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进展

  「沈哥,沈哥?」

  沈渊被一阵拍打声惊醒。

  抬起头来,首先闻到一阵咖啡飘香。杨小沁皱着眉头,嘟着嘴巴,将一杯麦斯威尔放到沈渊的桌前,嗔道:「怎么睡着了呢,我都把采访稿交给你半小时了,你都不打开下载!」

  「啊,抱歉,真的睡了。」沈渊迷瞪地揉揉眼,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脸,说,「你发在微信还是钉钉了,我马上给你审阅一遍。」

  「是QQ离线,半天没见到接收。」杨小沁闷闷地嘀咕道,「说好了周二交稿,我可是昨晚通宵构思呢。」接着她眼睛一转,笑吟吟地说,「沈哥昨晚没休息好呀,大清早就打瞌睡,玩游戏玩到后半夜?」

  沈渊哑然失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还不赶紧工作!」杨小沁在咖啡杯旁敲了敲,「我就等着你把稿件审完,该改哪里改哪里,然后忙下一个选题呢。你可倒好,大清早睡起来了,赶紧干活啦!」亏得杨小沁声音不大,清晨的办公室又格外嘈杂,否则沈渊这张老脸该往哪放真成问题。

  见他连连点头,不停答应着,杨小沁这才满意地哼了声,得意洋洋地走开了。

  「沈哥,学生难带啊。」旁边的小赵笑道。

  「哎,年轻人嘛,就是这么朝气蓬勃。」沈渊笑了笑,摆出一副老学究架势,悠悠端起女孩倒的咖啡呷了一口,「速溶咖啡,凑活喝吧。」小赵的目光投向远方,看着杨小沁精致朝气的面庞,又瞥了眼沈渊,抽了抽嘴角。

  「沈哥,上周五的聚会,把你灌醉,算我的锅。」小赵琢磨着说,「晚上送你回家的时候,我们大家讨论了一阵,但谁都没有小……」

  「都是过去的事了。」沈渊只当他要道歉,摆手道,「先赶紧工作吧,我昨晚睡得挺晚,这杯咖啡来得挺是时候。对了……」说了一阵,沈渊想了想,犹疑道,「上周三,你的那个三流网站的选题,进行得怎么样了?」

  「有些进展吧,都是些夹杂木马,主要为了盗号的不入流网站,封禁纯属活该。沈哥有什么问题吗?」小赵很自然地说。

  「三流网站的视频图片私自传播的途径……你了解吗?」沈渊内心忐忑,但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

  飞机盘旋在头顶,引起隆隆的轰鸣,又一波游客蜂拥走出机场。出站口外的行车道上,鲍博叼着一根香烟,靠着他的宝骏·730,满不耐烦地抖着腿。

  都过去俩小时了,还是没有乘客!

  说什么夏季旅游高峰期,来京游客非常多,但怎么就没想到机场高速呢?群里那帮老司机就是耍他玩,骗他跑这偏远的地方接活,说是肯定能大赚特赚……结果人呢?全坐地铁去了!

  「老子光是回程的油钱就得不少,这要是不接一笔单子,今晚就得吃泡面了!」眼看人流逐渐消散,鲍博愈发心焦。瞧瞧天空,已经日上三竿,周围的专车司机都不打算揽活了,把车旁边一停,开始闷头吃盒饭了。

  眼看这一波人流也稀疏了,鲍博骂了一句,朝地上啐了口吐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他也不挪车,继续占着出租候车位最明显的位置,打开手扣箱取出三个肉包子,坐在驾驶座啃了起来。

  「叫你们这边浑蛋吹牛逼,还机场单子多,多个屁!」骂骂咧咧着,鲍博不由得想起最近整个月的糟心事,心情愈发败坏。老家的父母难得来个电话,居然还是催婚。我呸,就算真娶着媳妇,要不了多久也得跑,耍一耍就够了,谁还认真啊。

  吃着肉包,喝着矿泉水,鲍博打开手机,先是在滴滴群里指桑骂槐了一通,然后习惯性打开了一个论坛。

  「哎呦,这么多回复了?」

  才一上午的工夫,昨晚凌晨的帖子,居然有60条回复之多,足足盖了三页。

  高亮置顶也还在,点赞数比回复还多,有140个呢。

  「哈哈,不愧是咱家纯欲妹子,效果真棒!」

  一股精气神陡然涌向胸膛,鲍博感到神清气爽,甚至一种财大气粗的滋味。

  他嚼了嚼嘴里包子,一把摇下车窗,把包子馅吐了出去,嚷道:「叫你们这帮二货耍我!老子有女朋友!看看什么叫女神吧,一群屌丝!」鲍博打开帖子,美滋滋瞧着昨晚上传的照片。

  老实说,鲍博真没想到那个妹子会再一次约他,虽然目的是真有点无聊。昨晚她上了车之后,就开始采访自己,询问这一年来的兴趣变化。鲍博寻思这不是废话吗,他一共就那点兴趣,这妹子陪他出来玩,还能不知道?

  「瞧瞧这照片,这腰条,这胸,这腿,这脚丫!」鲍博欣赏着帖子里的照片,不知不觉都有些反应了。昨晚还是太匆忙,光顾着给妹子拍照,都忘了撸一管。妹子的那个小手,白白嫩嫩的,真要是能攥住他的家伙事,套弄那么一番的话……

  「妈耶……真是爽死了……」

  但是,下面的那些评论,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居然说他只是约了一个模特,约了一个网黄而已?真是岂有此理,那种只要有钱就能做到的事,也犯得着炫耀?

  「老子跟妹子可是兴趣相投的男女朋友啊!」

  不过,有些评论还是很有道理,比如暴露得不够多。但是没办法,鲍博才刚跟妹子认识,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呢。虽然妹子确实胆大,但也没可能一上来就脱光衣服不是?

  女孩子是要矜持的!

  「不过,算上去年在电影院,她这都暴露两回了,如果再约一把,应该能扩大一下尺度吧?」鲍博光是想想,就刺激得不行。他饭也不吃了,把肉包重新塞回手扣箱,用手机打开地图,开始在全市搜索起来。

  很快地,他的眼睛一亮。

  ……

  「您放不下过去,主要还是逃避心理作祟。也就是矛盾发生后,不去处理,日子越久,这件事就会一直缠绕在你的心上,不断折磨你,然后愈演愈烈。越是逃避,等到问题最终爆发,就越会严峻……」送走下午的第一位客人,迦纱仰靠着长椅,开始闭目养神。

  咨询室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的脸上落下阴暗分明的交界。迦纱的睫毛轻颤,似是挥掉了些许光晕,让她在暗影中自在休憩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似乎有新的消息。

  迦纱没有理会。她的双臂平摊在长椅扶手上,两腿前伸,踏着前方的脚蹬。

  一条朴素的白色长衫,服帖着她的身材曲线,袖口挽起,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

  黑色长裤贴合着长腿曲线,愈发显得她的腿型姣好。

  「嗡嗡,嗡嗡。」

  手机无人应答,微信却连着震了两次。

  迦纱缓缓睁开眼睛,眼睑抬起的片刻,乌黑的眼眸古井无破。她的表情平静极了,轻轻转动长椅,使手臂朝向书桌,这才慢悠悠地将手机拿了起来。

  「昨晚没睡好,上午打瞌睡了。」

  「我喝的麦斯威尔,果然比雀巢好喝呀,迦纱要不试试?」

  「不说了,马上开会,爱你。」

  迦纱坐直了身体,拿着手机仔细阅读起来。片刻后,她紧绷的肩膀略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微信上回复起来。

  「沈渊,多大的人了,肉麻。」

  「好好工作吧,我刚结束一场咨询,先去上个厕所。」

  「今晚记得早点睡。」在回复了沈渊之后,迦纱重新锁屏了手机,准备起身离开。

  「嗡嗡。」

  「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开会吗。」迦纱刚站起来,便感觉到手机又震动了。

  沈渊一直在关注自己吧。她轻轻一叹,晃了一下手机,点亮了锁屏界面。

  「大美女,下午再约一把呗,我去你公司楼下!」……看到迦纱的回复,沈渊松了一口气,安心下来继续工作。

  邻座的小赵一直登着黄网,查看各种刺激眼球的东西,在被老王警告之后,才想起来改成小窗。沈渊不久前还笑称,也就是因为选题需要,否则上班时间浏览黄网,他这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然而,没过多久,沈渊还是掏出手机,悄悄打开了论坛。

  「60个回复,130个点赞,在版块里都算是热点了。」迦纱的那篇《再会极品女神,白色打底衫户外私拍!》的帖子,沈渊一早就给收藏了,连带楼主也被他关注。这位「博哥」正经是个论坛资深用户,还是通过认证的「影友达人」,而且从不久前起,账号就一直显示在线状态。

  「最早注册时间,六年了,发帖数量3000条,积分上万!」沈渊看着「博哥」的信息一阵咋舌。他自己虽然没怎么用过论坛,只为了寻找采访对象,但日子久了,也早就摸清了论坛的运作规则。3000条发帖量,就算每日一贴,也要坚持十年才能完成,这个「博哥」是把论坛当家了吗?

  「关键是,这家伙既然又跟迦纱联系上了,还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以后会不会骚扰她?迦纱只是回访客户,了解他们一年后的近况,应该见一面就足够了吧?」上班时间,就算是用手机,沈渊也实在不方便浏览论坛。他找了个机会,来到男卫生间,走进蹲坑锁上门,这才重新打开迦纱的帖子浏览起来。

  待在厕所隔间这种封闭场合,沈渊静下心来,思维也有些发散。他本来打算滑到帖子底部,直接看最新回复,然而目光扫过迦纱的一张张照片,他的动作却逐渐慢了下来。

  伴随着内心一阵悸动,沈渊咽了一口吐沫,点开其中一张迦纱的美照,然后选择了保存。

  明明是极度唯美的照片,打开相册之后,整个手机屏幕都被九宫格的迦纱所占据,但是沈渊却感到内心一阵酸楚。安静的男厕蹲位,也显得更加闭耳塞听。

  「肯定是我多虑了……」

  ……

  「就在这里吗?」

  迦纱仰视着远方的图书馆大厦,面无表情地说。

  「哎呦,你还真别说,我以前出车经过这里几次,但这还是头一回走进来呢。」身穿棕色夹克衫的男人搓着手,一脸兴奋地说,「我们是不是还要申请一个借阅证呀?」

  「月卡、季卡或者年卡,看你想要哪种了。」迦纱抻了抻通勤外套的领口,平淡地说,「如果只是为了一次拍摄,最便宜的月卡就足够了,我记得是30块。」

  「30块……不便宜呀。」风吹过停车场,梧桐树枝蔓飘摇,人行道前有很多学生经过,大多是乘坐地铁,抑或骑的自行车。鲍博琢磨着停车费,又听到办卡需要这么多钱,顿时有点不舍的了。

  「要不然,30块我帮你出?」迦纱轻笑道。

  「哎呀,那怎么成!」鲍博一听急了,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的付款码,「不能让美女掏钱!不就是30块嘛!咱自己付了!还有美女,你有没有那个什么月卡?要是没有的话我也帮你办了……」

  「走吧。」迦纱轻轻地说着,语言仿佛具有魔力,顿时让男人的心都要化了。

  「哎,好嘞,美女,都听你的。」鲍博轻声轻语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他哈哈一笑,嘻嘻哈哈地来抓迦纱的手,「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好啊。」任由男人攥住自己的手,迦纱并没有闪躲,只是默默凝视着对方,平静的眼眸中,流光闪动。

  ……

  「沈哥,你拜托我查的事情,我稍微有了点眉目。」深夜加班,小赵拍了拍沈渊的肩膀,说,「三流网站上的这些违法视频和图片,一般会被盗图贩子卖到各种渠道,做成其他的违法产品。比如各种P图的素材,五花八门,其实暗地里都有门路……」

  「你等一下。」

  沈渊正盯着电脑审稿,愣了一愣,茫然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我拜托了你什么事情?」

  「就是……三流网站的视频图片私自传播的途径……就是上午的事儿,沈哥你真忘了?」

  「啊……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记忆力有点差。」看到小赵表情不太对,沈渊想着赶紧道了歉,结果一张嘴却成了张哈欠。

  「没事,沈哥,我们都知道您劳苦功高。」小赵笑了笑,示意道,「要不沈哥先歇着,我给你倒一杯水吧,看你这杯子都见底了。」

  「行吧,谢谢了,伙计。」沈渊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活动了一下肩膀,准备继续审稿。半个钟头前,杨小沁刚给他发来一片新的采访稿,足足5000字篇幅,明天一早就要投放到公号上了,他今晚必须给看出来。

  「对了沈哥,」片刻后,小赵端着水杯回座,神秘兮兮地说,「下午查那些黄网的时候,我偷摸弄了一点资源,正巧你不是也有需求嘛,我发给你看看怎么样?」

  沈渊一听,顿时失笑道:「什么叫我也有需求……不用不用,你就自己留着看好了,我才不要呢!」

  「很精彩的!」小赵撑着嗓子说道。

  这声音真有些高了,瞧见其他同事有望过来的架势,沈渊赶紧向下压手,「低调,低调!」谢天谢地。沈渊朝一个方向望去,只见杨小沁始终低着脑袋,应该完全没听到这里的对话。

  关键是,这姑娘是真有些难缠啊。万一真被她听到了什么,然后一路追问过来,就算自己和小赵能含糊过去,她也会知道有猫腻。杨小沁不会为难小赵,但一连好几日追着自己问个不停,这她绝对干得出来!

  沈渊的唉声叹气再次引来了同事的关注。

  「沈哥,视频不算长,要不我发给你,你去趟厕所?」

  「小赵,你这就叫私自传播了,懂吗。」

  「哎呦,沈哥,咱们干新媒体的,那能叫私自传播吗,那叫收集素材!」

  实在拗不过小赵,而且想到这事儿毕竟是自己起的头,沈渊也就苦笑着应下了。这事情可万万不能让迦纱知道。视频应该是钉钉传过来的,等会儿就删了吧,被其他人看到都不好。

  「对了,都这个时间了。」

  看看电脑右下角,已经过七点半了,沈渊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快速写道:「已经到家了没,我估计半个小时后下班。」心跳委实有点快。

  沈渊敏锐地发现,这两日迦纱真的太温柔了,但那不是一种正常的相处的温柔,而是仿佛戴上了一层面具。明明戴面具的是他才对,但不知从哪日起,它却从自己的脸上脱落下来,飘到了迦纱的脸上。

  「也是,被那个男的拍了一堆照片,还被逼着在便利店走出那种事……关键她还瞒着我,心理压力肯定很大吧。」沈渊闷闷地想到,同时又感到一阵愤愤不平。

  迦纱只是想回访客户,凭什么要做出这种牺牲?

  「我到家了,给你做的西蓝花炒肉,记得早点回家。」

  就在这时,微信上迦纱回复了,沈渊马上卸掉心思,迅速在桌面微信上回道:「好的,再过半小时就下班。」

  与此同时,钉钉响了一下,小赵的视频传过来了。

  沈渊漫不经心地切换软件,心想着随意浏览一下,应付完小赵就行了。

  界面有些卡顿,迟了足足三秒钟,对话框才显示出来。

  只见视频文件的缩略图下方,是一行国产资源区特别常见的标题话术。

  《博哥暴露系列:纯欲女神的图书馆冒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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