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上·暴露者Ⅱ

  时针渐渐走向九点,浅黄的光晕洒落床头,晕染开来,为漆黑的卧室燃起一团亮光。一道身影从床上坐起,从角落里掏出一枚闪光的东西,数字一闪而逝。

  沈渊推开卧室屋门,外面灯光过于耀眼,让习惯了黑暗的他有些不适。

  “已经九点钟了,迦纱怎么还没回来?”

  客厅餐桌前,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盛得满满当当,还有一碟红烧鲈鱼,被沈渊用盘子扣了起来,以防变凉。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急,迦纱还从没这么晚归过,这个时间都没到家。

  “会不会出意外了?”

  沈渊刚冒出这个念头,自己就笑了起来,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让迦纱操心就不错了,还轮得着他来担心迦纱?

  可即使如此,不闻不问也不应该。他半小时前就给迦纱挂了第三通电话,到现在还没动静。究竟是什么客户需要迦纱如此费心?一场咨询最多几十分钟,就算她卡着下班整点遇到新客户,这时候也该结束了。

  “不行,要不还是去迦纱的公司看看吧。”

  白天时的不安,到了深夜,更让沈渊坐立难安。他着重看了一眼手机,今天恰是七月九日星期一,或许迦纱是被留下来开会了?

  沈渊按捺不住,他穿上灰色套头衫,最后看了眼尚有剩余余温的晚饭,推开家门走了出去。

  夏季时分,夜间暖风吹拂,小区花园里随处可见乘凉的居民,以及带着孩子玩耍的青年父母。绿树荫下的小广场前,还有一群老人在跳着广场舞,不过声音有限,音量被控制住了。

  沈渊正准备走出小区大门,恰好手机振动了一下,同时一辆滴滴专车正缓缓从前方驶来。沈渊迅速穿过马路,没等车灯照过来,他就窜到对面花坛旁边了,然后赶紧掏出手机。

  “我马上到家。”

  是迦纱的信息,沈渊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是多余操心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这里还是算了吧,在我居住的地方……”

  迦纱的声音?!

  沈渊一愣,顺着话语声,他朝出租车望了过去。

  开门声划破了夜色的宁静,一道穿着通勤外套的高挑身影下车了,同时还有驾驶席的司机。女生披散着柔顺光亮的黑发,双手插兜,下身穿着蓝色的高腰牛仔裤,脚踏浅灰色高帮的帆布鞋。借着明亮的车头灯光,他恰能看到女生的容貌,英气而柔美,加之优雅从容的气质,宛如一朵高洁的莲花。

  迦纱?!

  沈渊大喜,没想到自己担心了一晚上,结果前脚刚出门,就马上收到了迦纱的微信,还直接在小区门口迎到她了。早知道如此,自己就该早点出门才对。

  沈渊正准备穿过马路,跟迦纱打声招呼,就在这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那个穿着棕色皮夹克,相貌平凡的滴滴车司机,竟上前一步挽住了迦纱的胳膊。他低头对迦纱说了些什么,表情带着强烈的期盼和恳求,迦纱则有些不情愿,眉头微皱,跟他细声交谈着。

  “这是怎么回事?!”

  沈渊迈出的脚步顿在原地,整颗心被瞬间攥住。一股电流顺着大脑涌向全身,好像将身体麻痹住了,让他一动不动。

  犹如旧电影的胶片被重新启用,古早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这个夹克男,曾跟迦纱看过一场电影!

  但岂止是电影。沈渊想起来了,那其实是一个暴露女友的爱好者。当时迦纱为了探究他的心理,不得已在电影院主动暴露了一次。检票排队之时,她脱掉了外套,轻薄的蕾丝遮不住胸前的蓓蕾,叫现场的好多人都瞧了个遍!

  “对了,是回访!迦纱是要跟暴露男再接触一遍吗?但为什么对方会把迦纱直接送到小区?他甚至还跟迦纱一同走了进去?!”

  沈渊怔怔站在原地。夹克男似乎成功说服了迦纱,只见迦纱无奈地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衣衫领口,然后朝小区入口前的一家便利店走了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沈渊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幸亏自己今晚穿的兜帽衫,恰好是去年买的压箱底货,平日里他根本不穿,想必迦纱根本认不出来。

  他戴上兜帽,穿过马路,朝着便利店门前走来。

  ……

  “叮铃。”

  门口风铃声响起,这意味着有新客人来了。男店员坐在收银台前,正忙着用手机读小说,并没有抬头。

  “您好,请问风油精放在哪呢?”

  听到这轻柔曼妙的声音,男店员心里忽然一痒。真是天籁般的嗓音啊。他下意识抬起头,对面前的女生说道:“直走到头左转,卖……”

  他说不下去了。

  女生披散着乌黑秀发,面庞被灯光打亮。明媚的眼眸,高挺的琼鼻,以及红润的唇,一半英气,一半柔美,仿佛天使般的容颜。她站在收银台前,穿着一条白色的紧身打底衫,布料轻薄极了,宛若薄纱一般,轻轻服帖着她的身体。

  店员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卖什么的,小哥?”迦纱温柔地笑道。

  收银台旁站着一位要结账的男人,约莫四十岁,穿着低廉休闲的T恤,似乎是个临时下楼买烟的父亲和丈夫。他看到店员在发呆,却说不出斥责,因为他自己也在怔怔地盯着迦纱。

  因为任谁都能看到,这条纯白如雪的衣衫,竟是如此轻薄,能轻松地透出一抹肉色。它又是如此服帖,长袖裹紧手臂,腰部充分收紧,使迦纱的身材曲线尽显。她穿的高腰牛仔裤,同样用料单薄,勾勒出臀部和长腿的线条。

  男人和店员的目光发怔,则是因为他们看到,就在白色打底衫胸前耸起的部位,竟清晰印染着两颗粉嫩的凸起。透过紧身的单衣,粉色晕染开来,竟也是能够瞧见的。

  “啊……卖风油精的地方……找到风油精。”

  店员艰难回神,他自知失态,赶紧挪开了眼。

  “好的,谢谢您。”

  迦纱温柔地应着腔,朝便利店的深处走去。

  ……

  “迦纱……真的是迦纱……”

  沈渊站在门口货架旁浑身发抖。他想要上前质问,双脚却生了根,只能狼狈地摸索裤兜,掏出一副未拆封的口罩戴上,遮住自己的相貌。

  迦纱径直穿过走廊,来到了货架的尾部。她抬起修长的手臂,挨个摆弄着商品,竟似乎不急着购买风油精了。但是沈渊看得分明,在她身后正站着一个青年,不停转头看她的背影,那目光都要穿透迦纱的衣衫了。

  便利店空间有限,沈渊走进来后,丝毫不敢靠近,只能兜了一个大圈,一路上踮着脚尖,急迫地看向迦纱。幸运的是,那个青年回过神后,也不敢一个劲盯着迦纱看,拿着一包泡面朝角落走了过去。

  “但是,迦纱怎么能这样……她的胸部……大家都能看到……”沈渊心跳快极了。他寻到了一个合适位置,正好能看到迦纱的背影。

  白色打底衫贴合着她的纤腰曲线,透着一抹肉色,显露出她的腰肢和背脊,却根本瞧不见胸罩背带的痕迹。

  这就是那个青年刚刚所看到的,他的心里会怎么想?

  今晚便利店客人不多,只有三四个附近居民,挑拣完一些水果,大抵就该回家了。但是此刻,这几位中青年男性拿着商品,却都不着急结账了。他们在不同货架前走走晃晃,看似是在购物,眼神却没有盯着商品,总是朝迦纱的方向看去。

  迦纱终于找到风油精了,她的脸上拂过一抹轻松,更染着一层瑰丽的红晕。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头颈都冒汗了似的,然后拿着商品朝收银员走了过来。

  “您好,我要结账。”

  沈渊狼狈地躲到冷柜前,恰好发现,刚才拿着泡面的青年,竟跟自己并肩而立,也在探头看向前台。

  “啊,好的,风油精5块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收银员直勾勾地盯着迦纱的胸部,甚至都不太掩饰了。

  “嗯……微信吧,支付宝……不太方便……”迦纱感受到店员灼热的视线,脸上一阵发热,不由得低下了头。

  “妈呀,太美了……”不远处的中年男顾客轻吟道。

  沈渊站在冷柜前,感受着寒风吹拂,身子却炙热极了。他的目光越过身旁青年,跟青年的视线并行,一齐朝着迦纱汇聚而去。

  这条薄如蝉翼的打底衫,属夏日内搭所穿,一般是无人会当作外衣的。浅V领收紧,只能够看到锁骨,以及些许浅浅的沟壑,遮得很是严密。但胸前弧线隆起,完美勾勒着乳房的轮廓,由于没戴胸罩,走路时还会轻颤抖动。

  沈渊的距离近了,从侧面望去,就连弧线端部的凸点都能瞧见。身旁青年拿着一包瓜子,向斜前方望去,看似在打量更多的货架商品,实则也在瞧向迦纱。

  夜色下的社区便利店,迎来了默契的安宁。

  “微信收款,5元。”

  听到语音提示,迦纱迅速张嘴,“那个,请用塑料袋……”

  “塑料袋?就一瓶风油精而已。”店员发愣道。

  除了面前的店员,旁边货架还有两个男人在窥视迦纱,甚至背后还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视线无形,却真的聚焦在她的胸部,店员目光的侵略性尤其强烈。

  “啊,那就不用塑料袋,谢谢了。”迦纱微一怔,恍惚回神,摸了摸滚烫的面颊。

  “叮铃铃。”

  这时,便利店的门又开了。一阵暖风袭来,沈渊闻声看去,只见店门前站着一个棕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一个沈渊很熟悉的东西。依稀记得,刚才迦纱走进店内时,他就一路跟了过去,这是刚刚又走了回来。

  就是那个滴滴车司机!

  “喂,女朋友,别耽搁时间啦,赶紧回家吃饭咯!”

  夹克男笑眯眯地看着迦纱,嗓门大得出奇,刻意的称呼听着也很奇怪。刚进门的客人闻声看向迦纱,顿时也愣住了,他虽然很快就朝着店内走去了,却一直盯着迦纱的身子看。

  迦纱脸更红了,拿着风油精快步走向夹克男。男人想牵她的手,迦纱的身体略僵了一下,便任由对方攥住了手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便利店。

  沈渊一脸懵然,紧跟着走出便利店,却不敢跟得太近。

  ……

  “这样就满足了吧。”迦纱轻轻说道。

  光明不再,夜色重新融入环境,户外的喧嚣无孔不入地涌来,女生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些许。只是手仍被人攥着,身旁是夹克男欣喜的笑容。

  “满足,太满足了……”

  夹克男的手攥着迦纱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笑眯眯凝视着迦纱的面庞,并不时朝她的胸部看去,“今天的收获简直满分……”

  沈渊踉跄着迈过人行道前塌陷的地砖,远远听到夹克男油腻的声音,也看到了他正攥着迦纱的手,以及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乳头迦纱的手,沈渊也感到自己的心被一把攥住了,但这都比不过另一份内心的惊慌。

  沈渊认出这夹克男胸前挂着的玩意了,那是隐藏式摄像头!

  “那就这样,我先回家了。”迦纱轻轻地说。

  看到迦纱松开夹克男的手,沈渊的心焦终于略缓。

  “等等,迦纱要回家了……但我还在外面!”眼见迦纱转过身,作势要走进小区了,他这才恍然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细节。

  沈渊拔腿就跑,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

  “沈渊,开一下门。”电话里迦纱说道。

  “好的,我在厕所呢,马上出来。”

  卧室里,沈渊挂了电话,将灰色套头衫整齐叠放起来,重新塞回箱底。想了想,他回到客厅,走入卫生间,又冲了一遍马桶水,这才赶回到玄关,给迦纱开了门。

  “好啊,居然这么久才开门,是拉肚子了?”

  迦纱穿着出门时的通勤外套,胸前严密地系着扣子,笑眯眯地踏入家门,拍了拍沈渊的肩膀。

  “是啊,突然不舒服了,在厕所蹲了好久。”沈渊有些气喘地说。他的目光扫过通勤外套,心中有些恍然,笑道,“赶紧吃饭吧,我给你做的红烧鲈鱼,也不知道凉了没有。”

  “哇,竟然这么丰盛。”迦纱进屋,看向餐桌前的鱼盘,眼睛笑成了弯月,“都说了不用等我……你帮我试吃一下吧,如果凉了再用微波炉热一下,我先进屋换衣服了。”

  “啊……好嘞。”沈渊笑容微凝,对迦纱点点头。

  急忙跑回家后,沈渊衣服都没脱,就先把扣鱼的餐盘掀起来,用手指试探过了。确认只是微凉,他才进屋换的衣服,却不料还是让迦纱前后脚赶上了。

  “对了,迦纱进屋之后……”

  沈渊看到卧室屋门微敞,踮着脚靠近过去,只听一阵淅淅索索。隔着一条门缝,他看到迦纱脱去了通勤外套,那件白色打底衫的背影再度映入眼帘。

  沈渊迷迷糊糊,眼见迦纱要继续脱衣,他赶紧撇过了头。再看下去就太不道德了,即使是将要结婚的女朋友,他也不能偷窥啊。

  但是,刚才在便利店,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没有,迦纱穿着打底衫呢。

  虽然这衣服太薄太轻,太贴身了,迦纱还脱了内衣。但大家都是……光明正大地窥视……而不是隔着门缝……

  对了,她的内衣脱哪去了,揣在外套兜里吗?

  她走下出租车时,就是只穿着打底衫,看来是把内衣和外套都留在车里了。但这样说来,那个开出租车的回访客户……岂不是把一切都看到了?

  想通这一切关键,沈渊深吸一口气,狠狠打了一个寒战。

  “沈渊,不是要热饭吗,还没热呢?”屋里迦纱说道。

  “哦,马上马上。”

  等迦纱重新走出卧室,已经换上普通的居家上衣,脱了牛仔裤,套上一件宽松的长裤。“哇,好香的味道啊。”她看着桌前重新加热的鲈鱼,又看向沈渊,说,“但只有一碗米饭,你吃过了吧?”

  “那当然了,不是你让我先一个人吃饭,再等你回家嘛。”

  沈渊调整好了状态,牵过迦纱的手,想了一想,还是放心不下,又道:“你还没说呢,今晚怎么忙这么久,是有什么难缠的客户吗?”

  “嗯……”

  迦纱眼睑低垂,坐到了餐桌前,拿起一双筷子,“下午我见了一名新客户。他姓陶,在国企工作,刚结婚两年。”迦纱慢慢地说着,然后看向沈渊,“但其实,是他的妻子先来咨询的,他们夫妻最近闹了些矛盾。”

  原来是这样,沈渊感到恍然,虽然这跟夹克男没有关系,但迦纱刚刚经历那样的事情,晚饭都还没吃呢,不想马上告诉自己也正常。

  “是什么矛盾啊。”沈渊夹起一块鱼肉,放到迦纱的盘子里,随意笑道,“居然都发展到需要你帮他们做心理辅导的程度了。”

  鱼肉放下,筷子移开,却没有听到回应声。

  沈渊猛地抬头,只见迦纱深情凝视着自己,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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