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坝上草原回来,就出了大事。

  那天,税务局突然封了程教练的健身馆,说是有内部员工举报偷税漏税。程教练连夜赶回去,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后来,程教练找到税务局,直接闯进局长办公室。

  这局长姓孟,不是别人,就是科工委老孟书记的侄子,前些年没发达的时候,还在程教练的馆里健身过。程教练只管好话说尽,那孟局长就是软硬不吃,一会儿说自己不知情,一会儿又说公事公办。

  其实,程教练已经打听清楚,封馆是孟局长的意思。程教练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有得罪过官家,一个大局长,怎么会操这种闲心?

  没办法,程教练只能想当然地以为平时打点不够,于是便按照老北京的规矩,陪着笑脸奉上一个点心盒,当然,里面没有点心只有现金。

  孟局长一巴掌把点心盒扫到地上,勃然大怒,义正词严地痛斥程教练行贿。

  程教练强压着怒火,低眉顺眼地捡起东西,抱在怀里,一面陪着不是,一面倒退着准备往外走。直到这里,程教练没有犯错,遵守了商场上的规矩,没有和官家顶撞。本来嘛,做生意就得能忍,此路不通还有其它路,回去再想办法就是了。

  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孟局长忽然放出了好脸,看着程教练,勾勾手。

  程教练赶紧凑上去,说:“您吩咐。”

  孟局长不怀好意地说:“老程啊,按说咱们也是就旧相识了,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说,我能缺钱吗?”

  “您吩咐,您吩咐。”程教练见有转机,忙不迭地讨好。

  “老程啊,你说我们当官儿的,除了钱,还喜欢什么?女人啊!”

  “这个,这个,啊,是,是,明白了,您容我多问一句,您是好哪一口儿,盘儿亮的?我给您弄去,我砸锅卖铁一准儿给您弄来!”

  “用不着砸锅卖铁,就看你心诚不诚。”孟局长凑近程教练,恬着脸说,“我就好你媳妇儿那一口儿。”

  “什么?”程教练愣了一下,脸上青筋崩出,不过,马上又软下来,陪着笑说,“您拿我开涮,说笑呢。”

  “没有,我没说笑。”孟局长凑得更近了,“你媳妇儿,是叫袁芳吧?那个水灵,当年在你那儿健身,就瞄上她了,盘儿亮,气质好,要是能脱光了叉开腿,让我摁在床上干一把,啧,啧,啊!”

  砰,稀里哗啦,孟局长满脸是血,倒在地上。

  痛快了。

  麻烦了。

  可怜程教练,中了人家的套儿。

  今年的槐花开得很旺,可袁芳的丈夫却进了局子。

  雅琴,徐倩,沈芸,还有文若,鹏程,吴彬,放下手头的事,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拉尽关系,也没有用。他们这些人,虽然有不少社会关系,可大多是在商界和学术界,能量很有限,也不敢招惹官家。

  雅琴万般无奈,甚至硬着头皮找了老孟书记,送上大价钱,只求网开一面。老孟书记没有难为雅琴,但也没能帮上忙,他退下去很久了,人脉都断了,而且,官场无父子,更何况叔侄。

  老孟书记去找了侄子,不知道怎么谈的,反正是灰溜溜地回来,把钱又退给了雅琴,嘱咐她把钱用在刀口上。

  雅琴本来想说这钱只当是孝敬老书记,后来想想也没太大必要,千恩万谢地就接了钱。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大家只能把钱给了袁芳,让她先打点着,别让程教练在里面太受罪,腾出时间来容大家慢慢想辙儿。

  吴彬最上心,跑了很多腿,求了很多关系,还去袁芳家好几次,把自己的小金库全掏出来了。沈芸其实都知道,但什么也没说。

  草民啊,你怎么能跟父母官儿动手?

  天特别热,槐花很快就落尽了,知了叫个没完,让人烦躁不堪。

  这天下午,雅琴坐在办公室里,正和沈芸核对着报表。这段时间,大家都没什么精神,只有沈芸看起来气色还不错,不过,她最近有时会心不在焉。两人正忙着,徐倩得意洋洋地推门而入。

  “姑娘们,还忙哪?”徐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小芸儿,快给姑奶奶倒杯水!”

  雅琴抬起头,有点儿不悦:“徐倩,你下次能不能先敲门?还有,你在谁面前称姑奶奶?”

  “好了,好了,头儿,放松一点嘛。”徐倩接过沈芸递去的水杯,一饮而尽,“你们猜,我刚办成了什么事儿?我把那个孟局长拿下了,税务局新地界儿的绿化工程是我们家的了!”

  “啊,就是和小芳家过不去的那个孟局长?”沈芸吃惊得张大了嘴。

  雅琴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颇为意外和惊奇。

  徐倩更得意了,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本来袁芳家出了事儿,我还真有点儿憷,后来又一想,姑奶奶我是什么人哪?不入虎穴,焉德虎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先去了税务局,包里藏着薄礼,代表袁芳给他道歉,顺便提了提工程的事儿。那孙子来了精神,色迷迷的看着姑奶奶,说要跟姑奶奶找个私密的地方谈,看着丫那破了相的鼻子,姑奶奶恨不得也给丫一拳。”

  “啊,你没上当吧?那你入虎穴啦?”沈芸叫了出来。

  “再给我倒杯水。”徐倩不屑地瞟了沈芸一眼,“别打岔,刚才说到哪儿啦?对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们说哪儿最私密?家里呗。那孙子约我去他家,给了个地址,我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宅,行,跟我玩儿这个,姑奶奶我将计就计,搞清楚了他的内宅,还把丫媳妇儿摸了个透。本来约好昨儿晚七点在外宅,六点的时候,姑奶奶我提着礼,直接堵了丫内宅的门。那孙子开的门,打扮过,抹了头油,正准备出门,想着占便宜哪,见了姑奶奶,傻了,让也不是,挡也不是。丫那贼老婆从里面出来了,上下打量着姑奶奶,一脸提防。姑奶奶我堆起笑脸,说我是孟局长管片儿的税户,今儿个特来孝敬嫂夫人。那孙子反应还挺快,马上说是,急着茬儿往里让。姑奶奶我没理会那王八蛋,直接给老太婆献上大礼。这老太婆又俗又丑,听说原先是什么司长的二房闺女,现在娘家失势了,也就不招人待见了。没几分钟,我跟老太婆侃得火热,你们知道,这本事,姑奶奶是有的。姑奶奶我借势请老太婆逛商场,丫居然欣然同意,对老王八蛋说,你不是七点局里有会吗?忙你的吧,这位小妹妹陪我转转。我居然有这么丑的一个姐,姑奶奶真是气死了!”

  雅琴专心地听着。

  沈芸又递上一杯水,徐倩接过来,喝了一口,继续说:“别看老太婆又老又丑,在家里还能说上话,这我事先搞清楚了。老王八蛋把我们送出去,脸上还堆着笑,真他妈可口可乐!这种事儿老太婆门儿清,专指那高档的东西,结账的时候一句客套话都没有。一路转下来,花了我一万七千多块钱,白花花的银子啊,后来,我又领着我那丑姐姐做头,美容,看着那张老脸,心疼啊。九点多,我把老太婆送回家,老王八蛋在家里,估计根本没门,或者出去找了只鸡泻过火刚回来。反正我们姐儿俩已经成了知己,我趁机把工程的事儿说了,我那丑姐姐当场让老王八蛋拍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王八蛋受党教育那么多年,当面说出来的话总赖不了。我知道丫心里不服,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碰上了姑奶奶我呢?要是换成那倒霉孩子袁芳,这事儿肯定就砸了。”

  徐倩终于一口气讲完了,她洋洋得意地看看雅琴,又看看沈芸。

  沉默。

  “姑娘们,夸两句呀。”

  还是沉默。

  “嫉妒,嫉妒了,得,头儿,我早点回家了啊,今儿个要喝两盏。”

  徐倩一阵风地来,又一阵风地走了。

  房间里一阵安静,好像掉根针都可以听见。

  半晌,沈芸开口问:“雅琴姐,就这么简单?”

  “但愿吧,你说呢?”

  “雅琴姐,我觉得没这么简单。我听说孟局长是靠他岳父爬上位的,可他岳父离休好几年了,他老婆在家已经没有说话的份儿了,再说,您看他对芳儿一家多狠哪。”

  “小沈,这些年,也就你还算听我几句话。我告诉你,如今这世道,靠的是实力,不是小聪明,我看徐倩是在玩火,但愿我说错了。”

  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无可奈何地隐去,无边的黑暗,登场了。

  雅琴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推开门,锅冷灶凉。昏黄的灯光下,妞妞坐在餐桌前,一面吃方便面,一面看着一本习题集。

  “妞妞,光线太暗了,别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你怎么吃这个,爸爸没有做饭吗?爸爸呢?”

  “嗯,那儿呢。”妞妞抬起头,努努嘴。

  雅琴扭头一看,只见文若陷在沙发里,两眼无神,目光呆滞。

  “文若,你病了?”

  “没有。”

  “今天不舒服?”

  “我天天不舒服。”

  “那你为什么不给孩子做饭?你知道不知道孩子正在发育?”

  “我知道,怎么啦?我就不能歇一次?我又不是家庭妇男,我还没失业呢。”

  雅琴的火腾地上来了:“文若,你有意见和我提,跟孩子使什么气?你一个大男人,整天耷落着脑袋,给孩子一种什么样的影响?你知道不知道孩子过两年就要高考?你能不能装出点儿积极进取的样子?”

  “积极进取是那么容易装出来的吗?”文若也火了,“我在加拿大过得好好的,你像催命一样要我海归。我告诉过你,坑蒙拐骗的可以回国,做学问怕事儿的只能呆在国外。当初你是怎么生拉硬拽骗我回国的?现在又来嫌我,还有,要是妞妞在国外,用得着为高考发愁吗?”

  “你在加拿大过得好好的?文若,你的忘性见长啊,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是怎么被人家扫地出门,哭着喊着要回家的?”看着文若涨红了脸,雅琴不知道是应该得意,还是应该悲伤。她忽然想到女儿就在旁边,连忙停住话,转过头,只见妞妞瞪着大眼睛,惶恐而又好奇地看着父母。“文若,我现在不和你多废话,你要还是个男人,赶紧把你女儿带到书房去,我来做饭伺候你们。”

  文若也意识到了孩子,站起身,对女儿说:“妞妞,你妈更年期来得早,走,爸爸跟你温习一下立体几何。”

  夜深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

  文若和雅琴靠在床头,各自看着自己的书,气氛有些尴尬。

  “文若,我们谈谈吧。”终于,雅琴打破僵局,率先开了口。

  “雅琴,对不起。”出乎意料,文若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毫不犹豫地承认了错误,“我不该把负面情绪传染给孩子,更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和你吵架。”

  “不,文若,是我不对,我不该一回家就指责你,更不该当着孩子的面提过去的事情。”雅琴被丈夫的坦诚感动了,赶紧把书也放在床头柜上,想了想,问,“文若,今天在单位里,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唉,我几乎天天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今天倒是有点儿特殊,不是直接冲着我的,但和我也有间接的关系。”文若头枕双手,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晕。雅琴看着丈夫,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文若才继续说:“听说吴彬马上要提正教授了。”

  “这么快,消息可靠吗?”雅琴多少吃了一惊。

  “内定的,几乎铁板钉钉,名单都传开了。”

  雅琴猜想,文若肯定不在名单上面。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丈夫,只能伸出手臂,把文若揽在怀里,抱着他的头,轻轻抚摸,好像妈妈在安抚受惊的孩子。

  “文若,吴彬人品很好,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我知道,我没有嫉妒,我早就无所谓了。”文若蜷缩在妻子的怀里,感到非常安全,“雅琴,谢谢你,我只想全家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别出什么事。”

  “文若,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雅琴抚摸着丈夫的头发,她知道不该继续这个话题,可又不甘心,过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掌管职称评定的李校长,就是你们那个加拿大海归,不是一直压着本土派教师吗?”

  “你最好去问你的小秘书沈芸。”文若幽幽地回答,“听说她走了夫人路线,给姓李的送了好处,具体什么好处谁也猜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雅琴自言自语道,“这种事,也算不上什么,小芸儿应该会做。”雅琴松开丈夫,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样子。

  文若抬起头,吻了妻子一下,直起身,反过来安慰道:“雅琴,我说了,我不在乎什么职称。当初咱们上学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不是很快活吗?现在我们有了家,有了妞妞,已经很不错了,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你看咱们这房子,值多少钱呐?”

  雅琴笑了,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幸福地回忆着:“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和鹏程他们在打篮球。”

  文若搂住妻子,一面吻着她的嘴唇,一面动情地说:“那天你可真漂亮,穿的是小碎花连衣裙。鹏程那小子腿都软了,迈不开步,被我盖了好几个帽儿。”

  “我的腿也软了。一看见你,我就认定,我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雅琴温柔地回吻着。

  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没有再说话,亲吻着,爱抚着,互相解开了衣服。

  初夏的夜晚,万籁俱静,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这种温馨,在这个家庭里,已经是久违的了。文若熟练地爱抚着妻子,可自己的下身,却迟迟没有反应。他渐渐焦躁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雅琴早就觉察到了,她紧抱丈夫,温柔地说:“文若,别急,让我来。”文若没有作声,翻身平躺下。雅琴蜷起身,侧伏在丈夫的小腹上,握住软塌塌的阴茎,缓缓地抚弄起来。

  没有什么起色。

  雅琴停下手,抬起头,一路亲吻着丈夫,从下腹到阳具,又从股沟到阴囊。她时而口含阴茎,时而嘴叼睾丸,上下套动,左右吸舔。

  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雅琴没有气羸,更加努力地深吞,浅吐,轻勾,慢挑。

  “雅琴,算了吧,我今天可能是太累了。”文若放弃了。

  “好的,我今天状态也不好,有点儿累。”雅琴直起腰,抱着丈夫又躺了一会儿,然后,松开手,欠起身,关掉了台灯。黑暗中,两人直直地仰面朝天躺着,然后,不约而同地翻过身,变成了背对背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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