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瘦长黑影向一片崎岖,乳石嶙峋山谷奔去,榛奔密林,蛇豕频现,梅六相距只半箭之遥,绝不止瘦长怪人在眼前消失。约莫奔行了一顿饭光景,瘦长怪人掠入一座荒寺中,身落大殿前石阶上,躬身抱拳道:“梁立回转覆命。”忽见殿内飞出一条娇俏人影,梁立语声甫一出口,人影已脚落实地立在梁立面前。
梅六已潜身在一株参天古木上,心神震骇道:“好卓绝的轻功。”微弱星光下,瞧出是一明眸皓齿绝色丽人,目中神光却阴冷如霜,如挟利刃。
只见这丽人望也不望梁立一眼,目光却凝向寺外冷冷说道:“他们也该到了。”寺外忽冒起一条箭似的黑影,宛若飞鸟般飘风闪落实地,现出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望了丽人一眼,沉声道:“姑娘为何潜入森罗宫内劫来绿江渔隐卜二?”
丽人冷冷一笑道:“姑娘决定伸手过问此事。”
玉箫真人怒道:“森罗宫之事决不容旁人过问。”
丽人两道柳眉气扬了扬,冷笑道:“森罗宫主者可曾与你提起姑娘来历姓名。”
玉箫真人闻盲大感困惑,道:“姑娘是问上一代森罗宫主者,还是指目前而言?”
丽人道:“当然是指现在白阳洞府中之森罗宫主者。”
玉箫真人不禁大愕,道:“贫道未曾听说过,姑娘来历可否赐告?”
丽人不答,星眸中吐出两道霜刃寒芒凝向夜空久之,似抑制不住内心怨忿。
半晌,丽人面色渐趋平静,轻抬皓腕,伸出纤纤玉指梳理夜风吹乱的云发,喉中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道:“难道他竟忘怀了我么?”
梅六藏在树上大急,暗道:“这少女不提正事,言语闪烁,唉,半途又生枝节,未来隐忧何时可了。”
只见丽人冷笑道:“不管他心意如何,森罗宫之事姑娘还是要伸手过问。”
玉箫真人道:“恐怕姑娘管不了,请姑娘交还卜二容贫道带回。”
丽人道:“谁说的?我命人去森罗宫通知职司较高之人一律来此寺内听候差遣,怎么只你一人前来?”
声色俱厉,玉箫真人也是当今有数的武林名宿,怎能忍受女流之辈奚落叱责,大喝道:“姑娘说话无礼,贫道受森罗宫主者重托,岂可任姑娘扰误大事,速将卜二交出,免讨无趣。”
丽人淡淡一笑道:“久闻你武功出神入化,另有一宗箫音摄魂奇学,甚受森罗宫主者器重,姑娘有意与你伸手较量一下,你若胜了,卜二立即交你带回。”
玉箫真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掏出玉箫一抡,道:“恕贫道得罪了。”
这时,庙墙外忽如风闪电掠来七个黑衣劲装森罗宫高手,内中一人厉声道:“杀鸡焉用牛刀,道长容在下伸手。”喝时一晃手中长剑,夜空中闪出一抹寒星,点点金花袭向丽人,上至头顶百汇,下至气海丹田,招式异常辛辣歹毒。
丽人黛眉微扬,视辛辣剑招于无睹,但他身旁瘦长怪人发出一声阴森的大喝,双掌疾扬虚空拂出。夜空中涌袭一抹寒星,竟然逆向倒飞。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那名森罗宫高手仰面倒地,从首至小腹刺穿了十数米粒小孔,鲜血如泉般喷出,但一柄长剑仍然紧握在手巾。
玉箫真人见状大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其余六名森罗宫高手不禁慑住,相顾失色。
丽人发出一声幽幽叹息,道:“这等庸手,竟敢恃势欺人,你无须命他们送死,免得森罗宫主者回来,反说我不留—点情面。”
玉箫真人目睹瘦长怪人露出一手奇绝武功,心知丽人武学更要诡异辣毒,如今势成骑虎,硬着头皮手指着瘦长怪人,道:“此位是谁?”
丽人答道:“是我的手下。”
“姑娘此次带了几人?”
“共是九人,暗含九曜星宫之敌,这九人武功是姑娘亲手调教出来,还不错吧。”眼波流露出得意之色。
玉箫真人道:“贫道有个不情之求,愿请一见。”
丽人嘴角隐泛笑意,道:“你是想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这个贫道怎敢。”
丽人冷笑道:“谅你也无此道行。”目光向瘦长怪人一望。
瘦长怪人立即会意,振吭发出怪啸,啸声如鬼哭狼嗥,随着夜风播送开去,令人毛骨悚然。一刹那间,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八条瘦长黑影,距丽人身前丈外立住。王箫真人一见来人均是瘦长如竹,面目狞恶阴冷,迎着夜风而立,宛如山魈木客,不由使人猛生寒意。
丽人冷冷笑道:“姑娘知你心意,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箫音摄魂“之学姑娘亟愿见识。”
五箫真人也不答话,一竖玉箫,猛吸一缕丹田真气印吹出柔和箫音,箫声吹来平和,与常人韵律无异,但六名森罗宫高手却面目大变,似遇猛兽洪水,掉头疾奔而去。丽人面色毫无惧意,伸手纤纤玉指,好整以暇地理着发边紊乱秀发,嘴角含着一丝阴森的微笑。
九名瘦长怪人僵立不动,眼中吐出森森寒芒,注视着玉箫真人。箫音由慢转疾,似天兵天甲下降,杀伐之声盈耳,转而低沉悲鸣,令人恐怖,惶惶不能作主心神恍惚。天色朦朦放曙,大殿前矗耸入云的古柏,竟被箫音震得柏叶簌簌飞落如雨,本已荒凉的古寺,更显得寒意森森。
丽人屹立在殿阶上凝视远处,眸中神光更见冰冷浓煞,在朦朦曙光之下,可瞧得极为清晰,云髻斜弯,秀发似漆,瓜子脸庞,瑶鼻樱唇,芙蓉双靥,肤白如雪,骨肉停匀。貌美如花,却有一种冶媚蚀骨的气质,年岁当在花信上下,穿着一袭淡紫微红的罗衣,迎风微飓着。她似在回忆前法往事,沉醉其中,根本就未有玉箫真人之存在。
九名瘦长怪人突然身形飞动,绕着玉箫真人,交错穿插,使人此花缭乱。在这情形之下,却苦了藏在树上浓密柏叶中的梅六,强自抑制心神,不使箫音侵入,却不能把眼神放开。只见九名怪人越来越快,竟似身不落地飞转着,手中却多了两面黄澄澄的金色铙钹。
蓦地,九名瘦长怪人猛地敲击手中铙钹,其声嘈杂刺耳,箫声尽被掩住。玉箫真人突觉沉不妙,神色立变,但箫音欲振乏力。突然玉箫真人发出一声狂叫,身形猛地弹起七尺,如断线之鸢般坠立在地,张嘴喷出一口箭似地鲜血。九名瘦长怪人不但不稍止疾转的身形,手中铙钹仍然狂敲不停,敢情是存心令玉箫真人废命当场。
此正千钧一发之际,天际遥处忽送来一声异啸,接着一个语声不大,却字字入耳清晰喝道:“申屠姑娘手下留情。”
紫衣丽人闻声一怔,目中神光望着语声传来之处,娇声喝道:“停住。”九名瘦长怪人立时刹住身形,屹立不动。
天色泛呈鱼肚青白,紫衣丽人站在殿阶上可望见山门外,只见十数条迅疾如流星身影掠入山门。为首两人正是南荒二奇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身后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神龙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黑白两道卓着盛名的武林高手。
独角虬龙哈秀抢前两步,抱拳微笑道:“申屠姑娘别来无恙?”
紫衣衣嫣然一笑道:“难得哈老师还记得我。”笑容如花,狐媚蚀骨,森罗宫群豪禁不住心神一荡。
哈秀大笑道:“怎么不记得,老朽偕同诸位老师前往北雁荡一行,回至森罗宫后,才闻讯姑娘驾临森罗宫,获知姑娘形象,是以……”
紫衣丽人娇笑道:“不用说啦,哈老师前往北雁荡有何收获。”
哈秀微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已无争雄好胜之念,岂会凯觎白阳图?姑娘当然明知老朽因何而去。”
紫衣丽人盈盈一笑道:“哈老师找到了他么?”
哈秀答道:“洞府紧闭,无法开启。”
紫衣丽人幽幽一声叹息,道:“穷尽毕生之精力,也不能参破图解神髓,聪明还被聪明误,他恐不能生出此洞了。”群邪闻言不禁色变。
玉箫真人此时已将逆窜真气调顺归元,望了紫衣丽人一眼,向哈秀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哈秀面色凝肃,答道:“这位是当今森罗宫主人同门师姐申屠珍姑娘。”
玉箫真人愕然瞪目道:“怎么贫道从未耳闻主者提起过有一位同门师姐。”南荒二奇怎知玉箫真人如此冒失,急送眼色制止。但口出如风,那里来得及,不禁面色大变。
申屠珍玉靥陡地罩上一层浓霜,格格发出一串银铃娇笑道:“我早知他已把我这师姐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样也好,恩断义绝,谁也不能阻止我放手施为,自今日起,森罗宫概由我申屠珍发号施令。”笑声中充满无限忿怨。
哈秀忙道:“姑娘不可误会,森罗宫主者迄至如今尚是童身未娶,只是他个性含蓄,这等儿女私情仅能埋存心底,岂可宣扬,当年姑娘因小事反目,一怒离去,这多年来毫无讯息,老朽是过来人,谅森罗宫主者几心痛苦必然不堪。”
申屠珍冷笑道:“哈老师何必自欺欺人,我申屠珍虽未露面武林,但对武林大事莫不知悉,尤其森罗宫一举一动更了如指掌,他钟情的是何湘君、陆曼玲,申屠珍蒲柳之姿怎可获他垂爱。”
哈秀心神一震,忙堆下满面笑容道:“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申屠姑娘,你与森罗宫主者同门多年,当深知他胸怀大志,为继承师恩未成之愿,苦心孤诣,撇却儿女私情……”
“好啦,好啦。”申屠珍不耐烦道:“现在多言无益,如他能生出白阳洞府,事实当可证明。”
逍遥居士个性阴沉,从始至终未尝再出一言,如今鼻中冷哼一声道:“申屠姑娘,请问你的来意究竟为何?”
申屠珍道:“风闻目前与森罗宫正面为敌者就是何湘君、陆曼玲两贱婢,我倒要瞧瞧两贱婢有何绝色,使他神昏颠倒,不敢放手施为,致森罗宫陷于一蹶不振窘境。”
玉箫真人道:“传言失实,与森罗宫为敌者是江南武林同盟,首领为摘星手。”
申层珍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摘星手不过假其名而行。”说时,右手忽揣入怀中取出一柄鬼头令符。
群邪一瞥见鬼头令符,不禁大惊失色。鬼头令符乃号令森罗宫信符,仅庞镇寰本人身怀一支,见符如见人,生死予夺,不得违逆,岂料申屠珍另有一支信符。
只见群邪中跃出一个黑衣老者道:“申屠姑娘如想号令森罗宫内人手听命驱微,请让老朽辨明真伪。”申屠珍右手一扬,鬼头令符如脱弦之弩般向黑衣老者射去,力道极沉,带起一溜锐啸破空风声。
黑衣老者神色—凛,脚踏子午,右臂疾探而出,五指迅快如电光石火攫向鬼头信符。只听黑衣老者鼻中闷哼出声,鬼头信符虽被他抓住.身形却震撼摇摇欲倾,足下沉入土内五寸,指缝进裂,鲜血涔涔溢出。黑衣老者面不改色,将这面鬼头令符反覆察视,竟与森罗宫主者那支毫无异样,即使极微的线纹亦是一般无二,无疑地并非膺品。
申屠珍如花双靥忽升起娇媚荡笑道:“如何?”银铃笑声中荡人心神,群邪不由血脉贲张,几乎把持不住,幸亏群邪无—不是修为功深内家高争,忙敛束住心神,听而不闻。
黑衣老者急趋两步,趋至申屠珍身前,双手捧还鬼头令符,躬身垂手道:“愿听驱使。”
申屠珍又发出一串荡神铝魄银铃娇笑,水汪汪双眸睨了群邪一眼道:“有谁不愿听我之命行事?”
独角虬龙哈秀冷冷说道:“老朽身居客宾之位,恕不能受鬼头令符约束。”
申屠珍闻言也不动,只盈盈娇笑,星目注转,螓首微侧,柳眉稍剔道:“真的么?”说时罗袖向独角虬龙哈秀拂出。罗袖一扬,五缕阴寒澈骨劲风如箭射出。哈秀并无稳操胜算之把握,不愿与申屠珍为敌,何况胜之不武,嘿嘿冷笑出口,身形已横挪开去。申屠珍武功委实迅奥凌厉,五缕阴风鬼箭如附骨之蛆般追杀而去。
辛立大喝出口道:“且慢。”
申屠珍突然收袖,身躯曼妙的一转,日注辛立笑道:“辛叔叔有何话说?”
辛立面色森冷道:“姑娘自问胜得了摘星手吗?”
申屠珍闻言面色一寒道:“辛叔叔,此话何意。”
辛立道:“老朽不信你有胜摘星手之能。”话声略顿,冷冷一笑,接道:“何况摘星手形踪飘忽,居无定所,依老朽看来,姑娘不如随老朽前往北雁荡白阳洞府内请出森罗宫主者,共商大计为定。”
申屠珍冷笑道:“辛叔叔想得好,欲把我申屠珍葬身白阳洞府。”
辛立淡淡一笑道:“不知姑娘与森罗宫主者武功成就何人较高?”
申屠珍冷笑道:“十五年前我不如他,今日他不如我。”
辛立道:“这就是了,森罗宫主者武功虽然不如姑娘,然豪气干云,甘冒万险身入白阳洞府,看来姑娘不过是偷机取巧之辈。”
申屠珍闻大怒,厉叱道:“你无须激将,我终必往白阳洞府一行,他与我有同门之谊,岂能见死不救,只要他不移情别恋……”
辛立接道:“但愿姑娘口能应心。”
申屠珍冷哼一声,回面低叱道:“提卜二前来。”一双瘦长怪人身形转往殿后疾逾闪电掠去。
藏身树上的梅六本尾随这一双瘦长怪人而去,救出卜二,但前场中立着无一不是武功顶尖好手,耳目敏锐,惟恐弄巧成拙,暂且按忍不动,俟机再予出手。玉箫真人始终有点心怀不忿,认为申屠珍练有魔法邪术,以心灵控制九瘦怪人,仅视九长怪人以铙钹压制自己箫音便知一斑。
如今二人已离去,九去其二,无疑的这宗魔功威力大减,他认定这九瘦长怪人与申屠珍相生又相辅,不可或缺,而这九瘦长怪人面目形象不类中国人种。他正在思忖之际,申屠珍神目如电,似洞察玉箫真人的心意,发出悦耳娇笑道:“道长莫非有不忿之意?”
玉箫真人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朗声笑道:“姑娘似存心与贫道过不去,倘欲杀鸡吓猴,只管向贫道出手就是。”
申屠珍柳眉一扬,星眸泛出森厉杀机,玉掌疾伸,遥遥虚拍一掌。独角虬龙哈秀见状大惊,忙向玉箫真人送出一掌,掌风竟超越申屠珍,将玉箫真人撞出三尺。在此一刹那同,申屠珍掌风已送至,幸亏玉箫真人被哈秀撞出,阴寒潜劲击实在一株古柳上。
只见柳干微微一晃,枝叶立现软萎下垂,叶片簌簌飞落如雨,转瞬这株古柳变成一截枯杆。群邪见状不禁色变,均不知申屠珍施展的是何种武功。申屠珍望了哈秀一眼,英蓉双靥上挂着淡淡笑意道:“哈叔叔,不要以为我心黑手辣。”
哈秀沉声道:“这个老朽深知。”此刻,二名瘦长怪人已挟着长白怪杰绿东渔隐卜二前来,卜二面色苍白,目中泛出怒光,似激忿无比。
梅六暗道:“卜二想是受尽折磨,我怎能见危不救。”脑中思念电转,急欲付出解救之策。绿江渔隐卜二在舟上顺流飘浮,微醺假寐,全无戒备之际,为玉箫摄魂之音所惑,心神不觉为之所慑,待他惊觉有异已来不及,神智迷惑向声扑去被擒往森罗宫内。
他紧不吐露陆曼玲居处及一切蕴秘,备尝酷刑,这时双目一睁,怒焰进吐,大声喝道:“要杀要剐,任听尊便,若妄想在老夫口中套出一字,除非日从西起。”
申屠珍妩媚一笑,娇声道:“卜老英雄,我已知石梁庄是你们潜踪之处,你无须守口如瓶,我只问你摘星手现在何处,还有何湘君行踪?”
卜二暗暗惊骇道:“老朽无可奉告,姑娘既知石梁庄,何不前往一探。”
申屠珍道:“还要你说。”说时星眸流荡,暗向九瘦长怪人示一眼色。九瘦长怪人迅疾扬手,各掷邮一柄暗绿色柳叶飞刀,快逾奔空投向卜二而去。
此乃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向卜二猝然出手,令梅六措手不及,不禁暗自悔恨,只道卜二当场废命,那么九柄柳叶飞刀纷纷钉入卜二胸腹九处穴道上,卜二竟不倒下,更毫无痛楚感觉,令梅六大为惊愕咄咄怪事。只听申屠珍娇笑出口,但见钉在卜二穴道上九柄柳叶飞刀突冒起一蓬熊熊绿焰,卜二发出声极为痛苦的闷嗥,牙关暗咬,目中怒焰暴射。
申层珍嫣然笑道:“卜老英雄,说与不说,端凭于你,姑娘岂能强人所难。”笑容如花,风情万千,可无半点怒容。
梅六暗骂道:“好毒辣的丫头。”他至此时已难以袖手,纵身一跃疾泻落地。
上官相一见梅六,不由变色惊叫道:“是你。”
梅六沉声道:“不错,正是老朽,出于你意料之外吧?”
申屠珍叱道:“你是何人?”
梅六答道:“老朽梅六。”说着手掌一舒,掌心中托着一颗鹅卵大小,乌芒流转的“玄阴雷珠”。
群邪一见,不禁骇然色变,纷纷疾退,哈秀大叫道:“姑娘当心,这是”玄阴雷珠“。”
但听梅六宏声大笑道:“老朽免得你们为害武林,与你等同归于尽。”右臂疾扬。
群邪胆寒魂落,向形倒窜开去,申屠珍亦知“玄阴雷珠”厉害,与九瘦长怪人飘身退后。那知梅六并未掷出“玄阴雷珠”,反身挟起卜二曳空飞起,去势如电,眨眼消失在寺墙外。
申屠珍叱道:“老鬼施诈,快追。”
申屠珍率领群邪赶至石梁庄外停住,流目四盼,不禁娇笑道:“这奇门阵式虽变幻不测,可难不倒我。”
庄外密林传出朗朗语声道:“既然难不住姑娘,姑娘可有胆量支身入阵么?”
申屠珍银铃娇笑道:“有何不敢?”
一个瘦长怪人道:“姑娘不可造次,待小的前驱一试。”
申屠珍道:“认明乾宫,左行八步,右行九步,倒入良宫,九九处旋转。”
林内又传来朗朗大笑道:“姑娘才华过人,可惜身入邪道。”瘦长怪人已自闪身入林,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亦抢身窜入林中。
申层珍四面望着哈秀等群邪嫣然媚笑道:“有劳诸位在此相候,待我破了此阵后再命手下延请入庄。”说时身形飘射入林。只见九瘦长怪人被一青衣蒙面人挡住,双方默然凝神蓄势,不发一言。
申屠珍一现身,青衣蒙面人哈哈朗笑道:“在下与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苦苦与在下为对却是何故?”
申屠珍道:“阁下是何人?”
青衣蒙面人答道:“在下就是姑娘要找的摘星手。”
申屠珍道:“阁下与森罗宫作对,姑娘焉能不找你。”
青衣蒙面人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在下已知你与庞镇寰同门习艺,本是青梅竹马,芳心独许,无奈庞镇寰袅狡阴险,见异思迁,姑娘为此心碎,一怒绝裾离去,怎么事隔多年,姑娘还要相助庞镇寰,令在下狐疑莫解。”
申屠珍粉面一热,怒道:“阁下知道什么,当年庞镇寰为习一宗武功,不能亲近女色,声言终身不娶,是以我才离去,多年来守身如玉莫不是为了他,但他却心口不一,自废诺言,我当然不能目睹恩师所创基业危倾于不顾。”
青衣蒙面人道:“这与在下何干?”
申屠珍冷笑道:“我来石梁庄须与何湘君而去。”
“何湘君又与姑娘何干?”
“庞镇寰心心念念就是要与何湘君结成连理,我要瞧瞧何湘君是否姿容绝世,风华盖代。”
青衣蒙面人大笑道:“姑娘你错了,这是庞镇寰片面相思,怎能怨恨何湘君。”
“我知道。”申屠珍厉声道:“世无何湘君,庞镇寰也死了这条心。”
青衣蒙面人叹息道:“强词夺理,闻所未闻,可惜何姑娘未在石梁庄。”
申屠珍闻言一怔,道:“何湘君她在何处?”
“何湘君在北雁荡灵枢石府中潜习白阳图解。”
“胡说。”申屠珍叱道:“庞镇寰亦在洞内,她何能进入。”
“这就不是在下所知了,但在下之言句句是实。”
申屠珍闻言略一沉吟,道:“信与不信,姑娘心中自有主见,久闻摘星手名动大江南北,武学出神入化,我意欲求教。”
青衣蒙面人微笑道:“姑娘还是以真实武功赐教?”
申屠珍冷笑道:“阁下认为我是旁门邪术么?”
青衣蒙面人道:“在下确队如此。”右掌拂空而出,一股潜劲袭向一名瘦长怪人。
瘦长怪人突身形疾溜溜一个旋转,却不能让开,被无形潜劲封闭住周身穴道,气滞血凝,仰面直挺挺翻倒在地。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不禁大骇.迅疾拔出铙钹,只闻申屠珍道:“且慢。”星目中射出两道异幻神光注视在青衣蒙面人脸上久久不移。
青衣蒙面人只觉申屠珍两道眼神勾魂摄魄,使人意马心猿,不能自主,但他在申屠珍说话时,已忖出应敌之策,收敛心神,不受迷惑,遂微微一笑道:“姑娘这宗”摄心“之术委实高明之极,用来向庞镇寰施为,何愁不偕连理。”
申屠珍道:“两情相悦,端在知心。”暗惊摘星手定力如此高绝。
青衣蒙面人道:“姑娘是明白人,世事不如意者凡八九,岂可强求。”
申屠珍忽面色一寒,如罩浓霜,冷冷说道:“阁下当我是容易受骗的么?何湘君分明在石梁庄内。”说着素手一挥,迅疾攻出九招,回环如燕,宛若一气呵成,而且手法奇奥绝伦,掌风若刃,砭肤如割,夹着一片阴冽气劲。
青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双掌疾迎。两人愈打愈快,手法精妙无比,奇招层出不穷,只见掌影漫空,卷起劲风溢漩,尘飞砂扬,枝叶飞落,八瘦长怪人几乎立椿不住。突然八瘦长怪人手中铙钹同时敲响,“嘭”的一声,宛如石破天惊,金鼓齐鸣。
青衣蒙面人身形如电,右腕一翻,五指一把扣住一个瘦长怪人腕脉要穴上。瘦长怪人只觉一麻,不觉闷噑出声,面色倏变,冷汗如雨冒出。申屠珍见摘星手百忙中竟能趁隙搏击自己属下,不禁微惊,道:“阁下武功委实不愧誉满大江南北,但阁下凭藉一身武学,欲挽救石梁庄免于屠戮未免不智。”
青衣蒙面人冷笑道:“申屠姑娘,在下看你心理似乎失常。因妒生恨,多年郁积,只觉世人皆为仇人,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庞镇寰人品卑下,姑娘何必非他莫属。”
申屠珍忽嫣然一笑道:“举世滔滔,我就找不出一个心性光明磊落的如意郎君,庞镇寰虽然心口不一,却比那些谄媚胁笑之徒为强。”
青衣蒙面人摇首道:“姑娘说话似乎太武断,不能一概而论。”
申屠珍粉靥泛起如花笑容,道:“就拿阁下而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故示隐秘,心术可知。”青衣蒙面人陡地松开扣着瘦长怪人的五指,朗声大笑,缓缓揭下蒙面纱巾,显露出神仪奕秀的面庞,口角含笑,潇洒倜傥之极。
申屠珍芳心一颤,久已迟暮的心情顿生无边涟漪,星眸睨注,暗道:“好俊的人品。”盈盈一福,笑靥如花道:“我一时失言,望勿见怪。”忽转面向瘦长怪人叱道:“随我离去。”
瘦长怪人立时抬起两负伤倒地同伴,只见申屠珍妩媚一笑道:“容再相见。”率着属下掠出林外而去。
奚凤啸见申屠珍离去,不但未露出愉悦笑容,反而目含忧郁之色,徐徐出声长叹。林内一条人影悄然掠出,道:“这位罗刹离去了,老弟为何出声长叹。”
奚凤啸见是梅六,道:“申屠珍今晚必来,她武学精诡博杂,更擅旁门邪术,又深谙奇门遁甲,因此在下不能离开石梁庄赶往灵枢石府,能不忧虑。”
忽传来陆曼玲格格娇笑道:“啸弟,申屠珍对你一见倾心,难道你未察觉么?”陆曼玲翩若驾鸿般闪出。
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胡说,你不知申屠珍对庞镇寰一往情深。”
陆曼玲抿嘴笑道:“只有女人才会知道女人久埋心底的感情,一经引发,便似洪流抂瀑不可遏止。”奚凤啸聪明绝世,申屠珍临去一瞥秋波的深情脉脉,怎能不察觉,但此乃不可告人隐秘,苦于无法宣之于口,佯装未闻,仰面凝望云天似作沉思。
陆曼玲诧道:“啸弟,你在想什么?”
奚凤啸默然不答,良久才黯然一笑道:“今晚将有一场生死拼搏,申屠珍武功虽未必惧,但她那旁门邪术却防不胜防。”一声长叹中身形飘然走去。
三更人静,夜凉如水,石梁庄上灯光金星,月色如银,浓荫匝地,幽静恬美如画。蓦地,一声刺耳怪啸划破天际,接着遥遥随风送来箫笙之声,夹着密集如雨金鼓铙钹,摄人心神。毫无疑问申屠珍与森罗宫群邪卷土重来,此事为奚凤啸言中,但谁又能知申屠珍珍安着什么用心。
足足有半个更次,箫笙鼓钹之音才戛然停止,一幢高楼上却燃起一盏明灯,半身人影映着窗帘上未曾移动分毫。只见一条娇俏黑影,宛若淡烟般迅疾掠来,顿身在高楼之下,娇声呼唤道:“奚少侠。”
“啪”的一声,两扇窗门一开,奚凤啸穿窗外出,施展“天龙九旋”身法盘旋沾落在地,朗声道:“申屠姑娘,深夜三更,扰人好梦则甚。”
申屠珍似是惊愕已极道:“刘文杰说得不错,他言少侠根骨奇佳,天生异禀,难以制胜,我还不信,如今果然不差。”
奚凤啸道:“在下不敢谬承姑娘赞誉,但只觉姑娘那习自”巫南天魔梵偈“似未竟全力。”
申屠珍骇然一惊,道:“少侠怎知”巫南天魔梵偈“?”
奚凤啸微笑道:“武功源流,正邪异途,无非是由一而歧,在下腹笥虽隘,但颇有耳闻。”
申屠珍妩媚巧笑道:“少侠才华盖世,我也有耳闻,但少侠可知我未竟全力之故么?”
“这个在下不知。”
“少侠故作痴态。”申屠珍白了奚凤啸一眼道:“须知”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发挥七成威力,恐这石梁庄内生灵无一幸免,虽然如此,少侠属下也足须昏迷一个对时。”
奚凤啸朗笑道:“盛情心感,但石梁庄内仅在下一人。”
申屠珍大感惊愕道:“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道:“姑娘如不信,尽可亲身查明。以证实在下之言不虚。”
申层珍妙目一转,嫣然一笑道:“何湘君、陆曼玲也不在么?”
奚凤啸正色道:“何湘君现在灵枢石府,陆曼玲已偕其父同返东海去了。”
“那么你的属下何去?”“派赴中原搜剿森罗宫潜伏在各处爪牙。”
申屠珍闻言更是一震,道:“至少梅六与卜二还在庄内。”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已知姑娘今晚必来,梅老英雄等人事先悉皆撤往他处。”
申屠珍闻言忽绽出如花笑容,道:“看来少侠当知我的来意了。”
奚凤啸颔首道:“姑娘莫非劝在下不要与森罗宫为敌,使姑娘与庞镇寰破镜重圆言归于好。”
申屠珍闻言,不由两靥绯红,嗔道:“少侠误会了,我与他虽是同门,却无嫁娶,你说此话似嫌罪过。”
奚凤啸故作惊愕道:“这就奇了,在下绝非捕风听影,信口开河,话是庞镇寰亲口说的,怎能虚诳。”
“什么?”申屠珍尖声叫道:“庞镇寰亲口与少侠说的,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说来话长,倘姑娘容在下细叙根原,当一一奉告。”
女儿家最恨旁人诬蔑自身清白,当然申屠珍急于听闻,而奚凤啸认为斗力不如弄智,情势愈早解决愈妙,若容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将永无乎静之日,申屠珍无疑是目下的女魔头,既无制胜把握,何不以毒攻毒,免却甚多掣肘,可收臂指之效。
申屠珍毫不迟疑道:“愿洗耳恭听,不过少侠如有半点言之不实之处,可别怨我申屠珍出手辣毒。”她说话神情虽笑靥如花,星眸中却蕴含杀机。
奚凤啸不禁朗笑道:“姑娘试想在下既敢留在庄内恭候玉趾光临,就未必惧怕姑娘,如各凭真实武功印证,在下似稍胜一筹。”
申屠珍笑道:“这话倒也未必,我武功博杂异常,兼各派之长,并广蓄海外奇学,想胜我不易,但我并非恃强好胜之辈,何况有违我此来本意。”眉目之间,春情媚荡,引入邪思绮念。
奚凤啸收敛心神,两眼仰望夜空,道:“姑娘虽然与庞镇寰多年未见,但对庞镇寰一举一动均了如指掌……”
申屠珍道:“一点不错。”
“他在府外置有金屋,广收姬妾,姑娘一定知道了。”申屠珍道:“似他年少英俊,易获女人欢心,置一两房姬妾,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神色平淡,毫无激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庞镇寰有一贴身伺奉书僮名唤”九荫“,姑娘定然知道。”
申屠珍道:“”九荫“于成都望江楼离奇失踪,生死末卜……”
奚凤啸紧接着说道:“那九荫已为在下收为琴僮,庞镇寰一切蕴秘均为在下获知。”话声回略顿,又道:“庞镇寰说姑娘好胜骄妄,易使小性,更妒心奇重,视他犹如禁脔,他心性阴毒,不容姑娘干碍他的行动,心生毒计,—日趁着令师外出,与姑娘甜言密语,非姑娘不娶,姑娘一时察其伪,便委身相许……”
申屠珍究竟是黄花闺女之身,闻言满面通红,嗔道:“胡说……”
奚凤啸不容申屠珍接口,淡淡一笑道:“这等污秽之话,在下不便出口,便又不能不说,庞镇寰言与姑娘肌肤相接,只觉味同嚼腊,索然无趣,厌恶之心随之而生,便直言无法与姑娘结成连理,姑娘伤心欲绝,羞愤离山而去,自此以后音讯全无。”
申屠珍闻言不禁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冷笑道:“这话是庞镇寰自己说的?”
奚凤啸叹息道:“庞镇寰酒醉与九荫谈起昔年往事,依在下看来,九荫决不致信口雌黄,但庞镇寰与姑娘当时事实详情,恕在下不能妄作臆度。”说时望了申屠珍一眼,又道:“姑娘倘不见信,九荫现在在下家中,尽可与庞镇寰当面对质。”
申屠珍来时一腔热望,此刻已是冰冷,她本为奚凤啸潇洒倜傥气质所吸引,有委身相许之意,但为庞镇寰诬蔑清白,又怎能启齿,不禁羞愤怒急,星眸中泪光莹然,半晌,一顿莲足道:“恶贼,我不杀他誓不干休,奚少侠,你我同赶往灵枢石府一行如何?”
奚凤啸闻言摇首微笑道:“灵枢石府白阳真人在蜕化之前已布下水火风雷诸般禁制,强行人洞必死无疑,在下若能获有宝钥及克灭禁制异宝,岂会等到现在。”
申屠珍道:“我那”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全力施为,灵枢石府当石裂地陷,诸般禁制立时化作无形。”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同行有所不便,在下随后就到。”说时,忽面色微变道:“姑娘属下来啦。”双肩微振,潜龙升天而起,迅疾如电掠入庄内。
申屠珍别面一望,只见十数条黑影势如奔矢掠来,转瞬即至,为首者正是南荒二奇率领森罗宫好手赶到。哈秀问道:“老朽等在庄外相候甚久未见姑娘返回,恐姑娘遇险,是以赶来探望,姑娘有何发现。”
申屠珍肃容道:“我走遍庄内,竟未发现一人,谅早避去,但此楼窗外烛光明亮,似有人居住,喝问数声.又无回音,这情形大有可疑,是以我拿不定主意。”
哈秀大笑道:“此楼若有人在,也早神智昏迷过去了。”
申屠珍摇首不大以为然道:“为何庄内不曾发现半个神智昏迷之人,此乃故作疑兵之计,令人奠测高深,哼哼,申屠珍亦非易与之辈,岂可坠入他鬼蜮暗算中。”
哈秀冷冷说道:“以姑娘之能,还有什么惧怕。”
中层珍反唇相讥冷笑道:“南荒双奇,名震天下,哈叔又何不登楼一探。”
哈秀经她一激,鼻中冷哼-—声,玄鹤冲天拔起,双掌护胸向窗口扑去。身形堪距窗口两尺,突然窗内烛光熄灭,哈秀猛感一股排空如潮劲风撞来。他那扑势迅急,而上身又在半空,急猝之间不及变换身法,忙两足一沉千斤坠,身形急泻而下。
哈秀只感有股强风中尚夹着—片砂尘,扑面微痛,心尚不以为异,待他双足沾落着实,顿觉自身前胸袍幅燃起一片怪火,燃着了胡须,不禁厉声怪叫一声,就地疾滚,怪叫声刺耳已极,声播夜空,飘传开去,鸣应不绝,使人不寒而栗。
独角虬龙哈秀就地翻滚,算是扑灭了一身怪火,花白胡须却烧掉了一大半,众目睽睽之下,只觉无地自容,怒极伸臂往高楼推出一掌。掌力山涌,呼啸奔空,听一声惊天大响,高楼震塌一角,“哗啦”大作,砖土崩下,尘扬弥漫。
逍遥居士辛立冷冷说道:“人早走远了,耗费真力则甚,这笔帐记在摘星手的身上,日后连本带利清结就是。”说着,人却往哈秀身前走去,仔细向哈秀一件焦孔破碎的黑袍上一望,不禁神色微变道:“这是离火神燕独门暗器”乾元内丁砂“怎会在石梁庄内出现,其中大有蹊跷。”
申屠珍冷冷说道:“有什么离奇,南天三燕俱已失踪,安知不被摘星手所擒?”突出声叱道:“我们速离此宅。”人已离地飞起,身如乳燕离巢,眨眼间巳远在十余丈外。
南荒双奇相视了一眼,率领群邪疾赶而去。石梁庄外一片青峦秀谷中散穴着群邪,久候申眉珍不至,心生烦急,刘文杰不禁出声道:“魔法不灵,身为所擒,为之奈何?”
一个马脸瘦长怪人冷笑道:“刘老师,无需幸灾乐祸,姑娘如能返回,你还有命在,否则……”
声犹未了,刘文杰已自横腕一击,“流星赶月”、“五爪擒龙”、“飞丝钩鳖”三式出手。这三式奇奥绝伦,太极双环刘文杰轻不一露.竟用对付瘦长怪人,可见其心底积怨之深。他自陷身森罗宫后性情大变,不似往昔柔和,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今晚将一腔郁积尽泄之瘦长怪人身上。
瘦长怪人一身武学虽非寻常,却被刘文杰先发制人,刘文杰手法方出,身形即疾旋开去,但无法避开,右臂“曲池”穴一紧,只觉真气逆窜,不禁脸色大变。刘文杰忽听脑后厉叱道:“放手。”只觉一线破空如刃锐风划向腕脉,忙松手横挪身形,只见香风一闪,眼前现出面带秋霜,娇丽无情的申屠珍。
申屠珍冷笑道:“我知你是武林卓着盛名的耆宿,心怀不忿,趁我不在,竟向我属下报复。”
刘文杰沉声道;“申屠姑娘,你属下对老朽无礼,才略施惩戒。”
申屠珍柳眉一挑道:“真的吗?”
上官相接道:“这个老朽可作证,姑娘属下委实无礼之极。”
申屠珍闻言怔得一怔,发出长声娇媚荡魄娇笑道:“有上官老师作证,那就不会错了,但我深知属下一向沉默寡言,不苟盲笑,如不经挑逗激怒,绝不致对刘老师无礼。”话声略略一顿,望了刘文杰一眼,接道:“我愿以公平机会印证武功来判明是非,刘老师可愿与我九名属下印证么?”
刘文杰一代名宿,怎能示弱,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无不接着。”
这时南荒双奇已率森罗宫高手赶至,哈秀忙道:“强敌环伺,自家人岂可伤了和气。”
刘文杰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告辞了。”
玉箫真人道;“刘老师不要意气用事,请三思而行。”
刘文杰冷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岂能受制于女流之辈。”
申屠珍娇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刘文杰闻言面色惨白,嗒然若丧。
蓦地,一声刺耳惨嗥腾起,一名森罗宫高手倒地翻滚,哀嗥不绝。申屠珍身形一动,疾掠至那森罗宫匪徒身前,检视一下伤处,不禁失声诧道:“龙须针。”疾转娇躯,怒向上官相叱道:“好啊,你们密谋对姑娘不利。”不由分说,罗袖拂向上官相而去。
上官相厉声道:“姑娘铲除异己手段委实毒辣。”身形一仰,贴地倒窜出三丈开外。
玉箫真人忙道:“不可中了摘星手借刀杀人之计。”
申屠珍道:“真的是摘星手么?”
玉箫真人道:“贫道料定如此,除了他还有谁?”
申屠珍道:“他尽可向我暗算猝袭,何必向无名之辈下手,其故安在?”
玉箫真人不禁语塞,干咳了两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但其中不无可疑。”
申屠珍低首沉思,半晌,娇笑道:“我暂不追究此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现在随我赶往北雁荡。”
玉箫真人诧道:“去北雁荡为何?”
申屠珍嫣然媚笑道:“震裂灵柩石府,与森罗宫主者晤面。”话未落音,已率领九瘦长怪人穿空飞起,瞬息而杳,群邪面面相觑。
茅焕道:“玉箫道长,我等要听命于她么?”
玉箫真人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不出灵柩石府,各位身上所罹禁制将无法解开,目前虚与委蛇,未必就是坏处,诸位请三思。”
正说之间,忽听一缕箫声送来,玉箫真人只觉与自己所吹韵律相同,不禁大惊骇然变色,喝令森罗宫高手随他循声寻去。仅留下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二十余人。他们去留之念犹疑难决,玉箫真人说得不错,加诸他们身上的禁制委实毒辣,七日必发作一次,那种痛苦之惨,想来犹有余悸。
月落星沉,大地苍茫,山风劲疾,拂体生寒。忽闻风送入耳一个苍老雄浑的语声道:“诸们别来无恙?”
这语声送入上官相耳中无异晴天霹雳,暗道:“梅六老鬼。”身形冲天而起,斜望顺风方向落去。群邪闻声大震.纷纷穿空遁去。梅六武功在群邪眼中不过是伯仲之间,但“玄阴雷珠”足以使群邪魂飞胆寒,闻声而逃。
骊山鬼母最后起步,身形才拔起两丈多高,忽见迎面一条黑影迅疾撞来,不禁冷哼一声,两足一沉,身形电泻落地。黑影身法更快,却比骊山鬼母沾落实地,低声道:“欧阳大嫂。”骊山鬼母心神微颤,凝目望去,只见是海天钓叟陆骥。
陆骥不待骊山鬼母出言,含笑道:“两位令媛每日以泪洗面,亟于与大嫂晤面,大嫂身罹禁制无妨,何苦与森罗宫凶邪玉石同焚。”说时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扣着骊山鬼母冲而去。
朦朦霏雾,黛青拥碧,朝阳床上,天际泛起一片紫霞,绚丽悦目。灵枢石府崖下现出紫衣艳丽少女申屠珍,身后屹立着九瘦长面目阴冷的黑衣人。申屠珍星眸四顾,不见奚凤啸影踪,满腹疑云顿生,忖道:“我在此等候约莫半个时辰,他怎还未来,莫非方才猝袭暗算就是他?”忖思之际,忽闻对峰绝顶送来一缕箫声,韵律曼妙,缠绵绯恻,令人春情奔放,不能自主。
申屠珍目注对峰绝顶须臾,芙蓉娇靥绽放百合般笑容,忙道:“我去去就来,不可泄露我行踪。”身法疾如闪电扑向对峰绝顶。
绝顶上正是丰神如玉,倜傥潇洒的奚凤啸,竖箫吹弄,衣袂飘飞,一付怡然自得神情。他已知申屠珍扑上崖来,箫声倏然而止,徐徐长叹一声低声吟道:“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思乱,更南陌飞絮朦朦……”
只听身后娇笑声道:“少侠是否触景伤感么?”
奚凤啸佯装惕然一惊,迅疾回面笑道:“姑娘怎么这时才来,在下已到得甚久了。”说着面露赧色接道:“在下不过伤感江湖生涯原是梦,英雄末路最堪悲,只待恩仇了,立即归隐湖山,躬耕自娱。”
申屠珍道:“少侠与庞镇寰真个怨如山积,仇深似海么?”说着一双妙目上下打量奚凤啸不住,只觉他英俊潇洒外,另有一种过人气质,使人一望即生出亲近之感,但在少女眼中,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奚凤啸道:“在下自幼孤苦,依寡母为生,朝夕不能温饱,幸为一武林名宿收养,不幸被庞镇寰所害,这位武林名宿对在下兼有父师之恩,不共戴天之仇怎能不报。”言下不胜感慨唏嘘,目蕴怒光。
申屠珍叹息道:“他杀人多矣,理应遭报,但如果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少侠恐无法制伏。”
奚凤啸道:“据在下所知,习成白阳图解非朝夕之功,破穴残凶全仗姑娘,倘姑娘前情不忘,在下则不敢勉强。”
申屠珍不由霞生两靥,嗔道:“我与他有什么情,污人清白,如不将他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奚凤啸道:“花前月下蝶双飞,此情此景最难忘。”
申屠珍更是娇羞不胜,冶荡媚态神情一扫无遗,嗔道:“少爷家中除了令堂还有什么人?”
奚凤啸心神一怔,笑道:“没有。”手指着灵枢石府前道:“森罗宫人手已到齐,在下急于目睹姑娘施展”巫南天魔梵法“,须知时机稍纵即逝。”
申屠珍娇媚回眸一笑,妩媚荡人,低声道:“好,少侠在此等我就是。”缓缓转动娇躯,莲步姗姗走去,只听奚凤啸又低声吟道:“蕊嫩花房无限好,东风一样香,百年欢乐酒樽同,笙歌雏凤语。裙染石榴红,且向五云深处住,锦衾绣幌从容,如何即是出樊笼,蓬人少到,云雨事难露。”
词意香艳旖旎,忍不住又红绯双靥,暗道:“这位少侠人如其词,风流倜傥,佻达不羁。”心中早对奚凤啸情愫暗生,不以为忤,回面偷觑了奚凤啸一眼,只见奚凤啸仰面凝视云天,衣袂迎风飘然,朝阳之下愈显得丰标如玉。
申屠珍心中忽生一念,暗道:“他这首词莫非是讽刺我与庞镇寰已是鹣鹣鸳鸳,白璧有玷,庞镇寰呀庞镇寰,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其实奚凤啸正是此项用意,以讽词坚定申屠珍杀心,他深知无论如何“巫南天魔梵偈”无法震开灵枢石府,趁此一段时机,参悟进入灵枢石府之策,并恢复连日疲乏。他从中州星夜不停赶回石梁庄,甫一赶达即遇上申屠珍之事,为不想另生枝节,耽误失时,不惜设计离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申屠珍疾掠回灵枢石府前,望了群邪一眼,盈盈娇笑一声道:“我这套天魔大法一经发动,非但这灵枢石府震毁,而且这五里方圆人畜立毙,各位能否禁受得住么?”
哈秀神色一怔,道:“姑娘是否需老朽等撤出五里外。”
申屠珍道:“不必,天魔大法尚须二十八人,哈叔叔,劳驾挑选二十八位武功卓绝高手。”
哈秀一怔,迟疑须臾,道:“老朽遵命。”
申屠珍由腰中取出一支翠绿玉瓶,嫣然一笑道:“服下瓶内之药丸便可不受天魔大法之害,不然必无幸理。”
群邪闻言神色大变,他们均是黑道巨擘,心智过人,知服下此药,神智立为所控,终身沉沦永无超脱之日。皖山巨寇九指鹏蒲杰冷笑道:“申屠姑娘,你手段委实毒辣,我等岂是束手就戮之辈。”“叭”的一声,蒲杰右颊挨了一下重的,牙齿进裂,内腑血逆,不禁狂吼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申屠珍仍是笑靥如花,浑如无事人一般,莺声如簧道:“我最恨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之徒,诸位老师如信不过我,为何随我前来灵枢石府。”
蒲杰此刻怨毒申屠珍已极,趁着申屠珍说话不防时,两臂蓄聚全身真力,猛的矮身“飞鹰攫兔”射去,九指箕张,挟起一片锐啸指风向申屠珍两肋抓去。申屠珍望也不望蒲杰一眼,面上却绽放妩媚笑容。蒲杰身形快如奔弩,堪近申屠珍身前一尺之处,猛感两臂一软一震,胸前为一片绵软潜劲击中,不禁惨嗥出口,身形反飞丈外,心脉断绝,口喷紫黑血雨。
群邪不禁大骇,均未见申屠珍出手,蒲杰之死实是祸由自取,只见蒲杰两臂断折骨出、九指根根折裂,鲜血如注,死状甚惨。申屠珍宛如无事般,嫣然一笑道:“诸位老师既心疑我不怀好意,那么这瓶药只好收有了,但不要后悔就是。”
只见申屠珍日光一闪示意九瘦长怪人,九人立时分腾而出,似伞形疾射开去,依九曜方位立着,各取出一付金色铙钹“嘭嘭”,敲击,嘴中高唱梵咒,钩轮格烁,音韵怪异,继之身形转舞,竟是愈转愈疾。天色却变得渐渐阴暗如晦,山风更变得呼啸强劲,生似一场暴风雨前兆,恐怖骇人。
群邪先是目睹九瘦长怪人举动,大感惊愕,继之耳闻梵骂钹音,渐感头晕目眩,心笙惶惶不能不能自主,饶是南荒双奇、太极双环、老龙神武林高手均无法自制。此刻只见风云变色,不禁大骇,展天行、茅焕、上官相等十数人身形纷纷穿空飞起,欲逃出天魔大法之外,却不料有一种无形禁制阻滞身形,如冻蝇穿窗,无法遁出。哈秀辛立面色大变,太极双环刘文杰面色苍白,足下沉椿数寸,目光森厉一瞬不瞬的望着申屠珍。
辛立不禁大喝道:“申屠姑娘,前说需二十八相助究竟为何?”
中屠珍淡淡一笑道:“自然需要,但诸位老师心疑我有加害之意,惟有独任其难,诸位能否禁受天魔附体之苦,我也在所不顾了。”
辛立道:“姑娘为何非要震开灵枢石府不可,以姑娘之能何愁不睥睨武林,纵横江湖。”
申屠珍格格笑道:“我若有意问鼎武林,还能等到现在,面执负心是我心愿,眼前如此做是救他并非恶意。”
玉箫真人高声道:“姑娘这话是真的么?”
申屠珍道:“此去灵枢石府并无禁制,那位不信尽可前往察视,证实我言之不虚。”南荒双奇、太极双环、玉箫真人互望了一眼,身形扑往灵枢石府崖下而去。果然,井无阻滞,如顺水游鱼般到达崖下,纷纷腾空而起,先后沾实灵枢石府穴径之前。
刘文杰注视“灵枢石府”一眼,长叹一声道;“老朽半生寻觅这”白阳图解“藏处,想不到今日得见,能令人感慨系之。”
玉箫真人微笑道:“刘老师尚欲一窥洞中蕴秘么?”
刘文杰目露黯然之色,道:“道长无须取笑,眼前当务之急道长应如何措置?”玉箫真人长叹一声不语,南荒双奇凝视洞门上目露骇然之容。
哈秀道:“二位速察门上显露字迹。”
原来石门上显露出数行半体楷书,字迹由淡渐深,大意谓:“灵枢石府禁制互克,唯有缘进入者希持宝钥将洞门关闭,否则必将引发禁制,七七之期全洞化为灰烬,后来者见洞门字迹显露赤红,应立即离去,免遭波及。”
刘文杰骇然色道:“速离。”四邪疾泻下崖,返回原处,只见九瘦长怪人仍是旋转不休,天色晦暗如暮,风雷怒吼,心神震摇不止。
申屠珍道:“如何?”哈秀忙将洞门字迹说出。
申层珍嫣然一笑道:“我早知道了,天魔大法可克制灵枢石府禁制,在森罗宫主者未出之前,绝不致震毁,但须各位老师相助,使天魔大法发挥其威力。”
这无形的箍套牢牢钳制在群邪的头上,明知其狠诈而不敢斥言其非,头一个刘文杰便暗暗叫苦,暗道:“这申屠珍也太厉害了,不想八十岁老娘今日倒绷孩儿。”正欲设词套出申屠珍用心何在,但闻申屠珍娇笑道:“我仅须二十八人相助,不愿者绝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