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亮着灯。
男人丢下弟弟进入房间,被子一片整齐,床上没人——他一侧头,看见了站在书房里的女人。
女人站在书架旁,挺着肚子,还在低头编着什么。长长的卷卷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脸颊旁,露出了她秀气的下巴和粉嫩的唇。
“怎么还在编?”
男人笑了起来。他一边解西装扣子一边走了过去,“你也休息一下,别累着了。”
“不累,”女人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指尖还缠绕着几股红绳,“喻恒刚刚不是让我也给他编一条?不然还说要去妈那里告我们俩的状来着。”
“让他去告,”男人笑了一声,把手里的西装往椅子上随意一丢,人靠在了书桌上,“他从小就这样,喜欢抢东西。”
“都几十岁的人了,他还搞这些小把戏?”男人把袖子卷了起来,又想伸手去摸烟,又硬生生的顿住了手,“你倒是让他去告,我倒要看妈这回是帮他还是帮我——”
“那妈到底会帮谁?”
连月分好线,又回头对他笑,“季总你估量估量。要是你胜算比较大,我就不理他了,让他被妈骂——”
让他天天鸟粪淋头。
“那还用问?”
没有烟抽了,男人又开始卷袖子——手腕的红绳明显,他语气肯定,“妈咪呢,肯定是最爱我的。就是老五呢,有时候,唉,”
男人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妈咪有时候心肠软,就会中他的招儿。”
连月笑了起来。
“别编了别编了,”不知道这又说到了季总什么伤心事,男人走过来伸手收她手里的绳子,“让他慢慢等着好了。”
“好。”连月松开手,任由他把绳子拿走了,又笑着去抱他的腰。她垫着脚尖,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其实季总你不知道,你手上的这根才是最难编呢——我花了最多的功夫,用了十根绳子才编出来,是十全十美的意思。我现在给喻恒编的这根呢,只用了八根绳子——”
男人笑了起来,他拿起手上的红绳看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花纹的确不一样。
自己的好像是要复杂一些。
“你看着办好了,”他笑,“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不过戴一样的确不怎么好,总要有个差别才是。”
“那是,肯定不能比咱季总的更好。”连月抱着他的腰笑,“季总是独一无二的。”
“知道就行。”
“哦对了,”
绳子被人收了,连月回到了卧室,刚坐到了床上,正对着镜子换睡衣的男人想起了什么,又扭头问她,“上午我叫Billy给你转了五十万,你收到没?”
“打了吗?是那张卡?”
连月挑眉,又拿起了手机,点开了Z行的app——上次好像就是打的这张卡。
Billy是季家家族办公室的成员之一。藤校。帅哥。英籍华人。人在香江办公,也常来大陆出差,却不知道他在季家的FO是做什么的,好像佣人的薪水也是他那里在预算。
季念工作日益繁忙,爸爸在美国似乎也很忙,妈咪好像也不怎么管事——
身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她也很忙,越来越分不清谁谁谁。
“不知道,”男人顿了顿,笑了起来。他一边系着睡袍带子一边准备去拿手机,“我来问问他。”
“不用了,”连月已经看见余额,她笑了起来,“已经到账了。”
六万八的余额前面果然已经多了一个数字五。五十六万八——备注和上回一样,叫“蓝岭资本信托办公室”。
公务繁忙的季总终于又想起了他穷困潦倒的小娇妻——连月松了一口气。看来肯定是今早当着他面,安排管家给刘姨包红包,让他终于想起了这个严肃的问题。
看来暂时不用闹罢工了。
单位也马上就要发工资和年终奖了,存款马上还能涨上一截——
今年是个丰收年啊,又多收了三五斗。
她早就说过了么。就算混日子,也要和这些权贵子弟混——他们手指缝里但凡漏点出来,也够回家风风光光的养活好大一家人了。
“谢谢老板——”连月拿着手机眉开眼笑。
男人回头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然后又笑了起来。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流下,整个浴室热气腾腾。男人站在花洒下方,全身赤裸。他闭着眼睛仰着头,整个花洒的水流全部冲在了他英俊的脸上——过了几秒钟,他拿起浴巾擦了擦头发和脸,神色平静,手腕上还有一根红绳。
很多事情,都和她想的不一样。
就比如,她以为自己会一生颠沛流离,流连于各种男人,结果最后好像稳定了。
又比如,很多时候她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结果到现在她活的活蹦乱跳的。
还比如,她以为,某个人的35岁生日,家里肯定会隆重庆贺——她能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当年她只是因为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就被认定为犯了罪,发配海外六年,人生完全被颠覆——
可是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家里居然一片平静。
无人提及,无动于衷,仿佛这只是正常又普通的一天。
也可能只是没有热闹到她这里来。
他不回京——有人来看他来了。
不需要别人给他过么。
喻恒第二天十点钟又出去了,只说晚上要来这边吃饭。季念也出去了,说要去公司一趟。连月一个人吃过了午饭,又睡了午觉起来,大约是年关将至,被过节气氛感染,她突发兴致,清点了一遍自己的包包和首饰。
啧啧。
成功女性的生活。多少人的梦想啊——
也是当年自己的梦想。
成功晋级季太还不足两年,她就有了好多鞋子衣服包包,品种样式繁多的首饰——生活水平肉眼可见的直线上升。
当年季太这个岗位也是竞争很激烈的,她在J国的时候,收集的某人花边小报摞起来都能有凳子那么高。
她显而易见是本届宫斗冠军。
可惜,首饰的样数多是多,就是那几套“卖一套够吃一辈子”的镇箱之宝都是结婚的时候妈咪友情赠送的,被家族办公室登记在册——
理论上是要查点的。
当然从来也没人来查过。不知道是他们工作懈怠,还是季念怕她多心,帮她挡回了。
这些包包,理论上倒都是她的私人物品。
每季度,家族办公室都会来人,陪她挑选最新款最合意的大牌服饰和包包——无限额,全额付款。
一样也有豪宅豪车私人飞机和游艇,其实和碧荷的生活,也没差么。
清点了一番自己的财产,美貌的季太对自己的财产很是满意。她又在书房看了半天J国新闻,又在线参与讨论了J语同事群里的“这个网络用语要怎么翻比较好”的专业问题,季太又下楼坐在小厅的桌子前,拿出了昨天的那条半成品红绳。
早把某人打发了早好。
落地窗外是假山小亭,还有暖房里的那些绚丽的花朵。
暖气足足的,穿着C家冬装的女人坐在桌前,红绳在指尖翻转。
有人的脚步声从后面靠近。
“喻恒你过来试试,再帮我捏着线头,”
手指上还缠着红绳,连月低头喊人,“马上就给你编好了——”
连这都要和他哥抢。妈咪以前是怎么搞定这么多争宠的儿子们的?
身旁的凳子被人拉开了,那人走了过来,坐到了她身边,他似乎卷了下衣袖,然后一只手腕伸了过来。
修长的手指,手腕上戴着的是普通的上海牌腕表——黑色的大衣。
不是迷彩服。
也不是西装。
连月心里一跳,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