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卿上完第一节课,对依旧痴痴迷迷的看着她的男生们点头一笑,走出教室。她在走廊里不紧不慢地走着,鞋跟敲在地上,发出叩叩叩的清响,迎面而过的老师,学生,无不对她行注目礼。宋景卿习以为然,曼曼款款,她一向是个慢性子,能走绝不跑,能慢绝不赶。看来自己还满有当教师的潜质啊,学生们个个认真听讲,这第一节课就挺顺利。她心里有些得意。其实岭东县哪里有她这样,脸蛋漂亮又有纯正口音的英语教师,自然受欢迎了。
宋景卿心里美滋滋的,出了教学楼,下一课是一小时后,她可以休息休息。
在拐角处突然眼前一暗,“哎哟”一声,宋景卿左肩被人撞了一下,手一松,教案夹啪的一声,里头的讲义散落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宋景卿看见一个男学生蹲在地上,忙不迭地捡着文件,他留着平头,穿着拾秋中学的校服。宋景卿揉着左肩,力气真不小。
她想,不过礼貌还不错。“谢谢你,同学。”
“应该的应该的。”
那个学生飞快的整好讲义,用教案夹夹好了,站起来递给宋景卿:“给,老师。”
“老师你是新来的吧?”
他这一站起,宋景卿才发觉他生得高大,能有一米八二三,宋景卿身高本来就挺高,还穿了高跟,将近一米八了,当校长的叔叔还要抬头看着她呢。她边想边打量,宽肩,粗脖,有点双下巴,阔嘴,单眼皮,小眼透着机灵。
“是的,谢谢同学,你叫什么啊,哪个班的?”
“我叫萧风,高一(一)班的。”
萧风两眼一亮,哇,大美人啊!我们学校啥时来了个这么漂亮的新老师。他两眼有些发呆,骨头酥了几分。
“疯子!”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两人转过头去,萧风就看见几十米外,王行之神神秘秘的对他做着动作,“老师我先走了,再见!”
转身跑向王行之。
宋景卿凝目望着站在那边高大的身影,陡然间目光呆滞,瞳孔放大,虽然不是一清二楚,但——多么熟悉的脸!再远她也能一眼就认出!就在前天晚上,她还梦见过这张脸。宋景卿张着小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两个男孩站住了,交谈着什么,然后同时抬手对她挥挥,转身而去。宋景卿怔怔地中了魔障一般,心跳似乎察觉不到,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像被冻住的河流。“圣宇哥!”
她眼巴巴的看着王行之的背影,两腿像生了根,“是圣宇哥吗?为什么他见了我,却不和我说话,为什么?”
宋景卿失了魂魄,呆呆看着两人勾肩搭背渐行渐远,要进科教楼了——“追呀!”
一个声音在心里突然响起,她猛然醒悟,拔腿艰难的追去,脚下啪啪啪直响,周围的同学老师都惊异的看着她。
来到科教楼下,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宋景卿一时彷徨无措,“冷静冷静宋景卿!”
她告诉自己。心里似乎抓到了什么线索,是了!刚才“圣宇哥”右手二指夹紧放在嘴边,那是抽烟的动作!他们要去抽烟!是男厕所,还是天台?男厕所进不去,先去天台!宋景卿不再犹豫,科学楼好像有两个出口,要快。她弯腰利索的脱了鞋子提在手里,踩着丝袜在阶梯上健步如飞,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膛:圣宇哥,求求你,等我!
“行之,刚才的老师美吧,你瞧那腿。哎哟,真想摸摸!”
萧风从水塔后面的壁上抠下一块砖,从洞里取了一个铁盒出来,打开拿出一支烟和打火机,点着了,把铁盒递给王行之,王行之自己也拿了一根,靠着萧风点了火,二人美美的享受。他们从上个月开始学抽烟,几天来一根,像模像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长长地呼着烟气,眼微眯着,似在享受一般。萧风伸着肘部靠着栏杆,呼出的白烟迅速被清风带走,了无痕迹。
“确实是好腿,又长又直,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长得很高挑啊!”
王行之拿烟的手指微微弯曲,举在脸边,脸上挂着一副为了配合抽烟强说愁的沧桑深沉。
自从那次和别班的男生打了一架,以少胜多后,他们突发奇想,决定用抽烟来庆祝这次经典战斗,于是萧风拿了家里的两盒中华,藏到天台,和王行之半开玩笑半正式的学起来,开始两个人呛得不行,边咳边互相取笑,后来几次好些,就是头晕嘴干。其实也谈不上喜欢,更别说是上瘾,纯粹是他们可笑的以为抽烟就是成熟稳重,雄壮大气的心理,让他们不时的来这个秘密基地装一回大人,高谈阔论国际事务,无情针砭国内小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肆无忌惮无所不谈。兴致高昂时这个叉叉腰,别别腿,那个挥挥手,皱皱眉,俨然国家领导人的模样。
这时二人兴高采烈的回忆上次那个自卫反击战,唾沫横飞,大声欢笑,八九点钟的阳光给他们镀了金,黑头发也流光溢彩,闪着青春的光芒。一群白鸽在天台的另一角叽叽咕咕,不时给他们吓得飞起来,盘旋几圈,看看没事,再傻傻落了地。
宋景卿向着那个亮亮的布满阳光的出口望去,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情无比忐忑,就像一个做美梦的受苦的人不愿醒来,“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她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像个巫婆般执着。刚才她就听到了萧风熟悉的说话声。她终究迈出了这一步,阳光把她全身都笼罩了,在光晕下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因为她看见了她梦境里的情景——圣宇哥潇洒的执着烟,沐浴在白光下,脸上的吃惊表情凝固了,五官四处散开,毫不帅气,显得滑稽,白烟在他胸前弥散开,袅袅上升,四周安静极了。
“啊——是老师!”
萧风大叫了一声,手上的半根烟掉在地上,悲惨的滚了滚,沾满灰,傻鸽又被吓得飞起,扑啦啦乱飞。“完了完了,我和行之要被记过了!”
他害怕地看着宋景卿,脑子一片混乱。
王行之先是吓了一跳,好像是刚才那个美女教师,怎么到这来了?他迅速的转着脑子找借口,最终灰心丧气,认为自己被人赃俱在,决定坦白从宽,“老师对不起,我们承认——”
慢着,他停下来,这个老师神态不对啊,眼神直直的,有些怪异,好像在看着一个她熟悉和爱慕的人。
怎么回事?他脑子飞快运作,终于搜索出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莫非,莫非她对我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一见倾心?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解释了。有了这个理由,他傻乎乎的松了口气,手也不再颤抖,嘴也不再歪斜,腰也挺了,人站直了,脸上换了一副自认为最帅的表情,邪邪的笑着。正得意洋洋间,几只傻鸽稀里糊涂的从他头顶掠过,一个小黑点从鸽身脱离,带着惯性,阴险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他脸上袭来。王行之觉得脸上凉凉的,起初以为是雨滴,看着一旁的萧风捂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奶奶的,大太阳的,哪有雨啊!”
他急忙用手一摸才发现是粘粘的,摊开手掌在眼前,黄白相间,他看了三秒钟后才意识到——鸟屎!“妈呀——”
他咧开了嘴,仰着脖,像即将要被屠戮的猪一样惨叫起来——“哇哈哈哈——”
一旁的萧风笑得开心不已,冷不防鼻梁上“啪叽”地也中了颗屎弹,稀呼呼热腾腾,顺着鼻翼滑到了上唇,被英勇忠诚的软须死死阻挡,“唔——”
萧风两手虚捧着脸,嘴紧闭着,硬生生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叠悲惨的嘶叫,像被有口臭的大汉强吻的小媳妇儿。
两人连烟都顾不上了,一齐争先恐后向楼下的卫生间冲去,要说往常,两人不至这么失态,今天在美女面前被鸟屎淋中出丑,实在是情何以堪!
宋景卿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下子笑弯了腰,她这时回过身来,已经知道那个男孩不是圣宇哥,却没有灰心丧气,一种崭新的,跃跃欲试的情感直透胸臆,像死树抽了新芽,生机勃勃。“圣宇哥,一定是你把我带到他身边,让我走出孤单和悲伤。谢谢你,圣宇哥。”
她双手合十,默默感激,她一点也不急,心里强烈的感到将来还会和他们发生有趣的故事。
王行之和萧风在水龙头前一阵猛冲,搓得脸皮都红了,面面相觑惊魂未定,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险,要知道,如果不幸掉进嘴里,那可真够他们喝一壶的!
“疯子,我们把男人的脸都掉光了!”
王行之哭丧着脸,萧风以哭音回答:“威风尽失,颜面扫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萧风胡乱地搭腔,“还好是新老师看到了,要是给唐明月知道我们这么怕鸟屎,还不得笑死我们。”
两人对望,又感到一阵庆幸。萧风心里咯噔一下,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大家好,我叫宋景卿。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英文老师——”
宋景卿笑吟吟的话没说完,“耶”的一声,底下的几个男生已经嗡嗡嗡议论起来。
“好高啊!”
“腿真长!”
“我的妈呀,皮肤真白!”
“哎哎,你说老师几岁了?”
女生们端正坐着,有的面带不屑,这群色狼,都去死!
“疯子,这么巧!”
王行之和萧风对看一眼,满脸吃惊,心一下就提起来,完了完了老师一定会去向教导主任告密的。其实萧风没想到,他早把自己的情况跟宋景卿说过了,宋景卿要真想告密,他现在已经被叫到教导主任室了。
“下面,我发上次的考卷,被我念到名字的同学,请上来拿试卷。”
宋景卿轻声慢语,“王理华——”
一个瘦瘦的男生站起走向讲台。
“……萧风……唐明月。”
唐明月接过试卷,朝宋景卿调皮眨眨眼。
“……巴夏桑。”
巴夏桑坐回座位,唐明月凑过去一看,“97!阿桑你真是太强了!”
“最后一位——王行之,那位是王行之?”
大家都看着王行之,王行之一脸尴尬的走上去,接过试卷一瞧,15分!哇靠,历史新低啊!当下不敢与宋景卿对视,抽了试卷转身低头,快步走向自己座位。
沿路的同学贼眼直往王行之试卷上瞄,王行之一路遮遮掩掩的回到座位,刚刚坐下,坐他前排唐明月好奇的转过身来,眼往王行之的试卷一扫:“你考几分啊,王行之?最后一个拿试卷,肯定要比阿桑还高啊!了不起!”
说完含情脉脉的看着王行之,一脸景仰。
“还——还可以。”
王行之匆忙以手盖住试卷上头难堪的分数,结结巴巴地回答。“真谦虚。”
唐明月满意的回过头。旁边的萧风使劲憋笑,漏出的气吹得试卷一角一飘一飘,王行之狠狠瞪了他一眼,悻悻无语。忽然他觉得有人在注视他,猛一抬头,登时就和宋景卿的复杂目光对到一起,宋景卿朝他美美一笑,如鲜花初绽,王行之却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战,“我怎么觉得大事不妙啊!”
一滴汗从额头一路滑下,在下巴悬挂了一会,啪得打在鲜艳地15分上,四散开来。
就在王行之战战兢兢,一惊一乍的时候,苏蘅最信任的老同学,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陈国梁在市委大楼的卫生间里,看着手里的照片,右手做着活塞动作。“我爱你苏蘅,给你,射给你了!”
陈国梁右手加快速度,平时公正严明的脸肌肉扭曲,此时看上去狰狞邪恶,“啊!”
他一声低吼,腰一捅,又稠又热的精液一股脑射到马桶里。
其实根本不用照片,这些年陈国梁时常想起苏蘅如花的俏脸,柔软的腰身,雪白的皮肤,淡雅的香味,苏蘅的一切,他是那么明了。苏蘅与王立确立关系那时,他满身都填满不甘的情绪,他恨王立“横刀夺爱”他恨苏蘅有眼无珠,他一想象他完美的女神在夜晚被王立剥光,压在身下,压在床上,肆意的摆弄,挑逗,爱抚,冲击,最终被王立的精液玷污纯净的阴道,他的心就噬骨疼痛,指甲深深地刺进肉中。
苏蘅与王立结婚后,他的脑海有时会妄想苏蘅有一天会变得人老珠黄,在他面前抱怨人生充满抑郁,烦懑,她的丈夫事业停滞不前,毫无希望。而她的一张脸被岁月摧残的脸,变得浮肿,憔悴,清丽不在,娇嫩不在,青春不在。那时苏蘅会来乞求他的原谅和帮助,而他绝不会像杜拉斯那样崇高,绝不会有“我爱你这张被岁月摧残的脸”这类愚蠢透顶的想法,他会对她讽刺,挖苦,竭尽嘲笑之能事,然后狠狠地冲她关上门!
但当他知道苏蘅离婚的消息后,他居然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幸灾乐祸,大概是成功有力男人特有的宽容心,使他对苏蘅生出一股深深地惋惜和怜悯,他关心她,安慰她,像一个哥哥安慰妹妹,纯真的感情令他自己也感到讶异。当他亲眼看到苏蘅依旧迷人的容貌,依旧柔软可人的腰身时,他自从老婆死去就再也没动过的心猛地一下苏醒,他变得饥渴,变得愤怒,变得柔软,变得舒展,复杂的心情花灯般转着。他和离婚后的苏蘅的“凑巧”相遇时,再一次让他对苏蘅产生由衷的爱慕,于此同时,他总龌龊的意淫苏蘅在那平静雍和的面容之下,潜藏着的女人那母狼一样的欲望,他几乎嗅到澎湃在苏蘅体内,那离婚女人激扬不羁的荷尔蒙。但他失望了,苏蘅贞娴高雅,端庄大方,一如从前。在高职位的他面前,仍然显得不卑不亢,应对从容。
“啊!”
他有些出离愤怒了,你他妈的还以为你是谁啊!啊?你他妈的不过是一个被男人一脚踢开的女人!你他妈的不过是一个拖着油瓶,逐渐老去的女人吗!他在心里高声怒骂,气喘吁吁,脸上却笑得越发亲切,热情,这种正面情感与负面情感的冲突交叉着在那脑子划出迥然不同的轨迹,他觉得自己要分裂成两个人了。苏蘅,我总有一天要得到你,然后我再像甩破袋子一样甩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