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初尝禁果的善柔果然遵守言诺,若无其事地拉着赵致到花园练剑,荆俊惦记着那美丽村女,天刚亮就回牧场去了,剩下田贞田凤陪项少龙吃早膳。乌果此时进来道:「平山侯使人传来口讯,请三爷午后时份到他的行馆去。」
项少龙心中一动,立知想他做城守的不是韩闯而是晶王后自己,否则韩闯那能这麽容易约到这赵国的第一夫人。
细心一想,此亦合情合理。现在邯郸诸将,都隶属不同派系,只有他仍尚未与各大派系扯上关系,若被封城守,自然对晶王后生出知遇之心。异日孝成王归天,晶王后成为掌权的母后,他项少龙就成了她最有力的心腹大将了。但她为何会看上自己呢?
乌果见他沉吟不语,不敢打扰,正要退下,给项少龙召回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乌果恭立禀告道:「平静多了,但街头各处仍有赵兵截查行人,孝成王又出通告,不准居民收留任何陌生人住宿,所有旅馆都有赵兵盘查。」
田贞、田凤对乌果都很有好感,见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不住偷笑,乌果每当项少龙看不见时,亦对两女挤眉弄眼,逗得两女更是开心。项少龙忽道:「乌果!」乌果吓了一跳,连忙应是。项少龙道:「你给我找人通知纪才女,说我黄昏时会正式去拜会她,希望能和她一起吃晚膳。」
乌果领命去了。赵致和善柔香汗淋漓地回来,坐到项少龙两旁,田氏姊妹忙起来侍候。项少龙想起善柔昨晚动人的肉体、狂野的诱人美态,心中一甜道:「你们不要先洗个澡吗?」
善柔不置可否,赵致却兴高采烈道:「饿得要命哩!」又边吃边道:「柔姊今天的步法慢了很多,我也跟得上了。」
项少龙自然明白步法慢了的原因,差点把口内的馒头喷了出来。善柔粉脸通红,狠狠在几底扭了项少龙可怜的大腿一把。
赵致先是一呆,旋则似有所悟,俏脸也红了起来,垂首默默吃着。气氛尴尬之极。项少龙心中好笑,在几底各模了两女一把,才拍拍肚子站了起来,道:「我也要出外走走,活动一下筋骨了。」赵致「啊」一声起来道:「等等人家吧!我差点忘了师傅嘱我带你到武馆去。」
项少龙笑道:「这是否一个邀请呢?」赵致俏脸飞红,横他一眼道:「你的脚又不是长在我身上,谁管得你到那里去。」甜甜一笑,再送上媚眼,这才去了。
项少龙向低头大嚼的善柔道:「我们等姊姊来!」善柔大嗔,一脚猛扫过来。项少龙大笑闪开道:「好柔柔,还以为自己的脚法像昨晚般厉害,缠得我差点没命吗?」
善柔气得七窍生烟,取起一个馒头照面掷来。项少龙潇洒从容地一手接过,顺便咬了口,若有所思道:「怎也没有柔大姊的好吃。」在善柔疯虎般跳起来前,他早继赵致之后,溜进澡房里去。
那天早上就在武士行会度过,赵霸问起「龙善」,项少龙推说到牧场去了。赵致指导行会里的五十多名女兵在教场操练时,赵霸把项少龙拉到一旁,亲切地道:「昨晚大王把我召进宫里,亦有问起你的事。」
项少龙愕然道:「什麽事?」
赵霸低声道:「主要是关于你和贵仆龙善那天力挫李园的情况,我当然是赞不绝口哩!」
项少龙连忙道谢,心内却是十五十六地嘀咕着。孝成王或者尚没有那种精明能察觉出他的可疑处,但郭开却是狡猾多智的人,说不定会对他们这批牧马大军生出疑心。当然孝成王可能只是想给他安排一个适合的职位,所以向这赵国的总教练作出徵询。
听赵霸口气,孝成似还问了他另外一些事,待会定要教赵致打听一下。为了众人的安危,真要赶快通知赵雅,观察郭开的诡谋。
吃过午饭,项少龙把赵致留在行会,独自往韩闯处去。邯郸的气氛大致回复平静,行人显着减少了,不时碰到巡城的士兵,见到他无不施礼致敬,比以前当禁卫官时更要威风。韩闯行馆四周更是防备森严,布满赵兵,项少龙推测是晶王后比他早一步来了。她为何如此着紧自己呢?可见她定是有所图谋,才急需一个亲信为她抓紧邯郸城的军权,而他这新来者是最适合了。
记起了席间晶王后与赵雅的不和,进一步想到若晶王后推荐其他人,赵雅定会反对,若是荐他董马痴嘛,赵雅便或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态度了。经通报后,韩闯到大厅迎他,先把他引进侧厅,神色凝重道:「待会小心点说话,我这王姊非常厉害,说错半句,你这城守之职便完了。」韩闯续道:「今趟我来邯郸,还另有任务,就是把敝国的七公主护送来与太子举行大婚,晶王后藉口来探她,绝不会启人疑窦。」
项少龙心中恍然,此次政治婚姻,必是由晶王后一手促成,亦可见六国里,赵人与韩人特别亲近。趁这机会,项少龙问起合纵一事,韩闯苦恼地道:「还不是田单和李园藉燕国的事大作文章,这两人互相勾结,对我们三晋视比秦人更危险的威胁。我和姬重都有点怀疑偷袭你和龙阳君的主使者是他们两人,既要杀死龙阳君,亦想把你除掉。」
项少龙心中檩然,事实上经赵雅提醒后,他对初时猜估偷袭者乃信陵君的人这信心已开始动摇了。虽说田单想笼络他,但那只是另一种「除掉」他项少龙的方法。在这时代了,不能用者便乾脆杀掉,免得便宜了别人。这时有人来报,晶王后可以见他了。
项少龙随着韩闯,穿过两重天井,经过一个大花园,在内轩里见到这赵国的第一夫人。施礼后,晶王后向韩闯打了个眼色,后者和婢仆侍卫,全退了出去,剩下两人对几而坐。华裳美饰衬托下,这一国之后更是雍容华贵,艳色照人。项少龙暗拿她与平原夫人比较,确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晶王后目光灼灼打量着他,淡淡道:「董先生知否本后今天为何约见你吗?」听她语气,项少龙更肯定看上他的是她本人,而非韩闯,后者只奉命穿针引线吧了,恭敬答道:「韩侯说过了,晶王后知遇之恩,鄙人日后纵使肝脑涂地,也定要回报。」
晶王后丝毫不为他的明示忠诚所动,冷然道:「本后看得起你,是有两个原因,先生想知道吗?」
项少龙愕然抬头,暗忖难道这独守宫禁的美妇看上了他的「男色」?晶王后美目深注地瞧着他,缓缓道:「第一个原因,就是因田单也很看得起你,所以你董匡绝不会差到那里去。」
项少龙露出恍然之色,同时好奇心大起,问道:「敢问晶王后另一个原因是什麽呢?」晶王后轻轻一叹道:「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也像你般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可惜时机不巧,他永远也不能为我所用。」
项少龙心中一震,自然知她说的人,正是他自己。晶王后见他沉吟无语,讶道:「先生不想知那人是谁吗?」
项少龙低身一揖道:「王后既未提及此人姓名,鄙人自不便追问。」晶王后对他的善解人意满意地微微点头,语气转冷道:「你和赵穆究竟是什麽关系,为何他竟千方百计把已送出的田氏姊妹设法转赠与你呢?」
项少龙知道此刻绝不可有丝毫犹豫,耸肩道:「巨鹿侯由鄙人进京开始便恩宠有加,至于是什麽原因,鄙人便不知道了。」晶王后瞪了他顷刻后,沉声道:「由今天开始,董匡你只能对大王和本后尽忠,否则便会横祸临身,莫怪本后没有提醍你。以先生的才智,不用本后明言,也该明白是什麽一回事吧!」
项少龙暗叫厉害,这女后把孝成王抬了出来与她并列,真真假假,确教他难以分辨。她一方面利用赵穆,但同时亦防赵穆。晶王后又道:「巨鹿侯有没有和说过什麽特别重要的话?」
项少龙思索半响,道:「巨鹿侯似乎很不欢喜李园,常问我有什麽对付他的方法,其他就没有什麽特别的了。」
晶王后满意地点头,改变话题道:「赵雅是否常来缠你呢?她长得不美吗?为何你总是对她若即若离。」
项少龙知她是借问此等私事,来测试自己的忠诚,故意闷哼道:「鄙人不欢喜容易招蜂引蝶的女人。」
晶王后笑道:「本后很欢喜你这种率直的性格,但若你想登上城守之位,便必须与赵雅虚以委蛇,这就算作本后对你的第一个吩咐吧!」
项少龙故作为难之色,歉然道:「请恕董某粗人一个,实很难蓄意去诓骗别人。晶王后若是命鄙人赴战场与敌决一生死,鄙人绝不会皱半点眉头。」
这叫以退为进,若他为了城守之位,完全违背了一向的作风,反会教这毒辣无情的女人看不起他了。果然晶王后丝毫不以为忤,娇笑道:「我早知董先生不是这种人,不过赵雅这样的尤物确易使男人动心。本后也不是迫先生去骗她,只是要你向她略显男性风流本色,便当她是个送上门来的歌姬好了。」
项少龙见她媚态毕露,心中一荡,故意逗她地笑道:「这也是道理,不过我自家知自家事,凡是和鄙人欢好过的女人,事后都难以离开鄙人,而我也不喜欢跟我的女人再跟其他男人有所瓜葛。赵雅如果爱上鄙人,到时岂不麻烦?」晶王后本是狠狠瞪视着他,旋则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大有深意地横他一眼道:「为何你们男人说起对女人的本领,总爱自夸自赞,教人怎晓得谁才是有真材实料呢?」
项少龙听她如此言语挑逗,很想说既有怀疑,何妨一试,不过终不敢说出口,哑然失笑道:「听晶王后一说,才知原来其他男人也是爱如此自夸的。反正又不必像沙场上一较真章,谁肯自甘下风?」晶王后忽然俏脸飞红,知道说漏了口,这岂非明着告诉对方,自己和很多男人有过一手吗?项少龙蓦地想起近水楼台的成胥,这个忘恩背义的小子,说不定亦是藉晶王后的关系扶摇直上,但为何晶王后不保他续代城守,反选上了自己呢?旋又恍然,若这有野心的女人于朝廷内外都有她的人,自然是更易操纵政局了。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晶王后站了起来,脸容回复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冷然道:「我走了!此事你绝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本后绝不饶你。」
项少龙心中大骂,表面当然做足逢迎工夫,直至把她恭送出门外,才松了一口气。向韩闯告辞时,韩闯大作老朋友状,坚持要找天和他到官妓所趁热闹,这才放他离去。
项少龙闲着无事,早点往找纪嫣然,隔远便看到田单的车队浩浩荡荡进纪嫣然寄居的刘府,吓得掉头便走,先回府去。善柔和田氏姊妹都不在,问起来才知善柔要去逛街,拉着她姊妹去了。乌果陪他来到寝室门前,低声询问道:「乐乘的首级已运至牧场,大爷问三爷如何处置?」
项少龙道:「请大哥看着办吧!过几天风声没有那麽紧时,便把这奸贼人头送返咸阳给吕相,再由他交给姬后。并着他们至紧要不可泄出消息,否则谁都知道乐乘是我们杀的了。」
乌果领命去了。项少龙回房倒头睡足两个时辰,才再匆赶往刘府去,善柔等这时仍未回来。日落西山,由于居民没事的都不敢出门,市容更见惨澹。项少龙大兴感触,暗忖其实这都是孝成王这昏君一手造成的。不过这更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否则休想有小盘这个未来的秦始皇出现。唉!这或者就是邹衍所说的天命了。
到了刘府,纪嫣然正苦候着他,使人把他直接领到小楼见面,邹衍也在那里,三人相对,自有一番欢喜。纪嫣然预备了一席精美的酒菜,三人围几坐下时,这俏佳人为两人亲自斟酒,对饮一杯后,她才怨道:「到今天才有你的讯息,累人想得多了几条白发呢。」邹衍哈哈笑道:「你的秀发若真是这样不争气,我便代表天下男人罚你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项少龙向纪嫣然陪罪后,再向美人儿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挥退了服侍的两个下人。纪嫣然压低声音道:「果然是你们做的,真厉害,二百多人刹那间非死即伤,不但震动全城,连田单李园等亦惊骇莫明,疑神疑鬼。」邹衍皱眉道:「不过这一来也暴露了你们的行藏,刚才田单来拜访嫣然,说起此事时,他便表示怀疑是项少龙做的。」
项少龙心中微檩,知道纵可骗过孝成王和赵穆,却绝骗不过这一代枭雄,幸好他还有滕翼这着暗棋,足以惑他耳目,点头道:「他来找嫣然还有什麽目的?」
纪嫣然关切他安危,没有答他,反道:「怎办才好呢?若他真个怀疑上你们?」
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现在邯郸城内人人互相猜疑,孝成王等便怀疑是田单和赵穆联手干的,而且我尚有布置,足可使敌人疲于奔命,草木皆兵。」邹衍笑道:「草木皆兵?这句形容对邯郸确是非常贴切。我和嫣然也研究过乐乘被杀一事,还以为非你下手,一来因你们人手太少,二来均认为你不会在活擒赵穆前,会来这麽打草惊蛇的一手。」
纪嫣然关心则乱,怨道:「少龙!你太鲁莽了。」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经过再三思量,才有此一着。趁着力战受伤的当儿,没人会怀疑到我身上,才付诸行动。」接着说出了欲杀乐乘的原因,与随之而来的后果。
同时道:「若有人事后调查,会发觉当时我府内只有百多人,头号手下龙善又不在城内,谁会相信我们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来。而翌晨这批人又完好无恙地出城返回牧场,更令人想不到他们是袭乐乘的人。」纪邹两人不能置信地瞪着他。以百多人对付二百多人,竟能不损一兵一卒,此事谁会相信。只是此点,就算精明如田单,亦不应怀疑到他们身上了。
纪嫣然松了一口气,再为他添酒道:「你这人总是能人所不能,教人吃惊。唉!一天不见你,嫣然也觉日子难过哩!」
项少龙歉然道:「可是今天我来找嫣然,却是要你和我分开一段时间,先一步回咸阳去。」
纪嫣然纤手一震,酒斟到几上去,色变道:「怎也不能答应你的了,此事没有商量,什麽理由都不听。」
项少龙求救的望向邹衍,这大哲学家亦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纪嫣然为邹衍的酒盃注满酒后,甜甜浅笑道:「不讲理一次也是没法子了。」
邹衍帮口道:「少龙为何想我们先到咸阳去呢?」
纪嫣然夹了一箸菜肴放往邹衍碗内,微嗔道:「以后再不准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项少龙投降道:「好了!我就打消此意吧!才女满意了吗?」
纪嫣然深情地瞥他一眼,会说话的美眸似在说「算你啦!」的样子。项少龙惟有与邹衍对视苦笑。后者道:「邯郸非是久留之地,你有什麽新计画呢?」
项少龙道:「若真能登上城守之位,很多事都可迎刃而解,否则只好用计谋把赵穆骗到牧场去,强行将他擒回咸阳。」
纪嫣然道:「先不说赵穆是否有胆量离城,就算肯离城,没有一二千人护行,他也绝不会踏出城门半步,且会步步为营,所以这只是下下之策。」
项少龙冷哼道:「现在我正与时间竞赛着,问题是赵人正在等待我不存在的亲族和牲口到达邯郸的一天。所似我定须在短期内迫赵穆谋反,他若变得孤立无援,还不是任我鱼肉,现在最大的难题仍是时间。」两人均为他感到烦恼。
项少龙想起田单,再问道:「田单来访是为了什麽呢?」
纪嫣然俏脸微红道:「还有什麽好事,他正式向人家提出邀请,要嫣然到齐国作客。」
项少龙暗忖田单倒直接了当,道:「嫣然怎样答他?」
纪嫣然道:「我告诉他要考虑几天。因我要问过你才回覆他。」
项少龙沉吟片晌,道:「你和我的关系,看来只有龙阳君一人猜到,此情况对我们大大有利。虽仍未知偷袭龙阳君的人是谁,却间接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解去了龙阳君派人监视你的威胁。」
纪嫣然欣然道:「人家不管了,今晚定要去找你,因人家有很多心事想和你说话呢!」
项少龙奇道:「什麽心事?现在不可以说吗?」邹衍笑道:「要不要老夫避开一会?」
纪嫣然霞烧玉颊,狠狠在几下跺了项少龙一脚,羞嗔道:「邹先生也在笑人家。」
项少龙心中恍然,明白所谓心事只是说给邹衍听的堂皇之词,其实是捺不住春思,要来和他倒凤颠鸾。项少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笑道:「那今晚董某人便恭候纪小姐芳驾,噢!你们知否乐乘的葬礼何时举行?」两人均大摇其头。
他沉吟片晌,问起李园的情况。纪嫣然道:「他每天都来串人家门子,听他口气,这一轮他和郭纵过从甚密,看来郭纵把女儿嫁他的事已成定局。」
项少龙为郭秀儿这可爱美女的未来命运叹了一口气后,告辞离去。有很多事目前急也急不来,惟有看看城守之位会否落到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