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讥笑道:“你这老匹夫,前番对田家姑娘意图不轨,追杀途中又想杀了叶某灭口。恐怕是担心惹怒田家,又得罪了我叶小天,早晚招来报复,所以才趁机替杨家出头,拖杨家下水,替你挡刀消灾……是么?”
展伯雄恼羞成怒:“你这小畜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对田家姑娘意图不轨?你中伤老夫,老夫与你誓不罢……”
这时,先前那个绿裳丫头端着一盘子烤肉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展伯雄狠话还没摞完,叶小天从盘子里抽出一只烤羊腿,狠狠地捅进了展伯雄大张的嘴巴,紧跟着一记冲天炮,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展伯雄一身武功,可惜他没料到自称斯文知礼、向来以德服人的叶小天突然就动了手,这一记重拳打得他仰面摔了出去。
叶小天紧跟着就扑向曹瑞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抡,竟然把他瘦削的身子抡了起来:“姓曹的,你前番帮助杨羡敏占我土地、毁我庄稼、坑我子民,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今天你来得正好,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叶小天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初到贵阳,本打算扮成一个斯文有礼的文明人,作为一个外来户,一个新晋的贵族,却是这样无害的一个乖宝宝,更容易让土司圈子里的人们接受他。
可惜天不从人愿,只是赴场宴会,莫名其妙地就招惹了杨应龙家那只妖气冲天的狐狸精,再加上曹瑞希和展伯雄这对货色出来搅局,叶小天只好把心一横:既然大家都认为不开化的山民是野蛮人,那我就扮个野蛮人的样子给你们看看。
野蛮人该是什么样子?性情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喜欢动用武力,不喜欢动脑……
这好办啊,杨天王最宠的三夫人已经被我捅了,够冲动,够不考虑后果了吧?现在我在安公子面前,出手殴打展土司和曹土司,这明显是个不喜欢动脑子的暴力男嘛。
叶小天到贵阳的第二件事是制造和田家结盟的机会。田氏兄妹在贵阳都已经“哭诉”了大半个月了,谁不知道田家和展伯雄有仇,而且田家无力报复?现在他和展老头儿大打出手,只要田氏兄妹不太蠢,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他示好,双方顺理成章地就结成盟友了。
安公子在一旁目瞪口呆。绿裳丫头站在安公子旁边,看得眉开眼笑,这样好玩的事儿,她可是不常遇到的。
叶小天把曹瑞希“呼”地一下扔了出去,曹瑞希只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展伯雄倒在一旁,正从嘴里拔出烤羊腿,不断地干呕。
宋天刀都看呆了,喃喃自语道:“难怪是莹莹妹子看中的男人,这性格,真他娘的驴啊!”
安公子嘴角抽动了两下:“何止,展家凝儿,也喜欢他。”
宋天刀一听,眉毛不禁动弹了两下:“那……他光性子驴还不行,身子也得够驴才行啊。”
这厮看着一脸正气,想不到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个闷骚货。
展伯雄终于停止了干呕,他猛地跳起来,一个弓步冲拳,狠狠击向叶小天的胸口。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横掌挡在他的拳头上,展伯雄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一跤扑在曹瑞希身上。
文傲及时出现在叶小天身边,和展伯雄斗在一起。
张雨桐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刚刚继任土司之位没有多久,也需要这样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可是贵阳之行,密会了几方权贵,张雨桐却一无所获。
在铜仁,张家现在不但被于家篡夺了“王位”,头顶上还压了一个“太上皇”叶小天,张雨桐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卑躬屈膝,苟延残喘。但是现在,他忽然看到了希望!
“杀!给我杀了他!”曹瑞希终于清醒过来。他的两个贴身侍卫马上和华云飞厮杀起来。
田夫人端然而坐,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叶小天目光一转,径向她这边走来,居然与她同席而坐。田雌凤本来独据一桌,看见叶小天坐在对面,微微有些意外。
叶小天微笑道:“方才在外面,并不清楚夫人的身份,迫不得已动刀,实是为了自保。否则以夫人如此绝色,叶某怜香惜玉还来不及,又岂忍下手?”
田雌凤似笑非笑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风情万种地道:“叶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讲道理的。人家可是既受了伤、又流了血,你说罢休就罢休?”
叶小天叹道:“到了你我这种身份地位,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了。夫人你不妨好生斟酌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哇。”
这时,田彬霏和田妙雯兄妹联袂赶到了。土司们心照不宣地让路,行注目礼,这出场的排头,一时间竟盖过了安公子。
田彬霏和田妙雯终于看到了叶小天。以田妙雯的精明,很容易就看出谈笑风生的二人间实际上暗藏着戒备、警惕、试探与敌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田雌凤与叶小天谈笑盈盈,她心里就冒出了一股醋意。
田彬霏此时已经意识到“机会来了”,一声怒笑,朗声道:“展伯雄,你这老匹夫,居然还敢来贵阳露面,去死罢!”
田大公子倒真是全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谋略智慧、打理家族样样出类拔萃,武功居然也极高。他一出手,本就在文傲掌下左支右绌的展伯雄更加狼狈了。
文傲立即收手,退到了叶小天身边。
曹瑞希武功还不错,但他虽然从不在乎别人的命,却很爱惜自己的命。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马猴一般在两个手下身后跳来跳去,吆喝他们杀敌。其中一个手下的刀被磕飞,曹瑞希马上把自己的刀递给了他,继续跳来跳去……
田妙雯疾行几步,快到叶小天席前时又放慢了脚步,很矜持很优雅地敛一敛裙袂,款款落坐。田雌凤向她嫣然一笑:“数年不见,妙雯出落得愈发美丽了。”
田妙雯眸波流转,笑靥如花:“堂姐这可不是心里话呢,人家哪比得了堂姐的风情万种?凤姐姐的妩媚妖娆,女人见了都要心动,何况是男人呢?”说到这里,她瞟了叶小天一眼,一副很温柔、很理解、很明白的模样。
叶小天暗暗汗了一把:“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幽会情人,突然被老婆捉奸在床的感觉?”
田雌凤掩口轻笑:“堂妹是在笑话人家老了么?其实啊,一个女人,就算是朵再美的花,也要嫁了人,有了男人的宠爱,雨露滋润之后才能艳丽无双。以你的姿色,一旦嫁作人妇,那种风情滋味,只怕人家就要望尘莫及了。”
叶小天继续汗:什么东东?什么男人!什么雨露灌溉!你们两个女人,要是说私房话,怎么说都成,在我面前这么说,要不要这么泼辣?当我是死人么!
叶小天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他眼珠滴溜溜乱转,很明智地打算开溜。
叶大老爷刚抬起屁股,田妙雯的双眸就定在了他的身上,娇滴滴地道:“叶长官~~~”
叶小天就像中了“定身法儿”,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啊!田……田姑娘……”
田妙雯嫣然一笑:“人家可不是甜甜姑娘,人家就是田姑娘。”
田雌凤看了看田妙雯,又看看叶小天,莞尔道:“两位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
田妙雯听了嫩脸不由一热,这哪是在跟田雌凤争风,分明是看见自己的情郎对别的美貌女子大献殷勤生了醋意。
叶小天正了正身子,对田雌凤道:“叶某有两位红颜知己,与田姑娘相交莫逆,这就缘份不浅了。前些天展伯雄意图对田姑娘不轨,事败后想杀人灭口,又是叶某适逢其变出面搭救,因此,算是很相熟了。”
田雌凤挑了挑柳叶眉:“你是说,妙雯是你红颜知己的红颜知己,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喽?”
田雌凤故意强调这两点,本想激起心高气傲的田妙雯的不悦,但田妙雯却温柔地应承道:“是啊,以前就听莹莹和凝儿提起过叶长官,却不想初相识时,便蒙他救命之恩。叶长官,多谢了。”
叶小天爽朗地一笑:“你是莹莹和凝儿的义姐,不算外人,客气什么?”
田妙雯笑得更甜了:“不是外人,却也不算内人。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
厚脸皮的叶大老爷又开始脸红了,他忽然发现,两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开始撕逼的时候,原本温柔的小猫儿也能亮出利爪獠牙,那种泼辣,他一个大男人也吃不消。什么外人内人的玩笑话,叶长官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调戏自己大姨子吧?
这时安府大管家终于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现,一场混乱终于结束。田彬霏大骂展伯雄,叶小天和曹瑞希对骂,展伯雄又大骂叶小天。
走马灯的混乱骂战中,展伯雄心想:“田家执意找我麻烦,叶小天也是个不安份的主儿。我看叶小天和田妙雯眉来眼去,恐怕早他娘的勾搭成奸了。找个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一并除去,嫁祸给田夫人,我就解脱了。”
曹瑞希被叶小天骂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想:“杀了叶小天,嫁祸田夫人。有杨天王顶缸,曹某泄了心头大恨,还不必承担任何后果,大妙!”
张雨桐一直躲在阴暗处,悄然露出狰狞的獠牙:“干掉叶小天,嫁祸展、曹两家,我再对付于珺婷,夺回铜仁之主的地位,大有可期啊!”
……
昆仑雅集草草结束,叶小天等人离开后挥鞭如雨,疾驰如飞,在贵阳城里兜了几个圈子,摆脱明里暗里几支追踪的队伍,回到了他的住所。他今天得罪的人太多,不能不小心啊!
次日,叶小天去拜访石阡童家。童家听说卧牛长官司的叶长官登门拜访,立即大开中门,由童氏家主童云携童家在贵阳的所有重要人物一起相迎。
童家久受播州杨氏觊觎,作为石阡副长官又饱受曹家打压,内忧外患,早就不堪承受。现在展家又和曹家做了同路,童家必须得另找帮手,而且不能鞭长莫及。
如此一来,叶小天受到童家的重视就不足为奇了。更何况童家依旧在田家秘密控制之下,田家已经授意他们要寻找机会和叶小天结盟,双方的会晤自然水到渠成。
叶小天上午登门,直至傍晚才离开,等他离开时,双方已经仿佛交往多年的腻友。
叶小天回到府中,收到一张拜帖,打开一看,泥金的拜帖,内贴的却是一张桃红色的小笺,这是薛涛笺,又名“浣花笺”,打开,笺上便有淡淡幽香扑入鼻端。
“诚邀叶君于明日巳时末刻,花溪小聚。宋!”
叶小天一瞧那个宋字,马上就想到了伟岸俊朗的宋天刀。
宋家毫无疑问是叶小天此行贵阳最想结识的人家之一,也是四大家中最佳的合作选择。此次贵阳之行,就是他走出铜仁,走向更高目标的第一步。田家已成为他的合作对象,如果能够再搭上宋家这条线,对他的发展尤为有利!宋家在水东,又是实打实的天王级大土司,远交强国,近攻弱邻,他才能趁势做大。
……
次日一早,叶小天只带了毛问智和华云飞还有一队随从武士,潇潇洒洒地直奔花溪。
花溪位于贵阳南郊,叶小天曾在此和果基格龙决斗。
湖心岛上小亭中,此时只有一人独立,白衫如雪,负手远眺。
叶小天暗赞:“不愧出身豪门,真能装逼!”
亭中那人蓦一回身,眉目如画,巧笑倩兮。叶小天刚刚还在遗憾如此美景,却要和一个糙汉子约会,如今真的如他所愿,来了个香扇坠儿般娇小可爱的小美人儿,他却像是见了鬼。
眼前这明眸皓齿的小美人正是前日在安家“昆仑雅集”遇见的那位绿裳丫头,叶小天吃惊地道:“咦?是你!你家公子呢,安公子也来了?”
叶小天伸着脖子左看右看,这巴掌大的一个小岛,哪有地方藏得下安公子?
那小姑娘顿足道:“你这个白痴,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安家的小丫环了?前日我穿条裙子,居然与安府丫环同款同色,心里已经很郁闷了,你还取笑人家!”
叶小天目瞪口呆:“那你是谁?”
小姑娘双手一背,傲娇地扬起下巴:“水东宋晓语,你有没有听说过?”
叶小天很诚实地答道:“真没有!”
宋晓语姑娘听了叶小天的话不禁气结,脸颊可爱地鼓起来,像只可口的红苹果。
叶小天忍不住笑道:“你是宋天刀的妹妹?”
宋晓语翻了个白眼儿:“本姑娘就是宋晓语,为什么非得说是我哥的妹妹,他很有名么?”
美女是有特权的,而且……貌似她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叶小天只好点点头:“原来是宋家大小姐晓语姑娘,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前日宋氏兄妹赴昆仑雅集,叶小天误以为宋晓语是安家丫环。宋晓语玩心顿起,将错就错,卖傻装萌,宋天刀对这个小妹子宠溺异常,也不戳穿,才导致这场误会。
宋晓语笑逐颜开:“这还差不多。我都等你好久了,你为什么这时才到?”
叶小天一边往亭里走,一边道:“可是根据我们约定的时间,我来的只早不晚啊。”
宋晓语气鼓鼓地道:“可我到了你还没到,害我等了好久好久,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叶小天用力点了点头:“是!漂亮姑娘,可以任性的。”
宋晓语笑靥如花:“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漂亮吗?”
“当然是真的!”叶小天一脸认真:“这还用问么?就算是瞎子看不到,只听你那黄莺般悦耳的声音,都能知道你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美人儿!”
宋晓语开心极了,往石桌旁一坐,双臂撑在石桌上,手掌像两片叶子似的托住花朵般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叶小天:“不错,不错,你果然是个好人。”
叶小天有点好笑地在对面坐下,心中微微有点失望,他以为是宋天刀有意结纳,没想到却碰上这样一个天真的小丫头,很显然自己会错情了。
叶小天清咳两声问道:“不知宋小妹邀我今日前来,有何打算?”
“我对你很好奇,所以想见见你。”宋小妹笑眯眯地看着叶小天,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见了你之后,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喜欢我?”叶小天微微挺起了胸,男人嘛,被美女喜欢,总会从心里感到得意与满足。虽然瞧这姑娘可爱得一塌糊涂,天真率直得一塌糊涂,叶小天还是正气凛然道:“姑娘很漂亮也很可爱,叶某也很喜欢。不过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姑娘这番美意,叶某只好心领了。”
宋小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蓦然瞪大了,她吃惊地瞪了叶小天片刻,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好玩了!我就喜欢你这个臭美的劲儿,拿自己当块宝,也不管人家稀不稀罕。我现在知道莹莹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这人……真好玩儿!”
叶小天听了大为泄气,敢情今儿是便宜小姨子相姐夫?还大老远的挑了花溪这个地方。哥起个大早出门,很容易么?这种闲极无聊、精力过盛的女孩子啊……
前日在安家“昆仑雅集”,叶小天误以为宋晓语是安府小丫环,加上当时林中灯光昏暗,他并未仔细打量这位豪门小姐的长相。此时天色晴好、风景宜人,宋晓语为赴约还精心打扮过,叶小天也不由得为这个俏丽的少女那光彩夺目的风姿所倾倒。
眼前的少女正值及笄之年,比“豆蔻梢头二月初”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明媚和俏皮。豪门世家的出身,不仅腹有诗书气自华,而且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牛奶般白皙幼滑。
宋晓语身材娇小,却比例甚好、身姿挺拔。尤其是裁剪合体的衣衫柔滑贴身,胸前两座峰峦如花蕾初绽,杨柳枝般细腰下傲然凸显浑圆饱满的臀部曲线,从侧面看,曼妙的S 型身体曲线分外诱人。鸭蛋型的脸蛋儿上,细长的柳叶眉,一双凤眼笑起来如弯月,透着俏皮可爱。挺直的琼瑶鼻,花骨朵般娇艳的樱桃小口,洁白的贝齿,说起话来如黄鹂娇啼,仙乐般动听。
女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当得知叶小天是夏莹莹的心上人,宋晓语就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今天她精心打扮,主动邀约,虽然说出的话对叶小天连讥讽带嘲弄,其实芳心可可,对叶小天这个传奇英雄也有倾慕结交之意。
在贵州这种少数民族聚居、民风开放之地,女子在未嫁之时,与别的男子发生点小暧昧,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豪门贵女,婚姻掺杂了太多其他因素,更是难以自主,自然特别珍惜当姑娘时的自由时光。
今日风和日丽、景色迷人,叶小天年轻英俊、风趣洒脱,很讨女人喜欢,宋晓语兴致勃勃:“今天你陪我游花溪好不好?”
这时,就见一具竹筏自上游悠然而下,竹筏上一个女子娉娉婷婷地站着,风姿曼妙,仿佛摇曳的花枝,荡漾出万种风情。叶小天目芒一缩,神情凝重地道:“田夫人!”
这时宋晓语也看清了那筏上的美人儿,叶小天和田雌凤之间的恩怨她当然清楚,本能地以为田雌凤是来寻仇的了。
田雌凤很喜欢花溪的景致,倒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叶小天。她虽满腔恨意,但是想到杨应龙的谋划,又消弥了杀机。眼见叶小天拉着那位姑娘向石阶桥跑去,倒是有些好笑起来。
竹筏加快速度,追上了叶小天,田雌凤微笑着揶揄道:“叶长官,何故仓惶似丧家之犬?”
叶小天扭过身去,讶然道:“啊!田夫人,幸会,幸会!在下和宋姑娘本来是比赛谁先赶到岸边的,不曾看到夫人驾到,失礼失礼。”
叶小天见已被追上,情知田雌凤如果要杀人,只需一声令下,在那两个龙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干脆放弃逃跑,说出宋晓语的身份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田雌凤果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宋晓语,恍然道:“原来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晓语的宋姑娘,不错不错,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
叶小天赶紧摆手道:“夫人误会了,在下和晓语姑娘,其实只是初相识……”
宋晓语打断叶小天的话:“夫人前日受了重伤,这么快就好了?今日居然有雅兴游花溪。”
叶小天额头冒汗: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如果把她刺激得发怒,真要下杀手怎么办?
幸好此时华云飞、毛问智等人和宋家的侍卫已冲到面前,如临大敌地盯着田雌凤一行人,叶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些。
田雌凤冷冷地对宋晓语道:“蚊子叮一口也算伤么?啊!我倒是忘了宋姑娘身娇肉贵。”
宋晓语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挨了重重一刀,是绝不会没两天就跑到花溪卖弄,怎么也得静养个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
叶小天已经快急出了汗,不停地向宋晓语挤眉弄眼。
宋晓语气呼呼地说罢,瞪了叶小天一眼:“你老人家中风了啊,嘴歪眼斜的做什么?”
叶小天登时嘴歪眼斜,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
宋晓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还真装傻啊,有人信么?”
叶小天失声叫道:“田姑娘!”
田雌凤盈盈地瞟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说过既往不咎,就不会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连女儿都生了,叫声姑娘可嫌有些晚。”
“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田雌凤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田雌凤霍然扭头,就见又一道竹筏飘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头,正是田妙雯。
田妙雯并非偶然巧遇,却是追叶小天而来,目的是趁热打铁,制造两家公开合作的契机。
田雌凤脸色微冷:“原来是妙雯堂妹!”
宋晓语却很开心地向田妙雯招了招手:“未来小姑,还不快来拜见未来大嫂。”
田妙雯的嘴角抽了抽,板着脸道:“宋姑娘好!”
宋晓语嘟起嘴儿自语道:“哼!现在不肯叫,早晚还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样颇显得意。
叶小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知道这位宋家大小姐竟然与田彬霏订了亲。
丛林之中一处酒家,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着,竹帘儿半卷半垂,遮住了阳光。
“老展,你说怎么办?田夫人也在当场,此时出手,谁还相信是田夫人下手?你我昨日可与叶小天大打出手过,那时必然要疑心到你我头上。”
展伯雄眉头紧蹙:“此时下手确实不妥,不如暂且撤兵,反正他在贵阳会停留一段时间,我们总能找到机会下手。”
山林的另一侧,一队杀手整装待命,腰间无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劲装、倒卷千层浪的绑腿,干净利落。张雨桐负手而立,静静地听人禀报着。
一个青衣首领悄然靠近,低声道:“大人,如果此时不宜下手,我们不妨另找机会。”
张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叶小天与田夫人有仇,田夫人与田姑娘不谐,田杨两家有怨,叶小天要和田家、宋家结盟。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正适合乱中取利!”
张雨桐微微昂起了头:“田夫人在场,就能证明不是她主使?越聪明的人越不会这么想,何况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锅!把他们干掉,能干掉哪个就干掉哪个。动手!”
数十个青衣人像群狼一般,从丛林中杀将出来……
叶小天等人大惊,眼见事变仓促,田雌凤在两个龙虎山高手的护卫下,迅速撤往湖心亭。叶小天拉着宋晓语一路急奔,田妙雯的竹筏紧紧跟随,所有人都撤到了湖心亭。他们带来的护卫也一边撤退,一边阻挡杀手。
曹瑞希和展伯雄正欲带人离开,忽又得到消息,二人不由面面相觑:“大批杀手?这是谁派的人?”
曹瑞希阴笑道:“被刺杀的人敌我混杂,如果杀人的人也是来路众多,谁还有本事理顺这团乱麻?你我各出一支人马,分别加入战团,让他们乱上加乱!如果能杀得了叶小天最好,如果杀不了……宋家、田家、杨家,四大天王卷进了三家,这局势想不出乱都不成。到时候,他们互相猜忌,什么旧账都会翻出来,你我二人正可从中取利。”
展伯雄兴奋地道:“不错!他们互相征伐,必定元气大伤,你我说不定有机会更进一步!”
二人对望一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忽然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杀手们抢的是一个先机,其实不管是田妙雯、宋晓语,还是叶小天和田雌凤,携带着的侍卫都不少。他们在亭中坚守了小半个时辰,四周水中已然尽皆浮尸,水色泛红。
宋晓语捂着眼睛钻进田妙雯的怀里:“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田妙雯被她在胸口挤来挤去,没好气地嗔道:“离我远些!”
宋晓语一转身,又钻进了叶小天的怀里:“太残忍了,看得人家心尖儿直颤……”
田妙雯没好气地又道:“你还是靠着我吧!”
死守湖心亭总不是长久之计,一行人从亭里突围后冲向岸边。
忽然,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就发一声喊,又有无数的黑衣杀手举着长刀蜂拥而来。曹瑞希的这路杀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战的侍卫们见了顿时一呆。张家的杀手也是一呆,不过他们很快就弄清了敌我,幸好大家衣衫颜色分明,否则想不乱套都难。
众人狼奔豕突之际,又杀出一队黄衫的杀手,这是展伯雄派来的人马,径直扑向叶小天。
此时叶小天身边断后的几名侍卫正与追上来的杀手纠缠,叶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变色。危急关头,毛问智突然大吼一声,抡起钢刀扑了上去。
叶小天喊道:“老毛,快回来!”
“大哥快走!”毛问智匆忙间扭头大叫,一边喊,一边拼尽全力挥舞着手中刀。
叶小天被田妙雯和宋晓语拉拽着逃命。毛问智毕竟不会武功,全凭一股蛮力阻敌,很快,他的刀被磕飞,众杀手蜂拥而上……
“老毛啊!”叶小天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只觉心尖儿顿时一痛。
一名杀手冲近了,一刀向田妙雯当头劈去。叶小天赶紧伸手,把田妙雯拽到了自己身边。
杀手一刀劈空,大喝一声,刀光又匹练般倒卷回来。田妙雯并不懂武功,躲过了第一刀,第二刀是万万躲不过了。生死关头,不知怎的,她竟没有去看那拦腰挥来的一刀,反而扭头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迎上了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许多话已来不及说,也不必说了,原本有些朦胧的心思,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彻无比,她用力握紧了叶小天的手。
“铿!”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个杀手踉跄后退,一只兰花般美丽的小手握着一泓秋水般的长剑,挡下了这致命一击。随即那持剑的人就飞掠而出,左一剑、右一剑,身法似鬼魅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剑,必中一人咽喉。
叶小天站在那儿看得心惊胆战:“你小心点儿啊,你不要乱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
众杀手扑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剑幻霞光,赫然正是于珺婷,她已有了身孕,这么上蹿下跳的,难怪叶小天看了要提心吊胆了。
于珺婷赶回他身边时,飞快地瞄了一眼叶小天紧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里登时泛起了酸气,本来担心得要死,却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为何不带文傲同来?”
于珺婷本来留守铜仁,忽听张雨桐秘密去了贵阳,便急急赶来。到贵阳当然先要去见见她的小情人,得知叶小天去了花溪,于姑娘就酸溜溜地赶了来,结果恰好救下了这几人。
叶小天听她一问,神色顿时一黯,还是大意了,如果真把文傲带在身边,老毛也未必就会丧命。
这时众杀手又锲而不舍地冲上来,于珺婷护着叶小天斜刺里冲去,至于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了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了相,那也是极好的。
于珺婷带的侍卫们此时赶到了,护着叶小天等人且战且退,到了林外一处草坡上。
草坡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绰,但是车厢极为宽阔,这可是于珺婷一路赶来贵阳的坐车,起卧方便都在其中。如今塞进田妙雯、宋晓语和叶小天,其实也不算太挤,只不过叶小天的左腿叠着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贴着宋晓语的大腿,两手没地方放罢了。
“火速回城!”于珺婷吩咐了一句,回身一看……
叶小天马上站了起来:“你坐,你坐!”
于珺婷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识相!”
于珺婷走过去在田妙雯和宋晓语中间坐了,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顿时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左边这个狐媚子,一看就是祸水;右边这女子仿佛酸酸甜甜的青苹果,姣好的体态、俊俏的面孔、清纯的稚气,那是另外一种诱人的味道。
叶小天这个王八蛋哪来的这种齐人之福,到贵阳才几天,就有这样两位人间绝色为伴?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于姑娘正发着狠,宋晓语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来,道:“我叫宋晓语,姑娘是?”
田妙雯向她微微颔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
姓宋?姓田?
于珺婷忽然发现比姓氏自己也比不过人家,顿时有些英雄气短了:“回去之后,还是不要欺负他了。男人啊,有时是要当小孩子哄的……”
叶小天看到追兵越来越远,危险已经解除,可心头的悲哀却越来越重。他从不相信老毛能有什么用,最初他只是出于怜悯,收留了这个浑浑噩噩一辈子的浑人。再后来相处日久,便有了一份兄弟感情,但叶小天依旧认为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插科打诨,给大家带来一些笑料外,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然而,危急关头却是毛问智救了他的命,这对叶小天触动极大。他心里越是不曾重视过毛问智,这时就越加的难过。
进城后,马车直奔叶小天的住所。众人下了车,走进院子,叶小天也不进屋,就在院中一只石辗子上坐了下来,看向于珺婷,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于珺婷见他眼睛发红,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我收到消息,说张雨桐秘密来了贵阳,担心他有什么打算,所以我就……”
“张雨桐?”叶小天目芒收缩了一下,扭头对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里,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不是公开场合,没有可靠的人证,那他就有重大嫌疑!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个个的给我查!”
李秋池见叶小天终于有些振作起来,忙道:“是,卑职这就去查!”
叶小天就那么定定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人喊马嘶,叶小天听见声音,立即站了起来,疾步抢出院子。
华云飞迎上来,悲声道:“大哥,老毛他……”
看到华云飞眼中的泪光,叶小天心中一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叶小天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攥得紧紧的,半晌才悲笑一声道:“云飞,你说咱们兄弟,从葫县开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为什么?”
华云飞嗫嚅着没说话,他本想说“向来只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过?”可仔细一想,虽然最后想坑叶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哪一回是叶小天主动惹事?
叶小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稳呐!”
黄昏,夕阳洒下余晖,张雨桐一身猎装,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马股上搭着好多猎物,兔子、獾子、野鸭,甚至还有一头小黄羊,看来是郊行游猎满载而归。
张雨桐没有赶回他的住处,他一早就派人下贴,约了几位朋友今晚到“鸿雁楼”饮酒,如今这个时辰正好直接去鸿雁楼。
鸿雁楼今天已被他包了,受邀而来的客人都是与张家有故旧交情的土司权贵子弟,如今已经有几家的少爷先到了,正散坐在楼上喝茶闲扯。
张雨桐迈步上楼,在席上坐了,与众人强颜欢笑地等候其他宾客。
张雨桐在获悉行刺叶小天失败的消息之后,立即离开花溪,从南面绕到了西面的山野中,当真打猎去了。这场酒宴是他一早就与人约好的,如果行刺失败,这就是他遮掩行踪的理由;如果成功,这就是他的庆功宴。
如今事败,张雨桐心中有些忐忑。在铜仁时,他已经被叶小天层出不穷的手段搞得有点患了“恐叶症”,此时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悍然下令动用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