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我来接你。”
秦绝珩解开副驾的安全带,拉住了赵绩理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指尖上新涂的深色指甲油,眼神晦暗不明。
“是四点半吧?”秦绝珩很快收敛了眼里的纠缠意味,朝赵绩理笑了笑。
“五点。”车门锁还没有开,赵绩理没什么表情地用力拉了拉车门。
“好,那就五点。”秦绝珩这才伸手开了门锁,对赵绩理挥了挥手:“那晚上见。不要乱跑哦。”
赵绩理连眼神也没有多给秦绝珩一个,将车门嘭一声关上,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走去。
秦绝珩轻易就信了赵绩理说的五点,可当她提前了十分钟到学校楼下时,却发觉人早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教学机构的楼前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树聒噪的蝉鸣声音。
赵绩理站在学校七层楼的顶端,用手遮着炙热的阳光,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绝珩茫然的样子。
“你是怎么发现这种地方的!?”乔凛学着赵绩理的样子猛力将天台铁栏门往边上一拉,从铁栅栏中稍微大了些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还挺宽敞。”
“你不热吗?!”乔凛和走出了阴影,站在了灼热的日光下,惊异地看着赵绩理一身严实的衣服:“小祖宗,把袖子卷起来吧,我看着你都热。不就是摔了吗,谁还没见过疤似的,伤疤是荣誉的标志懂吗?有什么好遮的。”
乔凛毫无察觉地摇着头,却见到赵绩理微微蹙了蹙眉,冷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并没有做出反应,仍旧将目光挪回到了楼下的秦绝珩身上。
“那是秦总?”乔凛习惯了赵绩理的冷淡态度,就也不觉得尴尬,嘭一声整个人靠在了栏杆边,捻着根木奉木奉糖点了点秦绝珩。
“难得啊。”乔凛见赵绩理不说话,便啧啧两声转成背靠栏杆,眼神在赵绩理身上来来回回扫着:“她怎么今天来接你了?”
“关你什么事?”赵绩理一整天的态度都很不好,此刻也皱眉说着:“乔凛,能不能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待着。”
“好歹暑期课就要结束了。”乔凛丝毫不吃硬招,不服气地敲了敲栏杆:“我们两个学校又不一样,不知道过完剩下这几天就没法儿常见面了吗?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赵绩理扫了乔凛一眼,抿着嘴唇憋了会儿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乔凛知道她这个反应多半就是同意自己说的话了,好笑地从嘴里拔出了木奉木奉糖,凑到赵绩理面前晃了晃:“别看她了。这样吧,我那些朋友都很喜欢你,不如我们叫上人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一起去上周去过的那个球馆?小霏说她这次拿到了种味道特别特别淡的烟,比昨天的草莓爆珠还淡,我觉得你应该受得了。要不叫上她带着一起试试?”
赵绩理扫了乔凛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
下一秒,赵绩理的手机便亮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提示打破了沉默。
“嘁。”赵绩理极轻微地嗤笑了一声,盯着屏幕看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接也不挂地继续盯着楼下的秦绝珩看。
七层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嘹亮的蝉鸣从视线下的树冠上升腾而起,和热度一起盘桓难散。
“乔凛,你先回去好不好?”赵绩理盯着秦绝珩的身影看了片刻后,忽然转过脸将视线落在了乔凛身上,看着她的眼睛说着。
盛夏的傍晚光线仍然充足而炙热,乔凛可以看见她纤长睫毛打下的一团漂亮阴影,深色的眼瞳在那团阴影之下酝酿着星辰的光色。
“嗯?嗯?”乔凛虽然见过赵绩理笑着说话的模样,但到底也很少见,此刻赵绩理突如其来的和煦不由得让她乱了阵脚,下意识就从栏杆边站直了身子。
赵绩理一改方才的阴霾神情,甜甜地朝乔凛笑了笑,摇了摇手里的手机:“我和我姨姨待会儿有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明天再陪你去好不好?”
“什么啊。”乔凛被她温和的表情哄得五迷三道,但还是下意识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干什么哄我。走就走。”
说着,乔凛将目光从赵绩理弯弯的眼睫上错开,动作很快地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背包,哗啦一下又把铁栏门的缝隙扯开。
直到她懵懵地钻出了天台,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完全听了赵绩理的话。
乔凛好笑地回头看了一眼仍然靠在栏杆上的赵绩理,叼着木奉木奉糖摇了摇头:“那我走了?”
赵绩理懒懒地朝她扬了扬下颌,纤细的胳膊抬起,做了个赶人的动作。这个动作有些大,乔凛眼尖地看见了她轻薄袖口里露出来的淤青痕迹。
赵绩理此刻的神情带着平日少见的笑意,乔凛甚至能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有些兴奋。
她要做什么?乔凛皱着眉想了想,却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立场留下来,只好开口说了声:“赵绩理,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赵绩理并不回答,在光下的笑容却变得更加放肆,乔凛叼着木奉木奉糖“啧”了一声,皱着眉还是下了楼。
此时秦绝珩在楼下已经等了将近十分钟,也已经有些不耐烦。她面色阴霾地站在车边,正拨着第五次通话,却在一个抬头间猛地看到了高楼栏杆边隐约的人影。
这个身影即便只是一个轮廓,秦绝珩也有十足把握能够认出那是赵绩理,更何况眼下只是七层楼的高度。
秦绝珩意识到赵绩理原来一直就在那里看着自己后,立刻就松开了皱着的眉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便锁上了车朝楼上走去。
“绩理。”秦绝珩很快到了七楼天台门外,神色镇静地隔着一道门看向靠在边缘栏杆上的赵绩理:“走吧,不早了。”
赵绩理面无表情地仰起脸看向她,仿佛经过了一番思考般好半晌才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秦绝珩微微蹙了蹙眉,侧身从那道缝隙里钻了过去,朝赵绩理走来。
“晚上想吃什么?我订了三家你喜欢的,待会儿你挑一家想去的?”秦绝珩穿着高跟鞋,走到赵绩理身边时便比她高出了半个头,遮去了大部分的光,令赵绩理不满地眯了眯眼。
“今天本来是打算帮你请假的,但你起得太早。那么明天就不用来上课了吧,我带你去日本玩好不好?”秦绝珩牵起了赵绩理的手,语气里居然染上了明显的讨好语调。
赵绩理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用心,立刻便防备地抬眼看向了秦绝珩。
“怎么了?”秦绝珩视线和她相交了不到一秒,便垂下了眼睫:“不想去日本?那去俄罗斯好吗?”
秦绝珩的语气漫不经心,令赵绩理很快就想起了曾经她放下工作带着自己四处游玩的过往,只不过那些过往都在一夜里变了色,令赵绩理感到一阵反胃的冲动。
“不去。”赵绩理冷淡地看向了栏杆下的树冠:“明天我上课,你做你的事,不要来找我。”
“是都不喜欢?”秦绝珩并没有受到影响似地继续说道:“除了东京和莫斯科,我还买好了明天去夏威夷和巴黎的票,四个都是你喜欢的地方,选哪一个都行。我已经帮你请了假,明早起来你再选一个也不迟。”
秦绝珩的语气清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令赵绩理感到一阵烦乱。
时间是定好的,餐厅是定好的,假是请好的,连旅行的地点也是决定好了的。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受辱感再度袭上心头,赵绩理冷笑了一声,抓住了秦绝珩的手腕将她抵在了栏杆上。
“生气了?”秦绝珩并不在意地看着面色冰冷的赵绩理:“不要生气,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就行。”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天台的栏杆并不高,赵绩理手上使力,将秦绝珩半个肩头都按出了栏杆外。
“你觉得我还想要什么呢?”赵绩理微微踮着脚,笑了起来:“姨姨,你用你的控制欲,还给我准备了些什么惊喜呢?”
“今晚还要来我房间吗?”赵绩理面不改色地将伤口一点点揭开,语调里的嘲讽显露无疑:“旅行的时候又要定几个房间?”
秦绝珩翕了翕唇刚想回答,就被赵绩理打断:“我现在算是你的什么人?”
“你……”秦绝珩被赵绩理仰面压在天台栏杆上,一时面对这个问题竟然找不到答案。
无论哪一个答案说出来都太过可笑,无论哪一种关系看起来也都无望又令人畏惧。那么她算是自己的什么呢?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垂下而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呼吸都因为渐渐蔓延开的愤怒而紊乱了起来。
她更加用力地将秦绝珩往栏杆外按了几分,语调里带着无法平息的怒意:“我恨你,你究竟当不当真?”
这句话里隐忍的狂澜将秦绝珩激得清醒了些,她看着赵绩理熟悉的脸,忽然便将身子放软了下来,手也松开了握着的栏杆。
“绩理,不论你是我的什么人,也不管你怎么看我。”秦绝珩咬着嘴唇冲赵绩理笑了笑,白皙的面色在日光下居然显得十分娇弱:“你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