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2
“……特蕾西娅,我想报防身术。”
和自己的父亲说这句话已经是半年前,学艺不精,但好歹踢腿能知道怎么发力。大概这是几年来第一次对父亲提出要求,特蕾西娅眨着眼惊得筷子上的肉都掉了下来,切茜娅碎着嘴念她,抽了纸巾擦干净。
凯尔希松了松筋骨,十指相扣与脚踝一起旋转,大大地扩了扩肩,朝着中午的球场慢慢走去。
大冬天的,球场上唯独一个光着臂膀的女人格外显眼。她跑动时头顶两撮故意染成红色的头发飘来飘去像是触角,其余的白发剪得短短像个假小子,身上穿着自己修修补补做出来的红色篮球背心,从大开叉都能看见她严严实实的裹胸布,整个肩膀和后背都被汗水打湿,难以置信这是在冬天能看到的场景。
一个帅气的后撤步投篮,篮球哐啷被灌入篮筐,激起围观女生们的一大波尖叫,而正主连看也不看,极其自信地笑着转头:“莫里森,水!”
却没曾想她的后脑“啪”的被什么东西击中,似乎听到了水花晃荡的声音。威洛娜捏着拳头笑得阴森,凯尔希神情淡漠地脱下校服外套,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花坛一边,弄脏了可要被切茜娅念了。
“是你小子扔的吗?”
凯尔希偏着脑袋,微微抬眼直视眼前的高三“前辈”,道:“打一架。”
“好啊——”威洛娜笑得愈加狰狞。她扔掉手里的矿泉水瓶,下盘小幅度弹跳了两下立刻一个冲拳招呼过来。
于是下午两点时,两人纷纷被扭送至街道医院,躺着敷药,一左一右。
“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打?”
“教练说,对付小混混半年就够了。”凯尔希按着左臂的划伤,仰天躺着。
“妈的——”威洛娜刚坐起身就被一旁的班主任摁下,立刻被训了“不许说脏话!”,威洛娜这才不满地收了声,撇撇嘴火大地“嘁”了一声。
两位班主任好生叮嘱了一会儿,才一起出去,开始给她们的监护人打了电话。房间里只剩下这两人,一片令人咋舌的沉默。
“喂。”威洛娜数完了身上的红斑,叫道,“你干嘛突然发疯。”
凯尔希侧头:“你欠揍。”
“你妈——”
凯尔希双目一凛,冷声道:“你再敢骂一次。”
“……切。”
不就是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说了一句“指不定教化学的那小婊子在家偷偷吸你爸的鸡巴”吗。而且要不是凯尔希一边抓着她球衣一边抬膝踢她骂,她早就忘了那茬。嘴不干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缺那么一句。
“我可给你打个预防针。”威洛娜松松枕头,打算舒舒服服靠在上面,却牵动了筋骨,嘶嘶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我们班好多人凯觎她,每天都在讨论她什么颜色的衬衫和丝袜,看她腿缝,那眼神有时候我都感到恶心。”
凯尔希擦动酒精棉的动作一滞,回道:“你们那双腐烂的眼睛除了能看岔答题卡,也只能拿去当泡泡纸捏了。”
“哟,这会儿你不生气了。”
“倘若我这时候顺着心意把你揍一顿,把你同学都捅进医院,就能让他们舌根发烂吗?还是让特蕾西娅挂上头条?哪个是你的卑劣目的?”
威洛娜瞪她一眼,没说话。凯尔希慢慢擦她的伤口,不时吹个两下。
切茜娅倒也是会露出她的肌肤。在餐桌边,切茜娅立起身给她夹菜,侧身就能瞥见大片雪白。在厨房,切茜娅跟着音乐愉快地晃着身子炒菜,圆润的臀部上垂下围裙的绑带。在浴室,切茜娅刚出浴围着浴巾,大喇喇地在没拉窗帘的家里乱跑叼上一根棒冰。在卧室,切茜娅洁白的双腿叠在一起露在被子外边,小巧的脚趾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切茜娅,从头发丝儿到脚跟都是美好的。她可爱,她优雅,她智慧,她温柔。她会亲吻我,会给我带来沁人心脾的芳香,会扰乱我的心田,会点拨开我的迷津。她是至高无上的美好。
“凯尔希,这是你的报应。”威洛娜突然发声,把那写着2006.02.21的缴费单塞在她手里,嗖地一下躲在了床底。
门外进来了凯尔希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皱起了眉。只听特蕾西娅叹了声气,问道:“小凯,你怎么会打架了。”
凯尔希抿唇不语,特蕾西娅又问:“最近有什么地方不顺心吗?没关系,和我说说吧。”
“………没什么。”凯尔希往后藏了藏有点儿肿的手臂,躲开特蕾西娅的触摸。特蕾西娅只好笑了笑,有些尴尬地坐在威洛娜的床上。
“给同学道歉了吗?”
“……她不配。”
“唉…小凯……她有做什么糟糕的事情吗?让小凯难过了吗?”
“……她说切茜娅的坏话。说得很…”凯尔希攥紧了拳头,“…难听。”
特蕾西娅稍稍喘了口气,道:“谢谢你保护切茜娅。但是,大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不会!”凯尔希怒目圆睁,“你不是她的监护人吗!我不信你从没听过那些下流的话语!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处置他们!你凭什么假惺惺站在她的身边做她的保护伞!难不成你每天亲吻她的脸颊时,心里也在肖想她的身体吗?!喂!”
凯尔希一股脑儿把压抑许久的情绪全都倾斜而出,她的怒号让房间都有点嗡嗡作响,当她意识到她的失礼,她也却只能涨红了脸任由心脏在砰砰乱跳,她干涩地抢着空气,眼球发干,无尽的热血冲上头脑而她却手脚冰凉。
特蕾西娅重重地叹息一声,她换了一张床,坐在凯尔希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臂。那是凯尔希第一次见父亲那么凝重的神色,比起离婚前那次更加深沉。
“凯尔希。切茜娅她不希望被特殊对待。她有能力去抵御那些尖刺,而我们要做的是用温水包容她,这样说你能理解一点了吗?”特蕾西娅说,“我们是她的家人,凯尔希……小凯,就像你在证明你的成长,切茜娅也希望让我们看到她更坚强的一面……听话,回家后给切茜娅一个拥抱,告诉她你很好,好吗?她很担心你……不要让她失眠,小凯。”
“……我没——”我没有那意思。凯尔希的心一阵疼痛,她抬起手抹眼泪,手筋还抽着隐隐作痛。特蕾西娅温柔地抱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为她擦去眼泪,笑着说:“真好,小凯也成为切茜娅的骑士了。”
“……”她在想些什么。特蕾西娅说的没错,切茜娅是她们俩重要的家人,她究竟是用什么心情,究竟是怎么鬼迷心窍地用切茜娅的贴身衣物自慰,用那肮脏的欲液去玷污切茜娅的肌肤。下意识想将错误推到青春期的躁动,于是凯尔希更厌恶地咬住了下唇。
“乖,别哭了,都过了十四岁生日了,是小大人了,不该哭鼻子了。”特蕾西娅哄着她,侧着头道,“威洛娜,你也出来吧。”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沉浸在家族游戏里呢。”威洛娜抓着短发,从床底下哼哼唧唧爬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交错着。
“你比小凯大那么多。怎么还和她打架。”
“她先打我的。”威洛娜把头撇过去。
“威洛娜……你可是说要考警校的,有前科不是件好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威洛娜又抓了抓头发,跺了下脚,“啊啊啊我知道了!对不起!”
于是特蕾西娅这才放心地站起,交代了些事情后匆匆离去了。凯尔希看父亲那么匆忙地离开,生来第一次觉得给她添了麻烦,都是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而造成,那股该死的罪恶感又压得她喘不过气。威洛娜倒是一屁股坐在她床上,还让凯尔希的屁股弹了两下。
“喂。”威洛娜叫她,翘起了二郎腿,沉沉呼了口气,“……我也想做,她的骑士。”
凯尔希望着特蕾西娅离去的门,冷哼一声:“就你。”
“操。我刚还觉得我们有点合得来,果然你彻头彻尾都是个臭小鬼。”
凯尔希不想理她,卷起毯子闭眼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