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结结巴巴地说道：“姜老师，你要见詹姆斯？这……”

　　“我不见他，我是找人去跟谈，我懒得跟他废话。对这些到中国来赚钱的洋鬼子，我打心眼里没什么好感，看见他们就烦。”岳母很冷硬地说道，话里话外霸气十足。

　　她自己不去谈，找的人肯定是能给詹姆斯施加压力的人，那么这个人不是资本大鳄，就是一定级别的官员。岳母教书育人一辈子，可以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她的学生里如今经商成功，成为资本大鳄，或者官至厅局级的高官也不在少数。

　　这些学生有人还很卖岳母的面子，每次回到南华都要去恩师加重拜访，找他们办点事还是可以的。赵卓虽然年轻有为，但绝对不是岳母的学生里最有成就的，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正是看中这块资源，赵卓如今仍然对岳母恭敬有加，有朝一日岳母的资源都可以为他所用。赵卓当年追求林雪，也是考虑了这些因素，否则以他的人品，怎么可能那么钟情一个女人。

　　赵卓这回真的害怕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的这位老师召唤到青岛来，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起了反作用。岳母这次来是替林雪主持公道，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来帮他的。他以为这位恩师好糊弄，现在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老江湖混了这么多年绝对不是白给的。原本还想利用恩师的资源为己所用，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资源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亲疏远近，人都分得很清楚，学生再好，再有出息，还能比得上自己的亲闺女和女婿吗？这个傻子都明白的道理，赵卓这种机关算尽的人却失算了。

　　“蒋老师，你找人跟詹姆斯谈判，这恐怕不太妥当吧，这毕竟是一个公司内部的事情，外界不好干扰的。”赵卓理屈词穷，居然说出了这种荒唐的话来。

　　岳母态度强硬地说道：“你们公司的事我没兴趣插手，但是涉及到我女儿，我就要管，而且要管到底。要林雪离职可以，必须加倍赔偿，一次性补偿两年的薪酬，掐头去尾的怎么也要六十万。跟你说实话，我和你叔叔本来就不希望林雪留在青岛，这里有什么好，整天累死累活的，拼了命赚钱，全是为了所谓的事业，连自己的家都顾不上。一个女人家都没了，赚那么多钱还有什么意义。”

　　赵卓无言以对了，他突然发现对付一个女人如此的艰难，尤其还是一个人老成妖的老女人，就更加的不好对付。女人认死理，不容易妥协，无论你怎么忽悠，陈明利害，只要达不到她们的期望值，你就算磨破嘴皮子都没用。

　　我看着赵卓，心里暗笑，这小子这回总算是遇到对手了，当年教你的恩师，可不是你随便能糊弄的。她既然能教你，早年就把你看透了，连林雪都看出来赵卓接近自己家是有所图，以岳母的阅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正是因为彼此知根知底，赵卓一厥屁股，岳母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中学时代人的品行基本就定型了，变也变不到哪里去。

　　赵卓憋了一肚子火，可不敢对林家母女发火，只能把一枪愤懑都发泄在我身上，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李老弟，你好歹是个老爷们，难道对这件事就没点自己的想法吗？林雪被停职完全是董事会的决议，我是很想保住她的，可是能力有限。我就怕姜老师一旦强势介入到我们公司内部的管理中，会招来更多的非议，到时候就没有斡旋的余地，林雪更无法在公司立足了。”

　　“无所谓啊，六十万的封口费足够了。有了这六十万，林雪有两年时间可以学习考试，提升自己，考过了注会或者注税，到时候找工作更有资本。青岛这么多公司，又不止你们东方公司一家外企，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卖了青岛的房子打铺盖卷回家，在家里悠哉乐哉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什么不好呢。”我笑了笑，一脸轻松地说道。

　　对我来说，在青岛也好，在内陆三四线城市也好，都是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需要在一线城市证明自己，那对我来说诱惑不够大。

　　赵卓摇头，一脸恨其不争地说道：“你这个人太随遇而安，太没有野心了，年纪轻轻的，就想着过安逸的生活，你这么没有上进心，怎么配得上林雪呢。难怪你这么多年都还只拿着四千五百块钱的月薪，就冲着你这个观念，真的是一点都不冤。”

　　“够了！”岳母突然暴怒，用力一拍桌子，恼怒地说道：“赵卓，记住你的身份，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们家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我们家是什么样子，也轮不到你来说。今天我把话给你放到这里，三天之内，如果你们董事会还没有通知林雪复职回去上班，或者做出补偿的打算，那就不要怪我不念师生之情了。公是公，私是私，我这个老师的话对你不起作用了，我无所谓，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后果。”

　　岳母大发神威，这次明确的表态让赵卓瞬间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外人，脸都涨红了，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我们走！”岳母站起身冷眼看着赵卓，说道：“赵总，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我感激不尽。但我还是需要明确我的态度，要么三天之内给我个准话，要么你替我把詹姆斯约出来，自然会有人跟他谈判。我再重申一遍，你们内部怎么斗跟我没关系，但是想要欺负林家的人，自己要先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撂下这句话，岳母就大步走出了包房，连头都不回。林雪一看母亲走了，也不好留下来，冲赵卓做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追了出去。我倒是不着急走，坐下来点燃一根烟，端起就被喝了一口拉菲，说道：“嗯，赵总，这酒着实不错，喝起来口感很好。可惜啊，今天这酒用来招待我们，有点浪费了。”

　　“浪费？我可不觉得，姜老师是我的恩师，我很感激她，只要她老人家抿一口也算物有所值了。”赵卓冷笑道：“李老弟，拉着丈母娘来给你诚邀，你好像很得意啊。可如果我是你，我会觉得这是耻辱，绝对不会引以为豪。”

　　这狗日的，话里含沙射影，把矛头都对准我了，他真的当我好欺负吗？

　　“好赖我还有丈母娘和媳妇护着，有人疼总好过没人疼没人爱吧。”我针锋相对冷笑道：“程总，必须承认，我在事业上没有这么成功，到现在为止还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可是你事业有成又如何？你有这么知冷知热的老婆吗，你有这么肯帮你出头的岳母岳父吗？你都没有，一个男人成功未必就在事业上见分销，事业再成功，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又能如何？这真的就算成功的人生吗？”

　　这番话可谓诛心，也是找准了赵卓的软肋。据我所知，赵卓到现在都没结婚，也没正经女朋友，仍然是个孤家寡人。男人的成功，其实是需要见证者，被女人认可的，否则锦衣夜行，又成功给谁看呢？我想在赵卓内心深处，也是希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尤其是他这种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更渴望温情。

　　“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继续说下去，我在听。”赵卓在短暂的暴躁之后，居然沉下心来，耐着性子听我冷嘲热讽。

　　他这种姿态倒让我有些心惊了，这说明这个人并非一个特别固执，冥顽不化的人，而是善于吸收他人优点的人。善于总结和学习的人，才是不断进步强大的人，这个人的确不是个庸才。

　　我说：“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只能说，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优点和成功之处，你事业有成，前程似锦，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但是人就是这样，总是心有所属，这么多年下来，你经历的女人也不少吧，可林雪仍然是你最心仪的对象，我说的没错吧。”

　　“我不否认，经历得越多，我越觉得林雪是弥足珍贵，不可替代的，此生无法娶到她，是我一生的遗憾。所以，无论我事业多么成功，但是我真的很妒忌你，你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到林雪为妻，我真的很不服气，很不甘心。”赵卓直言不讳地说道。

　　这点我倒是相信，这么多年来，赵卓都没有放下林雪。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的有恃无恐。你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明白什么人是值得珍惜的，什么人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换了你，你是愿意当别人生命中的过客，还是在一个人生命中永远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冷笑道：“可是你不甘心又如何？我现在就想问你，知道为什么你从中学世代开始追求林雪，可是无论你多么成功，她都仍然不会选择你的原因吗？”

　　“愿闻其详。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的。”赵卓虚心求教道。

　　我说：“因为你的目的性和功利性太强，让人感觉不到你的诚意。你习惯性的认为人与人之间无非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恰恰是最不能利用的，你付出多大的诚意，回馈到你身上的就是多大的诚意。无论是对你的姜老师和她的家庭，还是对林雪，你都是抱着功利心态去的，这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安全感，因为情感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这个东西最见不得功利心。”

　　赵卓认真地听完，陷入到了沉思中，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对！这些年，我的确不懂什么是感情，这也是为什么我输给你的愿意。可是你呢？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敢拍着胸脯说，你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林雪的事吗，你就没有出过轨吗？”

　　我笑了笑，说道：“至少从一开始，我比你有诚意，我和林雪相识并没有什么功利心，所以她才会嫁给我。至于我有没有出过轨，做没做过对不起林雪的事，这都是我的家事，不该你操心费神。”

　　“怎么不关我的事，既然你已经对不起林雪，我就要把她从你身边夺过来，回到我的身边。你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你不配得到她。”赵卓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说：“所以你就想尽一切办法挑拨离间，买通了所有可能买通的关系，挑拨我们夫妻间的关系。甚至不惜早早暗中步下棋子，先是让我的同事梁天挑拨离间，然后又让梁天跟踪我，以便找到我出轨的证据，对吧？不过赵总，恐怕你打错了算盘，就算林雪和我离了婚，她照样不会选择你。”

　　“为什么？为什么林雪不选择我，你比我强在哪里了。”赵卓不服气地反驳道。对于他指使梁天挑拨离间我们夫妻关系，甚至跟踪调查我，赵卓居然都没有否认。

　　在我面前，赵卓大概觉得根本没必要否认了，可是他却没想到，我在裤兜里已经打开了手机录音，把这些对话都录下来，到时候拿给林雪看，让她也见识见识，她这位学长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我说：“我比不上你，无论是事业还是见识，我跟你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这点我承认。但是我占有先天优势，我和林雪是合法夫妻，亲朋好友和舆论都不会支持林雪跟我离婚，然后选择你。你再成功又如何呢？林家难道需要的是一个事业有成，但是毫无真心的女婿吗？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搞清楚别人的需求，以为所谓的事业成功，就可以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这正是你最错的地方。”

　　赵卓再次沉默了，好长时间一言不发，似乎在考虑我的话，裹了好半天他居然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就不担心我改变作风，用一颗真心去换回林雪对我的爱吗？以我现在的条件和身家，相信比你更有优势。”

　　“你又错了，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担心你会改变。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和思维方式一旦定型，基本上是不可能改变的，无论你怎么变，你都不会改变你的本质和性格，所以林雪永远不会选你。听我一句劝，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最好少干，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来操心。程总，言尽于此，我先走一步了，谢谢你的拉菲。”

　　我站起身，以胜利者的姿态冲赵卓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出了包房，留下赵卓一个人坐在里面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