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山原本并不叫这名字,而我幼年时也一直不知道这山到底叫什么,直到后来某天清漓突然就在天下有了名气,大家便传清漓上人住在清漓山上。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清漓就坐在山尖崖边眺望云海,目光深邃而幽远,音色惆怅而无奈,似是在自言自语,「清漓,清漓,清漓山,那便叫清漓山吧。」
这片连绵不绝,嶙峋险要的山脉名曰垂绝山脉,位于雷州和宜州之间,算是两州的交界,而清漓山便在垂绝山脉之中。站在山顶,四处眺望,雷州和宜州的风土都可窥得一二。正道宗门以天玄山为尊,天玄山的分派也是最多,都分布在宜州各处。而魔道则以地玄阁为首,势力遍布雷州。两方这些年以垂绝为缓冲,寸土不让。
与垂绝山脉的怪石嶙峋,峰壑争秀不同,清漓山峰峦起伏之间皆是山清水秀,郁郁葱葱,山泉由山顶而下,如经脉一般遍布山体,算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而山中灵炁之充裕,更是天下绝有。我一直怀疑这山是天上落下来的,不然为何就像是一涌泉眼,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纯洁的灵炁。
所以在清漓山上修行要远比在其他地方轻松的多,不然像我这样的资质断不能如此年轻便迈入金丹。清漓显然要比我更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山上设了灵阵,以雾气和幻境遮挡了整座山,同时也封了上山的路。而以她的修为,几乎不可能有人真正知道清漓山的位置所在。
清漓扶着我的肩,我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就已经站在了清漓山的脚下。落地后,她便放下手,独自往山上走去。
虽然我才十六,但其实已经要比她高上一头,但当我在她身边时,迫于长久以来的习惯和她那可怕的气场,总是会不自觉的低着脑袋。
「娘,我们到底算是正道还是魔道的啊。」
我犹豫了许久,眼看就快要到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清漓很可能并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正道。」
清漓并没有回头,传音却答的极快。
「那刚刚我们为什么没有帮正道铲除魔教呢?」
此时我们已经并肩走到了我的屋前,她移步从我堂前的院子走过,传音却没断。
「他们只是一群为名利长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谈不上正。」话音落下,她甩袖一挥,石板院中的杂乱落叶飘花泥渍便聚在一起,随后如水流般飞往树林的土间,整个院子顿时焕然一新。
我还在思量着她的话,可却谈不上十分明白,今日那个元婴大魔如此穷凶极恶,居然还算不上是魔吗?想到这,我不免又有些心虚,毕竟我今天的表现着实有些丢人现眼。
「娘,对不起,孩儿修为不精,给你丢脸了。」
其实作为儿子,我说这话并不仅仅是道歉,还有一丝寻求安慰的念想,毕竟站在面前的人是我娘。
「无妨,本就差着境界,日后努力精进便是,早些休息吧。」早些休息四个字还没出来,清漓就已经如泡沫般啪的一下消失在了院子里。
她这句话勉强能算是安慰吧,只是那冷漠的语气总给我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彷佛是在说,「你自行造化便是,强弱与我何干。」我仰头看向屋后更高处的山峰轻叹口气。
清漓就住在那里,既不是金玉大宅,也不是恢弘宫殿,而是和我一样,简单而干净的一座竹屋。屋后便是断崖,若站在断崖之上便可一览垂绝之貌。
那里我很少会去,因为我一直觉得娘不喜欢被打扰。反正虽说是母子,但平时也是各自修行,无甚交集。
我的屋子虽然简单,但我却很喜欢,除了四周被茂密的树荫环绕,还有一条山泉流进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再往前便是个一丈见宽的石塘,泉水汇集其中又从石塘底部的细孔流下山去。
每每练功累了,便可在这石塘里浸泡解乏。山泉水总是很凉,但我自小怕热而不畏寒,所以戏水成了幼年时候最为开心的消遣。
屋内的所有制品几乎都是竹制的,除了那张宽大的床。大约是我五岁的时候,这张床某天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屋里,玉琢冰雕冒着滚滚的寒气,像是一块刚从北海极地捞出来的大冰砖。
谁放的自然不用说,但我当时也不敢多问,毕竟娘一直以来的的脸色也并不比这张寒床好到哪去,我只能当是她给我艰苦修行增添的考验。
一开始我常常会在夜里被冻醒,但好在从未因此着凉生过病,后来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床反而让我睡的越来越舒服。
我刚坐上床,就从上方的竹梁上掉下一个雪白的小绒球,随后便往我怀里蹭。
「哎呀,行了,行了,我不是回来了么。别钻了,到时候又给掉我一身毛。」
一只精致小巧的狐狸脑袋从怀里钻了出来,眯着大眼睛,把脑袋架在我交领处,没一会就又睡了过去。
这个小家伙是一只心月狐,我给它起名叫小九,算是我的灵兽,通体雪白还只有一尾,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天天都睡不醒。
虽说书里记载心月狐成年后通体火红,生九尾,灵力通天,可那都得是成千上万年以后的事了,我必然是等不到那一天,现在养着它多半也是在给别人做嫁衣罢了。
而这家伙现在和一只小奶狗无甚区别,毫无战力,胆子还小。要非说用处也就只有一个。这心月狐通人心,识善恶,带着它要是遇到心存歹念之人,它就会缩在我怀里轻轻咬我,算是个提醒。
今天清漓入神,我怕它受不了那么多生人味和雷劫的影响,所以就给丢在了家里。它倒也没什么不满,反正在哪睡不是睡,无非是在我怀里睡的更舒服。
这晚我睡的很早,因为明天是可以下山的日子,娘每月只许我下山三次,可是万万不能错过。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我困倦的睁开双眼,随后便彻底被惊醒了,可似乎又算不上醒了,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虽然神智清醒,可却并没有身体的掌控权。而视线也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等我反应过来后才明白,我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体里。有种元神出窍附在别人身上的味道。
对此突如其来的异状,虽然有些困惑,心里倒是相当的平静,似乎就连心境也无法由自己来做主,都是跟随着此刻「我」的喜怒哀乐而定。
而「我」现在正在一片极其陌生的环境里快速移动着,快到周围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模糊的光影。我无法自由改变视角,自然也就看不到「我」到底是谁。
就在双眼都要看花之时,「我」总算是停了下来。耳边呼呼的风声也戛然而止,「嘀嗒!」这声水滴清脆通透,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彷佛落在心间一般。
目所能及之处,是一个潮湿而狭窄的洞口,看着洞口处似有封印的痕迹。而「我」则缓步入洞,步行了数十丈后,眼前才豁然开朗。
一座天然的地下溶洞以宫殿般宏伟的姿态展现在我面前,四处可见五彩流萤的石钟乳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地上的积水中躺着各色宝石,看上去都很名贵,如今却成了垫脚之物。
鹤颈状的长明灯数丈一个,规则的嵌在溶洞的墙壁之中。墙壁上布满了石刻,图画交叠文字,似乎在述说一个壮丽的故事。可「我」一路向前,未曾停步,我也无法看个究竟,一直走到溶洞的最深处,「我」才停下步子,看着半空之中突起的四方高台。
这座高台像是人工修筑,却已经和石壁钟乳融为了一体。四角有四个高大的飞鹤状的雕塑,各衔着一盏长灯。
而高台后似乎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冒着轻柔的白光,却看不清到底是何物。
我心想,「我」难道是来寻宝的?这里鬼斧神工,难道是个藏宝库,亦或者是个古墓?
「我」踩着地面积水里的玉石继续往前,可步履居然开始有些慌乱起来,随后一阵愧疚与自责莫名其妙的灌进脑中,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极为难受,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你居然还敢来此地!」
一声尖锐的呵斥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很想听「自己」说上一两句,这样也许就能从声音分辨出一二。
可等了半天「我」也没说一句话。而刚刚那个怒气滔天的声音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撕扯着我的耳膜。语气之恶劣,让我不得不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诸多都是借口,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你是何人,你此生欲为何事?犯下如此滔天恶行,天地亲友你又对得起哪个?现如今还有何脸面求我原谅。」
「够了,休再多言,今日我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啊!」我惨叫一声,吓得从床上直接滚倒在了地上,喘息许久后,心神还无法安宁,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眼被吓醒的小九,原来只是一个梦么?
惊魂未定之下,刚刚脑中的记忆却慢慢模糊了起来,只剩下最后那个可怕的画面,那只和磨盘一般大的鲜红眼珠,吐着热气的猩红长舌,如巨剪般锋利的大嘴。
那巨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好好的会突然做这么一个骇人的梦来,而且这个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要不是我还睡在自己的屋中,估计怎么也不能相信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恶梦。
外面还是深夜,我呆坐了片刻等到困意袭来,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直到竹林鸟鸣声起才浑身疲乏的爬起身。
这一觉睡了简直比没睡还累,但眼下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赶紧爬起来去石塘冲了个凉。洗完澡天色已明,起身擦拭完毕后便换了身素衣短打来到院子里。
这时石桌上已经有了一桌简单的饭餐,腾腾的冒着热气。这些年在山里,每日的饭菜都是这样凭空变出来的。虽然娘不是很待见我,但至少一日两餐从未少过,而且都颇合胃口。
有朝一日倘若我真的要下山自奔前程时,别的可以不管,这凭空就能变出吃食来的法术无论如何也得让清漓传授给我,这样至少能保证饿不着自己。
扫空饭菜后,我便站在院中对着后山竹屋大喊,「娘,我下山去了。」我知道她可以听见,虽然从未回应过,但我还是每次下山前都大喊告诉她,算是对她的尊重吧。
没到下山之时我都跑的飞快,虽然山上风景怡人,但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看腻了,而山下却不同,每次都有新鲜事,真是听不够也看不够。
垂绝山下只有一个小镇,名曰,云溪镇,常年住着三百来户人。此镇作为雷州和宜州的分界,又是连通要道,因而行商坐贾之人时常选此处落脚休整。
而无论正道还是魔道,多年来都无法将势力延生至云溪,因此云溪成了正道与魔道之间的缓冲之地。现如今虽然宗门之人来来往往,时常在此打探消息,但都已形成默契,那便是绝不会在这镇中动武。
这也是云溪能逐步繁华至今的原因所在,走在镇上,天南海北的叫卖层出不绝,路边的商铺各有妙法,除了吸引来往的客商道友,还总能捞些偏门生意。
我下山不过一年,却已经把这镇子摸了个透彻,哪有好吃的,哪有好玩的,都是了然于胸。而且在镇上还结交了几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他们自然不知道我是清漓上仙的儿子,只当我是背井离乡的修道之人。
今日在街上,正巧碰上了一位,他叫兴安,俗家姓赵。赵家世代经商,虽家境殷实却从未出过入道之人,眼下修仙成风,于是兴安便承担起了修仙长生,为家争光的重任。可这家伙从八岁开始练到二十二,才刚刚到筑基境,天赋实在不怎么样。
可最让人尴尬的是,他还算是我可以切磋的好友之一,毕竟我现在这个状况,找金丹境甚至是灵寂境的切磋,必然会陷入被动挨打却又不疼不痒的尴尬境地,也只有和他才能恰好打个有来有回。
我俩找了个豆花摊坐了下来,和他在一起,自然不用我花钱,我也吃的心安理得。
「老兄,有没发现我最近修为有所精进?」兴安吃着豆花,满面春风。
我打量了他几圈,反问道,「有么?」
「当然了,你可知道,我已经拜入了天玄山分派了。有朝一日若是能在分派出人投地,再混去总派里做个内门弟子,那可就真是前途无量了啊。」
我一口喝光了豆花,擦了擦嘴,对着老板娘喊道,「再来一碗!」兴安每次见面都是信心百倍,可最后都是事与愿违,我已经着实兴奋不起来了。
「你又有信心了?」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总算明白该如何修行才是事半功倍。」他眉飞色舞,满是炫耀之色。
「如何修行?总不能是双修吧。」我随口敷衍道。
「你也知道?正是双修之法!」兴安彷佛找到了同道一般,更加兴奋了。
「这还有谁不知道么,这街上来来往往早就传遍了。只可惜啊!」我说了半句,又喝了一大口。
「可惜什么?」
「可惜都是借名泄欲罢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双修之法。」关于双修的事,我早就在古籍中看的明明白白。这法子早已失传,知之者甚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双修之法绝非是他们那样简简单单的男欢女爱。
「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我现在觉得自己修为有所长进,而且还极其舒服,这修炼之法既不费力又能增进修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你也找人双修了?」我撑着脑袋,看着来往的人群。
「偷偷告诉你,我们派虽说是天玄分派,但着实是个小分支,一派不过二十来人。即使能寻到灵炁充裕之地也抢不过别门大派。倒不如躲个清静,钻研双修之法。」
我不禁皱起了眉,「你这整个派都靠双修?那还是在修行么,改行干春楼好了。」
「去去去,你啊,纸上谈兵,不识其味,等有朝一日你尝过了,就知道那感觉有多美妙了。水淋淋的小师妹,还有风情万种的师娘。」
「师娘也修?」我终于被这家伙吓了一跳,收回了视线。
「那怎么了,反正是为了提升修为么?」兴安不以为然。
「你师傅不管?」我又反问道,「师傅忙着折腾师姐师妹呢,哪有空管啊?」
我突然一阵的倒胃口,连连摆手让他闭嘴。
「你们这可真是一锅乱炖啊,在下不才,算是开了眼了!」这中门派居然是天玄山的分派,天玄山居然还是正道第一大派,我似乎开始有点明白清漓说的那段话了。
「其实现在哪都一样,修仙的人太多,灵炁宝地又被大能强派长期霸占,若想快速精进修为,只能依靠这双修之法了。」兴安似乎也有些无奈,但很明显更多的是窃喜。
「你们修为真的有所提升?」
「师傅师娘提升迅速啊,我也有所精进,就是那几个旋照的师妹师弟,可能是还不得其法,进度有些缓慢。若真是一点用没有,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习此双修之法。怼了,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我连连摇头,「不必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自己练吧。」我心中的双修之法应该是得天地造化之法,绝不可能是现在流传的这个样子。
「哎呀,可真是死脑筋,我知道你心性高洁,可学了此法又不是逼你四处找人双修,你还是可以找一心仪之人,如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者一样,专情一个来修行啊!」
「哎,以后再说吧,眼下我还是想靠自己。」我还是婉言拒绝,就算真的要学,也势必不能跟一滥交之人来学。
「老兄,别太固执了,你还以为自己是清漓上仙么?」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提到清漓,不禁反问道,「清漓上仙怎么了?」
「还怎么了,太清本纪白读了么,从有明确记载以来,能入化神境的不过十几人,而这些大仙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仙侣二人共赴雷劫,一起入的化神境。像清漓上仙这样只身一人扛过雷劫的,数千年来也是寥寥无几。不然正魔两方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何必都对她尊崇备至,不敢有丝毫忤逆。清漓上仙可真是我心中永远的神啊!」兴安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脸的虔诚,让我着实是无言以对。
「你我皆是凡人,没有上仙那样的天赋异禀,还是老老实实的找几个佳丽,双修度日吧。」我不想再和他纠缠双修这个问题,于是干脆把话题带到了别处。
「等会打算去哪?听戏还是听书去?」
「嘿嘿,抱歉老兄,吃完这碗豆花,我就得回门去了,修行可不能怠慢啊。」我看他一脸的期待,心想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先一步离开后,便在街上瞎转悠,镇中的几座酒馆茶楼总是门庭若市,从早到晚,进出的人是络绎不绝。
我囊中羞涩,舍不得进那大茶楼,所以每每最喜欢待的就是镇北老榕树下的露天茶摊。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他平时一边卖茶,等人多了,便会站在榕树台下说上一段。
这小老头虽然面色黝黑,其貌不扬,可一旦开口吹起来,那却是极其精彩,每每到激动之处,那真是唾沫横飞,神采飞扬。一手猛拍着茶台,震的陶瓷大碗哐哐直响。
他总对大家说是自己的亲历之事,可我们这些年轻的后学都当书听。
今天人比往常还多,我寻摸半天才找到一个马扎,却顾不上喝茶,因为那老家伙已经吹上了。
「今天咱们不说禾洛和风宁,咱们先说说他俩的后嗣风亦,和他那仙侣灵岚。」
话音刚落,底下就七嘴八舌的开始起哄,「说过了,说过了,你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
「是啊,每次都是风宁禾洛起头,风亦灵岚收尾,老树头,你还有别的活么?」
「这老树头,修行不行,说书也是二把手,这么多年,合着你就编了这两段啊!」
前面的嘲笑,老树头只是一笑而过,但最后一句却是扯了他那两撇小胡子。他叉腰三步走进人群,眉毛立的老高。
「编,我说的哪段是我编的?这可都是我老树头的仙缘,我告诉你们,我老树头年轻那会,可是亲眼见过风亦灵岚两位上仙的,喏……」老树头说着指了指远处藏在云雾之中的垂绝山。
「就在垂绝山里,当时两位上仙还点化过我,那灵岚上仙还尝过我家的酥饼呢!」老树头说完喝了一大口茶,头扬的高高的。
「真的假的,那上仙吸天地灵炁,早已是辟谷之体,难道还用吃饼,老树头又在这胡扯。」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人,抽着水烟,不慌不忙的拆老树头的台。
众人一阵哄笑,老树头脸憋的通红,「那是不用,又不是不能,上仙看我酥饼可口,尝尝不行。」
「哦,你是说,上仙呼风唤雨,还馋你一口饼,那还是上仙么?不会是你家二姨,三婶子吧。」
我一口茶直接就喷了出来,再看众人,各个都是笑的前仰后合。这欢快的气氛简直成了街角一景。
「去去去,和你们说可真是对牛弹琴,你们还听不听,再起哄我就收摊了!」
「不听风灵,不就是仙魔相恋么,没啥意思,你还不如继续编你的洛宁。」
「对,听洛宁。」
这也怪不得众人刁钻,风亦灵岚很早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唯一能摆上说书桌的便是,「风亦雨夜独闯鬼王宫」,可大家早已耳熟能详,正道翘楚和魔道圣女的故事也早已经不算稀奇,就是编纂出来的话本也已将此类故事写的烂尽,根本就挑不起大家的兴趣。
可风宁禾洛却是不同,两人一路走来,直到力战魔尊。留下的故事丰富多彩,再加上后人编纂,要多神有多神,要多柔情有多柔情,听也听不够。
但不论出过多少话本演说,有一点却是固定的,那便是禾洛年长,而且不是长一点。
所以有人说他们是师姐弟,又有人传是师徒。更有甚者,说古书典籍曾有记载,宗门大比之时,风宁曾偷偷私下叫过禾洛一声娘,于是母子一说立马又横行一时,要是放在普通人家,这种乱伦之事只会遭人不齿,可在二仙身上,居然成了佳话,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总之二者传奇风靡至今,就未曾停歇过,能数得上的话本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从正魔对抗到儿女情长简直是应有尽有。
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要是不会上几段洛宁传,风求禾,那根本就混不上饭吃。
老树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们急什么,谁说我要说风灵了,这是引子,引子懂么。」
「那你到底要引谁啊,又引回到洛宁去?」
「呵呵……」老树头捋了捋小胡子,神秘兮兮的假意用袖口擦了擦桌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引到谁,自然是引到这三百年间第一化神之人上去了。」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我更是一口下去连皮带壳把嘴里的花生咬的稀碎。
「你要说清漓上仙?老树头,你这嘴里没把门的,可别吹过头了。」
「我吹?吹什么吹?我老树头所说皆是亲历!」
此时一位抱着长剑依靠着墙壁的道兄缓缓开口,「清漓上仙从不在世间显圣,化神之前,见过尊荣者还不到一手,你去哪亲历?」
老树头嘿嘿一笑,「这位道友年纪尚轻,不知也是正常,且听我细细道来。」
说完看了眼茶摊后坐着的男童,男童会意,连忙拎着茶壶下摊转悠去了,片刻后便又收了一圈茶钱。
财已到手,老树头倒也不绷着,「原本我也不知这其中真伪,直到这次化神大会,我亲眼目睹了上仙天颜,才知其一二。」
「你还去了化神大会?」那道兄忍不住就笑了,说实话我也不信,这老梆子怎么看也不过是一凡夫俗子。
「怎么,看不起我老树头,好歹我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筑基了,这等热闹怎能错过。那清漓上仙一招五行天罚,直接就将那元婴境的大魔挫骨扬灰了啊。而后一片青叶便削去半座山,此等修为,可真是见所未见。」
老树头连连赞叹后又话风一转,「不过也正是这一面之缘,让老小子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我忍不住就开口问了一句。
老树头嘿嘿一笑,「这清漓上仙,乃是风灵后人啊。」
众人再次哗然,而我更是惊得差点从马扎上掉下去。
「竟胡扯,这老梆子!」众人从惊讶到不屑转的倒是快,毕竟听了这么多年,也熟悉了老树头的路子。
「这你们就爱信不信了,我那会偶遇风灵二仙之时,灵岚上仙牵着的女童与清漓上仙一模一样,算上年岁增长,断然是不会错的。而且临别之际,我还亲耳听见风亦上仙亲口唤了声漓儿。如此一来,有如此的父辈和祖辈,清漓上仙能入化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算是被糊弄傻了,毕竟老树头说的着实是有鼻子有眼,那怀念的表情丝丝入扣,简直就像是真的。可这么一来,那风灵岂不是我爷爷奶奶?在往上,洛宁二尊岂不是我祖辈?
这也太玄乎了吧,不过转而一想,我娘年纪轻轻,修为便已近顶点,说是大仙之后也并不为过,可再看我……
难道!清漓根本不是我娘,我只是她捡的?就像是我捡到小九一样?想到这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此时包括那位道友都陷入了沉思,显然都被老树头的架势给唬住了。
「再有,谁说清漓上仙未曾在人前显圣,只是你们年幼不知罢了。想那十多年前斜月岛上的赛宝会,上仙就曾上演过一出三夺红莲石。一己之力挫败多派高手,最后才从魔道手里抢了那块石头,据说还为此受了伤。对了,过几天闻莺苑里还新排了这出戏,不信你们去看便是。」
一年轻小伙子来了兴致,跟着问道,「何为赛宝会?红莲石又为何物?」
老树头摆摆手,「赛宝会都不知道,看来后生是第一次来我这茶摊啊。说来也不算新鲜,十年一度,各方奇人自备珍宝齐聚一堂互相显摆罢了。若能在赛宝会上夺人眼目,日后也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这赛宝会上除了赛宝,还有一场论剑,金丹境之上皆可参加,拔得头筹者便可任选会上一宝作为奖赏。可谁知上仙放着奇门秘籍,金甲神兵,仙丹异草不要。偏偏选了那块石头,到底还是女子,就爱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啧啧。」
「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茶钱可都收了三圈了!」老树头添了块柴,也不顾催促,晃晃悠悠的又回到树下。
「莫急莫急,天色尚早不是。不过说实在的,那红莲石虽说名贵,却无甚大用,据说是八寒地狱的山石碎块,万年不化,寒气逼人。普通人别说拿,离得近些也要受冻伤之苦。这石头晶莹剔透,冰气飘渺,流光溢彩,甚是晃眼。可要说用,又能有何用,最多也就是看着漂亮,拿回去切个假山,刻个异兽,做个观赏罢了。」
这时老树头又压低了声音,「其实这论剑原本不过是走走过场之事,毕竟修为大成者众多,约定好也可少些纷争,免得丢了面子。只不过那些孙子贪图上仙绝色,所以层层设阻。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大多都被废了修为,有几个还差点丢了性命。」
众人却不管老树头的压音,只当是说书聊故事,纷纷叫着好。
可我却有点意兴阑珊,因为老树头确实没说谎,那所谓的红莲石不就在我屋躺着么。
所以合着我老娘年少之时也算是个颇为任性的小姑娘啊,费了半天劲弄回来块观赏石,结果看腻了就给我当床睡?还真不浪费东西。
我叹口气喝光碗里的茶,便离开了茶摊。景还是那个景,可兴致却跌落后却再难提的起来。三日后云溪镇祭河神,算是一年中较为热闹的节日。可惜本月我下山之数已尽,怕是要错过了。
来回逛了几圈,最后只去书坊买了本风宁禾洛的新话本。抬眼看,天色不早,便塞书入怀,回山去了。
这一路远比下山时走的慢上许多,脑中胡思乱想,年少时,我曾问过一次,我父亲是何人,清漓当时只淡淡的说了句,「死了,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顺着这一点延展下去,越想越是生疑,越想越觉得我是清漓捡来的小猫小狗,养着纯属图个乐子,打发清闲。
晚上躺在那块观赏石上,彷佛自己也成了被观赏之物,只不过是个活物。
我随手拿起新话本,读了没几页就来了精神,别说这新编的故事确实是不一样。
只可惜这观赏石凉凉的确实舒服,没一会我便抱着话本睡了过去。
「近日甚是清闲?」次日我正盘腿于院中集炁,突然心念一动,清漓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我赶紧爬起身回过头去,清漓一身淡青色衫裙,侧身站在石塘边,仰头望着山泉的尽头。晨曦斜入,掠过清漓侧颜,白皙透底的雪肌泛着柔和的光泽,令人忍不住就看痴了,可下一秒,却又如泡沫般消失无踪。
「哑了?」我一愣,再次回头,清漓已坐在石桌前,桌上凭空多了一套颇为精美的黑陶茶具,看成色像是旧物。
清漓眉眼低垂,面色平和如水,她轻抬柔荑,十指修长如葱白,精致如美玉。悬停在那一排壶盅碟具之上,却久久未曾落下。
我傻乎乎的看着她,忘了回话,也忘了自己昨天所想。清漓似乎是发现了我在盯着她,微抿了下朱唇。终于下手扶住了一旁的茶炉,茶炉里应是已经装了水,可下面却没有烧水的风炉。
清漓抬起一指点在茶炉底侧,指尖微微泛红,没一会,阵阵热气便从炉嘴冒了出来。
她拎起茶炉,在各式大小的茶具上转了一圈,最后倒在了一方小碟之上,刚倒了一半,又止住了手腕,把茶炉放在一边,微微探身似乎是在找什么。
我回过神后,不免抓了抓发髻,走到跟前,打眼看了一圈。
「娘……你这没茶叶。」
清漓很明显的定了一下,缓缓收回了手,「我……知道。」她翻转手腕,一个灰色的茶包便躺在了手心。她收回手掌,小心的拆开茶包,伸手抓了一把,想了想又松了一半,可不小心又松多了,伸手又去抓。
「好了好了,娘,我来吧。」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娘在我心里可是完美无缺,如同天仙般的女子。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泡个茶居然漏了这么多怯。
我赶紧从她手中接过茶包放在一边,拿过茶炉将热水倒入茶盅,再用茶盅将桌上的茶具都洗了一边。
清漓头一次眼睛睁得如同盈月,一脸的不解。我转身去山边重新接了山泉,又回到石桌边。
「泡茶前需先烫壶,一来可除壶内异味,二来热壶更助茶香散发。烫壶的水可以洗具温杯」说完,我指了指壶。
「娘,我可不会点指热水。」
清漓移开目光,伸手点了点壶,很快便热气腾腾。
我搓了搓手,在满桌的茶具里,找出了茶荷,将茶包里的茶叶都倒进了茶荷之中。接着用茶匙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茶壶内。
「茶叶用量以壶三分之一为度,冲茶时要高拎茶炉,高冲出茶味。娘的茶乃是上好的青芽,便可省去洗茶一步,一泡便可为饮。」我举高茶炉,冲的茶叶在壶里阵阵翻滚,香气扑鼻。
茶叶冲泡好,我拎起茶壶,壶口低靠盅口,将茶水倒入茶盅。停顿了片刻,看着清漓直愣愣的看着我的动作,心里居然有点说不出的得意。忍住笑意,我拿起茶盅将茶汤分作两杯。
「茶汤由壶入盅,以低泡为佳,可免茶香流散,茶盅入杯,七分为礼。」我拿过杯托,将茶杯放置在清漓面前。
「娘,此杯敬您,尝尝吧。」
清漓看着面前的茶杯,伸出二指,端起杯便要喝,可又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杯,先托于半空看了看,又举至鼻尖,闻了闻。
「喝茶前,先观色,后闻香,再品其味。心定神安,无思无虑。」说完,闭起眼,抿了一口。
第一次看见清漓的眉头紧了紧,紧接着一声语调完全不同以往的传言突然跳进心间。那声音完全失了冷漠,满是女孩般的轻快抱怨。
「怎么这么麻烦!」
传音入心后,我和清漓都愣住了。看起来,刚刚那句话清漓并没打算传心给我。
「是有点麻烦。」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痒痒,有些窘迫的转过脸,茶汤是何滋味已无所知。
清漓一口茶喝了半天,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便慢条斯理的问道。
「你从何处学来这些?」
我抬手指了指云溪的方向,「云溪镇上一僻静处有一四角亭,常年有两位长者在那烹茶,扶琴,手谈。我没事跟着学了几分皮毛罢了。」说完,又给清漓添了一杯。
清漓转动茶杯,心不在焉的说道,「看来确是清闲。」
「娘,我可从未疏于修行,只是……算了,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我今日……」清漓看着我,吐出三个字后突然就卡了壳,我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凳上,等着她的下文,半天后,她轻出了口气,移开目光喝了口茶。
「后日是你生辰,娘无物相赠,届时你自下山游玩吧。」
「娘!」按我的一贯经验,这句说完,清漓肯定就要遁行了。于是我根本没考虑好便赶紧叫住了她。
「何事?」
我放下茶杯,双手来回搓的指尖发白。鼓起十多年来的勇气低声说道。
「娘,后日,后日云溪镇内祭祀河神,街上肯定很热闹,你,你,你可否陪儿一同下山?」不知是因为晨旭下的清漓美如化境,还是烹茶露怯添了几分地气,亦或是那一声婉转悠扬的无心传言。心头长久压抑的某根弦被拨了一下,这才忐忑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一年,每每在外看见那些普通的母子相处,我都难掩羡慕之色。只是我真不知道清漓是否真的愿「贵脚踏贱地」。
清漓默默盯着我,没有开口。我心一横,咬牙又补了一句,「就当是送给孩儿的生辰之礼。儿不想将来元婴下山之后,连一丝回忆都没留下。」
石院中虫鸣鸟歌,微风阵阵,却压不住这石桌一角的冷寂,一片青竹散叶,缓缓落下,从我们母子间切过,叶落的一瞬遮住了我的视线,一叶遮目之后,石桌对面已然空空如也。
彷佛刚刚的茗香只是我的臆想,我含着笑意,只叹这茶略苦涩。
「依你。」
许久之后,清香开始在唇齿心间回味,我终于忍不住笑开起来。
后日一早,我便整装束发,恭敬的站在院中等着清漓。片刻后,白光一闪,清漓已然站在了山间小路上。我眼前一亮,因为清漓今日居然穿了件淡粉色的留仙裙。青丝分股系结拢起,盘叠于头顶。露出光洁的额间,两条垂云鬓如月牙挂于耳前。
一副面纱遮住了脸颊,只留下那两只夺人心魄的星目。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虽说我是她的儿子,可爱美之心,也不分男女老幼不是。
清漓没说话,慢步至我身前,伸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自然知道她要干嘛,「娘,今日我们徒步下山吧,不必动用仙术可好。」
清漓随之放下手臂,便缓步往山下走去。
「娘,你想去哪?」
我们并肩而行,虽说我语气还算镇静,可心里着实是七上八下。这么多年了,娘还是头一次陪我去游玩,尤其还是下山游玩。
「就去你平日所去之地便可。」
「哦,好!」
然后便是一路无话,但我还是心情愉悦。
今日是祭神之日,云溪明显比以往热闹了多,每个建筑都是张灯结彩,一副欢腾之相,主道边隔几步便是一个推车摊,各色小吃,玩偶,墨宝字画层出不穷,来来往往都是车马人流。我和清漓混迹其中,倒也未曾引起别人注意。
我看见有趣的摊位自然免不了上前,清漓便跟在我身后,却从不伸手拿起什么看看。
「娘,你看多热闹。」
「嗯。」清漓依旧惜字如金,根本听不出悲喜。
「现在我修为怕是到了瓶颈,在山上不管怎么努力也难进一步,以后倒不如让我常常下山转转,说不定能遇到什么仙缘呢。娘,你放心,酉时我一定回山,成不成?」我这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虽说清漓山上灵炁充裕,可如今我不论聚多少灵炁也无法提升半点修为,最多也就是身体越发强健了些。我看话本里,一般这种情况都得有仙人指点才行,当然像我娘这种没兴趣指点的自然不能算。
清漓听到这话,猛然止住了步子。
「不可!」
我并没有多意外,不管怎么说,好歹也争取过了,我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走远。」清漓说完重新迈步向前。
「嗯?」我看着清漓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远,不远,我保证就在云溪周围,绝不会进宜雷二州的。嘿嘿,听戏去咯。」
我兴奋的带着清漓往闻莺苑走去。老树头那肯定是不能去,那家伙满嘴胡言,可别惹恼了清漓。
闻莺院算是云溪最大的戏楼,听场戏用不了几个钱,除了唱戏也没有别的门道,来往的平头百姓没事都爱去听上一段。而那些达官显贵却鲜有来此,往往都在镇东高坡上的烟花之地里听唱。
今日闻莺院果然立了块大招牌,上写着,新戏「三夺宝」。我偷偷瞧了眼清漓,她应该是并不知道内情。我暗自偷笑,不知道待会她看见自己被编成戏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不想招人眼目,我特地多花了几十文去了二楼雅座,下一场很快就开始了,清漓一言不发,正襟危坐,看着台下的众人。
随后一位青衣扮相的戏子踩着碎步走到台上,一亮相,台下顿时一片叫好。看样子,扮演清漓的还是位名角。
而清漓此时依旧不明所以,等到台上的清漓一番自述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本清冷的杏眼突然睁的溜圆,亦如惊奇的少女,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看见了。
「还是没娘漂亮。」
「多嘴!」
我赶紧给清漓倒茶,心里一阵暗爽,这戏编排的倒是极其精彩,文武争斗都丝丝入扣。虽然我们没什么交流,但我能看出清漓看的很认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任性时光。
戏近尾声,那象征红莲石的盒子终于被端在了「清漓」手上,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娘,你说他们要是知道,那石头大的跟床一样,会不会就更佩服你了。」
「借指罢了,何必较真。」清漓的视线锁在那盒子上,声线里竟多了几分哀叹的味道。
「嗯,不过他们肯定想不到,娘夺了这宝那么快就看腻了,也没刻个琼楼玉阁,飞禽走兽什么的。不过好在也算是没浪费,当个床大小也合适。」我看着台下自顾自的说着,扭头发现,清漓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娘,怎么了?」
「走了。」话刚说完,人就没了,我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地上。还好大家的目光都牢牢的盯在台上,没人发现这一出。
我猫着腰连忙跑出戏楼,清漓正站在一旁的树荫处。
「娘,你别好好的就来一出上仙显灵啊。」
「走吧。」清漓看我出来,转身便走。
我们又往深处逛了一圈,在一个首饰摊上我看到了枚竹叶状的玉制发钗,做工精细,质地醇厚,无论哪个角度都有着巧夺天工的味道,最重要的事这发钗的样式颇为别致,总觉得和清漓很般配。我拿在手里掂量着,老板则唾沫横飞的跟我介绍,说是从雷州最北方的曲幽城缎玉坊千幸万苦才背出来的。
还说是某修为高深的玉石大家所作,他说的名字我也不认识,那闻名遐迩的首饰坊我也没听过,反正就是取材如何考究,做工如何精细。
我回头看了眼清漓,又看了看她的发髻。这么美的乌发,却连一点饰物都没有未免太可惜了吧。
「娘,这个好看么?」
「嗯,可你要来何用?」
我犹豫了下,把发钗放在清漓头上比划了一下,小声说道,「我觉得式样和娘挺般配的,想送给娘。」
说完没等清漓回答,便扭头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不贵不贵,十两银子。」老板看有销路,笑的格外谄媚。
「十!十!十两!」我顿时傻眼了,娘是从来没给我钱的,我自然也从没要过,因为我一直认为,我娘压根就不需要钱这东西,毕竟她好像什么都能凭空变出来。
我平时的花销都是自己从山里搜刮野物草药去换来的钱,省吃俭用买本书才不过五百文,茶摊喝茶才给十几文,这一片叶子居然要十两!
这可怕的价格立刻就让这发钗显得没那么可爱漂亮了。
老板看我面露难色,也未没露出鄙夷之色,反而贴心的说道,「若是公子手头不方便,少个一两也成。」
我心想,如果我说我最多只能付一两,他会不会直接叫巡街的守卫来。虽然是临时起意,可越看这片玉叶就越想让它戴在娘的头上。
「算了,老板,我再看看。」我略有不舍的放下玉叶,没办法,既然买不起,越看心里越变扭。反正就算我送了,她也不一定会要,就算要了,估计她也不会戴。
我刚想迈步离开,手却被清漓抓住了,她的手很凉,像是一直泡在山泉水中一般。她翻转我的手,随后用自己白嫩的手掌从上方掠过。
只觉得手上一沉,再一看,是枚黄灿灿的金锭。我赶紧合拢手掌,四处看了看,跟做贼似得。贴在清漓身边小声问道,「娘,你这哪偷的?」
清漓双曈微缩了一下,射出两道寒气,我连连改口,「我意思是哪来的。」
「用了便是,何来这么多废话。」
我悻悻的回头,无奈的摊开手掌,「老板,这你找的开么。」
带着一捧散碎银子和那片玉叶离开了摊子,我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心来,总觉得清漓刚刚是不是撬了哪个大户的钱柜。
我举起玉叶递到清漓面前,「娘,送给你。」说这话时,我还有点害羞,这也算是第一个送给娘的东西了。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清漓看都没看那片玉叶,回绝语气之坚决,彷佛在告诉我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
「可这原本就是给你买的啊。」
「留着以后送予她人吧,另外,那钱是我的。」
说完,她瞄了眼我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银子,先我一步踏进了人流。我看着手中的玉叶,虽说早预料过她会不收,可心里还是很难受。你不是我娘么,一锭金子还要分的这么清,那听戏的钱还是我的呢!
之后我又真情实意的求了清漓两次,可她态度坚决,就是不收。我很想发个脾气把这个玉叶给扔了,可又着实不敢。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怕她一生气,把这整条街给拆了。
这就让我想起幼年时候,还在旋照的一段往事,当时看书里写,修仙之人皆有门派类别之分。所专者各不相同,五行兵刃法器,只要你潜心修行,都能有所成。
于是我便问清漓,我们家是修什么的。清漓轻吐了两个字,剑修。可我从没见过清漓用过剑,山上也见过哪里有剑。难道清漓说的剑和我想的剑不是一个东西?于是我便又问,什么是剑修。
清漓看了我一眼,伸出二指,缓缓向天举起,突然间风云变幻,天都阴了下来,一柄近十丈长的湛蓝光剑从两指凝出。
清漓抬手对着远处一挥,剑气呼呼的在身边吹,要不是清漓一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我势必要被吹上天去。山呼海啸之后,巨大的光影晃的人根本睁不开眼。
而我院前原本高耸如云的茂密竹林顿时只剩下半截,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竹林之外的风景。收剑后,清漓又只说了一句,这便是剑修。然后便转身离去。
这一击的气势和威力都太过强悍,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害的好几夜我都噩梦连连,被一柄巨剑追的满山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就为了说明一个剑修的问题,她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后来我才慢慢想通这事,因为清漓山上最多的便是竹子,而竹子长得又奇快无比。所以清漓应该是早已习惯这么来修剪清漓山了。
所以化神大会上,她一叶斩千松,我是一点都不觉得稀奇,毕竟早就习惯了。
我跟在她身后默默赌气,一路往清漓山走。等走近垂绝山境内时,清漓突然顿了一下,侧脸看了眼茂密的树林,随后又转过脸继续走,但明显步伐快了几分。
翻过这座山,后面便是清漓山,我原本并没在意,可等走到半山腰时,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吹过的微风里隐隐的有一丝血腥,我停下步子,往侧边的树林望去。远处的高耸的灌木不住的抖动,似乎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穿行。
「还不走?」
清漓的声音不比在镇上,变得冷漠而严厉。我努了努嘴,指着树林说道,「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话刚说完,灌木丛的抖动突然急促起来,我不禁后退了半步,难道是什么野兽。而领先我几步的清漓已然转身,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手也伸了出来,看来是打算直接带我遁形回山。
就在她的手离我几尺位置时,面前的灌木突然被分了开来,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血痕的女子冲了出来。
等她完全走出灌木我才发现,并不止她一个,而是两个还算能走动的女子架着一个已然重伤的女子。细看面貌,前面的两个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而她们架着的明显还是个娇嫩的女孩,虽然衣衫已破,但还是能从式样上看出,是天玄山的人。为首的女子看见我,立刻刹住了步子。一边喘着大气一边颤颤巍巍的举起右手的长剑。
「让开!」
另一位站着的女子,神色更显慌张,她不住的往后张望,「飞梦,怎么办,他们要追上来了,怎么办啊。」说完后又晃悠自己架着的小姐妹,「念瑶,你醒醒啊,醒醒啊。」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位小姑娘,她的衣服前襟已经破的不成样子,露出了淡红色的心衣,裙摆被撕到了大腿根,一股鲜血不住的从两腿之间往下流。
那个叫飞梦的女孩依旧警惕的举剑盯着我,还回声安慰着,「怜雪你别怕,我一定会带你们逃出去!」可事实上,怎么看现在的她也只是强弩之末。
于是我赶紧举起双手,「我不是坏人,你们是谁啊?到底谁在追你们!」
话音刚落,树林由远及近的吵杂声已经差不多告诉了我一些信息,至少可以分辨出,追兵人数不少。
我连忙回过头,「娘,你赶紧帮帮她们吧。」
清漓看了三个女孩一眼,目色低垂,并没有出声。飞梦已经支撑不住举剑了,一声剧烈的咳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腿一软就要摔倒。她可算是撑着两个人,我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去撑住她的胳膊。又去求清漓,「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能听见清漓出了很长的一口气,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我求救的声音也越发急切。我真的想不明白,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举手指之劳而已。
就在那伙人也要冲出灌木林时,她终于侧过身,朝我们轻甩了下衣袖。于此同时,足足十多个人都从灌木丛窜了出来。
没想到这伙人居然也穿着天玄山的道袍,他们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着,而我们五人明明就在他们前方一丈的位置。
我明白了,清漓给我们隐了身形。于是我赶紧示意那三个女孩,让她们不要出声。
「师兄,刚刚明明是这个方向,怎么不见人了。你看,血迹还在此。」
一位年岁稍长的道者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血迹,站起身一脸的疑惑。这家伙长的还挺标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居然会追三个身受重伤的小姑娘,而且他们还是同门。
「继续往前,她们受了伤断不敢走大路,肯定是进了前面的密林。你们都提高戒备,这三个叛徒虽然修为年岁不大,居然能刺伤长老,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人遇到,无需多言,直接斩杀,以正门规!」
「是!」简单的对话后,一行人径直穿进了另一边的密林之中。
我终于松了口气,之后又觉得这口气憋的有些窝囊,就算被发现又怎么了,清漓在此,还能翻天不成。
而怜雪却被吓得大颗大颗的掉眼泪,飞梦看见追兵消失在了树林里,打量了我一眼,重新站好身子,把手臂也抽了出来。
我不想让人误会,赶紧后撤了两步,刚打算说话,传音却已经到了,「回山!」
「带她们一起么,她们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根本走不远的。」
「不可!」清漓的回头睨了我一眼,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凉和冷冽。
我被这声的气势震了一下,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于事无补,毕竟她决定的事,别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在飞梦她们眼里,我自然是一直在自言自语,而清漓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艰难的报了拳,「大恩不言谢,我们自己能走,多谢公子相助,日后如有缘相见,再报此恩。」
说完,便倔强的拖着后面两人要走,怜雪仍然哭哭啼啼的,而那个昏迷的念瑶面色苍白,感觉已经要不行了。
此情此景,人心都是肉做的,谁能忍得下去。可清漓山肯定是回不去,对了!「几位道兄别急,你们现在这情势,根本不能走远,如果那波人再折回就麻烦大了,你们如果信得过我,这山后有一石洞,甚微隐蔽,原本是来往的猎户休息用的,现在已经久久无人去过。你们可以去哪里暂时休息片刻,等身体恢复了再走。」
飞梦看了看后面两人,再次抱拳,「那就多谢了。」
「娘,就让我带她们过去吧,不远,就在山后。」清漓没回答,但也没挪步子。既然没说不行,那我就当默认了,毕竟情况紧急。于是我赶紧带着三人来到山后一处被灌木树藤遮蔽住的洞口。
拨开遮挡之物走进洞内,洞虽然不算深,但作为藏身之处已是足够。里面还有一个瓦罐可以盛水,洞顶有个缺口,可以透下光来,白天连火把都省了。
两人扶着念瑶躺下,根本顾不上跟我答谢,甚至可能忘了还有个男子在此。飞梦颤抖着双手,揭开念瑶的裙摆。我出于好奇,探头看了一眼,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念瑶的下身没有丝毫遮挡,雪白的双腿已经差不多被鲜血染红了,桃源洞口大大的张开着,穴口左右两片小唇已经红肿的像是两片血馒头。女子的私处,我自然是没见过,但我想不管是什么样也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最重要的是,血还在不断的从肉穴里往外渗。
「这还是人么!」我愤恨不平的喊了一声,飞梦这才回头,惊呼一声,赶紧盖住了念瑶。
我立刻转身,「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好奇,你们别误会。不过这也实在太恶劣了,你们等着啊。」说完我便往外跑去,沿着山路找止血草,这里人迹罕至,很快就收集到了一把。
「这个草药,止血愈伤有奇效,我以前采了拿去镇子上,可好卖了。你们把它嚼碎,然后敷在伤口上,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飞梦拿着草药,感激的点了点头,她扯下一点,放进嘴里。刚嚼了两口便咳嗽起来,随后吐出还没完全嚼碎的草药,苦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念瑶,又把草药交还给了我。
「公子,我们受伤太重,已无力咀嚼,况且这草药味道实在是有些怪异。眼下我和怜雪勉强还能撑住,只是念瑶……烦请公子好人做到底,就代为上药吧!」
「那可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日后要是传扬出去,这小丫头还怎么嫁人。」我赶忙拒绝,要是伤在别处,凑合凑合也就算了,可这私处受伤,我哪敢上手。
「嫁人?呵呵,我等皆是炁奴,此生还有何资格谈婚论嫁!」
「炁奴?」这词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听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飞梦眼眶略有湿润,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此时情况紧急,待日后我再和公子细说,总而言之我等已非冰清玉洁,还请公子以人命为重!不必再据小节!」
「飞梦,念瑶,念瑶好像不行了,念瑶!」怜雪又哭了起来,两人伏在女孩身上极力想要唤醒她。一时间,洞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心疼。
我反复搓着手,心理来回的挣扎,小节也好,大义也罢,可都重不过人命啊。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于是抓起草药塞进嘴里,三步上前,便掀开念瑶的裙摆,再次露出那可怕的私处。虽然这算是我第一次见到女子私处,可因为心里都是救人性命的英雄气节,倒也没生出什么邪念,有的只是愤恨和心疼。
我一边嚼一边上药,血是从里面流出来的,我只能用手指捏住药膏,塞进肉穴之中。第一次塞入时,念瑶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总算是重新喘上了气。而我的手指只感到肉穴里一片湿滑,再拔出手指,指尖却已经几乎染成了红色。我咬着牙,扭过脸去不忍直视。
这是多丧心病狂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恶事,尤其还是面对这样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小姑娘。
我不停的嚼着草药,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整个肉穴塞满,血终于止住了。接着我又把剩下的草药敷在了那两片红肿的小馒头上。
一切弄完,已经过去了好久,洞顶的阳光已经快没了。
我赶紧擦了擦手,「可以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一夜吧,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要生气的。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还不知道公子名字呢?」飞梦捂着胸口看着我。
我想到以前看的话本,突然一股正气油然而生,「正道之人,行正道之事,不为留名,几位好好休息!对了,要是她醒过来,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上的药!」
跑出洞口,我还不放心的嘱咐道,「千万别说啊!」
接着便撒开腿往清漓山跑去,一直跑到山脚,发现清漓居然就站在那。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以为她已经回山了。
「娘,你是在等我么?」
清漓扭头便走,传音依旧是那两个冰冷冷的字,「回山。」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还在忿忿不平,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娘,你不想知道她们是谁么?」
「不想。」
清漓干净利落的堵了个我结实。好在我早就习惯了,毕竟和我娘说话,能不能说出个结果来,全凭运气。我假装没听见,自顾自的往下说,「她们说自己是炁奴,娘,什么是炁奴?」
「不知。」
「我也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她们那么可怜,我们就不该帮帮她们么?」
「你不是已然帮了,不是连药都帮着上了。」我一惊,三步跃到清漓前面,拦住了去路。
「娘,你怎么知道我上了药?」
清漓扫了我一眼,侧移了一步,从我身边绕了过去。我连忙红着脸申辩道,「我是为救人性命,又不是为了占她便宜,我这也算是行侠仗义。」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山上,往前几步便是我的屋子。清漓停下步子,微扬下巴,看着远方的群山。
「我虽然帮她们藏了身,可追兵还在,万一不小心被发现,她们还不是难逃厄运。娘你明明也见到了她们那副惨象,可为什么却如此镇静,当时若是你能出手,又何必去躲那些追兵。再不济,让她们来清漓山避一避也好啊。」
我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我猜测清漓是不愿参与世间的纷争,就算不便出手,让她们避一避,江湖救个急又能有什么关系。反正清漓山有灵阵,只要清漓不愿意,不论是谁出去以后也都再找不到这里。
清漓微微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含着不可忤逆的气势。
「清漓山绝不允许外人踏足一步!」
我心里突然就一阵烦躁,又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如此强硬的怼回来。心里其他的话顿时都不愿说了。
「先前那波追兵与她三人同宗,口口声声将其定为行刺长老的叛徒,你与两方皆是一面之缘,如何断定是非。就因她们三人乃是柔弱女子,便是善,追人者凶暴,便是恶?」
「这……」我被问住了,虽然我心里一百个相信飞梦她们是受害一方,可确实没有一丝证据证明。
「善恶若可被一眼看穿,这人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了。」
我虽然承认清漓说的有道理,可今天这情况我就是觉得该先帮飞梦她们,尤其是看见过念瑶的伤口之后,我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们是伪善。但我又寻不到话去和清漓争辩,只能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很失望?」半响无言后,清漓淡淡的问道。
「我哪敢对娘失望,娘说的极有道理,只不过儿子觉得,善恶虽一时不好分辨,但强弱却可一眼辨明,适时面对她们三人,尤其后来我还见过了她们身上的伤,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纵使她们有行刺之过,也不必残害至此吧。」
「人世间的善恶此消彼长,互为制约,却永远不会消失。善也好,恶也罢,皆是人间万象的一部分,与我清漓山无关。我等应顺其自然,自有天道左右平衡。」
我叉着手,对于清漓说的大道理丝毫没有动容,她根本不明白,我心里最憋屈的并不是她不愿救助她们,而是她面对如此惨象的冷漠,一直以来我觉得清漓只是性格清冷,尤其是她自述我们为正道后,我更觉得她的心里应该和我一样嫉恶如仇。可如今我们这么做又怎能称得上是正道?
而她今日的表现简直让我觉得冷血,没有丝毫的人情味道。难道就因为入了化神境,成了上仙,便视人间百姓如蝼蚁了么。
「可真是冷血,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捡我回来养大。」我极其小声的在嘴里嘀咕泄愤。
「你说什么!」清漓一甩袍袖,猛然回身,一股强劲的灵威伴随。
若是往常,我恐怕早就吓的趴下了,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叛逆之心,没有丝毫的恐惧。于是我双手握拳一躬到地,大声说道,「我说娘贵为上仙,早已跳出俗世,不染红尘,确实不该理睬人间纷争。儿子一介凡夫俗子,驽钝难教,让娘费心了。祝娘修行顺畅,早日羽化登天,名垂千秋万代。」
说完后,我抬起头,可清漓早已消失在了面前。
我一人百无聊赖的进了屋子,坐在床上生闷气。到最后躺在床上,小九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趴在了我身上,伸了个懒腰又睡了过去。
我一拍大腿,早知道今天就该带着小九,我是看不穿善恶,可小九正擅长辨别此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小九比我还没用,每每见到清漓都比我还怂。
气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干脆拿起前两天买的话本看了起来。没一会,我就被风宁禾洛的一系列纠缠误会引入其中,完全入了神,就这么看到半夜。眼看着误会解除,尘埃落定了,两人为了帮助风宁突破瓶颈,终于决定使用上古传下的双修秘术。
「禾洛满面通红,轻手搭在肩上,指尖一挑,勾住了心衣的带子,慢慢的往下剥去。风宁默不作声的看着禾洛,可……」我口干舌燥,心也跳的飞快,赶紧翻到另一面,
「经此感悟,二人终于领悟了双修之法,风宁……」
我把书来回来翻了两三遍,这什么情况,怎么接不上啊。中间的过程呢,没了?
再次来回审视了半天,我确定中间的内容都没了。我气的把书狠狠扔在床上,这可真是十足的奸商,一本书五百文啊,居然还缺页。可现在若是去找那老板,估计又是死不认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而且偏偏缺的还是这么关键的内容,这不是坑人么!感觉心里像有小猫挠一样痒痒的。我唉声叹气的把书丢到一边,举起右手看了看,今天这两个手指可是出入一个女孩的私处啊。虽说当时是义愤填膺,毫无邪念,可现在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再加上刚刚断章的憋屈,心念忍不住就动了起来。
不知道女子完好无损的私处会是什么样子,是长的越漂亮,那里便会越漂亮么?
这么说来……
想到这我猛然翻了个身赶紧吹灭了灯,嘴里不停的默念,「罪过,罪过。」躺下身不敢再想下去了。
进入梦乡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砰」的一声,随后便是一阵疾风袭入。我原本睡的很熟,不情不愿的半爬起身揉了揉眼睛,点亮了灯一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漓赤着光洁白嫩的脚丫正站在我的床前。此时此刻,她居然只穿了一件勉强过臀的青色心衣,外面罩了一件薄如蚕丝的纱裙,朦胧中还能看见心衣的肩带和线条优美的双肩。
而那心衣明显不合身,像是少女穿的。根本就压不住她那高耸饱满的酥胸,大片雪白的乳肉夹着极具诱惑的深沟全被我里外看了个通透,腰身纤细一握,而下身欣长水润的玉腿一直到大腿根几乎都是毫无遮挡,冰肌雪肤,完美的如同是精心雕琢的玉器。
可此时她的表情却不如身体这么绝艳,沉默了片刻,清漓的传言猛然就到了,语气炸裂,音调高昂,「你若真觉得失望,就自己加倍修行早些突破元婴,然后便给我立刻滚下山去,届时无论你要做惩恶扬善的侠士,还是做造福一方的英雄,都随你自己高兴。我们母子也再不要相见,哼!」
她的眼睛有些红,脸色却略显苍白,眉头则锁的很紧。说完后便一直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应该有很多可以回答的话,服软的,叛逆的,哀求的,不屑的,可不管说哪句都绝对不该是我脱口而出的这句,「娘,你好美……」
清漓再次把那对水汪汪的杏眼瞪的溜圆,嘴也不可置信的半张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她终于顺着我的视线,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
「你,你放肆!」
随后立马白光一闪,消失在了屋里。
我如同做梦般迷迷糊糊的,重新躺回床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刚刚应该不是梦吧,我娘脸红了?是我看花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