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一天,齐鸿轩夫妻俩照例要去爸妈家吃晚饭。
看着儿子坐在餐桌边怏怏的神情,陈建芬开口安慰道:“不就是访问学者嘛,今年没有机会,就等明年,在崇大,你还怕被人坑了?”
“这次还不就是被人坑了?”齐鸿轩郁闷地说,偷眼看了眼父亲,见他板着脸的样子,不敢再多讲,往饭里加了两勺肉汤,狠狠往嘴里扒着。
星期二那天,谷超业把齐鸿轩叫去办公室,多少带着几分歉意地告诉他,原本说好会帮他争取下半年去德国的大学当访问学者的机会,但现在已经定下来,名额落在了一个叫邓群的讲师头上。
邓群也是环工学院的,比齐鸿轩小两岁,因为年龄相近,两人在各方面都处于竞争的关系,关系向来不太好。邓群在学术上的态度和宋斯嘉比较像,这几年格外卖力,连续在核心期刊上发论文,好像期刊编辑全是他家亲戚似的。据说他还有个曾在省政府工作,现任职于国家部委的舅舅,论背景,比只有一个理学院党委书记的父亲的齐鸿轩要强。
齐鸿轩绝对相信,邓群肯定是凭关系而非实力,出阴招才挤掉了自己,这怎么能让他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既成事实呢?
丢掉这个机会,很可能意味着他在升副教授的序列中也被往后挤,这使齐鸿轩非常不满,拍谷老头儿马屁拍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没有关照自己,他对这老头也充满了怨念。
愤懑中,齐鸿轩想约吴静雅出来,可吴静雅最近和郭煜玩得很好,已经被喂饱了,对齐鸿轩也有了些厌烦,自然不乐意搭理他,找借口没出来。
齐鸿轩不是笨蛋,能听得出吴静雅是在推脱,不由得更郁闷了,觉得连已经被自己操熟了的女人突然也开始看不起自己,这个世界还真的是祸不单行。
这份郁闷一直延续到了假期开始。在外人面前要摆出一副混不在乎的模样,只有在家里,齐鸿轩才能表露出几分不满和沮丧。
对儿子不能出国交流的遭遇,陈建芬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可惜,相反还有了些隐隐的欢喜。
“嘉嘉,你那个课题做得怎么样了?”
“我的部分写得差不多了,许老师还在改,估计最后再修改一稿就差不多了。整个课题可能要到国庆前后结束吧。”
“也差不多该完了,有两年了吧?”陈建芬一边说,一边盛了一小碗汤递给儿媳。
“谢谢妈。”宋斯嘉赶紧双手接过汤碗,“去年3月立项的,等最终出报告,差不多是有一年七八个月了。”
“正好,你看鸿轩本来说要出国,现在取消了,那,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生孩子的事了?课题年内收尾,就算你这几个月怀上宝宝,也不会耽误什么。”陈建芬早就想好,正因为儿子不必出国,小两口暂时不要孩子的最大障碍就被搬除了。
宋斯嘉对孩子的话题毫无心理准备,微感诧异地望向丈夫,齐鸿轩也没想到老妈竟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也有些茫然,但他从来不会硬顶老妈,苦笑一下,没说什么。
陈建芬看宋斯嘉的表情,觉得她的态度比较消极,赶紧开始继续宣扬她的那套理论,碎碎地分析着应该早生孩子的理由,什么年纪太大生孩子不好啊,趁老人身体都还好能带得动孩子啊云云,后半顿饭基本上就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齐鸿轩闭口不言,宋斯嘉独立难支,只能答应回家之后再和丈夫商量一下。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商量的。齐鸿轩出国的计划泡汤,差不多确实该准备生孩子了。晚饭时宋斯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后慢慢想来,丈夫不出国、工作快结束、婆婆催得紧、年龄也确实到了,实在也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
瞥了眼靠着床背玩手机的丈夫,宋斯嘉突然想起几周前对他的怀疑。他到底有出轨吗?还是个悬案,但那次之后,她细心观察,再没有找出任何端倪,或许真像他解释的那样,是自己一时多疑吧?
“那,就听妈的,我们准备造人吧。”
齐鸿轩对这件事本就无可无不可,见妻子已经决定了,能不违逆老妈的意思,就是上上大吉。
“那,嘿嘿,老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戴套了。”
宋斯嘉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本来就经常不戴的好吧?”
“偶尔偶尔。”齐鸿轩的手摸到了妻子的大腿上,“老婆,来造人吧!等会记得要把精液夹住,别流出来哦。”
“做梦吧你!”宋斯嘉对结婚一年多,丈夫还总记不住自己的生理期感到无奈,“你忘了我这两天正流血呢!造什么造?夹什么夹?”
“哦,对!”齐鸿轩顿时蔫了,讪笑着挪开正在向妻子两腿之间摸去的手。
“哎,放假了,睡吧,明天还能睡懒觉!”宋斯嘉伸手关了灯。
对于很多现代都市年轻人来讲,两三天的短假意义并不大,可能主要是用来给上班族们补觉。当然,还是会有很多人会抓紧机会和朋友们聚一聚,毕竟超快的都市节奏使得抽空见面聊天有时都变成了奢侈的事。
不久前的清明节还有其独特的内涵在,朋友间走动太多显得不妥,到了“五一”,就随意多了。
坐在一家装饰轻奢,格调高雅的咖啡厅的角落卡座里,借着吊灯的晕光和桌面三四支烛火的闪烁,袁姝婵细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既不会过于世故,也已经洗净了浮躁;个子比沈惜还要略高,身材在这个年纪的男人当中算是很不错了;纯黑休闲衬衫显得随性却不随便,精美的酒红色琥珀袖扣,无框暗金边眼镜、利落的短发,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广告设计师;他应该没有为今天的约会而刻意拾掇,两腮的少许胡茬能说明这一点,这倒让他此刻的一切,言谈也好,衣着也好,都更添一份真实感。
这是袁姝婵和郭煜第一次面对面的单独约会,通过网络两人已经聊过很多次,郭煜早就想约她出来吃饭,袁姝婵一直熬着他,直到第四次邀请才勉为其难地赴约。
虽然没有单独约会过,两人聊得却很投机,全无生涩感,在旁人看来会以为他们两个是多年的老友。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郭煜下了大工夫。他找到了袁姝婵的博客,读了她从2005年开始写的每一篇博文,并在至少六成文章下面留了言,哪怕是那些早在十几年前发布的,连袁姝婵自己都已经很久没再看过的文章,他也认真拜读,一丝不苟地在评论栏里写下自己的看法。
最近五六年随着微博、微信公众号之类的玩意儿流行,博客已经变得边缘化。袁姝婵很少再写新文,最近大半年甚至一个字都没添过,但在刚开始玩博客那几年,她写得很勤,最夸张的一次,她曾在半个月里连更了二十三篇博文,所以在她的博客里旧文极多,不算那些被她自己删掉或加密的,至少还有六七百篇。从头看到尾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但如果真能坚持做到,自然会极大地加深对她的了解。
郭煜也关注了袁姝婵的微博,同样没有忘记一一点赞、评论。
他的留言总能恰到好处地搔到袁姝婵的痒处,给她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这也是她并不反感这个已婚男人对自己献殷勤的重要原因。对他们这样三十几岁的熟男熟女而言,交朋友很多时候只看是否投缘,是否有共同的话题和兴趣,谁还在意对方潜藏的那点意图或认识时间的长短呢?反正只要自己不愿意,对方就什么都做不了。
和曾经与她网聊过的其他男人一样,郭煜也会时不时扯一些与性相关的话题,但他说起这些并不惹人厌,总能巧妙穿插在各种话题中,甚至让人觉得轻松有趣。
就像刚才袁姝婵随口提了一句他的身材保持得还不错,看来平时有在健身,郭煜就笑呵呵地反问:“有时候我也觉得纳闷,同样是脂肪,为什么长在男人腰上就是赘肉,谁都觉得该把它减掉;而长在女人的乳房上,就代表着性感和诱惑力,女人还要想方设法去隆胸呢?”
他们在网上已经聊过比这个尺度更大一点点的话题,这种程度的调笑对袁姝婵来讲不算什么,她丝毫不觉羞涩,大大方方回应:“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我的脂肪总是很听话,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一点也没有给我其他的部位添麻烦。”
“我看也是。”话说到这份上,郭煜也就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丰满胸部看了好几秒钟,但随即就礼貌地挪开目光,“我很好奇,巨乳平时对女人会有什么妨碍吗?”
“有啊,夏天穿工作服不方便扣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便哪个男同事过来谈事情,总会往领子里面死盯,你说是随便他们看好,还是发脾气好?”袁姝婵撇撇嘴,在一个其实并不熟的男人面前,如此坦然又丝毫不显风骚地聊起自己的乳房,反倒没有任何任何放荡的感觉。
郭煜耸耸肩:“这算是奢侈的烦恼吗?哈哈。还有吗?”
“大乳房,学舞蹈不方便。我从小挺喜欢跳舞的,但爸妈不支持,就没怎么练过。一年多前,我开始学肚皮舞,可老师却说我学舞还是有点不便,每次看我旋转或者抖腰抖臀,她都担心我的乳房会从练功服里甩出来。她那时候说:‘最怕会像链球一样飞出来,还好我们这个班全是女学员,不然还了得?’这个‘链球’的笑话,到现在偶尔还会有同学说。想想也是,你说跳舞的哪个有巨乳?杨丽萍就是平胸,演员里跳舞出身的章子怡、刘诗诗的胸也都不大。”
“我还没机看你跳舞呢。”
“哈哈,暂时你是没机会的。我的出场费很贵哦,除了老师带我们出去比赛,我只给一个人跳过。”
“男人吗?”
“你猜呢?哈哈……”袁姝婵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我睡觉的时候喜欢平躺、裸睡,很少翻身。我前夫是学医的,后来没当医生,改做医疗器材生意。他说如果我总保持一个睡姿,乳房长时间压在胸口,对心脏不好,我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只好改成侧睡。这么多年了,现在我只要是平躺着反倒睡不着。”
“挺巧,你前夫学医,我太太是护士,她也经常在生活里说这样不太好,那样最好不要做,能怎么办呢?只能照做了,然后慢慢也就成了习惯。”在和另一个女人谈论“乳房”这种话题时,郭煜还能如此随意地提到自己的太太,一点都不怕“提醒”对面的女人自己是个已婚男士,确实对话题的掌控有足够的信心。
袁姝婵突然想逗他一下:“你太太是大胸吗?她有这么多困扰吗?”
“嗯,她的胸一般,呵呵,应该算是偏小的,大概就是古代说的那种‘丁香乳’。”
“哦哦,那就是张爱玲写得那种:‘她的不发达的乳,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像有它自己微微跳动的心脏,尖的喙……’”
“‘……啄着他的手,硬的,却又是酥软的,酥软的是他的手心。’”郭煜接着她的话头,背完了后半段。
“呦,你个大男人也看张爱玲?”
“这个不分男女吧?呵呵……”
“那这样看来,你还是喜欢丁香乳喽。”
“嗯,我比较博爱,都喜欢吧。”
“那应该算是博爱,还是滥情呢?”
“应该是博爱吧?呵呵,其实,博爱也是对自己真正爱的东西的珍视。如果你一直被限制着永远面对一样东西,那不管你对它有多喜爱,终究会厌倦的。如果过程中,可以经常去欣赏、把玩其他好东西,眼界和心胸同时打开,那你只会越来越珍爱之前那样东西,还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解读出新的内容来。”
“就是说要克服审美疲劳喽?我还是第一次听一个男人把滥情说得那么娓娓动听哦。”
“你听说过谢德庆吗?”
“没有。”
“一个台湾人,后来入了美籍。他应该算是……嗯,算是个艺术家吧。1983年,他做了一个作品,叫Art-Life,国内一般直接翻译成‘绳子’。他用一根两米长的绳子把自己和一个叫LindaMontano的女艺术家绑在一起,两个人就这么相互连接着,在一起整整生活了一年。”
“行为艺术……”
“是,算是行为艺术。你可以想象,两个此前并不熟悉的人,开始了朝夕相对、形影不离的生活,没有任何个人空间,没有任何隐私,发生争吵后还不能暂时分开一下各自冷静而必须继续绑在一起……”
“他们会做爱吗?怎么解决生理欲望呢?”
“不能做爱,规矩是两个人不能有身体上的接触。所以应该是各自自慰吧,只不过只能在对方注视下自慰,包括洗澡和排泄,也只能在对方面前完成。谢德庆那些年做的都是‘一年表演’系列,每个作品都要持续整整一年。Art-Life这个作品终于完成后,记者问谢德庆最想做什么,他说只想赶紧离开那个女人,他再也无法忍受了。Montano也一样,她对谢德庆的厌恶更深。其实他们两个在共同完成这个作品前根本不熟悉,没有任何过节,一年之后却成了天大的仇人,此后在媒体上展开了持续几个月的相互攻击,泄露对方在这一整年里的种种丑恶嘴脸。谢德庆说Linda排泄后喜欢让他注意她粪便的长度,尤其喜欢在他死死盯着的时候自慰。很久以后,两人才终于平静下来,意识到对方不过是自己曾经一个艺术作品的搭档而已,既不高尚,也没那么不堪。”
“呵呵,你的意思就是审美疲劳是必然的,‘博爱’能帮你更好地爱你的太太?”
“这个观点,只能见仁见智喽。”
“你好像不怕被人说成是不道德哈?”
“嗯,对一个已婚男人而言,‘博爱’当然不能说是道德的,但黑格尔说过……”
“‘道德与不道德并不是相对立的。’”这次换成袁姝婵突然抢过他的话来讲。
“咦?”郭煜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一句?”
“好多年前,我就听人说过这句话。”袁姝婵抿着嘴笑。曾经对她说这句话的,当然就是当时一心想要勾搭她这个有夫之妇的沈惜。
郭煜盯着她,想了好一会,决定暂时不问曾对她说过那句话的人是谁。
“所以喽,不是道德的,不一定就一定是不道德的。”他突然笑了笑,“我倒很想知道,换作一个女人,比如说是你吧,和一个已婚的男人做爱,你会觉得自己不道德吗?”
袁姝婵明媚一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道德,但如果说这是一个错误,那明显那个男人的错比我大得多,他违背了婚姻的誓约,而我原本就是自由的。如果这个男人都没有负罪感,那我就更不必去想是不是不道德。”
“有道理。”郭煜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偏转脸看着远处,似乎完全没在意刚才那段对话的内在含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抿嘴笑着。这副样子瞬间击中了郭煜,在他内心升起一股火热的激情,对着这个不算很漂亮的女人,肉棒突然变得像铁一样硬。
假期最后一天,宋斯嘉和鲍嫣琪这对闺蜜也抽空见了一面。晚上还要去公婆家吃饭,所以没跑得太远,就在城北体育中心对面找了个家“黑泷堂”坐下。店面不大,只有六个座位,绝大多数客人都是直接打包奶茶,坐在这里聊天其实也挺清净的。
“哎,隔壁就是个酒吧,干嘛要坐在这里?”鲍嫣琪很少在奶茶店聊天,有些不习惯。
“呵呵,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喽。晚上去婆婆家,要是被她发现我喝了酒,估计又得唠叨几句,你也知道,医生嘛,都挺麻烦的。我是被我妈唠叨大的,没想到结婚以后婆婆又是学医的!真是一辈子的噩梦啊,哈哈……”宋斯嘉随口吐槽。
“呦!你家太后这么麻烦?喝点酒她也管,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鲍嫣琪似笑非笑。
宋斯嘉无奈地摊了摊手,但刚才的吐槽已经到了分寸的上限,哪怕在朋友面前,也不能总说婆婆的不是。
“唉,我婆婆平时也不会管得那么宽。这不是刚商量好,准备今年要怀宝宝吗?她肯定会特别在意,我没必要往枪口上撞啊。”
“呀?你准备怀宝宝啦?”鲍嫣琪变得有点兴奋。
“是啊,就这几天决定的,除了家里人,第一个就告诉你,够朋友吧?”
“是吗?我还排……”鲍嫣琪本想开玩笑“我还排在你哥哥前面了,难得难得”,突然想到现在讨论的是宋斯嘉准备生孩子的事,提到沈惜有些不妥,硬生生住口,“哎?我记得你本来说一两年内不准备怀宝宝的呀?”
“没办法,我老公当访问学者的计划暂时中止了,婆婆心急嘛。再说,我也三十岁了,差不多是该生小孩了。”
“呵呵,这么说,你终于还是要给齐鸿轩生孩子了?”
“什么叫终于还是要给他生了?本来我们就没说不生啊。”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感慨哈。”
“你是应该好好感慨一下,我都准备要怀宝宝了,你呢?还不准备找个男朋友?生日会那天给你送花的挺不错的啊。”
一个多月前,鲍嫣琪在星骏文传的部分要好同事帮她办了场生日会,宋斯嘉和诸葛雯英等几个人也受邀参加。《雅悦》杂志的记者部副主任,一个三十来岁的斯文男子当众献上了999朵玫瑰花,一大蓬花束差点把鲍嫣琪整个人都淹没了。
“不错啊?嗯……是不错,不过不是我的菜。”鲍嫣琪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收敛起大半笑意,淡淡地说。
“这样的都不是你的菜?”宋斯嘉也难得起了八卦之心,“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鲍嫣琪耸耸肩,发着呆没说话。
“哎,对了,那天眼看要切蛋糕了,你突然说有事跑出去了。都猜你可能在外面偷偷见人,不想让我们看到,是不是真的?”
“唉……那天……我跟你说个事吧。”鲍嫣琪呆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那天我见的是沈伟长。”
“沈伟长?”身为沈惜的“妹妹”,虽然没见过面,但宋斯嘉听过这个名字。更何况当年为了帮鲍嫣琪摆脱沈伟扬的“追求”,两人在一起商量过很多次,对沈家小一辈这几个名字翻来覆去也不知说念叨过多少遍,宋斯嘉怎么会不知道沈伟长是谁?
“嗯,他现在在苦溪县上班,下班后赶过来回来,就为给我送份礼物,说了五分钟的话,然后又赶回苦溪去了。”
“可是……沈伟长……结婚了呀!”
“我知道。”
“那你和他……”
“放心,我不是二奶。严格说,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只不过是那种不太纯粹的朋友吧。”
“你和沈伟长怎么会那么熟的?”
“我还在晚报当记者的时候,他在石舟区政府工作,跑新闻时遇到的。我假扮过你哥哥的女朋友,跟他见过面,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虽然后来我们说分手,但他还是挺关照我的。后来熟了,我不想总顶着沈惜前女友这个身份受他的照顾,就把整个事情告诉他了,他笑着说这确实像他弟弟会干的事,后面我们就比较‘正常’地来往了。”
“那你们的感情是怎么……”
“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我就觉得很爱很爱他,他也一样。可那时他已经结婚了,还生了儿子,他的妻子什么都没做错,而且要想从政,最好不要随便离婚,那就只能怪我们相遇得太晚。这些年,我们一直像朋友那样来往,从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你是说?”毕竟身处奶茶店,不是在哪个咖啡厅的包厢,尽管两人交谈时本来就很小声,宋斯嘉说到这里还是下意识地进一步压低嗓门。
“对,我没跟他上过床。其实我也满惊讶的,我已经作好了他不会离婚的心理准备,不会要求他什么,如果他稍微主动一点,我不会拒绝的。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那种意思,我都觉得有点稀奇。”
“哈,虽说爱上了妻子之外别的女人,但总的看起来,沈伟长倒还算是个好男人啊。你就是因为他,所以这些年都不谈恋爱?”
“嗯,保持这种超越朋友又不是情人的关系,我也没办法和别人谈恋爱……于是,就这些年喽。”鲍嫣琪似乎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
“那你今后怎么办?”
“暂时还不知道,去年我想到三十岁的时候再想这个问题;上个月我就满三十岁了,但我还是不知道会怎么样,等我三十一岁再说吧。”鲍嫣琪嫣然一笑。
听了这么一个故事,解了多年来心底的疑惑,但宋斯嘉半点都不开心。五点左右,齐鸿轩开车过来接她,告别鲍嫣琪,她心情郁郁地上车和丈夫一同前往公婆家。
进门刚坐下,陈建芬就问夫妻俩这几天商量的结果,听齐鸿轩说两人已经意见一致,准备近期怀个宝宝,陈建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对宋斯嘉的态度比往日要好上许多。
饭吃了一半,她又想到应该让夫妻俩抓紧时间去做孕前检查,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争取年内怀上,明年生孩子。
既然已经决定要怀宝宝,早晚都没啥区别,宋斯嘉对婆婆要她赶紧去做孕检的要求也毫无疑议,答应这一两个星期内抽空就去。
假期的开始往往悄无声息,而假期的结束总是意犹未尽。假期之后的几天往往会变得格外忙碌或有意外变故。
假期结束后第一天,杨鑫就找上门来。
“五十万元,顺利完成任务!”他递来一张银行卡。
沈惜“嚯”了一声:“这么多?这不是顺利完成任务,而是超额完成啊,你不会是把他给绑了吧?”
杨鑫得意地笑:“呵呵,反正怎么都找不到你的头上。具体我们是怎么做的,属于业务机密,就不方便透露了。总之是让他心甘情愿拿出来的,没有任何暴力威胁。”
既然朋友这么说,沈惜也不再多问,但他还是有些好奇,用手指夹着那张银行卡,放到眼前晃了晃:“他手头还有这么多钱?”
“估计已经把他现在的口袋掏空了,不过也饿不死他,他还有套房子的尾款没收呢。”
这笔五十万元的巨款,来源当然是吴昱辉。
在杨鑫查出吴昱辉的父亲已经病死后没几天,沈惜就委托他下手对付吴昱辉,具体怎么操作无所谓,但要求从他兜里掏出至少十万元来,给他一个教训。
杨鑫现在做到的,可要比他的预期好出太多了。
“这钱不算多,我们的调查有点漏洞,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把房子卖了,特意等着晚点收网,还以为这小子能拿到卖房尾款,结果发现错了。”
上次杨鑫说吴昱辉已经卖了房,只等银行贷款下来,这其实是个错误的信息。遗产继承中的不动产过户手续没那么容易办好,得先走完这个流程,吴昱辉才能作为正式业主卖房。去平州的调查员没有核实这一点,回来鹦鹉学舌地把吴家邻居的猜测当成准确消息汇报,杨鑫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刚继承的房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卖出去的?
好在吴昱辉确实挂了房子准备要卖,而且也确实已经找到买主。对方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知道目前只等继承过户的手续,所以很痛快地付了定金,签了意向合同,只等吴昱辉一拿到过户后的房产证,就走后面的手续。
没能收到卖房的全款,吴昱辉手头也就只有他老爸大部分的积蓄和买家给的定金,大概六十万元左右,刨去最近两个月的房租、吃住行、在女主播身上挥霍的部分,基本上被杨鑫一网打尽。
“这小子是真的好骗,投其所好,让我们公司的‘小刘亦菲’悠悠稍微诱惑一下就搞定了。本来以为悠悠怎么都得吃点亏的,没想到她顶了天就是在电脑这边裸聊了一两次,这钱就到手了。当然你也别问她具体是怎么干的。早知道这个容易,这局就应该晚点再布,等他把卖房的钱都拿到手再说!”
“唉,还是要给他留条活路。五十万,对他来讲,算得上是割肉,这刀已经很痛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沈惜毫无诚意地说出最后一句,掏出手机登录网银转了一下账,又将银行卡递了回去。
“我那部分已经转账了,这张卡里还有十万,你拿回去给这次出手的兄弟们分分,就当是车马费。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搞的,就凭你让悠悠出马,再加上‘裸聊’什么的,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虽说悠悠没吃什么亏,毕竟还是委屈她了,给她多分一些吧。”
杨鑫严肃地推回银行卡:“这不合规矩。你正儿八经委托业务给我们,该付的钱你提前都付了,这笔钱都是你的,我们不能再多拿。”
沈惜坚持又把卡塞了回来:“业务归业务,朋友归朋友。兄弟们演了一出好戏,怎么也该有些出场费吧?就算你非要板起脸来跟我说业务,你们这次把活做得这么漂亮,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我额外多发一笔绩效奖金,不过分吧?你也知道,我不敢找安老大他们帮忙,以后麻烦你们的地方多的是,你连这笔钱都不收,这是逼得我以后不再找你们帮忙了?”
“得嘞,说是说不过你的。”杨鑫苦笑着收下卡,“就按你说的,替兄弟们收笔绩效奖金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说话。”
杨鑫走后,沈惜又把孔媛叫来办公室,简单说了这件事。
“你看看微信,我把这笔钱转你账户上了。是我在两张卡上转的两笔钱,没办法,微信转账每天还有限额。”
“四十万?”孔媛看着账户上的数字,整个人有点懵。虽然在荣达智瑞时,她的收入不低,但当时要养两个人,时不时还要往老家寄钱,她的卡里最多时也只有十万元。
“嗯,我之前帮你给的钱,那人拿我的钱,我已经先扣掉了,这四十万,都是你的。”在这一点上,沈惜撒了谎,但说实话,不过两三万元的事,让他刻意扣下一部分,只给孔媛三十七八万的钱,也挺没意思的,凑个整得了。
“现在你不欠我的钱,手里也算有些积蓄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听沈惜这么问,孔媛一时竟有些茫然。最近这半年,从分手辞职前途无着,到骤然变得几乎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到终于脱离苦海找到不错的容身之处,再到账户上突然多出四十万元,人生又重新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切变化真有点“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的感觉,恍如梦中。
“我一下子想不好……沈哥,你觉得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个,我不方便越俎代庖,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孔媛低下头,愣了许久。照沈惜的说法,她现在已经不欠沈惜钱了,又有四十万元的基础,完全可以离开这座茶楼,慢慢去找一个更好的工作,哪怕是自己开店做生意,也有了本钱。但孔媛更明白,哪怕钱真的已经还清,欠的情分一时半会却是还不上的。
“那,我……再想想吧?”
“也好,是该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如果你不想再来我这儿上班,说一声就行。”
“嗯,我还是来上班吧,反正还没想好该做什么。那,我先去工作了。”孔媛起身朝外走。
来到过道上,孔媛突然有些恍惚。四十万啊,自己居然有了四十万元存款!如果不是因为还欠着沈惜的情,她真的可以就此离开布衣人家,去找一个更能发挥她的特长的工作。
孔媛莫名想到了曾经待过的荣达智瑞,对自己在那里遭遇过的一切,孔媛当然毫不留恋,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荣达智瑞的那段日子,正是她所有的天赋和能力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时候。刨去陪客户上床的盘外招不算,她的亲和力、沟通能力、协作能力,都在那份工作中得到了最好的表现。
可能她确实比较适合那一类工作。
等做好离开布衣人家的准备以后,再去找份那样的工作吧。当然,没有了必须要养活两个人并准备结婚的压力以后,孔媛不会再接受任何的潜规则了。
隔了这么久,孔媛难得回忆起曾经的荣达智瑞。其实,她和一些当时交好的朋友一直都还保持着联系,她知道许茜已经和某富商结婚并从公司辞职,下半年会举行婚礼;她知道苏晨正在努力公关雅森集团的雷耀庭;也听说昔日的顶头上司程莎如今已经升职为总经理助理。
关于施梦萦的事,她零星也听过一些,但知之不详,因为大家聊天时基本没人会提到她,而她本人在拿走吴昱辉的笔记本电脑后,就再没联络过孔媛。
所以孔媛不知道,施梦萦最近半年恰好经历了一条与她截然相反的人生曲线。她面对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欢悦,而施梦萦却不得不面对“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窘。
崔志良已经消失快一个月了,这二十多天的时间,施梦萦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相比之下,钱文舟的死讯,根本不能带给她多大的震撼。
在崔志良“失踪”整整一周以后,施梦萦在办公桌上翻出一个已经收到好几天,但被随手丢在一边压根就没开的快递件。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和一个小容量U盘,纸上打印着一行字:“钱文舟,2014年在菲律宾死于车祸。”U盘里装了几个文件,有一小段与钱文舟母亲通电话的录音,还有菲律宾方面关于那场车祸的新闻报道等资料。
钱文舟死了?自己付出巨大的代价才问到的那个人,就这么死了?如果换做正常状态的施梦萦,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定都要疯了,但此时的她却几近麻木,另一个更大的创痛已经完全覆盖了她。
她甚至没去想这个信封究竟是谁寄来的,还有谁知道她在关心钱文舟的下落,一切的一切,她通通顾不上,她现在只关心两件事:崔志良在哪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要不是徐芃细心而热情地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并且给予了足够的支持和关心,施梦萦觉得自己恐怕撑不过最近这个月的。
回想起来,去年在试图摆脱被沈惜甩掉的噩梦时,也是徐芃陪在身边,虽然后来他有些做法有些过火,使自己难以忍受,但施梦萦思来想去,觉得他可能并没有主观上的恶意,他实际上对自己还是有莫大帮助的,否则她去年可能会陷在绝望的低谷中,根本走不出来。在被自己刻意疏远了半年多之后,他依然对自己保持热忱和耐心,这让施梦萦感激不已。
假期里,徐芃特意约了施梦萦谈心。不知道是不是敏感,她莫名觉得徐芃和自己分开时,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点过去没有的东西。
至于那是什么,施梦萦无法解读。
五一刚过,施梦萦就开始忙碌。她要陪彭晓东上一个为其两天的短课。本来,除了为请假的同事代班外,她一般不担任徐芃以外的讲师的课程助理,但这次的客户是由她本人负责的,所以公司索性就安排由她一人兼任助理和客服这两个角色。
还好痛死人的月经快要完了,要换成头两天,在这次格外强烈的经痛折腾下,施梦萦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呢。
这是施梦萦第一次听彭晓东讲课,发现原来他也是一个很有水平的讲师。因为年龄关系,他的课堂经验尤为丰富,课程进展得非常顺利。第二天,上午的课结束后,客户方面的HR经理循例带他们到培训场所附近的餐馆吃饭。
饭吃了一半,彭晓东接到一个电话。可能是在和朋友聊关于投资的事,他不断地说起期货、基金之类的名词,施梦萦听不太懂,又不感兴趣,自顾自吃饭。
突然听他提到了一家公司,施梦萦福至心灵般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向他。
彭晓东侧着身用肘部抵着桌子,没看到施梦萦此刻热烈甚至有些灼人的眼神,还在于朋友聊天:“这家公司不错,我现在三分之一的投资就是在这家做,从上到下都很专业。”
施梦萦几乎忍不住心头的焦躁想要拽下他的电话,在他耳边大吼,总算还有最后一点理智,逼迫自己耐心等待。四五分钟后,彭晓东终于放下手机,刚端起饭碗,一扭脸看到正死盯着他的施梦萦的表情,不由得吓了一跳。
“彭老师!你刚才说的那家什么公司?”
“什么公司?”彭晓东一下子可反应不过来。
“就是你刚才说帮你做理财的那个公司!”
“哦,你说诚惠是吧?怎么,小施你也想搞点投资?”
施梦萦没理会他的打趣,直接追问:“诚惠什么?”
“啊?”
“诚惠什么公司啊?”
“你问全名是吧?诚惠……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吧?怎么了?”彭晓东觉得这女孩有点怪怪的。
“诚惠……诚惠证券……”施梦萦喃喃自语几句,抬头看到餐桌边的两人怪异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和举动都很没礼貌,尴尬地笑笑,低头不语地扒下最后几口饭。
诚惠证券股份有限公司!
施梦萦终于想起春节里自己与崔志良第一次约会时,他匆匆说过一遍的他所供职的公司名称!诚惠证券!
她终于可以找到崔志良了!
下午彭晓东上课时,坐在角落的施梦萦用手机上网搜索到诚惠证券的地址,发现离今天的培训地点不算太远,坐车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照正常下课时间来算,等自己下课后赶过去,那边肯定已经下班了,要不要明天请假过去一趟呢?
她一心盘算该什么时候过去找崔志良,却没发现彭晓东正在暗中加快课程进度。这种两天的短期班上起来挺没劲,彭晓东也想早点下课收工。以他的经验,无需做得很明显,适当控制一下节奏,巧妙略去几节不太重要的内容,四点左右就宣布下课。
施梦萦欣喜若狂,匆匆收拾好部分该带走的课程资料,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诚惠证券。差三四分钟到五点时,她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诚惠证券公司的办公地址是在位于新民西路与振华路十字路口的伟兴大厦,占了16层到18层的三层楼。施梦萦到时,差不多已是下班时间,伟兴大厦里陆续走出好些上班族模样的人。
施梦萦不清楚诚惠证券具体几点下班,但想来不是五点,就是五点半。今天的她,脑子特别清醒,看到伟兴大厦没有地下车库,就知道这里的人下班必经一楼的电梯间。只要在电梯边守着,肯定能等到下班的崔志良。她也想过要不要直接上去找人,但不知道具体该去哪一层。大厦里一共有六部电梯,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一旦自己上楼时,崔志良乘另一台电梯下来,那不就错过了?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等在能看清电梯间的大厦正门边。
等了二十几分钟,两台电梯几乎同时到达一楼。
电梯门打开,呼啦啦走出二三十号人。施梦萦一眼就看到了崔志良,因为同电梯的是一堆女孩,他就特别显眼。
近一个月没见,可这幅面孔在施梦萦的脑海中早就变得难以磨灭了!
她下意识就想迎上去站到崔志良面前大声质问他,没想到他却没有随着人流朝大门这边走,而是扭身走向电梯间的另一端的一扇小门。
没算到这一步的施梦萦顿时慌了手脚。她冲向崔志良,可刚到一楼的那二十多个人这时都涌向大厦正门,恰好和她走了个反方向,极大地阻碍了她的前进速度。好不容易脱离了人丛,崔志良已经消失在那扇小门后。施梦萦火急火燎地追,好几次险些因为鞋跟过高而在光滑的地砖上打跌。
推开小门,穿过一条略显幽暗的长长的通道,施梦萦发现这条路的终点是伟兴大厦的侧门,门外是个小小的停车场。她刚走到门边,就看见崔志良已来到远处一辆深红色车身、黑色车顶的奥迪车旁,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的女孩靠着车子,跟他打了声招呼,两人笑着聊了几句,分别坐上驾驶座和副驾座。车子发动,慢慢朝停车场出口处开去。
眼看就要跟丢好不容易才终于又见到的男友,施梦萦五内如焚,心如刀绞。她不顾一切地几步跳下台阶,踉踉跄跄地追着车子。看着那辆车慢慢驶出出口,施梦萦心头一片凄凉,不甘心地继续追着,但心底里有个声音却开始哭泣,她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拦不到崔志良了。
万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冲出停车场的施梦萦发现自己现在来到了新民西路,右拐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时已到晚高峰时段,那辆刚开出来的奥迪车就在七八米外,位于四车道的直行道上,裹在车流中,被红灯死死挡住。这个路段车流量极大,一个红灯可能就是将近90秒的停顿,看奥迪车被堵的位置,想在下一次变成绿灯后就通过路口估计够呛,至少还得再被拦一次。
施梦萦差点就直接冲过去敲打奥迪车的车窗,迈出一步,总算控制住了冲动,知道这样闯到停满车的马路中央,既不安全又可能造成巨大的麻烦。她左顾右盼,恰好发现左手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边一辆出租车刚停稳。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和力量,野蛮地推开另一个已经站在车门边准备等车上客人下车后就跳上去的女孩,又一把将那个一只脚刚迈出副驾座位的客人拉拽出来,一屁股坐上了车,根本不管车窗外那个被她推开的女孩正指着她不住指责。
“跟上那辆车子!”
出租车司机脸上出现了一丝警惕:“你干什么的?”
施梦萦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司机明显不太友善的态度,难得地机灵了一把,她猜到对方应该是不想惹麻烦,立刻换了一副比较正常的口吻,编了个堪称她这辈子反应最快的瞎话:“我同事在那辆车上,他把明天出差要带的资料忘在公司了,领导让我拿给他。他跟女朋友去约会,一下班就关机,打他电话打不通,只能跟着他,看他什么时候下车喽。”
司机面色稍缓,将信将疑,施梦萦赶紧打开自己的包,拽出一大叠文件来晃了一下,这些培训时用的资料果然骗过了司机,他为难地冲那辆奥迪车瞟了几眼,问道:“你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吗?”
“我不知道,估计不是回家,就是找地方去吃饭吧。”施梦萦生怕司机赶她下车,赶紧又说,“这样,只要能跟住他们,车费我给你双倍!”说完,她苦笑了一下,假作无所谓地补充:“反正我能报销。”
“行吧!”司机终于答应了。
这一路下去都很堵,走走停停的,司机对路况很熟,跟着这辆奥迪倒是毫无难度。大概开出四十分钟左右,那辆奥迪终于靠近路边,向右拐进了一个停车场。施梦萦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掏出两百块钱,丢给了他,本来就算付双倍车费也还能再找钱的,她这会哪顾得上?跳下车就走,司机喊了一声:“你不要发票啊?”施梦萦理都没理,直奔那个停车场而去。
远远看见崔志良和那女孩从车子上下来,手牵手沿着边上一条小路走,最终拐进了一家名为“古格”的西餐厅。
之前看到崔志良和那女孩亲热地打招呼的样子,施梦萦犯嘀咕,现在见他们牵着手,更是心头剧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让她心潮起伏,久久难安。她是谁?她和崔志良是什么关系?她在崔志良失踪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所以崔志良才会变心抛弃自己吗?
和崔志良重逢不过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只算和范思源分手后在一起,那就更短了,居然这么快就有小三出现?
不行,一定要问个清楚!
距离那两人始终有三十几米的距离,施梦萦走进餐厅时,看见远远的一个侍者正引领那两人往餐厅深处走,直到将他们送进一个包厢。施梦萦朝那边走去,门边有个侍者拦了她一下,问她共有几位客人,有没有订位子?施梦萦含糊地朝里面指了指,说了声“朋友已经在里面了”,摆脱掉侍者的纠缠,快步走向那个包厢。
来到门边,施梦萦停住脚步,上下整理了一番稍显凌乱的发型和衣着,深呼吸了好几下,一把推开了包厢门。
里面只有崔志良和那女孩两人,他俩原本正在交谈,同时将目光转向门口,脸上几乎同步浮起的笑容又迅速地同步消失,唯一的不同在于那女孩随即露出不快和疑惑的神色,而崔志良则满是惊愕,另外居然还有隐隐的恐惧,这让施梦萦瞬间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
他在怕什么?怕我吗?
对,他是应该怕我!居然能够做出那种不辞而别人间蒸发的事,只要还有基本的良知,都应该会害怕再见到我吧!
“请问,你是哪位?这是我订的包厢。”那女孩在崔志良之前开口,口吻不算无礼,但明显极为淡漠。
施梦萦对她暂时没兴趣,只应了一声:“我不是来找你的。”随即紧盯着崔志良问:“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些什么?”
女孩神色一冷,转头盯着崔志良。
崔志良意识到那女孩在看他,尽可能收敛起惊慌的态度,故作镇定地回道:“你要我解释什么?”他悄悄地飞速瞥了那女孩一眼,发现她脸上没有通常女孩遇到这种意外状况时最容易产生的不安和疑虑,相反变得比之前更加淡定,就这么镇静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脸上强自保持冷静,心底早已波涛万丈!
见了鬼了!
他绝想不到在甩掉施梦萦后竟这么快就被她找到,更想不到她竟能跟踪自己一直追到这个包厢!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我操!中宁那么大,那么多人,她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崔志良很清楚,自己几乎没有留给施梦萦任何可以找到自己的线索,他是在确信对方甚至连自己工作的公司名称都不记得了,才玩出那招彻底失踪的。
可还不到一个月,施梦萦到底他妈是用什么鬼招,就这么活生生站到自己眼前的?!
施梦萦被他的反问气得冷笑,一指那女孩:“她是谁?”
女孩见她指着自己,脸板了起来,但没有说话,靠着椅背换了个坐姿,倒比之前显得要更惬意一些。
崔志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女朋友,怎么了?”
“你女朋友?”施梦萦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尖锐刺耳,“那我算什么?!你一声不吭就再也不出现了,你什么意思?!今天你说你交了个新女朋友?说,你跟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崔志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你别发神经了!什么新女朋友?我和她在一起都快两年了好吗?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跟你说过的话啊?”
“两年?”施梦萦本来满心以为这个女孩是最近才插足在自己与崔志良之间的,一下子有点懵了,“你跟我说过什么?”
“我跟你说过,虽然我们高中时候谈过恋爱,但都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觉得我们可能复合呢?你想,我不想啊!过年时在老家巧遇一次,你就觉得是上天又给我们的缘分了?别这么幼稚好不好?我知道你跟你男朋友关系不好,也看在老同学和前任分上陪你吃过两次饭,安慰过你,可你不能总拿我当救生圈啊!你以为我对你态度温和一点,关心一点,就是想要和你复合吗?不是啊!我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的!你自己想换男朋友,关我屁事?就是因为你总是分不清自己的想象和现实,总是误会我的意思,所以我干脆彻底跟你断掉联系,连朋友都不做了!你怎么今天又跑来了?你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有心理问题吧?”
施梦萦被他这一连串机关枪扫射般的话语震得思绪烦乱,一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梦中?在崔志良言之凿凿的这段话里,怎么自己整个2016年前四个月的人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脑子一乱,她刚开始的气势就没了,磕磕巴巴地说:“你什么时候说过你有女朋友?你不是说你一直单身吗?”
崔志良冷笑:“神经病!这两年我一直跟我女朋友在一起,我身边所有朋友都知道,怎么可能跟你撒这种谎?我不怕穿帮吗?就说你以为我是要跟你复合,其实我就是跟你吃过两次饭那段时间,我才见过你几次?大部分时间都要陪我女朋友,如果真的是我劈腿,骗你当我的女朋友,你难道从来没发现我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在你身边的?有这么谈恋爱的?你脑子真的是有毛病了!今天我最后跟你讲一次,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以后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我绝对没有要跟你复合的想法!现在更是连朋友都不想做了,你还是去找你的男朋友吧!”
施梦萦绝望地望着一脸鄙夷的崔志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浑身颤抖着扶住桌子,生怕自己一下子被抽干所有气力而瘫倒在地。她努力抬起头,想最后再看看崔志良的表情,却只读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厌恨,这幅表情又点燃她内心的怒火,一下子将手边的餐具和烛台全都扫到了地上,“哗啦啦”一片嘈杂声乱响,遍地狼藉。
“你混蛋!”施梦萦声嘶力竭地叫。
那女孩纹丝不动,崔志良倒被她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了一大跳,稍稍恢复平静,不由得也怒从心起,两步跨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施梦萦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幸亏一把又撑住桌子,才勉强平衡住身体。
她被完全打傻了,脸上火辣辣的痛还在其次,她完全无法理解不久前还在跟自己温存,说着动听的话语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眼前这么一副狰狞的模样。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包厢里的动静终于引起侍者们的注意,他们想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崔志良此时变得很不耐烦,不想被外面人看到包厢里的场景,正要大声地将人赶走,没想到门边早就已经站了两个人,他们告诉侍者暂时不要进来,这边不会闹再出事端,随即先后走进包厢。
“来啦?”始终沉默的女孩见到进来的第一个人,终于化开在施梦萦出现后一直冷着的冰脸,展开了一丝笑颜。先进来的那女孩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声地问了两句什么,她也简单地答了几句。
施梦萦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惊讶地发现后面进来的这个女孩,自己居然是认识的。这时右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动手打人不太好吧?”
她蓦然转身,出现在她身后的,是沈惜。
那两个已经挽起手说起悄悄话的女孩,当然就是裴语微和裘欣悦。
今晚她们两个约好,各自带上男朋友来这家西餐馆吃晚饭,裘欣悦早到了片刻,没想到遇到施梦萦这么一位不速之客。沈惜与裴语微只比施梦萦晚到几分钟,站在没有关好的包厢门外听了房间里后半段对话,本想一直旁观下去,直到崔志良动手打人,沈惜无法继续袖手,这才走进包厢。
崔志良这会的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明显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被沈惜似解劝似指责地说了一句,矛头顿时对准了他:“这关你什么事啊?”
沈惜淡定地笑笑,看了眼裴语微,又看了眼施梦萦,盯着崔志良的眼睛,缓缓回答:“她是我的前女友,去年分的手。虽然现在不是恋人,但总不能看着她被人打。”
崔志良突然语塞,呼呼喘着粗气,不知该说什么。
裘欣悦略感吃惊,飞速地瞟了闺蜜一眼,见裴语微毫无反应,平静之极,料想她肯定早就知道这层关系,这才又紧了紧与她挽着的手,转脸看向男友。
崔志良不再跟沈惜纠缠,被他在中间这么一拦,也不能再动手了,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施梦萦,甩下话来:“别再纠缠我了!给你自己留点尊严吧!”
施梦萦欲哭无泪,木然地站着,摇摇欲倒。
沈惜搬过一把椅子放到她身边,示意她站不住的话可以坐下,随即走到包厢门边,告诉侍者进来清理一下地面。
裘欣悦突然开口:“没意思,这里没法呆了,不想在这儿吃了!微微你陪我吧,换个地方。”裴语微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单独只叫自己陪,但这种时候无论闺蜜说什么都要给予支持,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
“沈三少,今天晚上借一下你的女朋友,行不行?”裘欣悦扭脸又对沈惜说。
沈惜同样微笑点头。
“走吧!”裘欣悦说到做到,毫不犹豫起身就走。
餐厅经理这时已经赶到了包厢门外。裴语微不是这里的熟客,他并不认识,但裘大小姐却是店里的贵宾,他也怕这里闹出什么事来。裘欣悦离开包厢时见到他,随口撂下一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有什么损失,记在我的账单上。”
经理忙不迭地应承。
裘欣悦走得很快,裴语微跟在她身边,走出包厢门的瞬间,回头给沈惜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直到两个女孩走出好远,崔志良才反应过来,女友压根没提到自己,一时愣愣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呆了一会,他顾不得再跟施梦萦说什么,快步追了上去。
沈惜简单跟经理解释了几句,顺便要他把可能的损失算一下,他准备把帐结了。但裘欣悦已经留了话,经理怎么都不肯再让“裘大小姐”的朋友破费,沈惜也不勉强他。等他忙完这些事,才发现施梦萦已经不在包厢里了。
走出餐厅,沈惜发现施梦萦和崔志良面对面站在十几米外的街边。崔志良恶狠狠地甩开了施梦萦拉着他胳膊的手,指着她气冲冲地说了几句话,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开。施梦萦站在路边,泪如雨下,没过多久实在站不住了,挨着路边护栏慢慢坐倒。
沈惜叹了口气,过去扶她站起身,随即松开手,走开两步,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施梦萦自顾自地哭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来,却问了句和今晚的事无关的话:“裴语微现在是你女朋友?”
“是。”沈惜言简意赅地回答。
“哈哈!那个女的,你认识吗?”
“认识。”
“她是谁?”
沈惜苦笑着摇头:“你刚才应该自己问她。现在她不在,我不方便代她说。”
“是你的朋友还是裴语微的朋友?”
“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朋友。我觉得你现在遇到的问题,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没必要一直打听她。你的问题应该是和崔志良有关吧?他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施梦萦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她不想说,沈惜原本想就这么算了,但一抬头就看到她脸颊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又觉得这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试探着问:“你以为他在跟你谈恋爱?结果今天才发现他另有女朋友?”他纯粹只是猜测,但这种桥段并不稀奇,在包厢外听崔志良说了几句,一猜即中。
施梦萦默认。
“他自己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你误会了。”沈惜想再观察一下施梦萦的态度。他对崔志良知之不深,但对这位前女友自问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敢确定那个男人会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事,却知道施梦萦真的很可能形成那种误会。如果真是那样,虽然动手打人仍然不对,但崔志良也没有别的问题。
“不是误会!”施梦萦突然激动起来,“他骗我!”
“好吧好吧!”沈惜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微有所感,但他不想明着介入此事,也就没有进一步探究。
“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你情绪不太好,回家休息吧。”话是这么说,但沈惜不准备亲自送施梦萦回家——免得这个举动又带给她过于丰富的联想——站在街边帮她叫了辆出租车,看着她上车离开,这才若有所思地走向停车场找自己的车。
坐在出租车里的施梦萦面如死灰,神不守舍地坐了一会,过了两个红绿灯路口,她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惊醒,扬起头连声叫道:“停车!停车!”
这个客人上车后一直低头不语,司机还以为是因为她刚和那个送她上车的男人吵完架,心情不好,也就没刻意找她搭话,现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停车!”施梦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就是不想回家。
司机小声嘟囔着停到路边。
下车后的施梦萦满心茫然,她只有个不回家的念头,却不知道不回去的话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
她本以为自己是被抛弃了,今天看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那自己现在究竟该算是什么状态呢?想了半天,施梦萦突然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应该算是被玩了吧?哈哈哈,嗯,对,就是被玩了。哈哈,被玩了以后,该去做什么呢?苏晨……苏晨讲过,她去做什么了?嗯,泡吧,对,泡吧,泡吧……
施梦萦举目四望,该去哪里泡吧?
严格意义来讲,除了被别人带着去酒吧的那几次,施梦萦自己根本不知道酒吧门朝哪边开。
要找什么人出来陪吗?能找谁呢?沈惜?他去陪他现在那个富二代女友都来不及;范思源?自己二话没说甩了他,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徐芃?他对自己倒是挺好,可之前对他冷了半年脸,现在一有事就去找他是不是也有点太没面子了?
想来想去,施梦萦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永远都是孤独的命。
像游魂一样在街上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已经从刚下车的地方走出去了多远,当施梦萦再次抬头时,突然发现周围的店铺、街道都变得熟悉起来。原来她走到了毕业后加入的第一家公司附近。第一份工作她做了半年多,时间不算长,但对周围的环境总算还是清楚的。
她的第一位老板年纪不算大,当时大概四十岁左右,也是爱玩的,经常带着公司里的一些年轻员工去唱K泡吧,施梦萦当然也免不了被他逼着参加。当年之所以辞职,一方面是因为与同事处得不好,另一方面也是嫌老板太麻烦。但正因为当年有过那么一段经历,到了这附近,施梦萦反倒知道自己下一步能去哪里了。
当年去过几次的那家酒吧仍在营业,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连酒保都还是同一个。
施梦萦不知道单独泡吧的正确打开方式,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独自开个包厢,学着别人的样,坐到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她对酒是近乎一无所知的,但在电视剧里听过“血腥玛丽”和“长岛冰茶”,前一种酒名让她感觉不舒服,后一种听起来要淡雅得多,再说带着个“茶”字,估计酒精不多,正适合她这种菜鸟,于是她特意向酒保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在她孤独啜酒的过程中,先后有两个年轻人过来搭讪,无一例外都被她“冷”走了。施梦萦对这种男人毫无兴趣。喝着喝着酒,头脑比想象得要晕得多,看着酒吧里一对对甚至一群群或欢声笑语或悄然暧昧的男女来来往往,她莫名也有些心思活泛。
刚才曾过来搭讪的一个男人搭上了坐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单身女孩,两人聊得火热,没过多久就一起离开了。
施梦萦冷笑着把视线转到别处。
酒入愁肠,思绪越来越乱。
“哎?你不是……”身边有人似乎在对她说话,施梦萦循声望去,一张略有几分印象的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你……”她不那么礼貌地拿手指指着那女人,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可卡在嘴边,就是叫不出来。
“施梦萦!三年多没见了吧?你今天来这儿玩?没在这里见过你啊。”
对方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施梦萦更显焦躁,好不容易想起这女人应该姓贺,具体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了,索性就用上当年在公司里的称呼:“贺姐,你也在这里玩啊?”
这个姓贺的女人曾经是她的同事,大概比她大两三岁。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很好,但在施梦萦的第一份工作中,已经算是与她最为和睦的同事之一了。在她辞职后,两人还有过短暂的联系,后来因为施梦萦疏于往来,渐渐也就少通音信。
“唉,马总还是那个脾气嘛,带同事过来玩。还有几个老同事在呢,要不要一起过去?”贺姐随口提了个建议。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施梦萦根本不会考虑这个提议,但今天却鬼使神差地有了兴趣,端着自己那杯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长岛冰茶,跟贺姐一起走进一个包厢。
“马总,你看我碰到谁了?”贺姐一进包厢就赶紧招呼。
被众人拥在正中的一个中年胖子闻声抬头,包厢里的灯光不怎么明亮,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终于一拍大腿:“哎呦!这不是施梦……施梦萦嘛!哈哈,小施啊,怎么今天你会在这里啊?”
“马总好。”施梦萦勉强送出一点笑容,总算给这里的主人一点面子,问候了一声。她环顾包厢,一共十来个人,算得上是熟面孔的真没几个。
马总豪爽地挥挥手:“快快,给小施让个座位,来,坐我边上!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帮你介绍一下……”
这个包厢里原本一共有十三个人,四男九女,除了马总和贺姐外,另有一个和马总体型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是他的朋友,两个年轻的男孩是公司员工,施梦萦都没见过;女孩们的年龄基本都在刚从大学毕业到二十八九岁之间,贺姐算是其中最年长的了,一个姓李的和一个姓虞的女孩和施梦萦基本是同期进的公司,剩下的则一个都不认识。
“这位,过去也是咱们公司的员工,小刘、小何、小钟……哎,你们,这可是前辈啊,呵呵,来,给前辈敬杯酒!”
施梦萦懵懵地被迎到马总身边坐下。满屋子的女人对她的到来都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包括小李和小虞这两个旧识在内,她们或全无表情,或面带讥讽,或一脸不快地看着受到马总热情接待的施梦萦。马总开口后,她们又都换上了一副笑脸,纷纷过来敬酒。
屁股还没坐稳,施梦萦就连着被敬了五杯酒,剩下的长岛冰茶只挡了前两拨就喝得见底,随后不知道是谁在她手里塞了个杯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酒的金黄色醇厚酒液一次次倒进酒杯,她也就稀里糊涂地喝了好几杯。
这后三杯酒好像是催化剂,一下子把施梦萦的醉意完全勾了起来,喉咙口和小腹同时变得辣辣地作痛,视觉和听觉都变得模糊,脑子里浆糊一片。长岛冰茶的后劲一点点侵蚀着施梦萦残存不多的理智。
她机械地应对着别人的搭讪,放肆地欢笑,仿佛自己听懂了别人在说的笑话,在被身边人抱住的时候不依地挣扎但并没有真正要推开对方的想法——她压根就没有任何想法……好像还兴奋地唱了首歌?好像还伴着音乐和另外几个女孩一起乱扭着跳了会舞?后面的事,施梦萦就没有记忆了。
一切归于平静,她倒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像靠着一个厚厚的舒服的垫子,沉沉入睡。
睡了多久,施梦萦完全没有概念,当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脑仍然混沌一片,又多了恼人的头疼。环境似乎没变,还在那个酒吧包厢,身边人还在喧闹欢笑,就好像她不过只是小憩了五分钟,随即又跟上了大家的节奏。
发现身边的施梦萦醒来,马总哈哈笑着又凑上来与她说话,实际上,她根本听不明白。马总的胖脸化成重影,像有两三个肥嘟嘟的笑脸在眼前不住摇晃,晃得她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偶尔会突然换成一张较为顺眼的年轻女孩的脸,不知她又在说些什么,时不时的手中会被塞上酒杯,半劝半逼地又让她喝酒。施梦萦木偶般任由摆弄,对送到嘴边的杯子也不会抗拒,只是她现在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手和嘴,经常会把酒洒在衬衫上,搞得衬衫前襟部分湿透了,几乎就完全粘在身上。
不知闹了多久,施梦萦迷迷糊糊地感觉众人纷纷起身,东摇西摆在自己眼前晃,一个应该是贺姐的女人来到身旁,将她搀扶起来。她脚下像踩了一大团棉花,毫无根基可言,不得不整个人都趴在搀扶她的女人身上。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她的身体被那女人轻轻推到了另一边,依靠在另一个人身上,浓烈的酒臭与汗臭混在一起直扑过来,也只有此刻已经烂醉的施梦萦能够忍受,要在平时她早就厌恶地避开了,但此刻她需要一个能让她依靠不摔倒的人,也就毫无嫌忌地靠在后来那个明显是男人的身体上。
仿佛有人在说:“我送她。”
一群人闹哄哄地往外涌,施梦萦感觉两条腿根本不是自己的,像飘着一样走出酒吧。到外面被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一点点,隐约认出现在搂着自己的腰,紧紧将自己抱在怀里那个男人正是马总,他挥着另一只手,像在支使别人干这干那的,具体在干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中年胖子现在的模样很好笑,被他指挥的那些人想必更好笑,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甚至都变得有些凄厉。马总也跟着她笑,把嘴贴到她的脸上,紧紧贴着——施梦萦甚至感觉到一小团肥厚潮滑的肉在自己的脸颊上滑过,一直滑到耳边:“开心吧,哈哈,接下来我们更开心……”
施梦萦像个精神病似地呆滞地笑:“好啊……哈哈,开心……哈哈,更开心。”
一辆蓝色车身,车顶亮着小灯的车停到身边,马总搂着施梦萦往后车座上滚。施梦萦一边往里钻,一边嘿嘿地笑:“这辆车……我,认识……来,来的时,呃,时候,就是,就是坐这辆车来的!”
“哈哈,好,老穆,你指一下道……”马总对着前排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跟谁说,随后大半个身体就跟施梦萦缠在一起,手也放到她的大腿上,往套裙里面伸了伸,一直摸到丝袜的上缘。施梦萦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嘟囔着想要推开他,却一点劲都没有,只是焦躁地想翻转身去,马总摁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动弹,不住凑在她耳边说话,可能是些玩笑话,也可能是花言巧语,施梦萦根本没听清,但耳垂被他的嘴唇擦得痒痒的,忍不住哈哈大笑,居然也就不怎么在意两腿间那只作怪的手了。
隔了好一会,施梦萦终于在耳边一直在絮叨的废话里听到一句没头没尾的:“……男人都喜欢……”心底的愤懑突然涌了上来,她噌一下直起身,居然把马总那么肥大的身躯都给撞开了,大声叫道:“谁喜欢我?没人喜欢我!我没人要啊!我是没人要的贱货!”
“嘘……”马总又贴了过来,搂住她,继续在她耳边唠叨,“喜欢喜欢,都喜欢你。我就喜欢你,你还在我这里上班时就喜欢……嘿嘿……”
“没人喜欢,没人要……”施梦萦也不管他在说什么,喃喃自语着,眼中突然流下两行泪。
恰在这时,出租车停了下来,不知道前轮蹭到了什么,车身重重颠了一下,再加上车子停下前突然的一顿,施梦萦涌起了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她一把捂住嘴,疯了似地推着马总,出租车司机经验极其丰富,回头嫌恶地大叫:“外面吐去!”
马总手忙脚乱地爬出车子,施梦萦紧随其后,一只脚刚迈出去就再也忍耐不住,一屁股坐回到车后座边缘,张开嘴像泄洪似地呕吐起来。还好她整个身子朝向外侧,总算没吐在车子里面,但车门上还是沾到了一些呕吐物,马总还没走远,左脚皮鞋和裤腿都没能幸免。
吐了一两分钟,又哈着腰、张着嘴足足喘了五分钟,施梦萦这才勉强直起腰来,在马总的搀扶下跳下车,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地走了。
吐过一场,与刚离开酒吧时相比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好得也有限。直到这时,一直晕乎乎的施梦萦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与他们同行,之前坐在出租车前座上,大概就是马总刚才招呼过的“老穆”,也就是在包厢里介绍过的那个体型和年龄都与他差不多的朋友。
“这是哪儿啊?”施梦萦竭力仰头睁眼,想看清自己身处何方,但眼前还是模糊一片,红、绿、黄、紫各种色块毫无规律地在眼前乱闪。马总扯着她的胳膊,带着她朝前走,“来来,好地方。”马总的笑声听来总是那么猥琐。
施梦萦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两个男人挟在中间,走进一处明亮的所在,屁股落在一大片柔软上,舒服得只想躺倒,不再醒来。可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隔了很久,她又被拽了起来,继续被夹在两人之间走进一个狭窄的箱子。隐隐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施梦萦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叮”的一声惊得她又睁开一直半闭着的眼睛,隐约看到一条笔直的墨绿色的道路在眼前延伸,周围雪白一片……
又是“嘀”的一声,眼前突然一黑,随即又变得雪亮。
施梦萦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较小的空间。
“来,漱漱口,把嘴巴弄干净……”说话的声音很陌生,可能是那个老穆……
一口口的凉水灌到嘴里,有的吐掉了,有的咽了下去,慢慢的,原本充斥着口腔的那种又涩又黏的感觉消失了许多。身边那人提高嗓门冲外喊:“差不多了,怎么样?”
“出来吧,我这儿也准备好了。”这句话施梦萦听得并不清楚。
来到外间,刚刚坐下,一杯温水就送到了眼前,醉酒及呕吐后的施梦萦正觉得口干,贪婪地将整杯水全都喝干,随即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马总和老穆也没急着要做什么,坐在床边打开电视随口闲聊。
施梦萦很累,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她的意识并不清醒,却又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睡着。莫名的,她浑身燥热起来,头变得越来越疼,可精神却明显变得越来越亢奋。
“……是给……准备的……”
“哈哈……效果……”
“……不错……上次……狗一样……我……那么浪……”
两个男人的交谈被割得支离破碎,时不时钻到施梦萦的耳中。
“啊……”她微微地呻吟着,想起身随便做些什么来发泄这种充盈着身体的亢奋感,可仅凭自己的力量实在爬起不来,这种无力感令她异常焦躁,不由得哼哼着想要唤起屋子里另两个人的注意。
那两个男人已经察觉到她此刻的异状,却并没有马上过来,老穆起身去门边确认房门的状况,确保已经上锁并挂上了防盗链;马总则不断调换电视频道,直到找到一个MTV频道才停下,屏幕上一个近乎半裸的白人大妞正在放荡地摇摆身体,房间里充满了火爆的鼓点和奔放的歌声,时不时还夹杂着类似女人性欲高涨时发出的叫喊那样的哼吟。
马总脱得一丝不挂跳上床,扯着施梦萦站起身,两只手毫不客气地开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念叨:“来,来跳舞!看电视上这个骚货,扭得多high,来吧,一起来跳!我还记得当年你参加歌咏比赛时候的样子,能歌善舞的,来,Happy起来!”
施梦萦被音乐的节奏带得浑身燥热,视线里那白人大妞白花花的身躯像蛇一样扭着,她不自禁地也舞动起来。
“对,对!跳起来,High起来!谁说没人喜欢你?”马总紧挨着她的身体,被她的丰臀在自己下身狠狠摩擦了几下,顿时变得兴奋不已,“来吧,宝贝儿!像她那样,跳舞不需要穿那么多衣服!”
尽管仍然头昏眼花,施梦萦这时比之前刚喝醉时要好得多了,但心底有一股强烈的躁动感在撩拨着情绪,而这种情绪偏偏又使她十分愉快,她真的需要发泄,似乎发泄过后就能抛去全部烦恼,这时候别说只是脱衣服,就算叫她到走廊上裸奔,她恐怕也不会反对。
老穆这时也已经来到床上,两个男人紧紧地将施梦萦夹在中间,使她只能左右扭摆,只要一切换成前后动作,下体就会不断撞到前后两根肉棒。她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脱下丢到满地都是,直到赤裸裸的。身后马总的肉棒顶在她的臀沟中不住蹭动,被两片肥润的臀瓣紧紧抱住肉棒的美妙感觉让他不住发出鬼叫;老穆则俯身在她的两团嫩乳上啃噬,吸着乳头用劲地嘬,一会左一会右,玩得不亦乐乎。
施梦萦很快就变得大汗淋漓,汗水染湿了鬓边,又渗进眼角,辣得激出了泪水,汗与泪一同滚下,本就不清晰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很少会出现在她身上的一种对肉欲的强烈渴望悄悄从心底里爬了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根本没有能力去想为什么,她只有一个感觉:发泄,发泄,发泄!把由内到外一切的爽与不爽全都发泄出去!
要想达成最完美的发泄,还有什么能比性爱后的高潮更好呢?
粗糙的舞蹈完成了简陋的前戏,两个男人根本无需再多玩,肉棒就已经变得坚挺无比,而施梦萦在刚才那杯“水”的助力下,也很快就变得春水潺潺,淫汁不但来得快,还流得分外多,气味比往日更骚,大腿间泥泞一片。
躁耳的音乐声中,雪亮的灯光下,赤条条白嫩嫩的女体被摆成狗爬的姿势,肥美的屁股高高撅起,平时的施梦萦会觉得这种姿势很羞耻很别扭,但此刻她却像渴求主人宠爱的狗一样不停地扭,像是遗憾自己没能生出一条尾巴不能摇来向主人献媚似的。
除了去年最混乱的那段时间,几乎从不对男友以外的男人假以辞色的施梦萦,会给很多不熟悉她的男人一种冷艳的高贵感,几年前就对她觊觎不已的马总也不例外。而今晚,这种夺人心魄的高贵感在马总心中被捣得粉碎,他终于插入了这个四年前就想搞的女孩的身体,看着她白皙粉嫩的背部慢慢因兴奋充血而被灼成娇艳的玫瑰色,带着这份兴奋劲,他的抽插显得那样狂暴贪婪,丝毫不知惜香怜玉。
没插几下,马总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操!怎么有血?这骚货不会还是处女吧?”
将肉棒插进施梦萦嘴里抽插的老穆探头看了一眼,没有看清。
“不可能吧?这烂货多大了?至少二十五六岁了吧?这年头还有二十五岁的处女?八成是月经吧?她没戴那玩意儿吧?那就是快完了了,哈哈,正好,等会看我们谁能来最后一发,就可以直接射在里面!”
“我操!这感觉,就像破处一样!”马总兴奋地狠狠撞击施梦萦的臀部。
老穆暂时只能玩弄施梦萦的嘴,但他并不着急,反正有一个晚上,自己想射几次,想在哪儿射都行,慢慢玩最好。这女人是个好货色,光是那个屁股就是他从没玩过的极品。她的乳房不算大,但已经足够饱满坚挺,一把抓在手里尽情揉捏,手感好得简直想要叫出声来。这样的女人,不射光自己全部的存货,怎么对得起自己?
女人的身体是那样迷人,以至于一个前后夹击的单调姿势尽然一直保持到两人射精,都没有作出任何调整。失去了肉棒的施梦萦不顾两人的疲软,饥渴地吸弄着完全提不起精神的两坨软肉,又被两人夹着扭舞了许久。
再战,两人根本无所谓要不要换花样,默契十足地依旧保持原本的姿势再次一前一后将施梦萦串在中间。
近似灵魂出窍的施梦萦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男人在自己身上来过多少次,她只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高潮,一次都没有来过,她还没能得到发泄!她不甘心地尖叫,虽然听不出自己在尖叫什么。
这时的施梦萦,一丝不挂的股间已满是饱经蹂躏后的痕迹,原本肥白的臀肉变得红彤彤的,精致的肉洞张得老大,看上去似乎红肿了不少。床上、地上丢着好几个避孕套,满是白花花的浑浊秽液。腥臭的精液味、酸咸的汗水味,再加上也不知是从马总还是老穆身上传来的阵阵狐臭,汇成一股格外淫靡的气味。
终于又硬起来的老穆得意地看了眼在旁边已经休息了快一个半小时的马总,挺着肉棒再次对准施梦萦湿漉漉、肿兮兮的肥穴,笑嘻嘻地说:“哈哈,还是我先恢复,今天最后一炮是我的,直接射进这骚屄的好事也留给我了!”
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奸淫,使施梦萦穴口又湿又滑,肉棒毫不费力就直接撑开两片肉唇,狠狠地顶了进去。龟头擦过一层层嫩肉直抵最深处的快感,使老穆发出了类似种猪一样的哼哼声。
施梦萦不等他抽动肉棒就开始耸动屁股,使劲向后撞着,渴求这一次能带给她猛烈的高潮。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丝微弱的清明,她的肉体明明是正在欢唱,灵魂深处却带了一丝绝望:“又插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