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很好。”停顿片刻,那边的声音像是怕对方不信,强调了一遍:“没有遇到过任何棘手的问题,也从来不需要我们去帮着做什么,老板,小小姐真的适应得很好,没有过一点问题。”
秦绝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轻声说:“不要紧张,我不是怪你们拿钱不做事。她没有问题,我当然高兴。”
又停顿了片刻,她抿抿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她近况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消息?和她有关系的,大事、小事,都行。”
秦绝珩的声音很低,说完后,她有些难为情地用力咬了咬下唇,在樱色的唇上留下了一圈微白的齿印。
为什么会感到这样难以启齿?秦绝珩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窗外,心里知道自己这一年有余的逃避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她的确不能没有赵绩理,从来就不能。
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她曾经也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地想要留下赵绩理,却最终发现那种错误的方式对二人的关系根本无事于补。
静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想到,自己究竟是喜欢赵绩理的什么呢?又究竟是为什么,让她即便一度风流薄情,最终居然也非一人不可了呢?
答案可以有很多个,但归根结底,或许又根本就没有答案。
赵绩理的确是绝伦的漂亮,性子纵使在自己面前娇惯带了些任性跋扈,却也仍旧是一等一地吸引人。她的一切在秦绝珩眼里都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光,让人仅仅是一秒的想念,都变得漫长又怦然。
这样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秦绝珩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但到了眼下,这份思绪早就变得深不可化、变得不可割舍。
喜欢就是喜欢,爱也就是爱,秦绝珩能察觉到这样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普通,成为了一份永远不可能放手的执念。是说不出为什么,也不可能不去想的情意。
电话的那一头,秦绝珩雇来去照应赵绩理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她汇报着赵绩理的近况,秦绝珩说了要事无巨细,对面当真也就大小不遗,就连赵绩理最近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那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样,都全部竹筒倒豆一样报了出来。
秦绝珩一边心满意足地听着,一面又开始暗暗反省自己做得是否不太对。
眼下她的行为无论怎么看都相像是暗中监视,不管怎样都有些不够光彩。如果赵绩理知道了,会不会嗤之以鼻?
秦绝珩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被那一头的声音抓住了注意力。
“谁?”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声调微扬地重复问了一遍:“你刚刚说谁?”
“乔凛,老板。小小姐昨天,去见了一个叫乔凛的人。”那头的声音像是被秦绝珩的惊讶震住,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老板想知道这个人吗?我们可以去查。”
“……”秦绝珩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许多年前也有个人叫乔凛,也想起来这个人又是怎样被自己一手从江市赶去了国外。
这倒是天道好轮回。谁知道那个乔凛好死不死也在加州?秦绝珩几乎在这一瞬间想起了赵绩理叛逆期做出的全部糟心事,也想起了这些事里乔凛这个人一直起了多大作用。
沉默数秒,秦绝珩皱着眉“啧”了一声,先前面色上的扭捏与微绯全都不见,心下浮起一股不快,语气也开始变得强硬:“去见她做什么?她们干了什么?”
“小小姐和这位乔小姐关系应该不错,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川菜馆,晚上小小姐送乔小姐上车,然后自己回了公寓。”对面的声音如实报告着:“据我们所知,乔凛小姐和小小姐并不是同学,而是在加州艺术学院,平常和小小姐见面并不是很频繁。”
还敢频繁?秦绝珩烦躁地将手中的笔在桌面上敲打着,不悦地应了一声,继续问:“还有别的这种消息吗?”
对面像是听出来了秦绝珩的火气,沉默了一秒才小心翼翼地提问:“……您指的是,哪种消息?”
“……”秦绝珩被问得微微愣怔,回过神来居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过激。
她有些没辙地将手中的笔丢开,向后靠倒在了椅背上,捂住了脸,闷声答道:“算了。没事了。”
“把她现在的号码发给我吧,就现在。”说着,秦绝珩挂断了通话,目光微沉地落在了窗外树梢上。
早知道确实是会有这种事发生,也知道一切确实不可能永远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真正面对之时,秦绝珩还是会对自己的束手无策感到心慌。
之所以一年有余不敢去过问赵绩理的近况,之所以即便是能够知道也不愿去问,无非就是害怕现在的这种情况。
她对赵绩理终于没有了掌控权,也失去了任何一丝的影响力。事到如今,她赵绩理在重洋之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自己就算是再不满,也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对赵绩理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秦绝珩习惯了用强硬的手段摆布他人,但到这一刻,这种手段却终于失去了作用。纵使她依旧能够去尝试,但这样的手段对于她和赵绩理的关系而言,却根本是全然无用,甚至算得上是火上浇油。
——那么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又究竟会怎么做?
秦绝珩伸手捂住了眼眶,脑中空空,却依旧强迫自己去想出一个办法来。
会怎么做呢?她咬住了嘴唇,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方才被丢在一边的手机。
——管他该怎么做,总之做就对了。做了,就一定会比不做好。
秦绝珩难得地不再逃避,也意识到了该一鼓作气。她看着屏幕上新发来的那串号码,咬着嘴唇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视线几番飘浮,最终还是落定在了手上。
但当她目光闪烁了几番,最终犹豫着决定按下拨通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时差是多少?秦绝珩为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而愣住了,她忽然就意识到了赵绩理和自己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也意识到了这一年有余的互不联系,可能给彼此之间埋下多大的鸿沟。
一阵隐约又陌生的紧张感浮上心头,让人为之心下纠缠,思绪都乱做一团。
秦绝珩极少有过这样的心境,也几乎从没有过这样忐忑的体验。在她过去的认知里,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得到,也要用尽所有办法留住。
但如今,过去的认知早就被赵绩理全盘推翻,也让秦绝珩再清晰不过地明白,自己的一切强硬手段在赵绩理身上,其实都是并无作用的。
沉默片刻后,她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到了桌面上。。
直到终于到了夜里,秦绝珩也始终没能忘掉这件事。她估计着这个点,那边的赵绩理怎么说都该醒了,才坐在床边又拿起了手机。
五月初的夜间已经有了几分热度,江风还是熟悉的感觉,时急时缓地从窗边流入。秦绝珩扭开了床边的灯,将光调到了并不明亮的程度,咬着下唇朝窗外看了片刻,最终微微叹出一口气,向后斜躺倒在了床边。
其实可以说的话有很多。秦绝珩仔细想了想,赵绩理从来都是个不愿对人表露心迹的孩子,但出乎意料的,每每当她对赵绩理剖白心意时,无论赵绩理真心信否,都总会态度有些许松动。
其实从来都是个很心软的孩子呢。秦绝珩想着,微微笑了笑,重新撑着床沿坐了起来,点亮了屏幕。
吃软不吃硬,从来是赵绩理在秦绝珩面前最大的特点。
从前尽管不说,秦绝珩也能察觉到赵绩理在看到自己眼泪后那一瞬间的无措。不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是做出了怎样过分的事,但凡赵绩理看到自己露出脆弱的神色,尽管会露出烦乱不耐的神色,却也总会变得不再计较错误本身。
就像她无论何时,只要看到赵绩理露出乞求的神色、听见赵绩理带着微挑尾音的迷惑声音,都会不可抑制地、下意识地去选择满足对方。
她向来对这样的赵绩理没有任何抵抗力,只不过赵绩理从长大后,就几乎不再向她展露过这样一面。
如此想来,其实她们都有办法,有除彼此外谁都没有的办法,让对方变得无计可施。
秦绝珩想着,开始庆幸自己无论如何还算是了解赵绩理,这也就能让一切变得比绝境稍轻松一些。
夜风吹起了窗边未合的轻纱帘幕,将下摆撩起,柔柔地招摇着。
窗外是寂静如常的江景,一切都恰到好处,无声又沉静。
“喂?”
通话那一头清浅又熟悉的声音终于打断了秦绝珩全部的胡思乱想,也让她在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两头都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得见彼此哪怕最细微的响动。秦绝珩咬住了嘴唇,好半晌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回道:“喂。”
她并不知道赵绩理是否认出了自己的声音,也不确定赵绩理究竟记不记得自己的号码,但在这一瞬间过后,她忽然发觉了自己的无话可说。
该用什么来开头?又该用什么来结尾?
想说的、要说的话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当许久不曾接触到的这一刻真正到来时,秦绝珩只感到有一口幽幽微微的气渐渐从心底上浮,终于堵在了心间嗓眼,几乎是茫然又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