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布卓顿的母亲名叫江央达瓦,出身小贵族之家。十三岁那年,其兄为了能得到光照法王的灌顶,将她送进托林寺,成为法王的双修莲女。
没过多久她就怀了身孕,十四岁时生下白玛丹增。据闻白玛丹增出生时,西方天空晚霞连绵成火,整个托林寺莲香隐隐。当看见小小婴孩甫一出生就具备了众多佛相后,光照法王当场大喜过望,立刻决定将这个婴孩作为继任者培养。
为了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法王继任者,必须从小掐断他的七情六欲,这也注定了生产他的女人活不长久。
江央达瓦抚养白玛丹增到五岁时,沦为寺内众多僧人的双修莲女。在亲生儿子面前,她被活生生地蹂躏致死,丢进了奔涌的象泉河。谁料一经冰冷的河水刺激,她竟奇迹般地回过魂来,而且幸运地被一个在象泉河下游饮水的打猎贵族男人救起。因其容貌美丽非凡,伤势养好后,那贵族男人便将她留在身边享用,后来为了权势又将她进献给古格王。古格王宠信了一段时间后就腻味地将她放置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历经生死和屈辱,江央达瓦由一个纯真美丽的少女炼成一个颇具心机的王宫侍妃,终于寻到机会又得了一次王宠。也是神佛眷顾,她刚怀上身孕,就获悉托林寺的光照法王于入定中坐化,年仅十二岁却声名远播的白玛丹增以莲华尊号继任古格法王之位。
她瞧瞧派人联系上了白玛丹增,乞求他保住她的孩子。白玛丹增应承下来,不但保住她平安生产,还对新生婴儿怜惜有加。
江央达瓦早已不受王宠,被撵到王宫中层的一处窟穴居住,连带着赞布卓顿也不受古格王重视。也正因如此,才能瞒下他马阴藏相的天生佛相,避开诸多暗杀。而中层恰是王宫的佛殿之处,白玛丹增遂经常利用到佛殿讲经做法事的便利,教导培养这个与他相差十三岁的同母胞弟。并在赞布卓顿三岁那年,设法让六岁的释迦闼修成为了他的随侍亲卫。
赞布卓顿五岁时,古格王被刺身亡,长子继位并接收了父亲的所有妃子。十二岁时,江央达瓦病逝。十七岁那年,古格王兄长于一次狩猎中不幸被猛兽咬伤身死。此时的他早已羽翼丰满,一改平日沉寂默默的低微,在白玛丹增给予的天神之子的光环下,以极其血腥冷酷的手段快速镇压了所有人对王位的争夺行动,并将穆赤王族的男性几乎屠杀殆尽,踏着鲜血登上王位。
而他与白玛丹增之间的关系则因彼此常年的小心谨慎,从不为外人所知,成为古格王一个最大的秘密。
赞布卓顿注视着淡淡微笑的白玛丹增,鹰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俄尔,才冷淡回道,“我承认,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穆赤。赞布卓顿,但你帮助我并不是因为骨肉血脉亲情的缘故。就像你救助年幼的释迦闼修,养育昆绛桑波,扶助受难的古格子民一样,所有看似仁慈仁爱的举措都不过是因为你活得太无聊了。也只有江央达瓦那个愚蠢的女人和那些愚蠢的民众才会被你蒙骗。”唇角讥诮扬起,“白玛丹增,你该感谢我目前还没有过河拆桥的嗜好。”
白玛丹增缓缓摇头,慈爱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释迦闼修,笑道:“释迦闼修,你听到了吗?你忠诚守护了二十年的王正在说你愚蠢。”
释迦闼修咧嘴笑笑,恭敬地朝他合十行了一礼:“王说得没错。我即便明知法王只是因为无聊才救助教导我,也依然对法王由衷崇敬爱戴。”他的家族历来只有配种的女人,没有孩子的母亲。所有的南海出生后都会远离母亲,接受严苛的训练,每隔三年,族中长者会根据男孩们的表现进行一次淘汰。被淘汰的南海将不再接受严苛却优秀的教导,地位一落千丈。很多人要么中途夭折,要么长成一个废物。
三岁那年,病弱的他成为被家族淘汰的人。在冰冷破旧的被褥中烧得迷迷糊糊时,是十三岁的法王救了他,将他带回托林寺,治好他的病。此后的岁月中,他要学什么,法王就教他什么,对他从不吝啬。六岁时,法王将他送到王身边,嘱咐他誓死捍卫。从此,他的忠诚一分为二,一半献给法王,一半献给王。即使长大后看明白了法王无心与无聊的本质,他心中的那份忠诚任然没有减弱半分。王登上王位,他也重回家族,夺下族长权利,将所有潜在威胁血洗一空,绝不让他的两个子嗣重温他当年的苦难。
白玛丹增拨动了几颗念珠,绀青凤眼里涌动出意味不明的神秘柔光,唇角浅浅的笑若春风拂面,雪莲盛放,“我虽无聊,但也并不是全然无心。”眸光在释迦闼修和赞布卓顿身上来回流转一圈,吐出另一个秘密,“当年从象泉河中救起江央达瓦的贵族男人正是烈族的族长,而生产释迦闼修的配种女人就是江央达瓦。”
“什么?!”
释迦闼修失态地愕然惊呼,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震骇。他紧紧盯着白玛丹增,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赞布卓顿霍地挑起剑眉,神色间不见惊愕,却越发地深沉难测。一声轻微的裂响,黑曜石骷髅银戒在他手中断成数截。
“也难怪你们不相信。”白玛丹增像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吐出的秘密有多惊人,引起了多大的动荡,依旧一派闲适淡然,“我的模样兼融了光照法王和江央达瓦两者的面容,你们的模样则更肖像各自的父亲,又因为彼此境遇不同,虽是同母兄弟,五官意态中却没有丝毫相似。释迦闼修小时候体弱,也是因为江央达瓦刚大病初愈就怀了你的缘故。”
他笑看着释迦闼修越来越震惊的神情,戏谑道:“释迦闼修也不动脑子想想,如果你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我为什么会对你这般尽心教导?有为什么会让你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释迦闼修哑然,脑子随着白玛丹增的话飞转起来。法王表面看起来仁爱慈悲,实则无心无情,但对他却十分信任关爱。他也曾暗自揣度过,私以为这是因为年幼得法王救助的原因,实在没想关爱信任的背后竟有这一层血缘在里面。而王……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讳莫如深的王。原来,他对王的忠诚还源于一份守护血脉亲缘的天性。
“对了。”白玛丹增笑睇赞布卓顿,漫不经心道:“赞布卓顿乍闻秘密却毫无半点吃惊神色,想来早已知道了内中隐秘。”
什么?!释迦闼修更是震骇,凝注在赞布卓顿身上的视线也变得更加复杂。
赞布卓顿阴沉沉地瞪着笑得和蔼可亲,悲悯慈爱的白玛丹增。半晌,慢慢开口道:“江央达瓦病逝前,曾对我提起她为烈族族长生了个男孩,嘱咐我找到那个男孩,利用同母的血脉亲情打动他,让他成为我夺位的助力。她轮回香巴拉后,我没花多少功夫,就知道那个男孩正是被你救助又送到了我身边的烈。”
王家权贵无亲情,烈是不是他的同母兄长并不重要,他认可的是烈数十年如一日付出的忠诚。倘若烈有半点不轨异动,他照样能毫不留情地将其诛灭。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烈的极度忠诚,也因为这一份不为人知的隐秘血缘,在很多时候,他的确对烈要比常人信任宽容得多。
但现在他最讨厌的就是白玛丹增这个披着神佛外衣的魔鬼打着同母血缘的名义,将所有人玩弄股掌的恶劣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