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满清咸丰年间,我国四川省西部偏僻山区,一个叫做青城的地方,出了一位小有名气的人物,此人姓王名琰。虽则官不过一个小小的知县,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因而名不见经传,更不能留芳青史。然凭其一腔正气和聪明才智,平反了一桩冤案,并将一个横行乡里、作恶多端的女恶霸、女土匪绳之于法,以至博得当地人民的推崇和称道,在民间流传至今。
王琰原籍直隶,家境小康,其父也是个读书人,累试不中,只得在家乡开了一间书馆,收徒授课。由于自家终身未得入仕,只有望子成龙,倍加调教。王琰确也没有辜负乃父期望,十几岁小小年纪就诸子百家倒背如流、诗词歌赋出口成章。乡试、县试均力拔头筹,单等来年大比,科举得中即为出头之日。
本县太爷陈某,进士出身,为人正直厚道,不善拍马迎奉,故不得上司赏识,县令位置,一坐二十余载,年过半百,仍不得志,无缘升迁。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子孙后代,惜陈县令膝下无子,只养得一个女儿,于是千方百计欲寻一乘龙快婿以继其志。访得王琰品学兼优、人才出众,即招媒妁言之,双方满意,遂结了秦晋之好。从此,在陈、王二老的谆谆教导、鼎力培育之下,王琰果然出落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志大情深、一表人才。
是年,正值大比。王琰为求取功名,准备上京赶考。父母为其筹措盘缠银两,妻子为他收拾旅途行囊,丈人更是辛苦忙碌,舍下老脸,书写信札,求告在京供俸的同科学友,打通关节,予以照顾。又替他找了两个小厮,陪伴伺候。一个叫李强,机智灵活、能说会道;另一个叫张健,身强体壮、武功高强。此二人均为陈县令旧部之子侄,凭父辈之交情,必当忠心事主,且又与王琰年龄相仿,本也是少年时“抹泥”的玩伴。父母也放心,三人都乐意。
选个“利远行”的黄道吉日,主仆三人拜辞双亲,告别妻子,起程赴京。一路上游山玩水,潇潇洒洒,迤逦来到京师,找个客栈住下,又分别拜见了几位父辈的朋友,就专心一致准备应试。
八月金秋,贡院开科,各路举子纷纷前来为前程而拼搏。三场过后,皇榜招揭。王琰不负众望,得中第十五名进士,尚属二甲之列。主仆三人心中高兴,单等皇恩浩荡,封官进爵,便当衣锦还乡。京师是何等繁华,三人又一身轻松,于是游市、观灯、跑马、戏艺,悠闲快乐。一等就是十天有余,眼见周围举子纷纷授官离去,留下者渐呈焦急慌乱之态。因每届科考,朝廷空缺授补完毕之后,余下的都授予“候补”之职,在家等待。一等二、三年,十几年,甚至终身老死不得其官者皆有之。
王琰自持甚高,又名列前矛,自不以为然。倒是李强心思慎密,多方打听。原来封官授爵尚需筹备仪金贿赂,礼重者,有望到富庶肥沃之地、任油水丰厚之职;礼轻者,只能赴荒蛮贫瘠之处,坐清水寡淡之位;无礼者,只有等待“候补”了。王琰年少气盛,初出茅庐,那里懂得这些玄妙。此时方才着急,好在家庭尚不饥寒,出门也带得不少金银。赶紧补办礼仪,勉强赶个晚集。果然不出三日,圣旨到来,授王琰为四川青城县知县职,即日上任。
三人正在高兴之际,左右举子纷纷进言道:
“此地不可去,宁为‘候补’不去青城!”
“年兄此去,凶险多多,望谨慎行事!”
听了这些言语,王琰直直地纳闷:“青城地处天府之国,乃山青水秀、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民生富庶之地。为何众人却似遇险虎豹蛇蝎之恐惧?”
本欲问个详细,奈众多举子亦属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虽有几个明白真相之人,也不敢明说。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究竟。继而一想:“我乃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正气,不贪不淫,秉公办事,纵有邪恶,何惧之有!”遂将此事置于脑后,与李强、张健二人收拾行装,待回家省亲见过父母妻子后,赴任青城。
离京前,又到父辈的朋友处告别言谢,顺便也了解一下青城的境况。但此辈老人多是官场的油子,明哲保身,无非说几句:“贤契前程远大,一路保重。”等冠冕堂皇的官话,也放不出几个有味的屁来。
只有一位在刑部任职的赵老爷,到是正义凛然、口直心快,说出了一番道理:原来青城虽是人杰地灵的富裕之乡,但却位于地势险要的山区,正是川西一带匪盗们的栖身之地。附近又有多处着名的风景秀丽的旅游胜地,诸如道家发祥地青城山,我国古代的水利工程—都江堰等等,该地气候适宜,一年四季游客不断,到成了这些匪盗们的衣食父母,抢劫杀人、谋财害命之事时有发生,虽未酿成大祸,却也扰乱民生,这是其一。此外青城邻近蛮区,蛮人习俗一妻多夫制,女子以夫多为荣,此风感染了汉女,兢相效之,却又为汉俗所不容,于是通奸、淫乱、杀夫、私奔之事屡屡发生、屡禁不止,此其二也。
赵老爷又说道:“匪盗可以派兵剿之,淫女、刁妇可用刑律治之。然有一事,最难处之!”说到这里赵老爷犹疑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关键的一桩,贤契孤盲听之,铭记在心,切不可张扬,否则你我皆有欺君之罪也!”
原来青城县里有一姓刘的恶妇,人称刁刘氏,依仗家中富豪,雄霸一方、作恶多端、藐视官府、欺压百姓,几任知县也欲将其治罪,却时时处处遭到庇护和挚肘,终归无能为力。一个小小民妇,为何有如此能力,竟超越官府之上?久而久之,民间传出:此女乃先帝当年出巡,朝拜青城山道观时,与一蛮女相交而产出之私女,说来就是当今皇上流落民间的妹子,当朝的公主格格了。此等流言也曾传入皇帝耳中,天子闻听,既不恼怒,也不加以追究,只说了一句:“真乃无稽之谈也。”一笑而释之。皇上听之任之的态度,使得朝野上下更加信以为真,都认为皇上的否定只不过是维护先帝声誉故作姿态罢了。也有人私下询问过当年随先帝出巡的老臣,以求真伪,老臣言道:当年先帝确实到过青城山,也临幸过蛮女,但是否留有皇种,就不得而知了。于是朝野人等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地方官吏也就顺水推舟对刁刘氏的恶行不闻不问,甚至包庇纵容。如此一来,青城县的知县就不好当了,除了同流合污者外,有的自知无能挂印辞官而去,有的背负着治境无方的罪名含冤遭贬。最后赵老爷又慎重地言道:“此事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贤契心中有数,谨慎从事,好自为之。”
回到客栈,将赵老爷的话与李强、张健说了,两人到不以为然。只听张健说道:“相公放心,江湖中青城派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流派,我父与他们颇有些渊源,待回乡后向我父讨取一纸书信,请他们协助相公保境安民。量几个小小蟊贼,翻不了天!”
李强也说道:“刁女虽恶,乃一蠢妇,凭相公才智,委蛇周旋,量她也无所作为。瞅准时机,一股拿下,替地方除了一害,也不枉我等来人世间混迹一遭!”
三人均是朝气蓬勃、血气方钢的青年志士,于是都意气风发、摩拳擦掌地表现出不畏艰险、迎接挑战的姿态。
次日,王琰先到吏部领取了委任文谍。后又从刑部转来一件公文,原来是青城县某案件申报处决一女死囚的批复,叫王知县赴任后监斩实行。王琰打开卷宗,读了案件的经过始末,猛地跳将起来,高叫道:“如此不明不白,怎可处死!”
李强、张健闻听即刻向前,听王琰剖析案情。这是一起青城民女刘素娥状告小妾王玉姑谋杀亲夫案:青城富商刁南楼有妻刘素娥、妾王玉姑,一日刁某外出归来,甚饥渴,吃了一碗王氏亲奉的汤面,突然七孔流血、一命呜呼,刘氏遂扭送王氏见官,告王氏谋杀亲夫,依律判了个凌迟处死。卷内除刘氏告发之诉状及王氏招供之记录外,并无其它证据。王琰向二人解释道:“杀人者怎能愚蠢到如此地步,亲付药面,岂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者王氏的杀人动机何在?不明不白就判了死罪,于理不通!”
是日,王琰又找到那位父辈的好友,刑部的赵老爷,说了自己的看法。赵老爷本不想介入此等是非,劝道:“贤契初到任上,何必趟此浑水。是非正误,自有前任承担,你只管监斩便了。”
王琰听了此话,那一股正直的豪气陡然窜上了脑门,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时激动也忘了尊卑长幼之分,厉声反驳道:“大人差矣,俗话说:官清则民安,民安则俗美。为清官者要上报国家,为人所不能为、不敢为之事;下治百姓,雪人所不能雪、不易雪之冤。岂能因个人利益,干丧天害理之事。”
这位赵老爷,本也是个匡正驱邪的血性男儿,只因长期混迹在腐败的官场中才磨平了棱角。当下听得王琰言语,不觉汗颜,深悔自己忘却了年轻时立下的打抱天下之不平的豪言壮语,赶紧说道:青年有为,其志可嘉,老朽昏庸,一时失言,请小哥莫怪!即谐同王琰上下奔走。本来这种民间小案,刑部也不当回事,所谓批复,不过是个过场。如今本县知县亲自出面,又有赵老爷的人情面子,很快就将事情办好,原文收回,换了一纸案情不清,证据不足,发回由新任王知县重审,再行定夺的复文。
京城事务了结完毕,主仆三人即回家省亲。阔别数月,锦衣还乡,父母妻子,自有一番欣喜叙说。在家盘桓了数日,再挑个黄道吉日,即又起程,奔赴青城上任去了。
张健的父亲另派家人,传书至青城派好友处,请求照顾,后面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