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1月18日,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极其平常的日子,黄历载示诸事不宜,对于刘斌来说,却是一个十分重要、而且值得纪念的日子。
这天,他走出了监狱大门。本来还要两年才能离开这个地方,由于他在狱中表现好,而且有重大立功表现,被减刑一年,后又被提前一年假释,所以只在里面呆了三年。
这三年,对于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有人说‘监狱是炼狱,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现在他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三年,他在里面学到了很多在外面学不到的东西,也看清了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事情,更是深深地体味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是真情假意、亲情友情。
他站在大门外,贪婪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后,抬头看看天空,感觉一切是那么美好。空气是那么清新,天空是那么蔚蓝,飘动的云彩是那么美丽,初冬的太阳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温暖。感受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他心中感概不已:三年了,终于自由了,可以自由呼吸外面的空气了,可以在蓝天白云下任意走动,可以尽情享受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了。
“刘哥——”一声叫唤将他从感概中唤醒,循声一看,不远处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正大步向自己走来。
“杰子,是你?”来人是原市建委小车班的司机李杰,他很熟悉。
出事前一年,李杰从部队转业回来,分在建委小车班。小车班隶属他管,接触几次后,发现李杰脑袋灵活,能见事行事,而且两人也比较投缘,渐渐就让李杰为委里领导开车,后来他陪领导去省里办事,基本是李杰开车。他没想到会在监狱门外遇上,不免有些惊异。看样子李杰似乎来了很久了,他走出大门时便看到那边停着一辆车。
李杰上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刘哥,老领导一早就让我过来接你。走,老领导他们在等你。”
“都有哪些人?”他没想到老领导会安排李杰来接自己,而且还为自己接风,心里十分激动,一边跟着李杰往车子那边走,一边问。
“我只知道有秘书长、杨主任、周主任、刘局长,还有没有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刘斌感觉一股暖流在心中流过,心道:人世间还是有不少可以信赖、值得交结的人。同时,心里更觉得三年前自己主动承担一切值得。
上车后,李杰说声,刘哥你先眯一会,到了我再叫你,便启动车子,往市里飞驶而去,似乎要将这里甩得远远的。
从监狱到市里的需要四五十分钟,如果是以前,他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眯一会。但是此刻他如何睡得着?重获自由的这种激动心情,是未曾经历过的人无法能够理解的。他贪婪看着车外两边飞驶而过的景致,感觉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新奇,又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思绪渐渐随着景致的变换回到进监狱之前……
当年他不说是风光无限,但是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生活,无不令人羡慕。工作上,他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三十不到,便在人才济济的市政府机关脱颖而出,成为最年轻的实职正科级干部,并且是市里重点培养的跨世纪人才,虽不说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只要工作上不出差错,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他妻子更是市银行系统的一枝花,结婚之前不知有多少年轻俊彦为了她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当年他凭借工作上的出色表现和领导们的赏识赢得妻子的欢心,成为令人羡慕和嫉妒的一对。
想到这,他不由想起了与自己前途命运休戚相关的原市建委主任王建峰。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命运也许是另一个模样。自己一个普通农家子弟,没有任何背景,如果不是他的赏识和提携,也许现在还只是市建委的一个普通科员,尽管这期间有自己的努力,但是同样在努力的人不少,有的甚至比自己更努力,但是他们没有遇到伯乐,所以没有表现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以往一切似乎冥冥中已经注定。自己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建委,那时刚参加工作没有多少朋友,工作之余闲来无事时喜欢写点东西,把工作中的感悟以及对时政的一些看法写出来,抱着好玩的心态投寄给相关的报章杂志,没想到竟然被采用,更没想到竟然引起了时任建委常务副主任王建峰的注意,特意找自己交谈一次后,不久就被调到办公室,25岁那年,被提为办公室副主任。两年后,办公室主任退休,已是建委主任的王建峰力排众议,将任副科级还不满两年的自己推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并在28岁那年,被推荐为市里重点培养的跨世纪后备干部,如果不出事,自己也许早已步入副处级行列。
然而,三年前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从耀眼的未来之星变成令人唾弃的罪犯。
那年市里有一个造价五千多万的工程,在当时是大工程,感兴趣的建设单位不少,打招呼的领导也不少。为了平衡各种关系,市里决定采用招标的方式确定建设单位。当时市里也有一家公司参加投标,由于这家公司省里有人打招呼,而且实力也还过得去,报价基本合理,最后领导们便决定将工程交给市里这家公司。工程完工后,市里这家公司为了表示感谢,给王主任送了一个玉马,给主管副市长送了一个玉虎。因为不是现金,两位领导没当回事,见做工精细,就把它当做装饰品摆在办公室。
谁知不久,省纪委便收到两位领导受贿的举报信。主管的朱副市长得到消息后,这才引起重视,连夜将王主任找了去,商量对策。此事是他经手的,王主任回来后找到他,叫他赶紧退回去。谁知当他联系当时送东西的人时,竟然失去联系,找到市里那家公司,公司说这个工程是挂靠的,他们公司只收管理费和派技术人员,其他一切他们都没参与。
他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给领导汇报,同时提出了一个两位领导当时尚未想到的问题,就是玉马和玉虎放在办公室,尽管时间不长,但是去过办公室的人不少,凡是去过的人都有可能见到,现在被举报,即使退回去,也难说清楚。他建议做个假的摆到办公室,到时纪委来查,发现是假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两位领导认为这个办法可行,同时夸他临危不乱,将来可当大任。
得到两位领导认可,他连夜赶到临市一个家里开塑料厂的大学同学那里,照原样式和颜色做了一只玉马和玉虎。第二天,他刚将赝品送给领导,省纪委的人就来了。
纪委来人发现玉虎和玉马是塑料制品后,找到经手此事的他。见面后,他发现对方有备而来,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知道事情没有原先想象的简单,便一口承认是自己掉了包,因为自己喜欢玉器,将两件玉器留了下来,怕被领导发现,就做了两个假的。
多数人不相信年纪轻轻有着大好前途的他会做这种傻事,纪委的人更不相信。但是不管如何威逼利诱,他就是不改口。他妻子当时也被叫来调查,由于这一切妻子毫不知情,自然无法提供其他答案。
他当时认为这两件玉器不会很值钱,最多不过万把块钱而已,因为自己也收了红包,只有2000元。他想只要退回去,不会有多大的事,大不了受个处分,只要领导不因此受影响,自己以后前途还是光明的。相反,如果领导受到影响,甚至因此倒了,那么他的前途就很难说了,很可能到此为止。任何一个单位的继任者,只要不是前任的人,绝对不会用前任的亲信,不打击排斥已是万幸。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例不少,不少很有能力的人最后郁郁不得志,甚至郁郁终生,不是运气不好,就是跟错了人。
后来案子转到检察院,他才知道,根据对方提供的凭证,两件玉器的总价超过十万。事后两位领导也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阴谋,是有人要整他们,因为购买玉器的发票是招标前半个月开的。如果他不承担责任,问题的性质更严重,对方既然是有意而为,完全可以说实在投标之前送的礼。叫他带给领导,无非是到时多个证人。
受贿十万以上,按规定要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由于他平时比较注意,没有查出有其他受贿情节,在领导们的干预下才判入狱五年。他在里面只呆了三年,也是因为领导们的关照,减刑一年,提前一年假释。
车子拐上高速时,他回过神来,发现路牌指示的方向是去省城,不是往市里,有些奇怪,问李杰:“这是去哪里?”
“去省城,老领导他们在省城为刘哥你接风。”
“嗯。”到省城的路他熟悉。三年前,他身为建委办公室主任,经常陪领导去省里办事,走的就是这条刚开通的高速。从这里上高速到省城至少要一个小时,他想,干脆眯一会,好好理一下以后的事。
在狱中,有个问题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就是自己那么钟爱、信誓旦旦与自己生死不渝的妻子,竟然会在自己判刑不到三个月就提出离婚,而且很快与别人结婚。更不解的是,嫁的竟是自己一直不待见的、而且与这次事件有关的天马公司的张明。
尽管事情过去两年多了,原来的妻子现在已是别人老婆,但是只要想到这件事,他仍感到钻心的痛。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腊月二十四,也是自己入狱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当他知道妻子来探监时,兴奋不已。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妻子这个时候来探望自己,教他如何不兴奋?但是见面后,他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一是妻子脸色与以往不同,看不到关心和担忧,表情很淡漠,其次没有带开始会叫爸爸的孩子来。
他试探着问妻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妻子告诉他,本来这次她有可能被提为支行副行长,因为他的事,考察没通过。听到这个情况,他心里很不好受,同时也很内疚。妻子比较要强,工作一直很努力,追求上进,没想到这次因为自己的事让她的仕途受到影响。但是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有满怀歉意地对妻子说对不起。
妻子沉默一会后,提出了离婚的要求,他当时惊骇不已。难道是因为这次没有被提拔?一个区支行的副行长,不过是个副科级,当上副行长,无非是收入高一点。尽管自己现在进来了,家里少了一份收入来源,但是家里并不缺钱,父母身体还好,不需要自己抚养,这些年两人也有些积蓄,应付几年没问题,而自己又不是进来一辈子,最多不过五年。
他清楚地记得,出事不久,自己曾隐晦地告诉妻子,这次是无妄之灾,是遭人计算,虽然这次进来仕途肯定完了,但是几年以后出来,可以在其他地方起来,因为领导和朋友们相信自己,没有抛弃自己。妻子当时也表示,相信他不是那种人,这次肯定有其他原因,同时也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好好带着孩子,等他出来。怎么这么快妻子就提出离婚了?
妻子怎么这么快就提出离婚了?他实在想不出妻子要离婚的原因,如果说是为了副行长的位置,现在即使离婚,那个位子也不会马上回来,就算能回来,难道副行长的位置比夫妻这么多年的感情还重要?他反复问为什么?最后妻子的回答是,她和家人无法承受外界的压力,其次是不希望让即将懂事的孩子知道爸爸是个贪婪的罪犯。
妻子的话语让他心如刀割,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心爱的妻子口中说出来,自己是不是贪婪的人,结婚这么多年了,她难道不知道?
他以前没有告诉妻子真实情况,是担心妻子万一无意中泄露出去,那么此前所做一切将前功尽弃。既然有人要整领导他们,如果泄露出去,领导们肯定会因此牵连进来,自己作伪证,罪同样不会轻,届时不但没有人会再关心自己,而且很可能众叛亲离,以后出去也无脸见人。
从妻子的话语中,他已感觉出妻子不再相信自己,此刻即使说出实情,也未必能换取她的信任,更何况自己还在里面,此刻说出实情,只会影响到领导他们。为了曾经赏识自己的领导,为了孩子和曾经心爱的妻子与她的家人,最后他只有忍痛在离婚书上签字。
两个月后,当他听到妻子与他人结婚的消息时,差点崩溃。幸好狱友老孙及时发现,才未命赴黄泉。原来他还天真地认为妻子是顶不住外界的压力,真是为了孩子和她的家人才与自己离婚,所以忍痛承受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被骗了,被曾经心爱的妻子骗了。
妻子离婚再嫁,对他的打击大大超过此前的含屈入狱。因为他太爱他妻子了,结婚这么多年,始终一心一意相待。为了让妻子放心,他身边不留一分钱私房钱,只要在家,不要妻子做半点家务。办公室应酬多,为了多陪陪妻子,只要应酬完,他会第一时间赶回家。担任办公室主任以后,他有很多出轨的机会,但是始终坚守底线,不做对不起妻子的事。虽然妻子很漂亮,外边大多数女人无法与之相比,但是也不是没有,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女儿,自己的小师妹,各方面就不比妻子差。如果当年他接受对方,与妻子离婚,不但可以调去省城,而且人生也会是另一个轨迹,至少可以避免这次牢狱之灾。因为爱妻子,他狠心拒绝了对方的一再示爱。
幸好狱友老孙的不断开导,他才挺过来。“五年时间不是很长,你才三十岁,五年后出去,也还只有三十多岁,还有几十年可以作为。人生并不只是为了女人,只要出去了,有了钱,女人肯定会有的。更何况你还有父母和孩子,你不能让父母再伤心,同时你也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一个你瞧不起的人生活在一起……”老孙这些振聋发聩的话,让他坚定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后来,他与老孙多次探讨妻子这么快就变心再嫁的原因。老孙听他介绍完情况后,认为有三个方面的可能:一是妻子受到胁迫,而他又无法提供帮助,只有屈从;其次是,妻子在他出事以前就已经出轨,他出事正好给妻子提供分手的机会;三是,妻子为了在仕途上发展,委身于对方,因为妻子与他离婚不久就被提拔为支行副行长。
尽管老孙的分析有道理,但是被他一一否决了。他认为,如果妻子受到胁迫,完全可以告诉自己,外边那些朋友和领导可以提供帮助,自己到监狱后的情况也证明,尽管有不少人与自己划清了界限,但还是有不少领导和朋友关心自己,时不时有人来看望自己;第二种可能,他仔细想过,出事以前未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如果此前已经出轨,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再说自己性生活方面的表现也不差,每次都能让妻子满足,不存在欲求不满而出轨的因素;至于第三种可能,妻子事业心是比较强,如果嫁的是银行系统的高官或者是政府高官,还说得过去,但事实上又不是,嫁的只是一个股份制公司的中层,父母也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不可能给她的事业和仕途提供什么帮助。至于提为副行长,这次本来就有她的份,后来被提拔,也许是他们领导后来认为原先那个理由比较荒唐,不希望以后被人诟病。
老孙是犯诈骗罪进来的,能在社会上诈骗成功的人,智商绝对不会低,观察和分析人事的本事也比一般人强。但是,老孙毕竟不是当事人,无法给他更多合理的分析,而他也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诉老孙。他曾托人打听过、了解过,为什么妻子会嫁给张明,但是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要解开这个谜,只有他出来后自己查证。尽管婚姻已经破裂,无法再挽回,但是他必须知道为什么。
如果自己不进来,家庭能保住吗?曾经他在狱中反复思忖这个问题。妻子离婚再嫁,让他对妻子原来对自己的爱产生了怀疑,在未知离婚真相前,不敢肯定。如果自己不承担责任,也许不会进来,但是自己的仕途肯定会受到影响。自己是王主任的嫡系,是他一手提拔的,如果王主任因此便免职甚至被判刑,新上来的人肯定不会再用自己。再过若干年,如果自己仍是一个科级干部,要强的妻子看到那些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一个个上去了,还会像以前那样爱自己吗?夫妻感情还会像以前那么融洽吗?这些他更不敢肯定了。
尽管妻子抛弃自己,离婚再嫁,但是他对自己这次主动承担一切,并不后悔。如果没有王主任的赏识和提携,这些年他不可能一帆风顺,更不可能在人才济济的市政府机关脱颖而出并成为跨世纪的后备人才。他进来后,老领导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每年都会安排人来探望自己。如果没有他们的关照,自己在里面也不会过得这么舒服。
妻子离婚再嫁之事,对他打击很大,却也使他明白了很多东西。特别是感情这东西,不到关键时候是很难看出真假的,不管是夫妻情,还是朋友情。后来,他认为这次出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事,如果不出事,有些人、有些事,可能一辈子都看不透,也许以后会吃他们的亏,甚至栽在他们手上。
他出来要做的事,当然不只是为了解开妻子这么快离婚再嫁这个谜。他还有父母和孩子,不知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要去看看。这几年只有母亲来看过自己两次,父亲十分正直而且爱面子,对自己受贿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哪怕再想自己也不会来,每次看到母亲那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心痛不已,但是又不敢将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母亲,怕父母顶不住压力到时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那样此前所做的一切同样前功尽弃。孩子,虽然有妻子带着,但是不知过得怎么样?如果妻子没有再嫁,他相信孩子过得应该不会差,现在妻子再婚了,他不敢肯定,必须亲眼看看。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生活问题,他身无分文,但是又必须吃饭。当然,可以回老家帮父母种田,生活绝对不会有问题,但是这个事他没想过。如果真这样,那就显得他太没出息了,也会让那些曾经看他笑话的看扁,更会让抛弃他的妻子认为当年的决定是英明的。他必须尽快找个事做,而且要做出成绩,活出个人样来,这样才不会让那些关心、牵挂自己的朋友失望,才不会被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笑话。
至于出来以后干什么,在他坚定生活的信心后,便开始考虑,虽然不是很成熟,但是有了规划。由于在里面对外面的情况不是很清楚,这些想法和规划,只有等出来了解情况后才能实施。他相信,在自己入狱期间来探望的这些人,是可以信赖的朋友,有他们的帮助,要实现自己的想法应该不难……
“刘哥,到了。”他还在闭目思索着出来以后的一些事,李杰已将车停在一栋别墅前。
下车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环境优雅的别墅区内,四周看了看,自己以前未来过,似乎不是市内,问李杰:“这是哪里?”
“这是文化厅的度假中心,才建好不久。”
他点点头,心中感概不已:三年不来,省城变化还真大。
随李杰走进别墅大厅,厅内坐着等候的五人先后站了起来,纷纷向他打招呼。
厅中五人有四人他认识,而且很熟悉。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五十左右的高大汉子正是他原来的顶头上司——市建委主任王建峰。王建峰左手边是现任建委副主任周晓华。周晓华原是建委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也是王建峰的嫡系,当年推荐后备干部时,如果不是年龄超过35岁,也许轮不到他刘斌,建委副主任是去年提的。在他坐牢期间,周晓华每年都会去探望。紧挨着周晓华的是原来的市城管局副局长刘为民,他与刘为民是工作中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此后关系一直比较好。但是,在他入狱前,关系算不上很铁,倒是入狱后,刘为民去看望的次数最多,相反有几个原有关系相当近的人,似乎在人间蒸发了,从未去监狱看过。王建峰右手边是原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杨玉兴,杨玉兴与他是同乡,关系一直比较好。杨玉兴旁边那个四十左右的人,他以前没见过。
“小刘, 这位是文化厅办公室的楚材主任,这里是他的地盘,在这里为你接风,也是他的主意,其他人就不用介绍了,你都熟悉。”王建峰为刘斌介绍了那位不认识的中年人,敢情在座的都是处级以上干部。
“这是我们厅长的意思。”文化厅办的楚主任一旁说。
“感谢各位领导,刘斌受之有愧。”刘斌十分感动,上前一一握手问好。
楚主任说的厅长,他估计应该是原来的常务副市长朱栋梁。他在狱中已听说,朱市长虽然因“受贿”事件未能当选市长,但是上面还是有些关系,去年初被调到文化厅任常务副厅长,应该是为了接替即将到点的现任厅长。
“老弟,什么领导不领导,今天来的都是兄弟、朋友,没有领导。你在里面受了不少苦,今天出来了,兄弟们应该来为你接风、庆贺,否极泰来嘛。你的事,楚哥听说后,认为你是当代夏明翰,是真正的共产党员,经得起考验,值得交,所以特意把我们邀到这里来。这里比市里好,市里熟人太多,秘书长他们不适合参加,这里比较僻静,没有外人,所以秘书长也来了。”刘为民一旁笑着说。刘为民为人直率,这也是他们以前关系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市里也没关系,我与小刘原来是同事,之前小刘为建委做了不少工作。现在小刘出来了,是自由人,我们见个面,吃过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里比较僻静,方便我们说话。”王建峰的话很有艺术,既表明了关系,又点出了在市内不方便的原因。他与其他人不同,毕竟曾经与刘斌事件有关联,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是如果被对方的人知道,难免不又会又生事端。
刘斌在监狱里已经知道,王建峰一年前才成为市委常务副秘书长。虽然当年自己承担了全部责任,王建峰没有受牵连,但是仕途还是受到了影响。他本来是副市长热门人选,最后却成了市委常务副秘书长。从实权来说,市委常务副秘书长不比副市长差,但是级别是正处,对于官场中人来说,正处到副厅这是很关键的一道坎。
接风宴就设在别墅内,菜是外面送进来的。因为都是自己人,大家也没有顾忌,一边说一边喝,待刘斌一一回敬完酒落座后,王建峰说:“小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老领导,我是被体制踢出来的人,体制内是肯定回不去了,以后想自己干点事。”
“也行。”王建峰点了点头,接着对在座的人说:“以后小刘如果有什么困难找到你们,你们必须全力支持。”
“那肯定。”“一定。”“秘书长放心。”……一时承诺声接连不断。
待大家静下来后,杨玉兴说:“小刘,你准备做什么事,想好了吗?”
“不瞒各位领导,我离开社会好几年了,外边是什么情况一点也不清楚,不知道做什么合适。我想先安顿下来,了解一下,再做决定。”他看了看在座众人,接着说:“不知各位领导有什么好建议?”
“你可以搞个招牌广告公司,现在国家在推动文明城市建设,规范城市招牌广告是其中内容之一,你把招牌广告这个业务揽下来,每年赚个几十万,应该不难,而且投资也不大。”刘为民建议说。
“是不错。你老刘正好管这一块,只要小斌的价格过得去,可以将这块业务给他。”周晓华点头表示认同。
“那个养家糊口可以,如果想做大很难,招牌广告不可能年年换。我看你搞个汽车修理厂比较好。汽车将来会越来越多,早起步,可以早一步占领市场。再说,市委、市政府有那么多车,每年都要修,如果将这块业务揽过来,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文化厅办公室的楚主任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王建峰和杨玉兴。
刘斌心里清楚,两人的建议都很好,有他们照顾,养家糊口绝对不会成问题。做招牌广告投入小,马上就可以启动,而且回报快,汽车修理是未来发展的一个方向,只是投入相对要大些,准备时间也要长些,只是这两样都不是他原来所设想的,于是笑着说:“招牌广告和汽车修理这两样我都比较外行。”
“外行没关系,可以请师傅。关键是要有业务。”楚主任说。
“修车业务全揽过来可能困难,现在已经有一家了,也有些关系,不可能一下子断了关系。”杨玉兴沉吟着说,并将目光转向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