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师徒

  燕北澈看着面前心心念念的女子,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远处的徐长青看在了眼里。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因为用力过猛,已经青筋暴起。同时,他的面色也有些发白,上下牙关紧咬,显然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明明只是简单的交谈,为何他会如此难受?

  甚至……心脏在隐隐作痛?

  或许,是他们师徒二人不经意之间的身体接触,又或是洋溢在二人面容上的动情笑容,又或是这种似曾相识的融洽氛围,每一帧每一幕,都深深刺痛着徐长青的心脏。

  他甚至恍惚觉得,有一种名为暧昧的气氛,逐渐在不远处二人的相处之间升温。

  愤怒、懊恼、背叛……种种情绪交织,徐长青内心仿佛有道声音在冲他咆哮,催促着他上前质问一番。

  可就在徐长青迈出一步后,他犹豫了。

  因为,眼前的画面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徐长青曾经日日经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苏婉儿的一颦一笑。

  是啊,曾几何时,他与苏婉儿也是如同此般模样,惬意而又亲近的交谈着。

  现在,徐长青只能确定,燕北澈对林仙子的感情,绝非单纯的师徒之情,但是,他并不能笃定,林仙子对他也是同样的感情。

  可他徐长青呢?

  不仅对苏婉儿生出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还与多位女子有染,这样的他,又如何有资格前去质问林仙子?

  徐长青的嘴角满是苦涩,失魂落魄的他连连倒退几步,踉跄的身子好不容易才站定。

  他的心里兀自生出几分恐慌之意。

  他开始害怕,害怕林仙子也会对面前的男子生出情愫,害怕林仙子会如同他一样,与旁的男子有染。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徐长青在心里拼命呼喊着,声音充满绝望与窒息。

  他的拳头狠狠的捶向一旁的树干,窸窸窣窣的树叶接连不断的掉落,如同下了一场叶雨,将徐长青淋落个满身。

  他绝对无法接受曾经只属于他一人的林仙子,如今要沦落到与别的男子同享!尤其是想到她也会与除了他以外的男子行夫妻之实,还要在他们的身下婉转承欢,具有冲击性的画面,简直快要让徐长青发疯!

  他的情绪产生剧烈的波动,连带着周身仙气也开始变得动荡不安。

  先前施展的隐匿身形的仙术,在此时已经隐隐有了要消散的迹象,手足无措的徐长青只好运转体内仙气,片刻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是瞬间,不远处的林仙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朝那边看去。

  但是,除了满地的落叶以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林仙子秀眉微蹙,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不过,下一秒,燕北澈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师父,你当了长老首席之后,我便是长老首席的亲传弟子了,府内不知该有多少弟子羡慕我。」说着,燕北澈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你小子,怎么最近和变了个人一样,心里不想着修炼,反而成天想着这些无用之事。」林仙子没好气的说着。

  她本以为燕北澈会继续反驳她,可谁知,她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燕北澈开口。

  林仙子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后者一脸忧郁。

  「怎么了?是不是最近的修炼不太顺利?」林仙子开口问道。

  燕北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未能说出口。

  见他这副犹豫的模样,林仙子也不再催促。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往日里,这燕北澈很是爽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可以知晓这府内的大小事宜,也对外界对他的评论、看法也是有所耳闻,不过他却是丝毫不在意,不管评论好坏与否。

  像他这般洒脱、随意的性子,林仙子倒还真没见过他如此犹豫的时候。

  师徒二人散漫的走在一条小路上,十分默契的都没有开口说话。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昨日林仙子与徐长青相拥吻的地方。

  看着那片熟悉的草地,林仙子的面颊悄然攀上两朵绯红,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的画面。

  这一联想,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紧接着,种种香艳至极的画面就在林仙子的脑海中循环上演。

  随之而来的,还有体内躁动的情欲。

  下体传来的异样感,让林仙子脸颊处的绯红更甚,甚至晕染到了耳根,看起来就像是天边的晚霞般,璀璨而又绚烂。

  为何如今这般容易情动?

  林仙子微微皱眉,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画面,竭力压制着体内躁动的欲望。

  就在她暗自分神时,燕北澈的声音再次响起:「师父,你说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师父有没有觉得,你与之前也有所不同?」

  有些不明所以的林仙子,抬眼迎上了燕北澈的目光。

  这一眼,让燕北澈的呼吸几乎是在瞬间停滞。他的眼神里满是惊艳,明亮的瞳孔中倒映着此时林仙子的芳容。

  只见,她脸颊微红,好像一颗娇嫩欲滴的饱满石榴,散发着令人神魂颠倒的迷人气息,一双眸子仿佛春日里的碧湖,正微微泛起涟漪,那轻轻荡漾的水波,却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在燕北澈的心里引起滔天海浪。

  饶是数次相见,但每每再见时,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对她心动。

  燕北澈的嘴角漾起一抹着迷的笑容。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林仙子。

  在方才的那一刹那,林仙子的心神猛然动荡,眼前这双眸子,澄澈得如同山间清泉,一眼便能望到底。

  也正是如此,她看到了他眼底汹涌的深情与情= 爱意。

  这一刻,林仙子似乎有些明白了燕北澈心中所想。

  她也知道,自己在闭关之前的那些心思,被燕北澈敏感的捕捉了去。

  反应过来的林仙子,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眼神闪躲,不敢再与其直视。

  可剧烈跳动的心脏,无疑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先前所不愿意深想,不愿意面对,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些事情,在此刻再一次咆哮着冲入林仙子的脑海。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昨日与自己的丈夫徐长青,彼此亲密无间,上演了一场人类最为真实的欢爱,但今日面对自己的徒弟,却又能生出一些莫名的情愫?

  甚至,身旁男子熟悉的气息,更加让她心神不稳。

  「怕是你多想了。」林仙子强忍着心里的异样感,低声说道。

  「那为何,师父不敢看我的眼睛?」燕北澈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道。

  方才,在林仙子抬头看向他的一瞬间,燕北澈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眼前女子眼底深处,尽是竭力克制的情绪。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绝对不像她口中所提及到的那般云淡风轻。

  「哦?那你说说,我究竟有何不同?」林仙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北澈的眼睛,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对于她的平静,燕北澈有些愕然。

  方才他分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可为何在瞬间又恢复得如此平静?

  这让燕北澈不禁有些怀疑,方才的一切,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

  他定了定神,滤清自己的思绪后说道:「师父以前总是会大大方方的面对我,也会频繁指点我的修炼,可如今,似乎总是在避免与我的独处,就好像害怕什么一样。我想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如果是弟子的过错,那我一定知错就改,绝对不让师父失望。」

  说着,燕北澈的眼神中满是希冀,方才他的话语中,后半部分只不过是说辞罢了,他的真正目的,是引导林仙子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他的希望注定会落空,只见林仙子并没有半分犹豫,语气十分平淡的说道:「你终于发现你的过错了吗?」

  「我……」燕北澈刚想说些什么,林仙子就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

  「万学天府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若是不抓紧时间努力修炼,而是把心思花费到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上来,我想,你这长老首席弟子的身份,也快要保不住了。」

  说罢,林仙子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只有还未从方才情形中缓过神来的燕北澈,仍旧呆愣的站在原地。

  她的意思是……要放弃我了?

  这个念头不断在燕北澈的脑海里浮现,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林仙子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一定是骗我的,对,她只是想让我努力修炼而已,对,一定是这样……」

  燕北澈的嘴里不断重复着,试图安慰自己。

  可紧接着,他变得失魂落魄,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万念俱灰的气息,只知道呆呆的望着林仙子离去的方向,然后不停的欺骗自己,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可惜,林仙子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再也未曾出现过。

  就这样,不知道燕北澈究竟在此处站了多久。

  直到夜幕降临,林仙子再次看向那处位置时,才发现,燕北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顿时,她的心里生出几分空落落之意,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仙子眼眸低垂,今日发生之事再次浮现于脑海。

  当她狠心说出那些话之后,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燕北澈眼睛里的失望,以及……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而且,在她转身离开后,那道焦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直到她消失在一处拐角后,那道目光才消失不见。

  在她彻底逃离那道目光之后,林仙子倚靠着身后的墙壁,竭力平复着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方才,她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又为何不敢与他直视?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她只知道,在燕北澈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她竭力克制着内心涌动的情绪,努力装出一副无谓又洒脱的模样,至于那些言语,几乎是在下意识间就吐露而出,根本未经大脑思考反应。

  现在想来,当时的那些话,一定很伤他的心吧……

  林仙子的心间涌现几分落寞之意,更多的,则是悔意。

  但是,她扪心自问,若是时间回到那处那一刻,她是否会有同样的反应,说出同样的话语?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在她自己都未能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时,她又如何与燕北澈诉说?那样的话,只怕事情会远远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林仙子的秀眉紧紧蹙起,眼神中满是忧虑之色。

  她的情绪变化竟然表现的如此明显了么,就连燕北澈都可以轻易察觉到……还有,今日为何只是看到了熟悉的场景,便会如此浮想联翩?甚至到了无法控制自己情欲的地步?

  种种问题,让林仙子不禁头痛不已。

  「唉……」

  一声轻叹过后,林仙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入夜,徐长青带着一身酒气,推开了房门。

  弥漫在房间内的辛辣酒味,让林仙子的秀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虽然徐长青之前也经常与仙友小酌几杯,但像现在这样,酩酊大醉的次数,几乎少得可怜。

  他摇摇晃晃的朝着床边走来,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什么。

  对于修仙者来说,可以不食五谷,每日进行修炼,吸收天地之精华以支撑身体需要,在此炼化吸收的过程中,浑身污浊也会自然而然被排出体外。

  所以,寻常百姓的食物,对于这些修仙者来说,权是用来消遣的零嘴罢了。当然,睡眠也并不是必需品,只是为了缓解疲劳罢了。

  同理,这被寻常百姓视为可以一醉解千愁的酒水,对于修仙者来说,只是入口香醇,却全然起不到使人酩酊大醉的效果,因为,在他们体内仙气运转的过程中,那些使人沉醉其中的成分,早已被排出体外。

  而眼下,身为修仙者的徐长青,竟然如同寻常百姓般,落得个酩酊大醉的下场,只能说明,他刻意控制体内仙气的流转,想用酒水来麻痹自己。

  林仙子看着他踉跄的脚步,本有所疑惑,但片刻后,她突然有些明白,徐长青为何会这般做了。

  想来,今日她与燕北澈相处的画面,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一时间,林仙子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无奈。

  想当初,她亲眼目睹徐长青与苏婉儿亲昵的如同神仙眷侣般的模样时,她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的状态。

  如今,也让徐长青亲身体验了一回,她当初万般伤痛的经历。

  「娘子,嘿嘿,我,我怎么看到你了,不,不对,你不是我娘子,嗝~ 」徐长青醉熏熏的说着,状态与醉汉一般无二。

  林仙子有些无奈,只能扶着他坐在床榻上。

  她本想略施仙术,让徐长青从醉酒状态清醒过来,但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又开始犹豫。

  他之所以如此对待自己,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吧……就如同当初的她自己一样。

  犹豫几瞬后,林仙子默默的收回了动作。

  她看着眼前胡言乱语的徐长青,心底五味杂陈。

  成婚时的恩爱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当时的他们,也曾山盟海誓,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但不知何时,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间隙,随着时间悄然流逝,这道间隙逐渐扩大,成为二人之间无法扩大的一条鸿沟。

  虽然表面看不出任何差异,但实则已是满目疮痍。

  「娘子,你是世间,最好的娘子……」徐长青嘟囔着说道,他紧紧的依偎在林仙子怀里,时不时在她怀里乱蹭,举止就像个年幼的孩童般。

  「唉。」

  一声轻叹自林仙子的嘴中发出,绝美的容颜满是忧郁之色。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就像是不受控制般的,浮现出今日燕北澈的身影,还有后者由期待变为失望的神色。

  此时,他在做什么呢?

  林仙子的思绪仿佛变为一只蝴蝶,飞到了燕北澈的身旁。

  「娘子……」

  怀里的徐长青还在嘟囔着,时不时还发出砸吧嘴巴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似乎是睡着了,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起来。

  林仙子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在床榻上,简单收拾过后,她看着陷入睡眠的徐长青,轻叹一声过后,独自一人走到了窗边。

  窗外月色如水,寂寥的听不见一丝声音。

  在白日里葱葱郁郁的树叶,此时就像是被泼了一层深墨一般,呈现一片灰黑色。

  林仙子若有所思的望着西北的方向,那里,是燕北澈的所在。

  她的眸子闪动,内心泛着悔意,抛开她对他的莫名情愫不谈,身为他的师父,她也千不该万不该,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若是时间能够重来,若是这世间真的有后悔药的存在……

  林仙子神色孤寂,眼神幽远的看着远方。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温柔的倾洒在林仙子的四周,仿佛为其披上一层神秘的轻纱,尽显缥缈、虚幻之意。

  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在此时显得神圣又清冷,从内而外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完美的根本不似人间之物,反而如同九天圣女般,令人忍不住心生膜拜之意。

  这一幕,若是能够永久定格,不出意外,定会被世间所有男子奉若神明,直呼仙女下凡。

  在林仙子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时,她的身后,徐长青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

  看他神色清明的样子,显然没有丝毫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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