第六十章 四品女通判

  戴同知引众官员出了大厅,忽然发现叶小天还在悄悄地打量他,神色很是诡异,忍不住转向叶小天问道:“这位大人面生得很,却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叶小天一听他主动搭讪,马上凑上前去,未语先笑:“下官葫县县丞叶小天。戴同知,久仰,久仰啦!”

  戴同知不冷不热地敷衍道:“啊,原来是叶县丞,失敬,失敬。”

  铜仁知府张铎身材痴肥,实在懒得走动,就把众人唤到后宅来了。

  见礼已毕,张知府咳嗽两声,道:“我贵州土地贫瘠,朝廷拨款赈济。咳!这笔款子呢,已经到了,关于如何分配,这就议一议罢。”

  张知府话音刚落,黎教谕率先发言,大谈文教之必要。接着,众官员纷纷向张铎诉苦水,大谈他的治下是如何的困苦。

  张铎跟佛爷似的坐在那儿,脸上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意,显然类似的经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又何尝不是他钳控下属的一个手段呢?

  戴同知不耐烦地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对众人念道:“今年府学需要拨款,依照三年前旧例拨付。邑梅洞司去年遭旱,加一成。石耶洞司俱是山民,加一成……”

  叶小天侧耳倾听,葫县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旧例还低了三成,叶小天一听就急了。

  戴同知话音刚落,叶小天就跳起来道:“我葫县去年响应朝廷提倡易俗,赋税大减,正是需要救急的时候。因此下官有请知府大人体恤,今年拨款多多少少增加些罢!”

  洪东知县马上跳了出来,冷冷地道:“叶大人,从头看到脚,我都看不出你哪里穷了。”

  叶小天正色道:“诸位有所不知,本官这套行头其实是借来的。”

  “噗!”正在喝茶的张铎一口茶水呛了出来,指着叶小天放声大笑,众官员也大笑不止。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诸位何必发笑?本官句句属实啊!这身行头,的确是借来的。有钱的装穷,没钱的装阔啊……其实本官真的穷得很,俸禄被挪用,有一年半不曾发下来了,如今只能靠典当过活。家里一贫如洗,穷得只剩下一条裤子,谁出门时谁穿,想起来就……”

  叶小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众官员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无耻了吧?他们顶多说自己袍子上打了一个补丁,家里两天才吃一顿香猪肉,实在无法厚颜无耻到说出全家只剩一条裤子的话来。

  戴崇华忍俊不禁地笑咳了两声,对叶小天道:“叶县丞,在知府大人面前就不要说笑了。”

  叶小天道:“戴同知,下官真的没有撒谎啊。这次来铜仁府公干,下官因为囊中羞涩,昨日只在清平街路口买了点柿饼子充饥。为了省钱,只能借住在大悲寺里,真的是穷啊!”

  戴崇华脸色顿时一变,如果叶小天只提寄宿在大悲寺,他未必会有什么想法,但清平街路口和柿饼子联系起来,这暗示就太明显了。

  戴崇华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对张知府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知府想了想,把肥胖的下巴点了点:“诸位既然尚有异议,那本府就参详你们的意见再好生考虑一下。本府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叶小天出了知府衙门,刚要扳鞍上马,身后突有人扬声道:“叶县丞,请留步。”

  戴同知说着走到叶小天身边,压低声音冷冷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盯本官的梢!”

  叶小天笑眯眯地低声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岂敢跟踪大人,挟人隐私以达目的?昨日下官本来是去清浪街拜访黎教谕的,路经清平街。至于大悲寺中的那一幕嘛,也是因为下官前往借宿,纯属巧合啊。”

  戴崇华脸色犹疑不定,无法确定叶小天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但自己的隐私已被他知道,却是确定无疑的了。戴崇华沉声道:“那么你想怎样?”

  叶小天君子坦荡荡:“且不说您是上司我为下属,下官不想得罪。就算你我份属同僚,挟人隐私也非君子行为。叶某又岂敢以此自重,挟迫大人为我所用?”

  戴崇华冷笑道:“是么,那你提起此事做甚?”

  叶小天诚恳地道:“下官乃是一番好意。下官看得见,难免不会被别人看见,大人以后该当小心些才是。”

  戴崇华乜着他道:“就这样?”

  叶小天清咳一声,羞涩地道:“实不相瞒,葫县急需赈款,别说削减三成,再加五成才勉强应付。大人若感念下官的一番美意,能够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下官感激不尽。”

  戴崇华冷笑一声道:“免谈!”

  戴崇华拂袖便走,叶小天换了一副小人长戚戚的嘴脸道:“若是坊间果真有些什么传闻,大人千万记得绝对不会是下官泄露啊。”

  戴崇华霍地一下又转了回来,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叶小天愁眉苦脸地道:“大人,下官真的缺钱呐!”

  戴崇华道:“我也不瞒你,往年里为了这笔赈款,各路人马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今年你葫县来得又晚,旁人早就走好了门路,想多争取一分,都是难如登天。”

  叶小天涎着脸道:“因此才请大人您援手啊!”

  戴崇华沉着脸道:“也罢,我再给你加回一成,许你葫县往年的八成赈款,如何?”

  叶小天道:“八成实在太少,比照往年,多加四成,恰恰好。”

  戴崇华道:“绝无可能!我这已是让出了本官能够支配的一成,你不要得寸进尺!”

  叶小天长揖道:“还请大人成全!”

  戴崇华跺了跺脚:“罢了罢了,许你九成!绝对不能再多了。要不然一拍两散,你只管宣扬,本官若是身败名裂,也绝对饶不了你!”

  叶小天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纠结半晌,才咬咬牙道:“罢了!那就……比照往年旧例再加三成吧,实在是不能再少了!要不然,下官宁可分文不取。那样的话就算是激起民乱,下官也有话说;若是拿了赈款还出事,下官就罪责难逃了。”

  戴崇华竖眉瞪眼地看着叶小天,一副恨不得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的德性。

  正僵持着,忽听有人唤道:“戴兄,近午了,同去吃酒如何?”

  叶小天和戴崇华扭头一看,见侧方缓缓走来一人,肩膀微微晃动,圆脸蛤口,双目细长。叶小天和戴崇华同时眉头一跳:李经历?

  李经历走到面前,好奇地打量了叶小天一眼:“戴兄,这位是?”

  戴崇华笑容可掬地对叶小天道:“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我们府经厅的经历,姓李名向荣,与戴某情同兄弟。”

  戴崇华又拍拍李经历的肩膀:“李老弟,这位是葫县县丞叶小天,与戴某也是好兄弟。”

  “不是!绝对不是!”叶小天赶紧声明。

  李经历诧然看向叶小天:“这厮反应怎么这般强烈?”

  叶小天干笑两声:“戴同知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下官职微位卑,安敢与大人称兄道弟?”

  李经历也未多想,便道:“既如此,李某作东,咱们三人同去吃酒吧。”

  叶小天赶紧婉言辞谢,向戴同知拱拱手道:“下官托付之事,有劳您多费心了啊。”

  有点牙疼地看着戴同知与李经历这对“连桥”好兄弟勾肩搭背吃酒去,叶小天便回到了大悲寺,在禅房内细细思量。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位戴同知身上,但是这位戴同知虽有把柄在他手上,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尚未可知。其实,就算戴同知真的不帮他办事,他也不可能向外宣扬,这倒不是因为那个女子是黎教谕的女儿,而是因为对他有害无益。

  毁了人家女子名节,万一那女子寻死觅活,那就是损阴德啊。而戴同知这边也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叶小天有什么好处?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只不过这个打算不能让戴同知看出来,如此戴同知才会全力以赴。

  可是如果戴同知真的能力有限怎么办?他已经匡算过了,真的需要比往年再多拿五成,才能顺利解决葫县如今面临的问题,如果达不到这个数目甚至少于往年……

  思来想去,叶小天便把这些情形详细写下,唤人送回葫县,让花知县先有些心理准备。信交出去,叶小天又嘱咐道:“你送了信,便去市井坊间散播一条消息……”

  叶小天在大悲寺里为钱发愁的时候,葫县叶府里却是客似云来,好不热闹。

  来叶府拜望的都是各村各寨的保长、里正、寨主、堡主甚至深山老林里的某位部落酋长。

  桃四娘这里刚刚很客气地说一句“我家老爷不在府里,足下还请留下拜帖,拿回礼物,等我家老爷回来……”那边就放下礼物,随口答道:“既然如此,就请小娘子先收下礼物,等二老爷回府时咱家再来拜访!”说罢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便拔足离去,追都追不上。

  桃四娘很是无奈,不年不节的,这些人登门送礼,明显别有所图啊。坊间传言,今年由叶县丞去铜仁申请赈款,花知县决定今年的赈款分配由叶县丞负责,这些人显然是为此而来。

  桃四娘作为管家哪敢擅自做主,便请示哚妮。哚妮听她说完,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萌萌地反问道:“那四娘觉得,这个礼,咱们是该收呢,还是不该收呢?”

  华云飞见四娘发愁,便体贴地道:“四娘不必为难,且先收下吧。县里的官也要靠这些人的支持才能做事,要不然号令难出县衙。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我来担待便是!”

  桃四娘心头一暖,瞟了他一眼,神情温婉柔媚,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华云飞对她的情意。

  毛问智挑了张狐狸皮送给了叶倩。华云飞曾亲眼看到桃四娘与叶小娘子坐在一起品评那张狐皮时,叶小娘子满面的幸福与桃四娘眼中的欣羡……华云飞决定进山为他心爱的女人猎一只紫貂。

  山脚下一座茶馆里,有位书生模样的人坐在那儿,似乎百无聊赖地在喝茶,但是每一个登山前往叶府拜访的人,都被他悄悄记下了身份,这可都是用来攻讦叶小天的有力证据。

  戴同知整个下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等放衙便匆匆赶回自己的府邸。

  戴同知拐进了书房,坐在房中的播州大阿牧赵歆微现讶色:“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戴同知摇了摇头,把叶小天窥破他的隐私,并以此要挟,让他为葫县争取赈款的事说了一遍,苦笑道:“我在府衙苦苦思索半日,也未想出好办法来,想为他争取赈款谈何容易啊。”

  赵歆没好气地冷斥道:“我早就说过,不要沾惹那些良家妇人,你偏不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戴同知笑道:“赵阿牧,你们杨土司不是也有这般癖好么?”

  赵歆哂然道:“我们杨土司虽有这般癖好,却不会因此误了大事;我们杨土司虽有这般癖好,又有哪个活腻歪了的,敢以这种隐私挟迫他?你戴同知做得到吗?”

  戴同知翻了翻白眼儿,悻悻地不说话了。

  赵歆抚着胡须想了想,突然双眼一亮:“葫县想多争取几成赈银么?呵呵,老夫觉得,你不妨玉成此事,如此正可激起各郡县官对张铎的不满。”

  戴同知怔了怔:“如何玉成?张铎不会同意。”

  赵歆微笑道:“他当然不会答应,但是如果叶小天能为他解决水银山之争呢?”

  戴同知奇道:“叶小天哪有能力解决水银山争端?况且我们不正要利用水银山做文章?”戴崇华说到一半,忽地福至心灵,改口道:“我明白了,你是打算事成之后风云再起?”

  戴同知说办就办,次日一早就去找张铎,为叶小天说项:“那叶小天不是有名的干吏么?他在葫县干得风生水起,如果他能平息水银山之争,你就据此多予拨款。”

  张铎皱眉道:“水银山那笔糊涂账就连老夫都没办法,叶小天能成?”

  戴同知笑吟吟地道:“他若办不成,自然还是按今日比例发放。他若办得成,替大人您解决了这件麻烦事,便多分他几成,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戴同知忽悠了张大胖子,风风火火又直奔大悲寺,去忽悠叶小天。

  叶小天从小就是在被忽悠与忽悠人之间长大,戴同知这番话叶小天如何肯信?

  戴崇华见他起了戒心,便道:“此事知府大人已经同意了,我也无力更改。你若不愿意,那本官就算穷尽余力,也不过能帮你争取按去岁旧例的九成拨款,再多一文钱也没有!”

  叶小天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次日,叶小天和陪同他一起前往的李向荣刚出了知府衙门,就见随同他们前往水银山的大队人马已经等在府外了,这等效率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铜仁张知府是世袭土官,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建立衙署,独立行政,养战将甲兵,设立文职人员。因此,张知府派来的近百兵丁虽是身着大明军服,实则是张知府的私兵。

  从官职上看李经历的品级更高一些,但此事既由叶小天主导,李经历又无心在这件事上与他一争高下。此去水银山凶多吉少,谁负责谁风险最大,他巴不得由叶小天一力承担下来。

  叶小天与李经历同乘一车,很是诚恳地请教道:“李经历,这水银山在什么地方,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端,还望足下不吝赐教。”

  李经历如实相告,原来这水银山富有矿藏,却因历史沿革归属不清。水银山那边有两家土司,一个是展家,一个是杨家。水银山这边,也有两位土司,一位是果基家,一位是于家。四家争论不休,已经刀兵相见。

  叶小天心中一喜,此去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凝儿了。许久未见,叶小天还真有些想她了,便喜滋滋地道:“李经历请继续讲。”

  李向荣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这种事归根到底属于“家庭财产纠纷”,清官难断家务事,叶小天越听越糊涂……

  叶小天的人马赶到水银山下,见这里山清水秀,别有一番野趣。他思来想去,觉得要想制止殴斗,平息纠纷,只能利用他的官员身份,引导矛盾从官方角度来解决。

  面对混战成一团的千百民众,叶小天大喝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奉知府大人之命来此处断纷争。尔等目无王法,为了矿山归属,聚众殴斗,岂不闻国法昭彰乎?”

  百十名张知府的亲兵呼啦啦冲上来,把长矛对准了混战人群。各方人马面面相觑,停手罢战,他们也想知道张知府对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叶小天不慌不忙,穿官衣、戴官帽,蹬上官靴,又有人取来肃静牌、回避牌,六名侍卫身后一站,数十名随从呈雁翅状左右一排,叶小天往方石上一坐,竟是把这矿山当成了公堂。

  可是,叶小天升堂问案,听争斗各方分别诉说情由,他听了半天也难理论明白。

  于是叶小天便要求众人暂且退出水银山,各自准备证据,择日公开审理。

  忽闻“嗤”地一声冷笑传来,有个声音揶揄地道:“叶县丞,你好大的官威啊!我于家好不容易才拿回水银山,你想让我们退出去,我们就退出去?”

  人群呼啦啦左右一分,一个青衫公子翩翩而来,发束青萝带,淡青软绸衫,腰束紫穗长绦,下缀羊脂美玉,手持一柄象牙折扇,如琼树一枝,清秀淡爽。

  “这小子居然比我还俊俏!”叶小天一见此人面如敷粉,齿白唇红,心中便有些反感。

  叶小天沉着脸道:“本官正在这里审问水银山争端之始末对错,你不曾通禀、未听召唤,擅自上前打断本官问话。你可知本官在处就是公堂,完全可以办你个咆哮公堂之罪?”

  李经历在一旁抻脖子瞪眼睛,仿佛突然从蛤蟆精摇身一变成了龟丞相,不停地冲叶小天挤眼睛。奈何叶小天说罢,目光便像箭一般射向那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相貌风仪比不过他,不能在气势上弱于他,根本没注意李经历的眼色。

  美少年呵呵一笑,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折扇,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悠然道:“鄙姓于,名俊亭。论起辈份来,于福顺算是我的侄孙吧。”

  于福顺是于家寨之主,这小子顶多也就十七八岁,估计也就是辈分大,地位却未必多高。他既然主动冒头,叶小天怎会放过这个立威的好机会?

  叶小天冷笑一声,道:“晚辈莽撞行事,引起诸部纷争,你这长辈也难辞其咎。近前来,跪下答话!”

  于俊亭眉毛微微一挑,用有趣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讶然道:“你要我跪下答话?”他把象牙骨的折扇往掌心里一拍,高声喝道:“来人啊,给本官更衣!”

  叶小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本官?”

  就见四个使女走上前,有条不紊地替那俊美少年穿戴起来。叶小天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摇身一变的于俊亭,胸前那块补子上绣的赫然是一头豹子!豹子……那可是正四品的武官。叶小天忽然觉得屁股底下有点发烫,快坐不住了。

  于俊亭拿着象牙小扇轻飘飘一指,笑道:“叶大人,请让座吧!”

  “啊?”叶小天惊醒过来,只能讪讪地让位。

  于俊亭一撩红袍,端端正正地在那块方石上坐下,忽地俏脸一沉,冷斥道:“大明广威将军、行铜仁府通判事于俊亭在此。葫县县丞叶小天,还不上前跪见?!”

  通判的权力仅次于知府,是知府的佐贰官首领,辅佐知府处理政务。举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均须通判联合署名方能生效。而且,通判还有监察包括知府在内的其他官吏的权力,故而又称“监州”。

  老朱家就喜欢干这种事,比如大学士就是权重而品低。让于家担任张家的副手,同时还有监督张家的权力,未必不是存了制衡之意。

  李向荣向叶小天解释了一番,小声劝道:“去吧,女人家心眼儿小,千万不要得罪她!”

  “女人!女将军!女通判!女土司?!”叶小天听李经历说于俊亭确系挂着广威将军衔却担任着铜仁通判的官儿,本来都要捏着鼻子认了,正要举步上前见礼,一听李经历这句话,不由大吃一惊:“他是女的?”

  叶小天这才想起,土司人家嫡传女子也有继承权。

  她是女的啊……

  叶小天大步走过去,向于俊亭重重地一抱拳:“下官叶小天,见过于大人!”

  叶小天跪得很慢很慢,心中不断地祈祷:不要让我跪了吧,快说“免礼平身”啊。

  可于俊亭一双眼睛只是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他,毫无唤他起身的意思。

  叶小天双膝屈下的幅度越来越大,渐渐有些撑不住了。忽然,叶小天肩头一耸,两条腿飞快地前后一挪,一腿前弓,一腿后绷,来了个单膝跪见礼,双手一抱拳:“下官请大人安!”

  于俊亭怔了怔:“叶大人,你怎么向本官行单膝跪见礼?不应该大礼参拜,一跪四叩么?”

  叶小天义正辞严地道:“大人,若依大人铜仁通判的身份,下官可以不跪的。而依大人广威将军的身份,下官以军礼参见,正是谨遵礼制啊。”

  “嘻嘻,久闻你叶县丞能言善辩,果然不假……”于俊亭笑靥如花,手中象牙小扇向他轻轻一摆:“算你啦,起来罢!”

  叶小天站起身,掸了掸袍袂上的尘土,咬牙切齿暗暗诅咒:“今天把你跪,早晚把你睡!到时让你跪在我胯间,一曲《梅花三弄》不吹得老爷我欲仙欲死,我就跟你姓……”

  这一刻,阿Q 大爷附身了,叶小天盯着广威将军的红唇贝齿,意淫着某种少儿不宜的香艳场面,忽然莫名地愉悦起来。

  叶小天心里当然清楚:这位俊俏无俦的于俊亭,根本不是夏莹莹和展凝儿可比。那两位豪门贵女只是土司家的女儿,而于俊亭本人就是于氏家族大土司,而且是铜仁府的二号人物,位高权重。仅凭叶小天一个小小的葫县八品县丞,除了高山仰止之外,有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十分荒唐可笑的。

  只是,世事难预料,任谁也不可能想到:短短几年之后,于俊亭真的会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处子之身,乖乖奉献给叶小天,并为他生儿育女,唯他马首是瞻……

  此时的叶小天心中只有悲愤:“该死的张胖子,诚心坑我。既然已经有通判在此,何必让我来丢人现眼?”

  叶小天朗声说道:“回大将军,下官奉知府大人令谕前来调停水银山争端,并不知通判大人也在这里。您是下官的上司,又是铜仁府的本辖官员,此事下官自当听从大人处置。”

  “哦?张铎叫你来的……”于俊亭若有所思地用象牙小扇轻拍着嫩白的掌心。这位女土司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吹弹得破,十分娇嫩,小扇轻轻一拍,掌心便泛起淡淡的红晕。

  于俊亭虽比叶小天年轻,且是女子身份,但她从容冷静、不怒自威,显然是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长期身居高位养成的凤仪。在她面前,叶小天自惭形秽,怎敢自行其是?

  一直以来,叶小天在各处都是无往而不利,就算在金陵府都一样混得风生水起。但现在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官场环境……面对一群野蛮人,他真是无计可施。

  俗话说,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还是赶紧抽身吧。因此,叶小天撂下几句场面话,也顾不得去见展凝儿,便带着自己的人草草班师了。

  “啊!终于回到铜仁了!”李经历远远看见大悲寺恢弘的建筑群,不由得心花怒放。

  叶小天叹道:“此次水银山之行可说是铩羽而归,待我禀明知府大人后,就要回转葫县了……咦?那不是戴同知么?”

  李经历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戴崇华摇着一柄绘着艳丽桃花的竹骨小扇,慢悠悠走在路上,身边未带随从,便笑道:“这厮定是又去鬼混过了。”

  李经历翻身下马,大笑着迎过去:“戴兄,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

  戴崇华两眼无神,好像刚干完很重的体力活儿,走路都有点发飘,竟未发现偌大的一支队伍过来。忽听有人跟他打招呼,戴同知抬头一看,蓦地瞪大眼睛:“你……你几时回来的?”

  李向荣笑道:“这不是刚回城么!”说着向戴同知挤眉弄眼地问道:“快说,你今日又去哪里鬼混了,这回勾搭的是谁家小娘子呀?”

  戴同知看到李向荣背后的叶小天及一众人马,情知他们确实是刚刚进城,顿时松了口气,对李向荣笑道:“贤弟说笑了,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啊!叶县丞,久违了。”

  叶小天从马上下来,对戴同知拱手道:“见过戴同知。”

  三人边走边说,离大悲寺不远处,李经历忽地站住脚步,轻咦一声道:“那不是我家的轿子吗?娘子?娘子!”

  李经历放开双足向前方一乘小轿赶去,轿夫见是本家老爷,连忙停住脚步。轿帘一掀,露出一张蛾眉杏眼、妖娆动人的美人面孔,正是黎松月。

  黎夫人两颊酡红,艳光四射,大概是在轿中有些闷热的缘故,额头尚有微汗。瞧她衣衫稍显不整,鬓发有些散乱,不知刚才干了些什么,此时身子慵懒,还微微有些娇喘……

  瞧见李经历,黎松月大吃一惊:“相公回来了?”

  李经历笑道:“可不回来了么,你这是去哪里?”

  黎松月眼神躲闪,说话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哦……妾身刚去庙里上香回来。”妙目一闪,瞟见不远处站着的戴崇华,顿时神色间有一点惊慌。但她马上又收敛目光,向李经历温柔地一笑。

  李经历笑道:“是戴兄在那边,不必下轿见礼了。你去吧,我向知府大人复命后便回去。”

  黎松月颔首答应,又向戴同知的方向一瞥,帘儿一放,掩住了那红杏初绽般的无限春情。

  眼见小轿抬走,戴同知松了口气,一扭头,见叶小天正乜着眼睛看他,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叶大人看什么?”

  叶小天对戴同知点点头,答非所问地道:“我对戴大人,真是景仰得很!”

  ……

  叶小天离开了铜仁,他此去水银山劳而无功,张知府的悬赏自然是拿不到了,只带走了约有往年九成的赈济银两,由铜仁府派员押送,解赴葫县。

  花晴风从邸报上知道了李秋池的大名和光辉事迹,马上派人将他请到了葫县,密谋陷害叶小天。李秋池两次栽在叶小天手里,正蓄意报复,跟花晴风一拍即合。他这些天明察暗访,隐匿记录叶小天收礼的证据,感觉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把柄。

  花知县与李秋池数易其稿,写好奏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秋池说道:“叶小天妄自尊大、收受贿赂、勾连土官、不敬上官,这些罪名足以令他罢官免职。更何况,李某已买通铜仁一个娼家,只要大人的奏章引起朝廷重视,派出风宪官勘察,便可出面检举。太祖定制:官吏宿娼者,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而终身不得叙用。”

  不论对错,不论是非,唯论道德!所以在道德上做文章,可谓无往而不利。

  花晴风道:“那么,本官明日就上书弹劾?”

  “不可!”李秋池一字一句地道:“由众官吏们联名弹劾,如此才能显出叶小天已犯众怒!东翁不可担当这首倡之名,只需作为一县正印,虚心接纳众官吏意见,附议弹劾即可。”

  “这个……”花晴风一听,顿时面露难色。让他搞点小动作,背后捅叶小天的刀子,他办得到。可是纠集众官吏一同上书……他既没这个威望,也没这个号召力,根本不可能啊。

  李秋池皱了皱眉:“怎么,东翁觉得有难处?”

  李秋池实不相信,花晴风在葫县做了五年的正印官,头把金交椅上端坐的人物,居然连背后煽风点火、纠集一班人众攻讦一个下属的能力都没有,这得多无能?太说不过去了吧!他在贵阳也接触过不少官吏,还没见过这样的奇葩。

  花晴风自然不会在李秋池面前如此露怯,其实在他发现叶小天和他的女人有奸情后,羞辱和愤怒已经给了他足够勇气,他并不畏惧与叶小天一战。可让他联络众官吏联名上书……臣妾做不到啊!

  紫羽挺着大肚子站在屏风后面,听到这里也不禁替老爷着急。可她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没有多少见识,也帮不上什么忙。

  花晴风吞吞吐吐地道:“先生有所不知,叶小天在葫县接连斗垮孟县丞、徐县丞和王主簿,风头正劲,我县大小官吏,无不惧他三分。这般情况下让他们出头,他们怎么敢?”

  李秋池暗想:如果花晴风经营葫县五年,一个心腹也无,就连串联同僚告举一个下官的事都办不到,那么这个东翁我也不必保他了!

  花晴风见李秋池神色转冷,心中一紧,暗自忖道:我若再推脱,恐怕李秋池再难助我了。

  花晴风细细盘算半天,缓缓抬起头来,对李秋池道:“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本县有把握。另有三分之一,还要恩威并施,拉拢过来。另外三分之一乃是叶小天的心腹,很难拉得过来。”

  李秋池想了想道:“好!既如此,东翁对相信的人,不妨先透露声息,让他们心中有数。再对可以拉拢的人恩威并施,让他们心生畏惧。然后便召集全县官僚,公开宣布此事!”

  花晴风大吃一惊:“公开宣布?”

  李秋池沉声道:“不错!东翁公开宣布,才能先声夺人!到时候,有心腹之人摇旗鼓噪,又有摇摆不定之人或先畏了东翁之威,或先受了东翁之恩,再见有人应和,便能当场迫使他们同意签字。如此一来,剩下那三分之一的人,说不定也会有人见风使舵,投靠东翁一边。”

  花晴风蹙眉道:“何不暗中一一串连,如此……”

  李秋池摇摇头,道:“暗中串连,一旦其中有人口是心非,提前泄露了消息,叫叶小天听闻后,难保他不会想出办法破坏此事。再者,暗中一一串连,耗时太久。如今趁他不在,正是东翁发威的机会。一旦叶小天返回葫县,他的人有了主心骨,就更不会投靠东翁了。”

  县衙后宅一条幽仄狭长的小巷子里,苏循天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他正要去探望姐姐。

  迎面有一个十七八的翠衣小丫环走来,她是紫羽夫人身边的人,名叫果儿。

  两个人挨近了,苏循天飞快地探出手去,在她臀后重重地捏了一把。

  “哎呀!”果儿一声惊叫,掩住了臀儿,大眼睛登时水汪汪的,羞嗔地瞪了苏循天一眼,转身就要逃走,却被苏循天一把抓住手臂。果儿羞窘道:“舅老爷放手,会有人来呢。”

  苏循天嘿嘿一笑,低声道:“我在柴房等你。”

  果儿脸蛋儿红红的,羞怩道:“大白天的呢,不要!”

  苏循天已扬长而去,果儿跺了跺脚,扭头看看,恨恨地跟了上去。

  柴房里满是柔软的草,在不需要生火做饭的时候,是绝不会有人到这种地方来的,实在是大户人家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偷情寻欢的绝佳去处。

  柴房里,跟进来的果儿噘着小嘴儿,鼓腾腾的胸脯气鼓鼓地起伏着:“人家还有事做呢,叫人家来干嘛呀?”

  苏循天伸手一拉,两个人就倒向了柴草堆。在果儿的半推半就中,苏循天熟练地解开小丫环的上衣,掏出一对白皙粉嫩、脂莹玉润的尖翘小嫩乳,啊呜一声将大半个乳房吞入口中,贪婪地吸吮舔舐……

  “哎呀!”果儿直觉得胸前一阵钻心的酥痒,忍不住奋力地推拒。苏循天却将一只手从果儿的裤腰中倏地探了下去,轻佻地摸了一把小丫环胯间那鼓凸肥软的小嫩屄,食指一勾,果断地捅进了翕张蠕动正喷吐着热气的滑润洞口,抠挖了几下,淫声道:“装什么假正经,下边早就湿了。”

  果儿又羞恼地去拉扯他的胳膊,顾此失彼之下,果儿鬓也松了,钗也乱了,娇喘吁吁,媚眼如丝,那小噘嘴儿湿漉漉红润润的,胸脯却起伏得更加激烈了。

  苏循天很享受这种调戏纯情少女的感觉,耍弄够了,这才收回了手。他把湿漉漉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看着果儿。

  “坏人,你就知道欺负人家!”果儿不安地整理着衣衫。

  苏循天嬉皮笑脸地道:“你不喜欢我欺负你么?嘿嘿,我还打算将来纳你为妾呢。”

  果儿晕着脸儿,对苏循天道:“舅老爷不做官,怎么有资格纳妾呢?”

  苏循天揽过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又偷了个嘴儿,不以为然道:“你不用担心,我不做官,也能纳你为妾。呵呵,我养得起你的。”

  果儿像只慵懒的小猫儿似的偎在苏循天怀里,手指在他胸口划着圈圈,细声道:“那……要是叶县丞倒了,张典史会升为县丞吧?那样的话,你能不能升为典史呀,那就是官了呢。”

  苏循天一怔,奇道:“叶县丞要倒了?你听谁说的?”

  果儿道:“我听紫羽夫人说,知县大老爷已经想出了定策,那叶县丞很快就要倒大霉了。紫羽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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