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推官开衙第一案

  戴同知停止了吹嘘卖弄,一把推开怀中美人,对叶小天道:“今日有劳老弟的热情款待,戴某家中现有些急事需要赶回去处理,改日戴某再设宴答谢吧,这就告辞了。”

  李经历醉眼朦胧地从身边美人儿丰满柔软的酥胸上抬起头来,大着舌头问道:“戴……戴兄,怎么就急着走了?嫂夫人不是一向……一向不大理会你眠花宿柳的事儿么?”

  戴崇华强笑道:“家中实有要事,咱们改日再说,改日再说。”戴同知又向高涯和李伯皓告罪一声,向几人行了个罗圈揖,急急拔步就走,甚至等不得别人送他出门。

  戴同知急匆匆赶回府邸,翻身下马,连马鞭都忘了递与随从,便大步流星直奔后宅。

  花厅中,正妻刘氏与几个妾侍正神色慌张地交头接耳,戴同知便一头冲了进来。

  刘氏赶紧迎上来,惶惶然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婵儿闯下塌天大祸……”

  戴同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刘氏登时噤声不语,戴同知沉声道:“婵儿呢?”

  刘氏赶紧向旁边小书房指了指,戴同知伸手一推,房门闩着,马上柔声唤道:“婵儿,开门,爹爹回来了。”

  房中沉默片刻,传出一个女孩儿啜泣声:“阿爹,我不想杀他的,我真的不想杀他的……”

  戴同知赶紧道:“我知道!我们家婵儿最是温柔善良,怎么会杀人呢?快开门,把事情经过对爹爹说说。”这时的戴同知满脸的关切心疼,既没有在妻子面前严肃冷峻的家长模样,也没有在外边捻花惹草的风流神韵,更没有在官衙里那副为官作吏的嘴脸。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寻常的慈父。

  贵州土司人家大多三妻四妾、女人成群,可是还真不见得妻妾成群的人就一定儿女满堂,历代以来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嫡宗长房断绝子嗣的情况。

  戴同知的妻妾很多,到如今也只一个女儿,再无其他子嗣。

  在他不断的安慰劝说之下,小书房的门终于开了,“阿爹……”戴婵儿号啕大哭,一把扑到父亲怀里,身子还在恐惧地颤抖不止。

  戴同知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凡事有爹爹做主。你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爹爹!”

  婵儿抽抽嗒嗒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戴同知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从塔上摔下去的人叫张孝天,是张铎的亲侄子,就算他非礼在先,被婵儿推下高塔摔死,张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戴同知沉声问道:“婵儿,你把张孝天推下高塔,这事可有人看见?”

  戴婵儿抹着眼泪儿道:“就只有朴阶哥哥看到了,他那时刚刚爬到塔上……”

  戴同知追问:“朴阶?除了他,别人全未看到塔上发生了什么?事发之后,他们也没问?”

  戴婵儿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当时吓坏了,朴阶哥哥见我怕得不行,也知道我闯了大祸,就……就拉着我赶紧跑回家来了。其他的人当时都还在三四层,听见孝天哥哥惨叫着摔下塔去,全都跑下塔去察看,都……都未顾上理我。”

  戴同知目光闪烁了几下,看看女儿依旧恐惧莫名的样子,便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女儿胸前的丰隆温软弹耸,抵在他胸膛柔柔地厮磨,让戴同知这个亲生父亲也不由得绮念丛生。

  说起来,戴同知也是花丛老手,玩弄过的女孩有的姿色还胜过戴婵儿,可怀里是自己从小养大的亲生女儿,那种感觉自然大为不同。他的手环住女儿的小蛮腰,将她搂得更紧些,柔声道:“乖囡,别怕。这只是一个意外,爹爹会平息此事的。叫你娘陪你洗把脸,吃点东西,早点睡下吧。别担心,有阿爹在呢!”

  戴婵儿仰起梨花带雨的娇颜,不舍地说道:“爹爹,我要你陪我。”

  戴同知微微一笑,在女儿耳边轻声道:“乖囡,阿爹要赶紧处理此事。”说着话,搂在女儿柳腰上的大手便滑下去,在戴婵儿圆滚滚的小俏臀上拍了几下,感受着少女臀肌那惊人的鼓隆紧绷和温软的青春弹性……戴婵儿以为是父亲的温情抚慰,并未多想。

  女儿虽然穿戴整齐,但搂在怀中还是能感受到凹凸有致的娇躯曲线,戴同知不由得想起半年前的一天清晨,他贸然闯入女儿闺房,恰好撞见刚刚起床的女儿赤身裸体站在床边正要穿衣裳。

  女儿从小喜欢裸睡,戴同知是知道的,自从女儿渐渐长大,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女儿的身子了。此时室内光线极好,白白嫩嫩的少女胴体赫然入目,戴同知不由得愣住了。

  房门响时,戴婵儿还以为是贴身丫环进来伺候她穿衣,并无戒备。她缓缓转过身来,蓦然发现是父亲站在门口,正痴痴地望着她,戴婵儿顿时惊呆了。

  此时的戴婵儿正面朝向父亲,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戴同知只觉得室内春光耀眼,一个小仙女俏立房中,白皙水嫩的娇躯,胸前一对奶苞鼓凸挺翘,杨柳细腰下是圆润饱满的香臀,胯间茸细阴毛掩映下,粉嫩的阴唇闭合成一线天……

  戴婵儿羞窘得俏脸绯红,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脚好似都没处摆放,竟然忘了掩藏女孩家身体的羞处。戴同知也尴尬得老脸通红,最终他再一次贪婪地狠盯了女儿一眼,意犹未尽地疾步出了房门。

  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偶尔的春光乍泄在所难免,父女俩并未把此事太放在心上。

  想起当时那一幕,戴同知现在仍心旌摇荡,对怀里的女儿怜惜不已。

  戴同知慈爱地替女儿擦去颊上的泪痕,又在女儿如花似玉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虽是生身父亲,戴婵儿也羞臊得俏脸一红,恰如桃花初绽,娇艳不可名状。

  戴同知看着女儿如濡湿的花瓣般的樱唇,真想含住细细品咂一番,但他终究鼓不起勇气。千娇百媚的女儿将来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子,生她养她的父亲却不能染指分享!虽然他知道自己若真要了女儿也未尝不可,但他却不想让女儿委屈烦恼。戴同知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怀里的宝贝女儿,咬了咬牙便大步向外走去。

  到了客厅,戴同知冷厉的目光向众妻妾一扫,沉声道:“把嘴巴全都给我闭严了,谁敢多嘴说一个字,老子活埋了她!”

  夜色深深,张知府抱着及笄之年的一个美妾睡得正香。以张知府如此肥胖的身体,心脏负担极重,云雨之事对他来说很久以前就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不过他还是喜欢买妾,并且抱着她睡觉。

  张胖子表示:处子之身自有馨香,且皮肤光滑如丝如缎,怀中若不抱个美人儿,他简直无法入睡。最受宠的十三姨太则表示,老爷的身体柔软如絮,冬暖夏凉,不被老爷抱着入睡,简直无法安枕。

  忽然间,府中锣声惊响,急骤的锣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唤醒了张铎的美梦。张大胖子慌慌张张地起身,急喝道:“出了什么事?”

  旁边十三姨赶紧掌了灯,侍候张铎穿戴。府中晚上鸣锣这种事,自从张铎出生起就不曾遇到过,但他很清楚府里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鸣锣,一是府邸受到围攻,二是府中走了水。

  张大胖子忙着穿衣服的时候,他的儿子张雨桐已经挟剑冲上了院墙。张铎这知府衙门原本就是土司衙门,院墙既高且厚,墙上还建有箭楼、运兵道,仿佛一道城墙。

  张雨桐年仅十七岁,生得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他是张铎的正室夫人所生,也是张知府唯一的嫡子。张雨桐扶着箭墙向外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

  张铎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叫人扶着从寝室内走出来,他这寝室之大已不亚于一座亲王的寝殿。张胖子一屁股把自己塞进座椅,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些查探清楚!”

  这时候张雨桐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闯进了正堂,一见张铎便道:“爹,你不用担心,前院示警乃是误报,是我二叔领了人马,披盔挂甲、弓矛俱备地从府前冲过去,惊吓了庄丁。”

  张大胖子一愣,愕然道:“你二叔?深更半夜的,老二是要跟谁过不去?”

  戴同知的书房外,奉了戴老爷的命令,一众家丁下人远避出十丈开外,无人靠近一步。远远的,他们只能看到本家老爷戴同知和对面而立的朴宗基映在窗上的剪影。

  书房内,朴宗基满面哀求地看着戴同知,颤声道:“大人,他……他可是我的儿子啊!”

  戴氏部落自从受了朝廷招安,便得了一个世袭的土同知的官身。因为戴氏部落临近铜仁,部落中很多人都成了城中百姓,戴氏部落也以船运和经商为主业了。这朴宗基是戴氏部下的一个头人,担任一个船主,全家就搬进了铜仁城。

  戴同知冷冷地道:“我只有一个女儿,你却不只一个儿子!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土司,你是我的家奴。如果在战场上,我和家人遭遇了危险,你是只求保全自己,还是该豁出全家人的性命,救护我和我的家人?”

  朴宗基双膝一软,跪倒在戴同知脚下,痛哭流涕地道:“我的儿子什么错也没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死?”

  戴同知冷酷地道:“因为,我是你的土司,你是我的家奴!你给我听着,也许你很无辜,可现在是我的女儿大难临头,只有你儿子能救她。你们父子不肯救,我就要你全家抵命!”

  戴同知慢慢弯下腰,在朴宗基耳边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道:“要么你全家去死,要么你就接受我送给你的庄子,叫你的儿子站出来,替我女儿挡这一劫。你自己选!”

  朴宗基瘫在地上,体若筛糠,泪如雨下!

  戴氏府邸被张绎发兵重重包围,张绎腰挎长刀,杀气腾腾瞪着门楣上“戴府”两个大字,厉声喝道:“戴崇华,不要做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还我儿子的命来!”

  戴同知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院墙上,左右两个侍卫各提一张大盾,护在戴同知身边。

  “张绎!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半夜三更困了我的府邸作甚?”

  张绎面目狰狞地吼叫道:“姓戴的,你少装蒜,你那宝贝女儿干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戴崇华暗暗心惊:莫非女儿所言不实,当时另有人看到了是她把张孝天踢下塔去?

  张绎指着戴崇华道:“我儿孝天今日游岭嶂山,竟自塔上跌落,当场惨死!塔上围栏完好无损,自然是有人推他下去!当时另有其他人家的几个儿郎在场,都说亲眼看见你的女儿从塔上下来,神色仓惶地被那朴家小子扶着匆匆离去。谁是凶手,这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戴崇华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宽,大声喝道:“一派胡言,我的女儿与你儿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把你儿子推下塔去?再说,我女儿还是一个豆蔻少女,怎么可能把他推下塔去?”

  张绎冷笑道:“若是猝不及防,便是被她推下塔去又有什么希奇?你女儿如果不是凶手,为何匆匆离去,不肯多留一步?休再狡辩,唤你女儿出来对质!”

  戴同知躲在盾牌后面喊道:“好!我这就去向女儿问明经过!张绎,若是我女儿无辜,你率兵困我府邸的这笔帐,咱们就到知府大人面前算个清楚!就算你是张家的人也不能欺人太甚!”戴崇华摞下一句场面话,就从梯子上爬下去,吩咐侍卫道:“给我守住了!他们要是敢冲击我的府邸,你们不惜一切也得给我顶住,绝不允许他们踏进我的庄园一步!”

  朴阶当初是扶婵儿逃回戴府的,此时还在府里。朴宗基回到客房艰涩地向他吐露了实情,朴阶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尽管他很孝顺,可他还如此年轻,又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凭什么戴同知的女儿犯了错,却要他去顶罪?

  可是,戴同知说如果不遵照他的指示行事,就要杀他全家。这绝不是一句诳语,戴同知绝对可以做得到,而且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理论上,这部落里除了土舍阶层,不管是头人、土民还是奴隶,都是戴氏家奴,可以生杀予夺。

  父子俩正凄凄惶惶,戴崇华满面杀气地闯了进来,一见朴氏父子,立即喝道:“你父子二人考虑得怎么样了?究竟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朴宗基和儿子“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地道:“大人开恩,大人饶命啊!”

  戴同知转身就往外走,沉声吩咐道:“把他们绑起来,我女儿被带走的时候,就砍他们的头。明日,把朴氏一家统统给我抓起来,不分老幼,男子沉入锦江,女子发卖娼家!”

  朴宗基身子倏地一颤,朴阶也是脸白如纸。戴同知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已经被侍卫摁住双肩的朴阶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大人!大人!小人愿替大小姐抵罪,愿替大小姐抵罪!”

  戴崇华又出现在院墙上,远远地向张绎喊道:“张绎,你说的事,戴某已经查问清楚了,害死你儿的是朴家的朴阶,并非我的女儿!”

  张绎一怔,大怒道:“放屁!朴家小儿是什么东西,他敢对我儿不利?姓戴的,你为了包庇自己的女儿,就要嫁祸他人么?”

  在这群官二代里面,朴阶家里的身世地位最低,在里边充当的是跑腿奉迎、陪笑帮腔的小厮角色。饶是如此,他能混进这个圈子,也足以让其他身世地位差不多的少年羡慕不已了。如果不是今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朴阶将来的发展将远超许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同龄人。可是任何机遇都伴随着风险,如今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别人有足够的实力保全自己,他却不免要成为那只替罪的羔羊。

  戴同知冷笑道:“我已经问得清清楚楚,你的儿子登上塔顶,看见塔上只有我的女儿,便生了歹意,想要非礼于她。朴家与我戴家的关系你不会不清楚吧,朴家小子自然上前阻止,推搡之间,你儿失足摔下高塔,事实真相就是如此了。”

  张绎不禁有些半信半疑:戴婵儿和他儿子也是相熟的朋友,而且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娃儿。他想不出戴婵儿有什么理由要推他儿子落塔,又怎么可能有力气把他的儿子推下塔去。

  张绎这么一想,气势便弱了一些,喝道:“这只是你女儿的一面之辞,如何作得了准?你交出朴阶,张某亲自问他!”

  戴崇华仰天打个哈哈,道:“交出朴阶?张绎,你派兵困我府邸,当我戴某人就是那么好欺负的?这笔账,我要到知府大人面前和你算个清楚!”

  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张绎心中更信了几分。如果真如戴同知所言,他继续攻打戴府也就师出无名了。因此张绎犹豫再三,既不肯撤兵,又不好继续攻打,就这么僵在了那儿。

  天亮了,叶小天骑着马,离开了他坐落于东山脚下的府邸。

  “啊!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叶小天迎着明媚的春光,欣欣然说了一句。

  华云飞接口笑道:“天气这么好,是个明显的好兆头啊,咱们刑厅今天一定能开张。”

  毛问智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哈哈哈,一直以来,都是俺被衙役们打板子。如今俺也穿上这身公门的行头了,可还没打过别人屁股呢,俺的大棍早已饥渴难耐啦!”

  府衙二堂上,张胖子怒气冲冲道:“老二,你怎么如此莽撞,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大哥,让大哥替你做主,嗯?深更半夜的,你发兵困了戴同知的府邸,你把大哥我置于何地,嗯?”

  张绎叫屈:“大哥,孝天被人害死了,他可是你的亲侄儿。你说,杀子之仇,我能忍么?”

  张铎气呼呼地道:“现如今,各地的土司越来越不拿咱们张家当回事儿了,你可倒好,给自己的亲大哥拆台!你要自己解决,那你告诉我,现在你解决什么了?”

  张绎把戴崇华的话对张铎说了一遍,又道:“他口口声声说是我儿孝天非礼他女儿在先,不肯把凶手交给我,说是要由大哥来公断。现如今押着朴阶正赶来府衙,大哥你看怎么办吧!”

  正说着,有皂隶跑进来禀报:“戴同知由族中壮丁武士护拥着,已经到了府前。”

  张绎一听立即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向外冲去。张雨桐阻止不及,眼珠一转,对张铎道:“爹,戴家一口咬定朴阶是凶手,而二叔却一直怀疑是戴婵儿害了我孝天哥。二叔是咱们的至亲,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他,否则各地土司将会更加看低咱们张家。可是,戴同知是爹的心腹股肱,也不能让戴同知对爹离心离德了,否则阿爹就是自断一臂,实力折损更巨啊。”

  张胖子的神色凝重起来,道:“嗯!桐儿所言有理。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雨桐附耳对父亲说出一番话来,张胖子听了频频点头:“我儿所言甚是,就这么办吧!”

  戴家的人马越走越近,朴阶坐在马上,双手拇指被牛筋绑着放在腹前。戴崇华骑马走在他身侧,用低微的声音对他道:“该怎么说,我都已经教给你了。我会尽力保全你的性命,即便不能,你死了,我也不会亏待了你的家人,明白么?”

  朴阶惨然一笑,一言未发。

  到了府衙,戴同知带着朴阶刚刚走出几步,张绎就红着眼睛从府衙里面冲了出来,一见戴同知,咆哮一声就扑上去,两个人登时厮打作一处。双方的卫士顿时也打成了一团,整个府衙前马上混乱起来。

  适时赶到现场的毛问智大叫道:“啊哈!打起来了,这下咱们可有生意做了。”

  李秋池兴奋地对叶小天道:“东翁刚刚到任,就有大案发生。这可真是天佑东翁,恭喜东翁,贺喜东翁!”

  叶小天矜持道:“共勉、共勉!啊,云飞,你且上前打探一下,是何人起了纷争,因何起了纷争。有时候这种侧面了解到的情况,要比公堂之上问到的口供更加真实!”

  华云飞领命而去,这时又有一标人马赶到,前方几个持矛武士将矛交叉举起,后面跟着一个头戴公子巾,身穿玉色轻衫,脚下黑缎官靴,生得唇红齿白的少年。

  来人正是监州通判于俊亭于大人,眼见戴同知和张绎正扭作一团,官帽也掉了,玉带也开了,于俊亭俏脸一沉,喝道:“不成体统,把他们分开!”

  马上就有几个侍卫冲上去,强行把戴崇华和张绎分开。于俊亭把玩着象牙小扇,问道:“两位大人,何故在府衙门前互殴啊?”

  张绎怒指戴崇华:“于大人,你来得正好!他的女儿害了我儿性命,我要叫他女儿抵命!”

  戴同知整理整理衣衫,喝骂道:“放屁!你不要血口喷人。杀人者乃是朴阶,我已带到府衙,要亲手交给知府大人审理,你还待怎样?”

  于俊亭昨晚便听堂弟说出了岭嶂山上发生的命案,于俊亭只一听就觉得机会来了。如今张铎的局面并不好,如此雪上加霜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来落井下石?因此久不上衙的于俊亭一大早就带人赶过来。她要促成此事由张胖子亲自处断,如此才能进一步打击张胖子的人望。

  人群中,华云飞早已挤近了,将几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是知府亲信戴同知,一个是知府的胞弟张土舍,华云飞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和彼此恩怨,马上折身返回。

  华云飞把事由一说,李秋池登时大吃一惊:人命案子,事涉两位土司、一个头人,这案子审不了啊!在贵州地头儿上,土司这一阶级已经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物了。双方势力都比自家主公大,不管断谁胜诉,另一方的怒火必定扑面而来……

  李秋池马上凑到叶小天身边,小声道:“东翁,双方都非寻常人物,这案子难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接手,无论东翁你怎么判,都难令双方心服口服,到时必定惹祸上身。安全起见,东翁马上回府吧,学生去刑厅说一声,就说东翁偶感风寒,要歇息两日。”

  叶小天果断地道:“两日功夫恐怕不够避过此劫。你就说我刚到铜仁,水土不服,替我告个十天半月的假罢。”

  叶小天说完翻身上马溜之大吉。就在刚才,他还在为终于有人到刑厅告状而欢欣鼓舞,如今眼看生意要开张,却因苦主和被告来头太大而屁滚尿流地跪了,世事难预料啊!

  戴同知和张绎见到知府后,依旧是各执一辞,相争不下。张胖子事先已经得了儿子提示,深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插手其中,否则就是自断一臂,正色道:“事涉戴同知和本府胞弟,本府自当回避。新任推官叶小天来自葫县,与我铜仁各部均无交情,正可秉公而断。来人呐,速传叶推官来见!”

  张胖子派去的人片刻功夫就从刑厅转了回来,说叶推官水土不服,告假在家,不曾上衙。

  张胖子拍案大怒道:“胡说八道!铜仁他又不是头一次来,怎么以前不见他水土不服?于大人,劳烦你走一遭,推官主管我一府刑名,此案定得交给他审理!”

  叶府,叶小天听到于俊亭到访,情知来者不善,急急赶到卧室,脱了靴子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仔细想想,又跳起来,到桌前从熏香炉中倒出一点香灰,往手心搓了搓抹在脸上,又跳回榻上,拉过被子一盖,作奄奄一息状。

  于俊亭刚进叶小天的房间,床上的叶小天就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身子佝偻得虾米一般,努力憋着气,让脸庞泛起一片潮红。

  于俊亭潇潇洒洒地走过去,一撩长袍后摆,在榻边锦墩上坐了,仔细打量叶小天的神色。叶小天正眯着眼睛做半死不活状,就见于俊亭伸出一指修长白皙的手指,指肚往他的脸上轻轻一抹,看看手指肚,又看看叶小天的脖子,叹了口气:“叶大人,你也太不小心了,下回记得脖子上也要抹上香灰。”

  于俊亭目光一垂,落在叶小天的靴子上。叶小天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穿着袜子下地抹香灰,双脚先是踩在靴子上的,靴面现在是扁的,以于俊亭的精明……

  于俊亭站起身来,用扇柄在叶小天肩头拍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走了出去。

  他们都是聪明人,叶小天情知装不下去了,穿好靴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神情坦然,丝毫没有窘迫模样。于俊亭不禁暗赞:“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一个人才了。”

  叶小天苦下脸来道:“大人今日登门,想必是为了戴氏与张氏之间的那场人命官司了。莫怪下官装病,这桩案子,苦主与被告来头都大得很,叶某实在审不了啊。”

  于俊亭点了点头,很理解地道:“你的苦衷,我也明白。不过,你在水银山装傻充愣搅混水的本事哪儿去了?如今你就不能依样画葫芦,把这个难题再推回到知府大人身上么?”

  叶小天一怔,于俊亭已经清咳一声,道:“莫要让知府大人久等了,咱们这就走罢!”

  于俊亭边走边指点屋里的摆设有无不妥之处,叶小天突然回过味来,双眼蓦地瞪得老大,惊奇地道:“于大人怎么对这房子如此熟悉?”

  于俊亭带些古怪的眼神儿乜着他:“你以为这幢宅子本来的主人是谁?”

  叶小天万万没想到,自己高价买下的这幢豪宅,本来的主人居然就是于俊亭。惊讶之余,一个奇怪的念头突地浮上了他的心头,身为广威将军、铜仁通判、于氏部落女土司的于俊亭,为何要卖宅子?

  叶小天好生不情愿地被带回了刑厅,庄严的堂威声中,两列皂隶把水火棍敲得震山响。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啊!刑厅都荒凉多久了,李师爷真的没说错,他们的大老爷就是个专门妨人的大扫把星。这不,他刚一上任,买卖就来了,每一个人都兴奋不已。

  堂上唯一没精打采的就是叶小天和李秋池这对主宾,叶小天咳嗽一声:“带原告、被告!”

  二人大摇大摆地上了堂,张绎见叶小天端坐案后,居然不起身相迎,心中甚是不悦。

  叶小天连忙喊道:“来人啊!给两位大人看座!”

  两张椅子并排放在大堂中央,二人大模大样坐下,他们的贴身随从随即往二人椅后一站。

  这二人目无主审,的确无礼,可是叶小天打定的主意是把此案推出去,所以他们越跋扈,叶小天推脱的理由也就越充分。

  叶小天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啊,带嫌犯!”

  叮叮当当一阵镣铐声响,朴阶枷锁脚镣地被人带上堂来。

  叶小天喝道:“朴阶,昨日岭嶂山上宝塔之下发生一桩命案,死者为张土舍之子张孝天。现如今有人指证你为凶手,当日情形究竟如何,你还不从实招来?”

  朴阶刚要开口承认罪状,张绎已经不满地抗议起来:“叶推官,本土舍状告的是戴崇华,可不曾指认朴氏小儿为凶手,你这么问是不是有诱导之嫌啊?”

  叶小天解释道:“张土舍,朴阶是否为真凶,叶某也是不知,所以才要当堂审个明白,才好继续提审他人啊!”

  张绎道:“此言大谬!朴阶之父乃戴氏部落的头人,焉知他不会屈从其主,令自己儿子替主抵罪?你不把戴氏女提上堂来讯问,你能审明白什么?”

  叶小天说道:“张土舍,本官问案自有本官的问法,审理期间,还请土舍不要干涉下官。否则,下官不能胜任主审之职,只能向知府大人请罪让贤了。”

  张绎听他这么说,只好悻悻地冷哼一声,闭口不言了。

  叶小天又向朴阶问道:“朴阶,当日塔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快对本官言明!”

  朴阶将事先商量好的说法陈述了一遍,戴同知马上道:“朴阶本无心致张孝天于死地,乃是过失杀人。而且朴阶忠心卫主,罪不致死,还望推官大人公断!”

  张绎则跳起来道:“推官大人,当日塔顶之事,戴氏女也是当事人之一,应该叫她上堂询问。戴崇华以其女受了惊吓神思恍惚为由,拒不让女儿上堂,乃是做贼心虚。”

  两个人当即就在大堂上唇枪舌剑地吵起来,叶小天与李秋池私语道:“朴阶亲口认下了全部罪状,按说已经足以定他之罪。可张土舍所言也不无道理,戴氏女是当时塔顶的当事人之一,人命关天,没理由不叫她上堂证实经过。”

  李秋池小声道:“东翁,若凶手真是朴阶,自然皆大欢喜,就怕此案另有玄机。戴氏女年方豆蔻,恐怕公堂之上她很难做到镇定自若,如果被问出真相,戴同知必定迁怒于东翁。为今之计,不妨先把此案拖着,章程只要弄得繁琐起来,也就容易找到漏洞让东翁脱身了。”

  叶小天苦笑道:“眼下这般情形,如何拖延?”

  李秋池在他耳边低声言语一番,叶小天听罢大喜,立即抓起惊堂木,拍案喝道:“肃静!本官有话说!”

  戴同知和张土舍暂且偃旗息鼓,叶小天道:“此案乃人命大案,张土舍仅有口头控告是不行的,还请准备一份状词呈递给本官。本官问案,向来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戴同知的女儿也应上堂接受询问。不过,既然戴氏女有恙在身,不宜抱病上堂,那且宽限几日。”

  张土舍刚要提出抗议,叶小天已加重了语气道:“况且人命大案,依律,本官必须要去现场勘验一番,对于尸体也要令仵作进行检验,确认有无其它死因。另外,当日在场的官宦子弟及其仆从下人们也需一一调来问询,如此种种都需要时间,因此……”

  叶小天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且把嫌犯朴阶押回大牢,张土舍请随后向本官递上诉状。明日本官将亲自前往岭嶂山勘验,再等仵作拿出《检验格目》,本官继续审理不迟,退堂!”

  张绎边走边对手下人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老子找个状师来,写状子!”

  戴同知看着张绎恨恨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也举步走了出去。

  四名狱卒押着全副枷锁脚镣的朴阶走出大堂,路旁突地闪出一人,大喝道:“朴阶!”

  朴阶愕然抬头,就见明晃晃一口单刀,向他狠狠地劈了下来。

  任司狱和四名狱卒被这一幕给吓呆了,那人一刀砍下朴阶的人头,横刀而立,瞋目大喝道:“某!张孝天之弟也,此獠杀我兄长,还诬赖吾兄清誉,我张孝全今日替兄长手刃此獠,不亦快哉!哈哈……”

  张孝全被任司狱带回了刑厅,叶小天正在偏厅和李秋池琢磨这桩令人头痛的案子,一听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马上派人去找张土舍。

  张土舍一听儿子跑来一刀做掉了朴阶,急急赶到刑厅,一见他儿子正站在堂上,跳过去就是一脚,把他儿子踢成了一个滚地葫芦。张土舍指着张孝全厉声喝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不是在部落里吗,怎么跑到城里来了?你为何杀掉朴阶?”

  张孝全一抹嘴角的鲜血,愤愤地道:“爹!咱们是谁?是张家呀!咱们是铜仁的主人!朴阶都亲口承认是他害死了我大哥,可推官居然偏袒姓戴的,还要延期再审。审什么?朴阶一日不死,我张家便受辱一日,儿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不容许杀兄仇人活在世上!”

  张绎气得头昏脑胀,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这个混帐!谁告诉你害死你大哥的就是朴阶?”他手指哆嗦地指着张孝全,突地双眼一翻,一下子晕了过去。

  叶小天见状大惊:“张土舍气怒攻心,昏过去了,快抬到小厅里救治,去唤个郎中来。”

  知事章彬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这张孝全杀了朴阶,你看……”

  叶小天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地道:“说起来这朴阶本有取死之道,张孝全又是替兄报仇,罪无可恕,情有可原。究竟该如何处置,还是待我向知府大人禀明原委,请知府大人定夺罢!”

  叶小天举步向外走,李秋池立即紧随其后,笑吟吟地道:“恭喜东翁,贺喜东翁,东翁洪福齐天。朴阶一死,此案再不为难了。”

  叶小天板起脸训斥道:“这叫什么话!本官是怕事的人么?我正要剥丝抽茧、查明真相,谁料朴阶竟然死了。塔顶一共三人,如今死了两个,可谓死无对证,实在令人遗憾。”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说着,终究绷不住笑意,嘴巴一咧,连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叶小天见到张铎,把他的处理意见对张知府说了一遍。张胖子一面用膳,一面点头答应下来。叶小天试探地道:“只是张土舍那里,不知是否会接受这一结果……”

  张胖子道:“朴阶都死了,他不接受又能如何?这案子再审下去,难道还能审出朵花儿来?况且朴阶早已亲口认罪,你就按此办理吧。老二那里我跟他说,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戴崇华用一千五百两银子暗中买通张绎的庶子张孝全,当庭猝杀朴阶,解了女儿之危;张绎的庶子众目睽睽之下挥刀杀人,有理变没理,也只能吃了哑巴亏;张孝全此举再不妥,也是张绎的亲儿子,他再气恼也不过是责打一顿泄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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