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赌,是赚取横财的一种方法,是许多人喜欢的方法。姑且不论赌博是合法不合法,只要是赌博赢来的钱,通常都使人花起来的时候,觉得很爽。因为,只要上了赌台,大家赢钱的机会相等,都是“二一添作五”,而输赢的关键,就在于技巧的高低与赌运的好坏。所以,只要不是耍老千、玩假的,而是光明正大赢来的钱,你就可以证明,你的运气比别人好,赌技比别人高强。

  运气好的人比运气不好的人,通常都较爽一点。但是,运气二字,只是一般赌徒他们赢钱的借口,真正的赌豪、赌国高手,他们凭借的是实力,也就是赌技。

  赌技的好坏,决定了赌博的输赢,就如同武林高手决斗,生死存亡的主要契机,乃在于玄妙高超的武技一般,丝毫无法取巧,更不会有侥幸。赌场内,原本人声喧哗,庄家的哈喝声此起彼落,八张圆桌旁,各式的赌具不断的滚动、流转。

  在一家地下钱庄之内,有个赌局即将要展开。最先到达的一班人,正在里里外外的部署,他们要等待着的人正是尹天虹。那间地下钱庄设在一幢极为豪华的四合院里,当时一名中年男子在大门口翘首盼望。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那天在街上被人欺负的女子。

  “你确实对他这样说的吗。”中年人问他身边的女子道。

  “我当然是这样说的,而且很获得他的同情。”

  “他到底会不会来。”

  “我想他不会爽约的吧。”

  有个人从室内走出来,插嘴道:“尹天虹虽然诡计多端,但在江湖上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人家不会对他称为千侠尹天虹。”

  “我熟知此人的性格,他要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阻挡得住他。”

  “但是,时间到了。”中年人的话犹未完,一辆四匹骏马共拉的华丽香车缓缓驶来,中年人身边的女子紧张地伸手一指又道:“他来了。”

  只见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赶车的竟然是个十二三岁有女孩子,拉车策马,比之多年老手亦毫无逊色。只要是眼界稍广的人却会认得这女孩子正是尹天虹的掌上明珠,尹若兰。

  车门启处,走下一个身材修长,着锦缎绣花长衫,腰系巴掌宽的银丝英雌带,佩一柄镶金的绿色剑鞘。他头上发髻轻挑,系了一方淡黄丝巾,看他圆润的天庭,斜飞的剑眉,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谁都不相信他是年过四十的中年人。

  那女子未等尹天虹下车,便匆匆引退了。

  贵宾房里面的人立即各就各位,那张镶上了绿色绒布的圆桌之上有筹码,也有分派好了的扑克牌,装成是牌局正在进行中的样子。入局的三名男子俱是上了年纪的人,外型老实,衣着光鲜,单是身上那套行头就价值昂贵,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原来是三名大老千。尤其是那位身材略胖,唇上留有一撮小须,鼻梁上困了一副玳瑁眼镜,外形老实得还近痴呆,谁会相信他正是千门高手何明炎呢。

  “咯咯咯”的贵宾室的门终于被敲开了,门开处带领着尹天虹进来的,正是这间地下钱庄的负责人金手指金帆,他从中为各人介绍,座中那三人都拥有什么员外、举人或公子少爷的名衔。旁观者都可以轻易看得出,何明炎的赌术表现得非常拙劣,单以那一局牌而言,不应该跟只他却跟了,对方设假局他又看不透,如果这般的赌梭哈,当然是输多过嬴的。

  尹天虹也理旁观者,他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下一局尹天虹也是入局者之一,他向各人提议不用筹码,只用现金。为了表现他的实力,他故意让尹若兰从马车上搬来两口箱子,箱盖打开,一块块黄澄澄的金条,每根十两重。据估计,每箱黄金总数量约在一千五百两以上。

  不错,都是透视眼,果然每箱是一千五百两,总计三千两。尹天虹将金子放在钱庄做抵押,由钱庄开具了面额不同的银票出来。三个中年人之中,有一个现金不足,钱庄主持人金帆立即命人开来钱票补足。由此可见,这班人都很有信用,否则钱庄的主人又怎么会相信他呢。

  尹天虹赌得很精,就是牌运不佳,往往派牌派到第四张他还是稳嬴的局面,但派到最后一张牌时他又是大输家。他无可奈何地看看那位漂亮的派牌姑娘,她应该是属于金手指金帆的人。

  何明炎原是个大输家,由于尹天虹的加入却变成了大嬴家,他仿佛看透了尹天虹的心事,笑问道:“尹先生,要不是请金老板换一个派牌的妞儿。”

  尹天虹苦笑一下道:“不,运气是无可奈何的事,命该如此,我想再换一个姑娘,我可能输得更多哩。”

  何明炎和他两个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佯装有事要告退了,另一个亦借故要离场。尹天虹不等何明炎开声,说道:“今天我运气反正不好,不如就此歇手,改天再向各位领教。”

  何明炎口里说“不好意思”,心里却嫌尹天虹输得太少,约略估计一下,那天尹天虹最少输了一千六百两黄金,这也只是他提来的黄金一半多一点点。然而,尹天虹却表现得很有风度,毫不在乎的走了。

  尹天虹一走,贵宾房里面顿然又变得热闹起来。何明炎正在和金手指金帆以及两个同伙讨论着尹天虹的身份:“原来千侠尹天虹也不过如此,哈哈,真叫人难以相信啊。”

  “是的,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千侠尹天虹怎么可以在赌桌上败得这么惨呢。”

  “刚才他简直处于捱打的状态,全无招架之力。”

  那个权充来手的女子又出现了,何明炎高兴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塞了一张三千两纹银的银票给她,说道:“这次你做得实在太好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找你合作的。”

  那女子说了一声“多谢”后就匆匆的离去,事后何明炎突然感到有些不妙,他问道:“你们是否觉得尹天虹输得太容易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些黄金可能是假的。”

  其实,贵宾房里面每一个人都有同一感觉,尹天虹既然是江湖上那么有名的一名千侠,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栽在他们三个人的前面。金帆急忙检查那两箱金条,一条条的黄金,发现其中果然有破绽,原来只有箱面上的两层的确是十足的黄金,下面这些便是镀金的锡条了。

  何明炎的两个伙伴清算一下,发觉他们明明嬴了,结果反而输了。因为开出去的银票都是兑现满天飞的票子,而这两箱黄金除了四百两真金,剩余的两千六百两都是假金。也就是说,这次他们实输了黄金一千两。不久之前仍然是充满欢乐气氛的贵宾房,刹那间变得一片黯然。

  老千集团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栽了要忍,输了再想办法寻求下一次扳本的机会,各凭实力,但绝不是打打杀杀。这一点与武林人完全不同。当然,也有些例外,因此老千本身也要准备一付好身手。

  尹天虹那辆豪华马车由地下钱庄出来,但只驶到街口就停在一个弯角处等候。

  不久,有个女子由街口弯角处转过来,尹天虹立刻扬声招呼道:“胡姑娘,请过来,让我送你一程。”

  那女子感到忐忑不安,因为她刚从地下钱庄出来的,也是被迫做了何明炎老千集团的来手,如何再有面目见这位曾经被她骗的尹天虹。然而,驭车的小女孩尹若兰这时已跳下车来,打开了车帘,作势请她上车去。

  那女子看看尹若兰,又望望尹天虹,看不出他们父女有半点恶意,所以也只有硬着头皮登上尹天虹的马车。

  “你怎么知道我姓胡的。”她坐在尹天虹的身边,多少总觉得有点尹天虹反而显得潇洒,他若无其事的笑道:“你有办法知道我叫尹天虹,如果我不知道你姓胡的话,何以低能,简直就是笑话。”

  “这么看来,我们也不该再绕圈子了。”她很爽快地从腰里取出那张三千两的银票,递给尹天虹道:“这是我的分帐,你拿走吧。”

  尹天虹瞥了那张银票一眼,说道:“你才分到三千两,何明炎那班家伙出手似乎太低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向你交待,但事实上我只分到这些。”

  尹天虹哈哈地大笑一阵,笑得非常爽朗,说道:“你以为我等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一点点钱吗。”

  “嗯”的那姓胡的女子木然瞪住身边的尹天虹,说道:“但是,我知道你输了许多钱,可不是吗。”

  “是的,如果我嬴了,恐怕你连这一点分帐也没有了。”尹天虹把脸上的笑容收回,续道:“你出道的日子一定不会太久,是吗,否则你不可能连我尹天虹是个怎样的人也不了解。”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我是被迫人。”她怔怔的说道:“我以为你的赌术很精,想不会你会输了那么多给他们,真不好意思。”

  “金钱对我来说并不太过重要,反正那些钱只不过是我从别人手中嬴来的。”

  “换句话来说,你是故意输的。”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早已发觉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志在必得,于是我心里想如果我嬴了他们,你固然分不到帐,说不定还会演出全武行,似乎犯不着吧。”

  这时马车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尹天虹问道:“你府上在什么地方,让我女儿送你一程。”

  “不必客气了,其实你不追究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她扬了扬手上那张银票道:“你不收回这些钱吗。”

  尹天虹连看一眼都懒得看,说道:“这些钱你可能很有用,你就拿去用吧。”

  那女子很感动地说道:“你还怪我吗。”

  尹天虹含蓄的回头一笑道:“你是被迫的,我又怎怪你呢。”

  驭车的尹若兰此时突然插嘴道:“如果你想赔罪,就陪我老爹喝一不酒,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当然可以。”她毫不考虑,很快地回答道:“小妹妹,让我做东请你们父女,这是我向你们赎罪的最好机会。”

  “请我倒不必,我又不会喝酒。”尹若兰回头做了个鬼脸道:“爸,胡阿姨已经答应了,你们下车吧。”

  二人果然依言下车,尹若兰一抖缰绳,马车便在“辘辘”声中驰走了。那女子走在尹天虹的身边,怀着惊喜万分的心情,因为她明知是尹天虹,却不知道他心底是怎么想的。尤其是经过了地下钱庄那一场豪赌之后,她至今未知尹天虹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而已,她反以为是她令尹天虹输了不少钱呢。在此之前,她也听过不少有关千侠尹天虹的传奇故事,听人说他是个足智多谋、勇猛善战的独行侠。正因为这样,所以才难怪她不得不担心起来。

  夕阳虽好,只是黄昏,他们在一个荒野席地坐了下来,取出带来的酒菜,摆在事前准备好的油布上。落日的红霞透过树荫洒向那略带憔悴的粉脸上,任何人面对着这么一个美人儿都会感到又怜又爱,何况尹天虹也是个惜花人哩。

  几杯酒下肚,彼此也消除了不少隔阂。尹天虹以悠闲的心情瞪住她,她却显得忐忑不安地说道:“一开始你已经知道那是一个骗局啦。”

  “如果一开始我便知道那只是一个假局,我又怎会插手呢。”尹天虹轻轻一笑道:“要怪只怪街头那一幕,女主角太过惹人怜爱,龙虎武师却露出了破绽,假如那班配角们苦苦追逐,反而会演得天衣无缝。”

  “既然明知是个假局,你又偏要送上门,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你,若非如此,我又怎可以见到你呢。”

  “喔,我自己觉得太过愚蠢,同时也深感惭愧。”

  “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好。”尹天虹啜了一口酒道:“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大舞台,你愧是个好演员。”

  “别再嘲讽我了,我想知道,你对我究竟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叫胡玉梅,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

  提起胡老太太,胡玉梅双眼就红润起来,她坚强地咬了一下嘴唇,提醒自己不要流泪。尹天虹故意不去看她,她反而万分惊奇地瞪住他,说道:“明知上当,你也要送上门去,你似乎存心要令我感动。”

  尹天虹轻轻一笑道:“金钱原是身外物,既然你有此需要,他们又费尽心思令我上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正是冤枉来,冤枉去,何必令他们为难你呢。”

  “你真不愧是千门奇侠。”

  “过奖了。”尹天虹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道:“不过,据我所知,你那班朋友很难满足。”

  “你千万不可误会,我没有这种朋友,我只是被人家利用。”她轻轻叹息道:“我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们玩一个游戏好吗。”之后,他故意将身体附前,低声对胡玉梅说道:“如果我料得不错,那不是你朋友的朋友已经到了。”

  一言刚毕,后面树林突然响起一声嗓门沙哑的怪笑道:“嘿嘿,所料不错,老夫早到了。”

  随着话声,一位老人自塔后转了出来。这老人年近古稀,头戴一顶破布帽,身穿一件灰衫,疏疏的短眉,细小的眼珠,满是皱纹的脸上略呈肿胀,手持一支形状古怪的藜杖,样子很像个长年酗酒的酒鬼,一副窝窝囊囊之相。

  尹天虹只瞥了他一眼,口中淡淡的问道:“是老瘟生吗。”

  老人嘻嘻的笑道:“是的。”

  尹天虹说道:“你的朋友为什么不一起出来呢。”

  “老夫没有朋友。”

  “他们都是你的同行,自古虽说同行相忌,但仍可以朋友称之。”

  老瘟生面色微微一变道:“千侠尹天虹果非浪得虚名,看不出来,就显得我们大家子气了。”

  树林后先后走出六人,连同老瘟生共计七人。尹天虹用手指点着,说道:“人狼马彪、铁刺猬西宇、凤娘子、老超渡阴婆婆、红孩儿、不空头陀。”说着他舔舔嘴唇,又道:“何其荣幸,竟然劳动了七大杀手大驾。”

  七大杀手排成一列,尹天虹将自己的酒盅斟满,说道:“各位乃是当今武林名头响亮的人物,今日盛蒙赏脸驾临到此,尹某不胜荣幸之至,谨此先敬各位一杯。”

  说毕,一饮而尽。而这时铁刺猬冷冷地说道:“咱们七人向来不喝别人的酒。”

  “为什么。”

  “我们杀人太多了。”

  “这与酒有什么关系。”

  “极恶如山的人不能随便喝酒,怕的是没有毒的酒也会变得有毒。”

  尹天虹“哦”了一声道:“既然怕酒醉误了性命,就吃点卤味好了。”

  红孩儿接口道:“我们什么都吃,就只不吃别人准备的食物。”

  “怕中毒。”

  “正是,我们的原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红孩儿果真从无害人之心。”

  “是人,我只杀人,从不害人,害人是不道德的。”

  尹天虹说了一声“妙论”,转对老瘟生等人道:“几位吃不吃。”

  六人一齐摇头,尹天虹见他们不吃,也不再劝请,哈哈一笑道:“各位不吃,那就请说出来意吧。”

  老瘟生道:“杀人。”

  尹天虹道:“尹某和你有仇吗。”

  老瘟生哈哈大笑道:“我等杀人从不问仇怨二字,谁出得起价钱,我们就操刀。”

  “能说出是谁买你们来杀我的吗。”

  “这是我们这一行规矩,恕无可奉告。”

  尹天虹退而求其次道:“几位是来取尹某的性命,与这位胡姑娘无关,可否让她先行离开。”

  老瘟生道:“离开到不必,但老夫保证不会伤她一根毫毛,因为她没有人付价,我们是不会免费杀人的。”

  “尹某信得过几位。”说着,移步走到一旁空地上,说道:“那位先上,还是大家一起来。”

  老瘟生携杖跟了过去道:“我们不会跟你打群架,那样一来报酬就得平均分配了。”

  尹天虹解下腰间板带一抽,立即取出一柄软剑,面含精悍微笑道:“你先请还是我先来。”

  老瘟生一招藜杖笑道:“你是后生晚辈,老夫让你先吧。”

  尹天虹不再多言,左手捏诀于顶头,右手举剑作平刺之势,凝视对方有顷,倏然推剑刺出。身形动如脱兔,三尺利剑去似闪电,一下子就刺临老瘟生的面门。

  老瘟生“嘿”的一声,右脚迅速后移,侧身让过。同时,手中藜杖猛扬疾挑,只听呼然一响,杖头已到尹天虹的左太阳穴。这是一招辛辣无比的杀着,他们七大杀手有一点相同的是,每逢与人对敌,绝不肯浪费一招半式,所以老瘟生此刻发出的一杖并非虚招,而是实力强猛的一招,雷霆万钧的一招。

  但是,尹天虹显然不是他想像中的小人物,只见他身形滴溜溜一转,便已巧妙的避过了藜杖,而手中软剑却是原式不变,继续向他面门刺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瘟生一见尹天虹避得高明,攻得怪异,始知原是个扎手人物。当下便不敢轻敌,藜杖疾举,“啪”的一下磕开尹天虹的软剑,继之杖头顺势一翻,劈向尹天虹的头部。这又是一招诡奇,而又以招架的杀着。

  尹天虹一偏头,左脚猛抬。“砰”的老瘟生腰上反先挨了一脚,登时往旁边颠出三步。尹天虹如影随形的蹑上,软剑舞动间,猝然攻出三抬怪异剑法。

  老瘟生不含糊,但见他藜杖上下疾伦猛舞,分别将尹天虹的剑封开,然后大喝一声,奋起全力扫出一杖。

  杖风飘然,竟然卷起满地枯叶。尹天虹是从容应付,身子向上窜起,离地约一丈四五的空中。突然一个盘旋,软剑舞起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再次瞬间往旁掠开。这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就在尹天虹掠开数丈之际,原先他停身的空中突然出现一片鲜红的水花。那是由下面向上喷起的一股鲜血,它就像一道喷泉在空中散开,然后成雨点落下。

  “砰”的老瘟生倒下去了,他的头已不见了,那颗血淋淋的头就滚在老瘟生脚边不完,嘴巴大张,表情惊愕,好象还想叫喊出声音来。

  铁刺猬、不空头陀、老超渡、红孩儿、人狼和凤娘子六人不觉为之目瞪口呆,从他们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们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而以为是幻觉。真的,即使此刻有别的武林人在场,也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七大杀手在武林人的心目中乃是七个神秘莫测的厉害人物,是七个只会杀人而绝不会被杀的高手。而今天竟然栽了,而且是在三招不到的时候就被摘去了吃饭的家伙。因此,他们六人突然仿佛掉进冰窖,脸上渐渐变白,十二双眼睛不胜骇异的盯着尹天虹。他们自从成名以来,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而现在他们却有一种寒悚悚的感觉了。

  尹天虹面对六人,微笑道:“还有那位。”

  红孩儿手持日月双轮走了出来,他一向是个调皮狡猾的人物,遇事总带着几分游戏的味道,但现在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一本正经,严肃异常。他把日月双轮交叉于胸前,双目紧盯着尹天虹,严阵以待。

  尹天虹再次问道:“谁先动手。”

  红孩儿应了一声“随便”,谁知他嘴上说得漂亮,却是言不由衷,话音刚落,猝然进步欺身,右手的日轮骤扬,在尹天虹面前一晃,接着左手的月轮便如流星般袭向尹天虹的腹部。

  尹天虹并不躲避,只是平胸一剑刺出,乍看这分明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红孩儿也以为如此,他可不愿与敌同归于尽,连忙斜开一步让过来剑,日月双轮变招再出。

  尹天虹身形半转,刺出的软剑跟着点到他心口,却没有立即刺出。红孩儿却急急忙忙一抬月轮,“铮”的一声震开尹天虹的软剑,紧接日轮一横,击向尹天虹的腹部。

  岂知招式一发,眼前的尹天虹忽然一闪而没。红孩儿方自一怔间,只觉脑后剑气逼近,慌忙将身一跃,但避招不忘攻敌,右手的日轮“呼”的往后扫去。

  尹天虹本是向他后颈的一剑突然中途变顿,随之向下一沉,于是红孩儿攻出的一招竟成了送上的礼物,只听“喳”的一声,他的右腕和手上的日轮一齐落地。

  刹那间,又是一片鲜血飞溅。

  “哇”的红孩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但他并没有受到很久的痛苦,就在他倒地之后,尹天虹的第二剑已然挥出。但见剑光一闪,他的颈上人头已飞越数尺高。

  铁刺猬五人惊得一齐跨出了一大步,不空头陀冷冷一笑道:“我就不信邪,愿以项上人头去试利剑。”

  他是个生性残暴杀人如麻的凶头陀,而且在数十来江湖所建立的威名,他使自己无法在这个时候低头屈服。因此,他表现得反而强硬,一径携着月牙铲走去空际上站立,等待与尹天虹一决生死。

  于是,剑铲齐出,又是一场剧烈的搏斗开始了。铁刺猬、老超度、人狼和凤娘子,八双眼前随着尹天虹与不空头陀的龙腾虎跃而上下移动。他们已不太关心不空头陀的胜负生死,而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他们很清楚老瘟生和红孩儿的能耐,既然他们二人不几个照面就惨死在尹天虹的剑下,他们四人能否胜过尹天虹,心里也就有数了。

  人狼道:“他的剑法很怪,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怪异的剑法。”

  凤娘子道:“咱们七人一向是各干各的,从来不曾联合对付一个人,但是这一次……”

  老超度立即接口道:“这一次我也不想这样。”

  铁刺猬诧异的望着她问道:“你阴婆婆有把握打嬴他吧。”

  老超度道:“没有。”

  凤娘子道:“这么说,你是宁死不屈的了。”

  老超度一笑道:“不是,我的看法是,我们不是天下无敌的人物,不可能百战百胜,所以必要时……”

  “啊”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狼和凤娘子忽然间同时失声惊叫起来。因为就在此时,尹天虹与不空头陀的搏斗已分出胜负,两人激战十几招后,尹天虹技高一筹,以一招绝伦诡奇的招式一下穿过了他的后颈。于是,不空头陀就像一只小箭的飞鸟,立由空中栽下,砰然坠地。

  铁刺猬突然暴起发难,雷吼一声,右脚猛踢,踢起地上的一块鹅卵石。敢情,他的打算果真是必要时走他娘的。

  鹅卵石被他一踢之下势如一颗炮弹,直奔尹天虹的胸口打去。而尹天虹反应之快超乎人想象之外,只见他脚下一滑,身子倏地倾向了右边,同时左掌一扬,“啪”的将鹅卵石击了个正着。继之身子一个大旋,再将鹅卵石掷出。

  这次,鹅卵石的去势较前更快,只一眨眼间就已追到了铁刺猬的背后。

  铁刺猬已逃出三四丈远,闻声急忙就地一蹲,反手一掌拍出,“噼啪”一声,鹅卵石登时化作白粉纷纷洒下,沾得他满头满脸都是,他正要跃起再逃,蓦觉眼前一黑,喉咙刺痛,定晴细视,原来尹天虹的那柄软剑已抵上了他的咽喉。他顿时吓呆了,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这简直不是人,而是剑仙了。他本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自出道以来从不知道恐怖为何物,但这时他怕得脸色惨白,全身都发抖起来了。他举起双手,表示不抵抗,颤声道:“我、我愿甘拜下风。”

  尹天虹盯着他微笑道:“西门宇,你是个孬种。”

  铁刺猬额头上直冒冷汗,尹天虹又缓缓地说道:“七大杀手中,要数你块头最雄伟,豹头环目,虬髯丛生,饶有大丈夫气魄的,谁知最没种的就是你。”

  铁刺猬抖着嘴皮道:“我愿服输。”

  尹天虹道:“我只要你永远不再杀人,结束满手血腥的生涯。”

  铁刺猬脸色大变地叫道“你”,这个字还没说完,他的咽喉已裂开,血已往外喷,尸横当地。

  此刻,只见老超度、凤娘子、人狼三人已站成一个阵式,准备联手对付他了。

  尹天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仍旁若无人的走到他们三人阵中。

  老超度沉声道:“尹天虹,请回答老身两个问题。”

  “说。”

  “我们三人联手只怕仍是不你的敌手,所以老身想弄清楚,你要怎样才肯罢手。”

  “有道理。”尹天虹道:“你以前杀人之前,可曾让那些可怜虫死得明白一些,或是高招贵手的。”

  老超度为之语塞,尹天虹一笑道:“许许多多的人在你那双血掌下死得不明不白,今天轮到你头上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问怎样才肯罢手。”

  老超度怔怔的无言以对,他知道今天是无法善了了,突然下个决心,一顿手拐杖,向人狼和凤娘子嘎声道:“二位,今天咱们三人必须摒除私心,同舟共济,否则谁也活不了,放手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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