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都有皇后梦,毕竟武则天只有一个,别忘了武则天也是先当皇后、后当皇帝的。如果不先当皇后,她做梦也当不上皇帝,尽管如此,她死后,天下还不是便宜了那些臭男人。怪不得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女人为什么是水做的,就是为了洗天下的。其实我并不喜欢贾宝玉这句话,把女人比作水,很容易让人想到水性杨花。我觉得女人是玉做的。最起码漂亮女人是玉做的。凝天地之灵气,现日月之精华,坚实温润,秀外慧中,高洁内敛,明媚可人。
可是结婚都五年了,我丈夫连玉屑也没送给我,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地忙,忙来忙去还只是个县电网部门的副总工程师,勉强算个副科级后备。他当年的同学都当了处长、副处长,做男人在事业上不会钻营,怎么能做人上人?看着别的女人的丈夫平步青云,自己的男人在社会上连个人样都混不出来,做妻子的心理能平衡吗?哪个做女人的不盼着夫贵妻荣?要是普普通通的女人也就罢了,我可是外语学院的高材生、八朵金花之一,如今是市政府办公厅最漂亮的女公务员,而且是综合三处的副处级调研员,服务的可是常务副市长,像我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嫁给一个小小的主任科员,我屈不屈?
回到家里后,穆靖宇倒是对我百依百顺、百般呵护,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可是我最讨厌做家务的男人,真正的男人就应该在名利场上叱咤风云、指点江山,要地位有地位,要尊严有尊严,让自己的女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得像一块人见人爱的宝玉。可如今我寄予厚望的丈夫,在官场上混得还没有我级别高呢,我真搞不懂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地嫁给了他。当时我妈嫌他是小地方的人,坚决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这个人就是逆反,你越是反对,我越要嫁给他。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一想,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其实穆靖宇当初挺出色的,四年大学考试从来都是全班第一,还写的一手好诗,大学二年级时,他就开始追求我,给我写的情诗肉麻极了,有一首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头几句是这么写的:亲爱的,我一直因无法让你投入我的怀抱而发愁,是你的樱唇,让我找到了魔法,那就是爱你,吻你,亲你!这叫诗吗?这是赤裸裸的挑逗,我就不明白了,他追求女孩这么有心计,为什么往上爬却无计可施呢?
他外语好,能熟练说俄语和英语。特别是俄语,江南省电网系统能熟练掌握的也没有几人,甚至别说电网系统,连海东市外办也没有合格的俄语翻译,就因为这个特长,没少电力系统领导去俄国,别人和领导每出差一次都能加深一次感情,他却像例行公事一样,一点都不懂得投机钻营,结果回国后,该咋样还咋样。我一直怀疑他脑袋让门挤了,对官场之道一窍不通。
找了这么个不务正业的丈夫,当皇后是没指望了,只能当黄脸婆了,可是我心不甘啊!
其实,我心里不是没有爱情,只是这份爱情只能埋在心里,因为,在我眼里韩楚焱那个人总是远在天边,我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最真挚的诗:亲爱的,请别生气,我只想和你睡觉!这是最肉体的诗,也是最灵魂的诗,但他注定不属于肉体,他是灵魂的,然而我只能献给他肉体,因为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肉体。
我最期待的就是给韩楚焱当翻译,他从来不找市外办的专职翻译,每次会见外宾只请我做他的专职翻译,这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因为这是我离他最近的时刻。
韩楚焱不仅需要他的人民爱,更需要他的女人爱,我就想成为他的女人,这有什么错呢?如果他爱上我,我就可以像天使一样管着他,管住一个韩楚焱,就管住了海东市的所有人,这份荣耀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特别是像我这样漂亮的女人!要知道我是天鹅,我不是癞蛤蟆,不过癞蛤蟆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温长峡。这个死猪头,肥得跟球似的,竟然敢打我的主意,一个开发商,不过是见了陈海生都要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竟然想吃我的豆腐,真让我受不了,特别是他笑嘻嘻地像一块巨大的牛粪贴过来时,简直是对鲜花的摧残!
很快,我对韩楚焱的暗恋就破灭了,因为他要高升了。这不仅是对肉体的一次打击,更是对心灵的一次打击,心不仅会跳,还会受打击。
韩楚焱成了一把手,接任常务副市长的是海东市最年轻的市委常委陈海生。
其实陈海生对我的印象一直不错,因为他会见外宾时和韩楚焱一样也不用市外办的翻译,喜欢用我,只是有一点与韩楚焱不同,就是从不回避我的凝视。《诗经》中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白马王子,女子亦好逑。渐渐地,我的春心又萌动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小小的综合三处掀不起什么大浪,说到家不过是一个杯子、一个碗里的波纹,连盆都不算。
前任处长不允许处内任何人单独向韩楚焱汇报工作,韩楚焱成了他的私有财产,谢文章体现民主的第二个举措就是允许孙小侃独自向陈副市长汇报工作,当然我和张志新也是有机会的,只是我们拿不起大材料,这一点不服也不行。我一直认为文章写得好不好关键看天赋,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张志新也没有,我们写个会议纪要什么的还可以。
谢文章来了以后,王海宏成了出国专业户,大材料都交给了孙小侃。起初我想不太明白谢文章这么做的用意,慢慢地我想明白了,处内每个人都看中出国,每次出国不仅免费旅游观光,而且还会分一笔钱,要知道这笔钱,相当于一位公务员几个月的工资,甚至一年的工资。如果陪市领导出国,还有可能借机向领导献殷勤、套近乎,说不定这一趟下来就得到领导的赏识,回国就升一级。现在王海宏成了综合三处的出国专业户,眼看着与陈副市长的关系越来越近,孙小侃的工作量大了一倍,尽管孙小侃是一个不露声色的人,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愤愤不平地嫉妒王海宏,这一点从孙小侃冷落王海宏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我和张志新的心里就更不平衡了。我知道张志新到综合三处拉着架子想当市长秘书,可是他大材料拿不起来,就没有机会直面陈副市长,只能巴结贾青华,贾青华正在攻读在职硕士研究生,几乎成了张志新在替他读。
最可怜的就是我了,一个女人在综合三处工作,只能管管内勤,好在我还有外语方面的专长,否则一点抛头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尽管我写大材料不行,但是我组织能力很强,自信干处长也没问题,但是据我所知,市政府办公厅几个综合处还从未有过女处长,所以在综合处当处长是没希望了。
刚到综合三处工作时,我和张志新一样,也有当市长秘书的梦想,但是男市长不可能配女秘书,据说是怕影响不好,你心里只要没有鬼,怕什么影响不好呢?
纯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究其本质其实就是歧视女性。
在一个市长、九个副市长中,只有一位女副市长,由综合四处为她服务,这位女副市长主管全市公检法,好不威风,要是能给她当上秘书,将来离开她时,说不定能到市公安局政治部当主任,巧的是综合四处没有女同志,正好前任秘书到期了,女市长需要配备秘书,在几个综合处选,按理说我是最有希望的,女市长对我也很喜欢,后来有人进谗言,说我长得太漂亮了,有损领导形象,女市长长得确实一般,但很有气质风度。我的竞争对手太多了,背景也太复杂,像我这种既没根也没梢的人,眼看着天赐良机让综合五处的一个丑丫头给霸占了,这可是我能成为市长秘书的唯一一次机会,就因为我长得太漂亮失去了,难道漂亮也有罪吗?
眼下我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丈夫指望不上,父母更指望不上,只能靠我自己。
我自己有两大资源,第一是我长得漂亮,第二是我外语好,歌德说得好:“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要想利用好这两样资源为我换个好前程,只能靠爱情。
后来,我到市行政学院处级干部班培训,在开班典礼上院领导讲话,我第一次领略了陈海生的老婆李淑芬的尊容。李淑芬是市行政学院副院长,我的感觉就一个字:丑!这极大地增加了我夺取胜利的信心。
培训结束后,刚回到办公厅,贾青华就交给我一个任务,到陈副市长办公室帮助陈副市长整理一下照片,这可真是天赐良机,我的心顿时欢跳起来。一直以来,我的生活像一潭死水,连微澜也没有,我喜欢变幻不定的命运,只有变才够刺激,只有变才有自由,可是我现在的生活就像处内的档案柜靠在墙角永远不变,可我毕竟不是档案柜,我是人,活生生的漂亮女人!人的本性是高度动态的,其深处蕴涵着烈火般的运动。我现在就要陷入暴风运动的状态。我耳边不能忍受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我要向水中掷一块大石,让我的周围发现我,我是一朵鲜花,一朵可以装点世界的鲜花。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美艳救世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东西高于美。我没有拯救世界的野心,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我可以拯救男人,当然不是指穆靖宇,穆靖宇已经没救了,当然也不是指韩楚焱,因为他离我太远了,是不是温长峡我还没想好,但有一个人我救定了,这就是陈海生。我要把他从他那丑陋的老婆身边解救出来,用我的爱,让他懂得,这世间总有一种力量,能让他泪流满面,这就是我的爱。
我走进陈海生办公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出神,茶几上摞了好几抽屉照片,旁边放着十多本新影集,看来我的任务是将这些照片装进影集。
我恭敬地喊了一声:“陈市长!”
陈海生不情愿地从回忆中醒来,脸上还挂着甜蜜的笑,他看见我站在面前,眼睛一亮连忙请我坐,全然没有一个市领导对下属的架子,既平易近人,又和蔼可亲,还带着久旱逢甘露的喜悦。
我被他色迷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一横,大胆地坐在他身边问:“陈市长,是什么照片看得都入迷了,该不会是相好的吧?”
换了韩楚焱我是绝对不敢用这种话挑逗的。
“贝贝,”陈海生看我的目光很生动,“你知道相好是什么意思吗?我认为世间唯有相好才是真爱,婚姻不过是例行公事,任何被规则、责任和义务限定了的爱,都算不得真爱,都是例行公事。”
想不到陈海生骨子里会如此开放,我便不失时机地试探道:“或许相好只是欧律狄克。”
陈海生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我妩媚地一笑解释说:“在希腊神话中,诗人和歌手俄耳甫斯去阴间找他死去的妻子,他用琴声感动了冥后,冥后让他带妻子返回人间,条件是路上不许回头,俄耳甫斯已经快到地面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结果妻子又被带回了阴间。”
陈海生听罢感叹道:“这很像浮士德与海伦,不过我还是欣赏浮士德对海伦说的一句话:别去琢磨这独一无二的命运!存在就是义务,即使不过是一瞬。”
这句话说到了我心里,我的梦想就是做杨贵妃,哪怕日后赐死在马尾坡也在所不惜。于是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一瞬或许是刀尖!”
陈海生嘿嘿地笑道:“我就喜欢刀尖,我等待刀尖已经很久了,贝贝,你有勇气做刀尖吗?”
这分明是向我挑明了,我心想,既然你喜欢刀尖,我就扎一扎你的心,看看你知不知道心疼?
“陈市长,”我大胆地向他靠近温情地说,“你就不怕被蛇咬一口?”
“贝贝,”陈海生喘着粗气说,“是伊甸园的蛇吗?别忘了是它教唆人类偷吃禁果的,小宝贝,做我的禁果吧,我快等不及了!”
陈海生说完把我搂在怀里,就这样,我成了他偷吃的禁果。为了实现我的皇后梦,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为此我激动不已。我渴望向深处,爱的深处,向夜的深处挖掘,直到潜入陈海生的心脏,我要在他的心脏中睡觉,我要在他的心脏中起床,我就生活在他的心脏中,每天吻着他的心脏。
陈海生一上任就大张旗鼓地抓招商引资,全市招商引资动员大会召开后,紧接着搞了一系列大型招商活动,各国外商纷至沓来。我感觉,陈海生尽管有乌纱帽束缚着却仍然挡不住四溢的帅气,我敢断定陈海生如果不从政,而是做演员,必是情种。
本来我以为跟了陈海生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连个正处级调研员也没弄到。我跟他说过不止一次,他都含糊其辞,我知道他要的是女人,不是女公务员,似乎把我弄到手就达到目的了,门儿都没有!我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就应该让他把饭吃下去,他不吃也得吃,反正熟饭变不成生米了。
于是我和陈海生私下里幽会的次数多了起来,最刺激的一次是前些天,我去给他送文件,他二话没说关上门就把我抱在了他的老板台上,本来可以在沙发上的,或者去他的休息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是专供他午休的,但是在那两个地方搞的次数太多了,不够刺激,在这方面陈海生很会花样翻新。我曾经希望自己也换一换花样,变成一个男人,尝一尝享受女人的滋味,不过只是想想,其实不止女人可以享受女人,女人照样可以享受男人,每次我都让陈海生全身酥软,神魂颠倒。要论勇武,陈海生哪儿是穆靖宇的个儿,只可惜穆靖宇在事业上要是能像他那根鸡巴一样硬,给自己的女人一份荣耀,我何苦用肉体去换!
别看穆靖宇事业上撑不起来,却有一身阳刚之气,经常去健身房锻炼,一身疙瘩肉,我和陈海生的事一直做得非常隐秘,因为一旦让他知道了,他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令我不解的是穆靖宇虽然在床上勇武无比,但是我却始终怀不上孩子,一个如此强壮的男人,竟然会精稀,如果我们之间有个孩子,我或许成为最优秀的母亲,然而穆靖宇连我做母亲的梦想也不给我!命运就是这么专制!
可是没过多久,渐渐地,陈海生在外宾室会见美国客商,竟然没用我作翻译,而是用了市外办的翻译,当时王海宏陪同会见时就有些纳闷,因为陈海生会见外宾从来都是由我当翻译的,回来后他就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淡然一笑,但是心里顿时警觉起来,我猜想陈海生已经开始进入摆脱我阶段了。果然,一连几次陈海生会见外宾都没有找我,倒是韩楚焱会见外宾时让秘书来找我,我几乎成了韩楚焱的专职翻译。我一直想找机会质问一下陈海生,怎奈他最近经常去深圳,回来后又忙得不见人影,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心理陷入了恐慌,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呢。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的无力过。我不惜一切地跪舔陈海生,终于在一次陈海生去深圳的时候,他通知我提前自己悄悄去深圳等他。
从深圳到澳门,我度过了无比荒唐的几天。在澳门,陈海生每天离开酒店后,就让我在酒店房间等他,每次回来,我简直就是他的性奴。更荒唐的是,温长峡也加入了,我从来没想到温长峡这个猪一样的男人鸡巴会那样的大,简直比穆靖宇还要武勇。我和温长峡的私宠,那个好像叫佟晶晶的女孩,像两个性奴一样,我被佟晶晶灌肠,然后,屁眼又先后灌满了陈海生和温长峡的精液,在陈海生和温长峡的抽插下说了无数侮辱陈海生的话,甚至最后我还和佟晶晶像狗一样去勾引孙小侃。但是我能看出来,孙小侃和陈海生不是同一种人。
陈海生说,他想办法尽快让穆靖宇从县里调动到海东市来,让你们夫妻团聚。
这句话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一是我和他相关系从此断了,他这几天疯狂地压榨我最后一点性价值就是证明;二是帮我老公调动,也算是给我一个回报和交代。
这几天他录下了我大量的照片和视频,拿到了我最下贱的把柄。
从深圳回来后,我万念俱灰,迫不及待地请了短假去县里和穆靖宇团聚,我感觉现在全世界都是一坨屎,只有穆靖宇那里才是最稳定的。糟糕的是,就在我和穆靖宇在一起的这几天,我自己却有了妊娠反应,早晨起床就恶心呕吐,穆靖宇顿时警觉起来,但并未露声色,还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遮掩说,昨天晚上吃了不顺口的东西,他想陪我去医院,我说不用,他便匆匆上班去了。
我怀孕了,我自己心知肚明,紧紧给穆靖宇调动是不够的,我让陈海生睡了要得到真正的实惠,我要用怀孕要挟他,最起码先把正处级调研员解决了,在他和他的丑婆娘没离婚前,我才不会为他生孩子呢,我没有那么笨,其实我完全可以装作怀孕骗骗他,但是我自从嫁给穆靖宇后,天天盼着怀孕,可就是怀不上。
作为女人连怀孕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还算女人吗?再说,睡都睡了,还怕怀孕?
怀孕是检验一个男人心中是否有你的试金石。
不过,为了准确起见,我还是去了市妇婴医院,结果已经怀上两个月了。我取完化验单正一边走一边看,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回头魂儿差点吓出来,穆靖宇气冲冲地夺过化验单仔细看了一眼,然后狠狠地摔在我的脸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便扬长而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穆靖宇会跟踪我,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我拼命地追出去,想追上穆靖宇解释点什么,可是人已经不见了,我呆呆地立在医院门前,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我懵懵懂懂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处里我就向谢文章请了半个月的假,谢文章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手头的东西便离开了综合三处。
我走到陈海生办公室门前推了推,门锁着,狗日的,我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于是我给贾青华打手机,问他陈海生在哪儿,我要见他,贾青华揶揄道:“徐小贝,你以为你是谁呀,想见陈市长就见陈市长?”
我当时压着火说:“贾青华,你告诉陈海生,姑奶奶我怀孕了!”
贾青华顿时大笑起来,恶毒地说:“是温长峡干的好事吧?”
我顿时火了,大喊道:“贾青华……”话还没说完,贾青华就挂断了手机。
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带着一肚子气在街上闲逛,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四处寻找灵魂的羊圈,我心乱如麻,我觉得陈海生躲我并不可怕,贾青华污辱我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穆靖宇知道了一切,该死的穆靖宇竟然像特务一样跟踪我,竟然骂我“无耻”。向我求婚时他口口声声向我保证,一定让我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妻子。狗屁,夫不贵,妻子怎么可能幸福?说了做不到的男人才是无耻的,给你戴绿帽子你着急了,告诉你,碌碌无为的男人就是应该戴绿帽子!我一边恶狠狠地胡思乱想,我想起了《洛丽塔》开头的那句话:“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我原本想成为穆靖宇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我点燃,于是我便开始寻找能点燃我的男人,结果发现无论光还是火,都是一种类似于黑暗的东西,我脑海中不时闪烁着陈海生帅气而充满权力欲望的面孔,我痛苦地意识到人一旦被欲望占领,任何驱魔咒语也赶不走它,我身上有些发冷,感觉死气沉沉的书店像一座冰冷的坟墓,我的归宿不应该是坟墓,应该是羊圈。我在大街上抬起头,阳光直刺下来,像冷箭一样穿透了我的躯体。
是该和穆靖宇摊牌的时候了,然而,穆靖宇却没有回家,手机也不开,我整整在家等了他一宿,这一宿我一点困意也没有。黎明时分外面下起了大雨,穆靖宇像落汤鸡似的回到家里,我不知道他这一宿在外面干了些什么,结婚以后,他虽然有时候下半夜才回家,但从未夜不归宿过,看样子不像在外面鬼混了一宿,我根本没心思问他为什么一宿不回家,而是将事先写好的《离婚协议书》往他面前一摊,冷冷地说了声:“签字吧!”
穆靖宇轻蔑地看了一眼《离婚协议书》,然后冷冷地说:“徐小贝,你的梦做得太沉了,也该醒一醒了,别以为离婚可以一了百了,我劝你好好想一想再说。”
我毫不犹豫地说:“签字吧,我早就想好了!”
穆靖宇冷漠地说:“你想好了,我还没想好,躲开,我有急事,没时间跟你瞎耽误工夫!”说着他伸手拨开了我,径直到书房写字台抽屉内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入公文包内,转身就走。
我上前拦住他嚷道:“穆靖宇,你凭什么不签字?”
穆靖宇冷冷地一笑说:“徐小贝,我看你是脑袋进水了!”说完他摔门而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看你不光脑袋进水了,还进尿了,进屎了!谁家的男人不是顶天立地的,天底下再也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男人了,你也配做男人!”
我的喊声邻居们肯定听见了,但是穆靖宇没听见,他像幽灵一样闪了一下就消失了,我心里痛苦极了,像堵着一块铅,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我心想,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陈海生一面,我相信我怀孕的事贾青华已经告诉了他,但是陈海生并没有给我打电话,我的心愈发慌乱起来,我心里很清楚要挟陈海生是玩儿火,搞不好会把我自己烧死,但是我也不能什么都得不到,我心一横,拿了一把雨伞离开家,冒雨去了市政府办公厅。
我径直走到陈海生办公室门前,两扇门还是紧闭着,我只好躲在走廊的角落里给贾青华打手机,贾青华没好气地问我什么事?我冷静地问,陈海生什么时候回来?他冷漠地说,无可奉告。我知道陈海生在躲我,便气呼呼地合上手机。
刚合上手机,短信提示音就响了,我打开一看是贾青华发来的一个段子:“白萝卜小姐拼命减肥,骨瘦如柴,她妈妈不满地说:‘瘦成这样,谁娶你呀?’白萝卜不屑地说:‘白酒天天盯着我呢,老想泡我,还管我叫人参!’”
贾青华分明是在污辱我,我肺都快气炸了,想回拨他的手机,我的手机还没电了,我越想越窝囊,如果我的丈夫哪怕是个孙小侃那样的市长秘书,甚至是个什么长,如果我的丈夫是像温长峡那样的老板,或者我本人能够熬个一官半职,何苦受贾青华这种小人的气。
我越想越憋屈,丧失理智地回到处内,抄起电话就给穆靖宇打,全处的人都在,都像袋鼠一样看着我,我在电话里臭骂了穆靖宇一顿,告诉他婚我离定了,谢文章摆了摆手,让处里的人都出去了,他走到我跟前想安慰我几句,但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摇着头也出去了。我气呼呼地将电话一摔,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块破抹布,我知道我和陈海生之间完了,为了不让事态恶化,保住自己的饭碗,我必须将孩子打掉,我心一横,离开了综合三处。
我冒雨打车去了医院,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做了人工流产手术,我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我妈家。我关掉手机,拉黑包括微信在内的一切穆靖宇的社交账户,在我妈家休养了半个月,其间只有穆靖宇给我妈家打过两次电话,电话都是我妈接的。第一次是他打听我的身体状况,第二次是他通报他已经辞职了,要到深圳一家公司去工作,还说《离婚协议书》他已经签字了,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扑到我妈怀里痛哭了一场。
半个月后,我回到家里,客厅茶几上果然有签好的《离婚协议书》,穆靖宇还给我留了一封信,我颤抖着双手从信封中取出了信,信上工工整整地写道:“贝贝,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不能给你幸福,那就还你自由吧。不过,我还是要以兄长的身份嘱咐你:我们是靠生命在生活,而不是靠身份和地位在生活!”
废话,谁不知道生命是最宝贵的,问题是没有身份、没有身价、没有地位,生命还有什么意义?特别是女人,没有身份、没有身价怎么可能高贵?哪个女人不想做高贵的女人?分手也好,我就是要用分手对他进行专政,既然爱情已经被生活歪曲了,那就歪着活吧,反正歪了的东西,只要歪着看还是正的。然而,即使是燃灭的灰烬,将手伸进去也会有余温,何况我们共同生活了这些年,我捧着穆靖宇的分手信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罗曼。罗兰说,摆脱了,摆脱了别人,也摆脱了自己,我的心自由了。此时此刻,我虽然和穆靖宇分手了,但是心并没有自由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我猛然顿悟,应该和陈海生做个了结,既然你躲着不见我,电话短信微信什么都联系不上,我只好也给你写信了,我决定给陈海生写封信,将我为他遭受的痛苦说清楚,无论你给不给我回报,都到此为止了。
我徐小贝不是金凤凰,但你陈海生也绝非梧桐树,从此以后我走我的路,你过你的桥。我写完这封信后,心里才略感轻松一些。这段时间我的精神压力太大了,简直快撑不住了,或许穆靖宇说的有道理,生命如果不存在了,哪还有身份和身价?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我就起床了,简单吃了口东西我就打车去了市政府。早晨,公务班的姑娘们给市长办公室打扫卫生,在市长们上班之前必须打扫完毕,我想借这个机会将信放在陈海生的办公桌上,这样就可以避开贾青华。我到市政府时刚好七点钟,办公厅走廊里静极了,每间市长办公室都敞着门,不时响起吸尘器的嗡嗡声。
我径直走向陈海生的办公室,两扇门却紧闭着,我轻轻地一推,门开了,我闪身进了房间,进陈海生的办公室必须通过贾青华的办公室,贾青华和陈海生的办公室是里外间,让我不解的是里间的门也关着,莫非有人?我心想,除了公务班的姑娘,还能有谁?陈海生和贾青华都不会来这么早,公务班的姑娘们一共十个人,每个人负责一位市长的办公室,每天早晨如此,这些姑娘都是从旅游职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我想陈海生办公室的门既然开着,那专门负责陈海生办公室的那个公务班小姑娘肯定在,便轻轻推开门,果然有个女孩,但是个我不认识的女孩,正鬼鬼祟祟地翻纸篓内的废纸,好像在找什么。
我顿时警觉起来,绷着脸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女孩正聚精会神地找东西,被我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平静了下来,面带微笑地说:“是贝贝姐呀,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办公厅的第一美女,我是公务班的张洁雯,新来的,本来负责打扫刘市长办公室,可是林豆豆家里有事,我只好代劳了。”
我听到她夸我是办公厅第一美女心里很舒畅,不过眼前这个张洁雯冷不丁地看上去并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越看越觉得好看,根本不亚于我的容貌,便嫉妒地问:“打扫刘市长办公室的怎么成了你了?”
张洁雯沉着地笑道:“以前的那个人被调到食堂小灶卖饭票去了,现在由我负责刘市长的房间。”
想到她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我不高兴地问:“你刚才找什么呢?”
还没等张洁雯回答,张志新进来了,“贝贝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张洁雯见有人岔开了我的问话,便不再理我,拿起吸尘器干起活来。我匆匆地把信放到陈海生的办公桌上,然后转身问张志新:“志新,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张志新微笑着说:“贾哥说他的电脑不好使,让我早点过来帮他检查检查。”说完他走到贾青华的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我怕张志新看出我进陈海生办公室的动机,说了声“那你忙吧”,便离开了陈海生的办公室。
眼下最关心我的人似乎只有温长峡了,他得知我离婚的消息后,非常同情地请我吃饭。在饭桌上,我惆怅地敬了温长峡一杯,温长峡一饮而尽之后,放下杯子若有所思地问:“贝贝,你跟穆靖宇这么多年,他好赌吗?”
我不屑地说:“他哪儿有那种胆量,他要是有赌的胆量也不至于只混个小小的副科级后备还只能待在县里面。”
“不对,”温长峡摇着头说,“看来你并不真正了解穆靖宇,上个星期我在澳门葡京赌场看见一个人特别像穆靖宇,戴着墨镜,一开始我以为认错人了,因为以前他不戴眼镜,后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我断定是穆靖宇,便喊了一嗓子,想上前和他打招呼,我不喊则已,我这一喊,他急匆匆地走了。贝贝,这穆靖宇离开你也没几天啊,怎么会出现在澳门呢?会不会他发了大财去澳门挥霍了?”
温长峡说评书似的讲完以后,我被逼得破涕为笑,一边笑一边说:“死胖子,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跟穆靖宇结婚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他要能发大财,我至于和他离婚?!”
温长峡有些不相信地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他又旁敲侧击了我一阵子,也没有问出什么信息出来。其实我本来就和穆靖宇聚少离多,他那个人就是个榆木疙瘩,我才不相信他会去澳门,他没有那个本钱也没有那个胆量。
温长峡的话让我深受感动,酒足饭饱后温长峡想用车送我,我拒绝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平静而空虚,我一向是不甘于平静的,总想为自己创造一个命运,可命运却仿佛受到了像陈海生之流的指使,专门欺负像我这样的弱女子。我恨命运,是命运将世界交给了男人,让男人统治女人,我敢说,这个世界要是能由女人统治,一定会好得多的,最起码充满了母爱,而母爱是最伟大的。然而女人生来就不是统治世界的,女人生来是统治男人的,男人是由女人生的,就必须由女人统治。但是现实中却并非如此,现实是女人生来是由男人消遣的,男人有两种游戏,第一种是权力,第二种是女人。这两种游戏是谁创造的?
还不是该死的命运。命运还为女人安排了一位“大姨妈”,每个月都要光顾一次,女人只要活着就要流血,这就是该死的命运。自从我做了人流手术后,身子里头好像出了什么毛病,要不然就是长东西了,每个星期都来两天那玩意儿,我知道我应该去找一找医生,可是我现在要找厕所,因为流产后不久,那该死的“大姨妈”又来了,幸亏我带了卫生巾。
从公厕里出来,天上下起了毛毛雨,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此时雨越下越大,我像一具苏醒着的躯壳……我知道从今以后,无论我的处境是好是坏,都只是一种荒凉的存在,其实存在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存在。该死的生活,该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