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是在公司电梯里接到这个电话的,在从医院回到公司的路上很堵,加上今天的遭遇让我心情很糟。

  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对方的环境非常嘈杂,而我又在电梯里,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知道那是个操着江宁口音的中年男人。我干脆把电话挂了,干他娘的,先把国语练标准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了。我走出电梯一看,是胡灵的号码。

  “hello”我说。

  对方一愣,突然,竟然又是那个江宁男人几乎用吼的方式冲着话筒大叫“你是这个机主老公吗?”

  轮到我发愣了“你是谁?”

  “你是机主老公吗?”对面估计是练高音的,声音震的我耳膜疼。

  “是啊,你是谁?”我也冲着电话大喊起来。

  “我是警察,你老婆出事了,你赶快来XX医院。”那个咆哮警察吼的我的心一下裂了。

  医院,医院,居然又是那家医院。我倒霉就从那开始的。

  我在路上给家里挂了电话,全家都非常紧张。现在正值中午,路上堵成长龙。我拼命的按喇叭,有个交警过来向我敬礼,没等他说话,我摇下车窗冲他一通狂喊“我老婆现在在医院出事了,等我去救命,你能不能帮我?”

  那个交警一愣,随即发动摩托拉响警报,向我一招手。我猛打出方向从反道跟了上去。

  我跟着警车呼啸着冲进医院,这时后面一辆挂着军牌的奔驰又拉着瘆人的警报声冲了进来。老爸从车后座钻了出来“什么情况?”他冲我大喊。

  “我不知道”我一边跑一边给那个咆哮警察拨电话。老爷子在后面跟着跑,他的司机和那位救命交警也跟着跑。

  手术室门口,我见到了咆哮警察,四十多岁很魁伟的个子。

  “初步判定是公交车和出租车抢道,公交车从左侧撞上你老婆的车。车门受撞击变形把人卡在驾驶室里,不过气囊全开了,本来不算太严重,但你老婆是大肚子,可能腹部被挤压到了,我们把她从车里弄出来后发现她下面一直在流血,好在事故地点离医院比较近,几分钟救护车就到了,人神智还是很清醒的。”

  警察担心的看看我的表情,又看看老爷子军服肩膀上的星,咽了咽口水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认真严查这起事故。”

  老爷子挥挥手“事情已经出了,你们只要秉公办理就可以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家人的母子平安。”这时的我已经面如死灰,很敷衍的谢了谢那位警察和那位交警,就坐在一边等着未知的结果。

  几分钟内,老妈哭着赶来了。二十分钟后,大舅妈来了。。。下午2点四十,岳父岳母从杭州赶来了。小小的手术室门口已经围满了各类亲戚朋友,一张张表格和承诺书从手术室里不停的递出来,我几乎看都没看就直接签字了。现在的我觉得那噪杂的环境已经与我无管, 我被封闭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在那里,我可以细细的回想起我和灵灵在一起的每一个点点滴滴,在巴黎同学会上的偶遇,在伦敦我为她和一群喝醉的足球流氓打架受的伤,在她拿到学位证书时她说她要创立自己的时尚品牌,做时尚女王。。。。如今她却在那扇门背后生死不明,当然,还有我从未见过面的孩子。。。。

  大约经过3个多小时的煎熬,医生出来告诉我们,病人生命没有大碍,只是受到过度惊吓。情绪不稳定。另外。。。。孩子保不住了,已经通过手术拿出来。

  老妈在听到孩子没有的同时就昏了过去,老爷子只好在医院里又开了一间病房照顾老妈去了。临走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经过如此巨变,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老人家一向高大的背影突然间也显得有点佝偻,看来这个从不疲倦的老兵也累了。

  我在ICU见到胡灵时,她是清醒的。失血让她面容惨白,没有医生说的那么受惊过度的样子,甚至在看见我进来后也没有什么表情。她斜斜的靠在床上,似乎自言自语的和我说话“是个女儿,6斤多。据说挺漂亮的。”

  我忍住想哭的冲动,摸摸她的头发“关键你没事就好了。”

  她把脸靠在我的手上继续说“当然漂亮啦,女儿像爸爸嘛,我老公这么帅。”

  我知道她很伤心,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只好再次强调她对我的重要性“孩子没了没关系的,关键是你没事。”

  但胡灵仿佛完全进入了一个自我的状态中,继续的念念有词“不过嘴巴不能像你哦,要像我的嘴唇长大才漂亮。”

  这时我才发现她情绪上真的是有异样,但我只能不知所措的傻傻站着,听她描述着我们夭折的女儿的相貌,未来上什么学校,嫁什么样的老公。。。。

  12个小时后,胡灵被移入的普通病房。第二天,孩子的骨灰被移入的家族墓区,什么也没有,没有照片,没有名字,墓碑上只有“爱女”两个字。但我来不及品味悲伤,就转而去照顾胡灵了。

  胡灵老说头疼,于是进一步检查中发现,胡灵的前额右侧一丝细微的裂缝。好在发现早,不然会造成血肿,压迫脑血管后造成猝死。于是前前后后又折腾了1个半月。期间,陆涓在医院见过我好几次,彼此也没多说什么,她说“抱歉”,我说不关她的事。于是问问灵灵的情况,陆涓交代了我一些护理上的注意事项,感觉上真的像医生和病人家属的交流了。

  终于在国庆节前夕,灵灵出院了。全家为了安慰这个最受伤害的家人特意摆了最丰盛的家宴。可是灵灵在桌上大哭不已,弄的全家不知所措。老妈也陪着掉眼泪,结果这顿家宴不欢而散。但这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身病好医,心病难治。我很理解一个高龄产妇意外失女的痛苦,而且作为父亲,我本身也非常难过。但灵灵的反应无异趋向病态的发展,郁郁寡欢,脾气暴躁。不过我认为这是情绪积压的副作用,只要合理的安排生活节奏就能解决。于是出院后一周,胡灵复工。但在接下来的一周,员工眼中以往那个性格可爱,待人和善的胡姐姐不见了。几乎天天都为一些小事把助理,和同事骂的狗血喷头。终于,胡灵的合伙人,那位性情温和的西班牙老太太偷偷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把她接回去疗养疗养。

  “我想,我是有病了,是精神上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在车上,一直望着车窗外的胡灵突然说,“带我去医院吧。”

  于是在这家全国知名的脑科医院经过1天的检查。医生得出结论-----“抑郁症”,简单的说,就是疯了。

  我晃了晃了,努力不让这最后一根稻草压断我的脊梁,因为还有太多的事要我去承担。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我很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让我在30岁这个男人最佳的年龄,遭遇如此巨变。我很累,但无法休息,将来的路是漫长的,我还要走下去,背着灵灵走下去。

  我带她回家,每天一只玫瑰。告诉她对我的重要性,陪她说话,努力不让她的心情淤积。但我毕竟还是有工作的人,不能24小时的盯着她,陪着她。

  模范婆媳开始拌嘴,吵架了。老妈虽然知道她有病,但多年养成的直爽性格也避免不了摩擦。我只好把灵灵接回我们自己的别墅。

  两个月炒掉了5个保姆,我8点钟不进门。她就猛打电话怀疑我在外面鬼混,不停的问我是否爱她,看到电视里有孩子的画面就要流眼泪。我就算是铁人也会被折腾的身心俱疲。而那些该死的药除了让她昏昏欲睡之外毫无效果。一句话不和就歇斯底里,那个精致的小女人变成了一个每天窝在家里,蓬头乱发,不修边幅的憔悴女人。

  这时,消失了数月的陆涓出现了,电话约我见面.

  “好的,但要早一点结束,我要回家照顾她。”我说。

  “没问题,5点半,我在望湖旋宫等你”她回答的也很干脆。

  挂掉电话后,我心中一半是期待,一半是难过。“是分手告白吗?终于来了。”发生如此多的变故,舆情于理陆涓和我也没有可能了。

  望湖旋宫,还第一次约会时的那张桌子,我们俩都显得有心事。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我终于忍不住打破这个僵局。

  “我先吧,”陆涓已经反复用叉子把面前的牛排戳的千疮百孔。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了,还是那么漂亮,性感,高傲。只是眉宇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整个人瘦了不少,看来饱受折磨的不光是我。

  “我对不起你,如果那天我不让你回来。。。”

  “那不是你的问题,”我打断她的话,“是那两个司机的错,这只是一个蝴蝶效应。”

  “哦。”她很聪明的打住了。

  “卫生部组织了一次十万医务人员支援大西北贫困地区的活动,我报名了。”

  “哦?”我眉毛一跳,“去多久?”

  “第一期是三年”

  “陆涓”我放下筷子,正视她.陆涓惊讶的看着我“你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我知道我应该叫她“宝贝”。但我没接茬,继续说“你是要躲开我吗?如果你要躲开我,不需要跑那么远。这座城市很大,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碰面。西北太远了,你会很过的很清苦的。”

  陆涓阻止了我,“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你知道,我们医院竞争很激烈。我想再有所发展会很难,这一次会是一个机会,三年后回来,按国家这次的政策我就可以升职了。我是为了个人发展才。。。”

  我一下抓住了她的手“你说谎。。。。”我盯着她。

  “我没有”她也很强硬,但并没把手抽回去。

  我们僵持着,渐渐的,她眼中的倔强软化了下去,她回过头望着窗外“我可以坐到你那边吗?”

  我帮她把椅子挪到我的一侧,陆涓小心的坐了过来,慢慢的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泪水立刻涌了出来。“我舍不得你”她努力保持着姿势,不让别人看出她是在我怀中啜泣。

  我揽过她的肩,吻她的额头,帮她掩饰着她的尴尬。一个服务生看到了我们,我向他笑笑,他也冲我点点头笑了笑,转而把目光投向别处,从旁人看来,我们只是一对秀甜蜜的情侣。

  陆涓在我怀里哭了好一会,说“给我纸巾”,我把纸巾递给她,她在我怀里擦拭一番才抬起头“我的妆花了没有?”“没有”我帮她检查了一下。她继续靠在我肩上“你最近怎么样?”

  终于有人问我过的怎么样了,于是,我找到了倾诉的理由。陆涓不时的摩挲着我的手背,安慰着我的不安。

  突然,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我向陆涓示意了一下,然后接听,是保姆打来的。

  “李先生吗?”

  “是啊,陈姐吧?什么事情?”

  电话的陈姐很小心的说“李先生啊,你能不能现在回来。李太太刚刚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崴了脚了。但她现在情绪很不好,在地上不肯起来,还骂我。。。”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我赶紧回复她。

  “怎么啦?”陆涓问。

  我把情况说了一下,陆涓说“我和你回去吧,我是康复科的,有个医生比较容易处理。”

  “这个。。。”陆涓看出了我的顾虑。“没关系的,上次我一直戴着口罩。医生全是一个样。她不会注意的。”

  我想了想,有个专业的医生在场也方便,就答应了。路上我们俩还编了点说词,这时外面开始下起了冬雨。

  进了门,胡灵已经躺在了沙发上,陆涓好像对我这栋三层别墅很有兴趣,左看右看的。

  “这是陆医生,听说你受伤了,我特意去了下医院请的出诊医师”我抢先解释了一下。

  “我太太。”

  两个女人互相点点头,一直喋喋不休的胡灵也突然闭嘴了,死死的盯着陆涓。陆涓也毫不拘谨。洗了洗手,抓着胡灵的脚踝开始检查起来,很认真。胡灵也好像恢复了常态,甚至和陆涓调笑了几句,但一直死死的盯着她。大概1个小时。陆涓帮胡灵把脚踝用绑带固定住,又交代了一些事项就说ok了。我当着胡灵的面,给了陆涓五百块的出诊费。陆涓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让物业叫了辆出租车,把陆涓和保姆一起送走了。

  “她是谁?”我刚关上门,身后传来了胡灵冷冷的声音。

  我的心“咯噔”一下,转过身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说“医生啊?”

  “哦?”灯光下,胡灵的脸有点扭曲。“什么医生?”

  我一愣,胡灵突然抄起旁边的台灯向我砸了过来,我闪身避过“李哲,你好本事,连我的妇产科医生也勾搭上了。”她大叫道。

  “什么妇产科医生?我不知道?”我心一凉,但嘴上还在抵赖着。

  “你不要装正经了,那个贱人用的香水是cd的毒药,和你现在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胡灵一下跃下沙发,拖着伤脚向我扑了过来。

  我知道完了,彻底石化了。我忘记了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敏感的动物。。。我在结束前犯了大错。

  Pass:这章写的比较难,主要是心情不好。尤其是在儿童节发这种悲伤的文章。所以我重感冒了。。。天罚啊。色城的高手真的很多,上章结尾我安排了一条不太明显的伏笔,于是引来了大批剧透。哈哈,你们赢了。当然这和你们细心看我的文章是分不开的,大多数人只是从上往下拉一下,看看有无感兴趣的H情节。所以要再次谢谢你们。向支持本章这种通篇都没有H情节,或者很少的文章的你们说谢谢。你们是真正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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