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拜月天鹏谷仿佛诞生在狂雷绝狱之中,浓云中霹雳震荡,雷劫轰鸣,偶有闪电划破长空时,便隐约可见几头硕大的天鹏鸟虚影在雷云内惊鸿一瞥。
雷云之海外围就是真真正正的南疆海域,波涛汹涌,巨浪排空,此刻正有一艘可怜的木船随着惊涛缓缓驶向拜月天鹏谷港口。
虽然划船的春九余号称妖宗才子,又练就鬼刀邪剑这样的南疆魔功,平日里啸傲一方,算是声威颇大,但也绝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公然进入魔国剑中帝王的领域。
今天却不太一样。
他不敢也得敢。
得罪魔王风闲荡很可能以后会死无全尸,可若是得罪了眼前的姑娘,只怕立刻就会身首异处,绝无任何悬念。
这个清冷孤洁的少女最多二十岁左右年纪,雪纱轻衫不染尘埃,白袜素鞋,姿神端严,五官秀美绝伦,宛如神界的九天玄女降临魔域,涤荡邪秽。
半日前,少女聘聘婷婷出现在南疆「客栈」,却答不出半句唇典切口,当时在场黑道汉子无不大喜过望,这种罕见罕闻的美貌女人,莫不是贼老天看咱爷们儿命苦,特意开恩赏赐下来的?
春九余虽非什么正人君子,但自号风流倜傥,不屑他们这种牛嚼牡丹、焚琴煮鹤的兽欲发泄,刚要施些手段虏获玉女身心,可惜身子才刚起到一半,转瞬间,已经堕入了恐怖的八热炼狱。
没人能看见少女拔剑的动作,她的剑明明冰寒彻骨,但剑气犹如烈火……不是火焰,温度却远比火焰为高,更准确来说是犹如太阳降临,天之火焰,可以烧融万物。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春九余眼前一片恐怖无边的火海,很快,连他自己都似已经被烧成灰烬。
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就只剩下那少女,还有她手中的长剑,人如玉,剑如雪。
拔剑,便可以斩出粉碎人灵魂的冰之红莲!
两层的土楼客栈,实打实的建筑物件,十数名纵横黑道的南疆高手,被太阳神剑一焚,瞬间化作飞灰。
因为在少女眼中,刚才消失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她剑锋所指之处,所有生命和物质都会被焚烧殆尽。
这才是真正在百年前纵贯寰宇诸天的《太阳剑谱》。
连神刀星沉和突破肉身究极的武圣顾流引都不能正撄其锋,天火诛邪,君临正道,哪怕在遥远的天外天世界,也同样是古今无敌的伟大圣剑。
春九余还没有死。
少女声音轻柔悦耳,如风吹碎玉,说道:「我需要找一艘拜月天舟,请先生带路。」肝胆俱裂、魂飞魄散的春九余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艘渔船,带着她前往拜月天鹏谷。
「请问姑娘是谁?」春九余顾不上浪涛拍进眼睛,胡乱揉了揉道:「朝闻道夕可死,身为练剑的剑士,能看见如斯仙剑,真的死也值得了。」
「我叫沐兰亭。」少女没必要隐瞒身份,端坐船尾,目视滚滚雷云,奔腾飞舞的海水一到周身三尺范围,便被护身剑气蒸发,精微如意之处,似乎比博而不专的叶尘还要炉火纯青。
春九余将沐兰亭这个名字牢牢刻在了心里。他知道自己三生有幸,竟活着目睹了剑神的盖世风采,尽管之前早听说过——元始魔后、酆都王、中原的姬流光、华太仙、东海橘千岁,无不是当今威震天下的大剑豪。
但他们一定都不如眼前的沐兰亭。
前方的雷霆似乎与大海连成了一线,闪电也越来越粗,闪耀撕裂间,简直好像可以炸裂太古洪荒,天晓得酆都王为什么要选择这般恐怖的地方作为居所。
沐兰亭轻声自语道:「古南疆有大悲道人在拜月天鹏谷坐枯禅一十五年,观看天雷,推演魔功,自创出冥古万劫术,号称可以屠佛诛仙,镇压一切,没想到今朝竟有后人传承……」类似记忆还有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回去吧,我自己上去,记住以后不要做恶行凶,否则必有报应。」不等回答,沐兰亭伸出秀足踏浪行空,一步飘到了冥月门港口。
守卫凶獠们从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女人,立刻拔刀相向。
铿锵铮鸣。
炽白神火柱刺破雷云,虽只一闪,港口守卫就和之前客栈中的黑道贼人一样,被烧成了灰烬,消失在了呼啸的腥咸海风里。
春九余忍不住高呼道:「为什么选我?姑娘为什么要放我生路?!」
「不为什么。」沐兰亭回身,顺着山谷峻壁步步登高,直迈向冥月门总坛,空中倒还是补了一句:「你眼睛看起来还算干净点。」
春九余深吸一口气,望着女剑神的窈窕背影,好像做梦一样,久久不能回神。
男人不甘蛰伏,角逐天下,自是因为江山如此多娇,女人选择仗剑出山,则多半是为了本心真如,原因要复杂得多。
归海皓烟可以为了心爱的男人放弃权力,挑战当年睥睨天下的大罗天教主,沐兰亭效仿昔贤,也要为了叶尘去挑战魔剑风闲荡,借到天舟赶往西楚。
峭壁角度甚小,攀爬不易,沐兰亭却是如履平地,纤秀玉足每轻点一次,便即越空数丈之高。
山上守卫总管是冥月门十二星宿之一的灵猴方横,此人轻功独步天南,擅长攀岩纵跃,眼见入侵敌人轻功高明,不及细想,立刻扬手击出攀山金钢锁,他不信自己在尽占地利的情况下会输给一个孤身少女。
沐兰亭冷然抬首,手抚剑柄,刹时间剑气凛冽,散发出毁灭性杀机。
毫光璀璨,结合闪电雷霆之威,苍夜雪煌凌空削斩,潮湿空气都被撕出了一股烧焦味道。
炽灼爆炎冲天而起,一下就淹没了飞锁偷袭的灵猴。
火劲随剑气侵入体内,脏器骨骼立刻焦化,方横七窍冒出一缕腥臭黑烟,随着痛苦无比的凄厉尖叫,直挺挺跌下悬崖惨死,沐兰亭脚下压根儿没缓片刻,继续踏向峰顶总坛。
耐力甚雄的飙马王坨,精于外家拳法的疯牛白笑佛,两大高手于山腰堡垒拦路护教,但如今的沐兰亭已与太阳剑丸融合一体,继承武圣回忆,不久前又轻松寻到归海皓烟的苍夜雪煌,以至寒神兵承载太阳天火,武功之凌厉霸道,直可入天下绝顶境界,任何修为在弹指惊雷以下的高手,都绝不是她一剑之敌。
人剑合一,化身太阳炎龙,斩杀马、牛二魔后余势不止,连千年不散的雷云之海都被她冲破一个缺口。
沐兰亭足踏虚空,背对惊雷闪电,负手倒提五大神剑之一的雪煌,傲然俯视着冥月门的山巅总坛。
遗憾酆都王风闲荡并没有在场,但门内仅次于他的绝顶半圣,神猪喜媚娘,鬼虎岳霸先,卯兔孟莹莹,以及少门主风思洛都在。
「剑魔出门的倒真是时候。」沐兰亭秀发衣裙随劫风飞舞,如神女行空,叱咤夭矫,也不知她是想说自己幸运,不用面对风闲荡,或是想表达——是他风闲荡走运,免于丧命太阳神剑之下。
这种情景若还问名道姓,互相质问喝骂的话,绝对是江湖九流角色才会干的蠢事。
鬼虎岳霸先乃是弹指惊雷巅峰境界的一流高手,百兽霸刀凶威赫赫,有数不清的中原正道人士曾丧生在他的刀下,因九年前败于刀神展慕云手底,才被风闲荡相救收归麾下。
刀锋罡劲如同山涧疯虎,卷起狂风怒号。
沐兰亭讥诮冷笑,随即抬手扬起长剑,遥指苍穹,却非用剑气阻挡岳霸先的魔刀斩击,而是违背常理,当空松开了雪煌纯白色的剑柄。
临阵弃剑本是生死一线的最后杀招,可沐兰亭横看竖看也不像濒死挣扎或害怕对敌的女人。
啪嚓!
劈来的百兽霸刀似乎亵渎了神剑仙女,隔空一触即溃。
吼!轰!
雪煌落地直接插入山岩,九条恢弘澎湃的火焰大龙卷瞬间拔地而起,分散围住了拜月天鹏谷山顶,中央一片遮盖穹庐的火海伞盖逐渐高悬月下,好像火烧云压低了千丈,气势之恐怖威严,只叫人骇得心胆俱碎,魂飞魄散。
「当时和叶尘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居然如此霸道?!」风思洛还道沐兰亭是去年在酒庄遇到的沐灵妃,回忆之下,连寒毛都倒竖了起来,如此天惊地动的神力,父亲和姬流光都是大大的不如。
卯兔孟莹莹内力修为较弱,根本受不了这股绝世压迫,精神都几乎崩溃,多亏还有喜媚娘坐镇身前,否则肯定得当场晕死过去。
《太阳剑谱》初斩——万古洪炉,比起当年洪武门外对阵宁无忌时强大了何止百倍?
须臾,沐兰亭只要指尖剑诀一崩,九道烈火龙卷风汇聚,天火盖顶,太阳炽浆滚滚焚烧,万物万灵皆尽化成灰烬,这一剑绝非幻术,而是开辟通圣之路的天道之剑,以道心催动法相,便如太阳降临,若是全盛时期的归海皓烟运用这招,只怕能将高耸入云的拜月天鹏谷都烧去一大截,余下全成焦土,百年内寸草不生。
此外亦多亏苍夜雪煌乃是地穷玄冰石,揉合天外天遗留的龙霜冷纹钢所锻造,堪称宇内至寒之剑,否则寻常宝剑绝对承受不了太阳神剑全力施为的焚天高温。
「我需要一艘速度最快的拜月天舟,给我的话,你们就可以活着。」沐兰亭冷漠无情的说道。
曾经原本就傲气逼人的少女,变得更加神圣凛然,不可侵犯,似乎凭一个眼神便能使凡夫束手下跪。
当然,肉山凶兽一样的喜媚娘根本不为所动。
领悟一念万法的绝顶半圣,每个都是当世豪杰,一代枭雄,绝不会受人言语胁迫。
另外风闲荡虽然不在,但他那口同雪煌齐名,魔国第一神剑九幽月牙还留在拜月天鹏谷,传说此剑曾于远古时代得地狱十万魔鬼献血祝福,锋刃一道如月剑光,乃是冥府深处唯一一缕光芒所铸,可无所不断。
喜媚娘缓缓拔出拜月王座前供奉的九幽月牙,她不信借幽冥之力、酆都王之威、魔尊之势,会奈何不了一个忽然功力暴涨的黄毛丫头。
沐兰亭冷笑消失,悬空玉手所捏洪炉剑诀,便如濒临爆发的火山,已一触即发。
轰隆隆!!
海上的春九余闻听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吓得差点翻船,回头看去,只见空中一座炼化世界乾坤的绝大洪炉显化,掀起的烈焰风暴连经年不散的雷云都被其暂时蒸发!
千里之外,高空上比皇宫还奢华的元始魔宫内,一位身穿暗黑法袍的纯净少年忽然停止了和几位美艳侍女打闹嬉戏,起身以洞彻天地的眼睛看向远天,秀眉微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危险事情,低声呢喃道:「一剑洪炉,一切终了……这下小风可真有点麻烦了呢。」半日后,南疆老牌半圣,拜月神猪喜媚娘,连同冥月门十二星宿一半的高手,被天元宗沐兰亭一剑击败的消息响彻天下。
这一战,不仅代表着武林圣地天元宗正式复活,也宣告了太阳剑谱真真正正重现人世。
当天晚上,魔国酆都王风闲荡亲笔写下战书,公诸天下武者:三个月后,风某将于东海之滨,挑战沐兰亭。
大神官兼战争大臣归海氏的府邸异常的简洁朴素,相对中原贵胄,或楚火罗国其他贵族来说,甚至可算是稍嫌寒酸,只有一套寂静肃穆的黄砖庭院,四栋平顶阁楼,六间房舍,连装甲护卫都不见半个。
幽夜孤灯,雅致书房内高悬一副纤毫毕露的金框美女画像,画中丽人衣饰繁复奢华,容貌超尘绝俗,曲线婀娜,手持雪白如冰的长剑,目光神态威严而圣洁,凛然不可侵犯,似集天地间无边贵气,但却又蕴含着细腻丰富的感情。
画像下有一老一少对坐密谈,那年轻人仅二十上下,秀雅温和,笑起来脸颊还有酒窝显现,使人见之如沐春风,正是得司空黄泉传功,一步登天的宁无忌。
「好漂亮的油画。」
宁无忌看着那副绝色美女画像,眼中贪婪淫色一闪即逝,猜测若是归海氏妻妾,断不会充满尊敬的高挂书房正上方,此女定然是武圣归海皓烟,归海荒劫的祖奶奶或姑奶奶一辈。
他在这一年来一直坚信,冠军会之后经受的所有挫折和羞辱,都是命运之神对他的考验洗礼,而叶尘,就是他传奇主角之路上的宿命克星,但自己终归出身高贵,只要机缘一到,一把就能连本带利都赢回来。
如今就是绝好的机会。
「宁先生的佩剑可是天帝太乾?」
说话之人衣衫整肃,看起来四十三四的年纪,相比其阴鸷险刻的气场,他外表却是一个玉面微须,眉目清秀的中年学者。
宁无忌点点头道:「正是掌门恩师亲授的太乾神剑,归海大神官好眼力。」作为站在楚火罗国最巅峰的武道圣者,归海荒劫双目死死盯住宁无忌的长剑,神色中愤怒、恐惧、憧憬、困惑等情绪交织变幻,说不出的古怪。
宁无忌看着那已经属于自己的无敌神剑,也是不禁露出几分骄傲之色。
案几上的金鞘古剑,长三尺九寸八分,宽两寸整,一面画乾坤八卦图,一面刻先天太乙经,护手六瓣尖叶呈盛开之形,犹如火焰中怒放的不朽金莲,剑身有圣洁金光缭绕,隐散统领世间万口宝剑的尊贵雍容,未出鞘,已是浩气昭日月,剑芒映正邪,威严霸悍,无坚不摧,直如剑中天帝,这就是先天太极门掌教至尊,武圣司空黄泉的随身佩剑,天帝太乾,百年来不知斩杀了多少魔帝妖王,击败过多少英雄豪杰,可谓现世最强……也可能是古往今来最强的一件无上神兵。
归海荒劫似乎陷入回忆,喃喃说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是家族学院中的一个学生,当时曾亲眼见过司空掌门在太阳神庙前拔剑除魔……他……呃……」
宁无忌从没听师父提起过这段往事,也不知归海荒劫支支吾吾想表达什么,但转念又想:武圣神力粉碎虚空,生平经历过无数传奇,百年史笔都难以歌颂,怎会记得二十年前一个毛头小子,更不可能和他结什么仇,他不说,少爷还懒得听呢。
归海荒劫很快就恢复了往常冷漠木然的神情,岔开话题续道:「星雪公主血统纯正,武功、智谋都是上上之选,最近又得中央大图书馆馆长收入门墙,照这个趋势,三两年后登基女王也没什么奇怪。」
「图书馆馆长?」宁无忌一愣,不觉得一个管理书籍的老头能有什么了不起,「他能左右皇族和大神官们的决策?」
归海荒劫淡淡的道:「澹台静云馆长是神国文坛巨擘、数论泰斗,国内所有贵族大臣都以当他的徒子徒孙为至高荣耀,哪怕我同皇帝太后私下见了他,也需要行大礼参拜,此乃对文明的尊重,和某些崇尚武力的野蛮国家确实是不太一样。」
也许叶尘目前还不会理解,但宁无忌却是太清楚这样的文明了,他轻声笑道:「才一年不到,神星雪在血统、政坛、文坛方面便都已然经营的无懈可击,这等了不起的人才,当年怎么会流落中原?」
「皇族内部的家务事,我不清楚、没打听过、也管不着,但她过去无论有什么神奇经历,是公主也好、是奴隶贱民也好,根本就不重要。」归海荒劫冰冷说道:「纳兰星雪必须死,你说的那个叶尘和华太仙也要死,就这么简单。」
宁无忌苦笑道:「大神官您也许不清楚,神星雪叶尘尽管和你我一样,都掌握着天外天神技,可他们俩加一起,也绝对比不上华太仙难对付,此人参悟造化,武功之高,震古烁今,其党羽也不乏绝顶高手,哪怕咱们联盟合力拼死一战,也真未必能稳赢的。」
「那看起来你的心性还配不上你现在的修为。」归海荒劫口气有些嘲讽:「感悟虚空的圣者,需修心参道,堪破七重魔障,才能求证造化之力,其中最后一重心障就是超越恐惧,永生无畏。」
宁无忌似被戳中软肋,勃然变色地反讥道:「大神官既然武功盖世、无畏无惧,又何必答应我和南疆的结盟?」
「你们就像刀剑,都是我可以利用的武器资源,当然,作为回报我也会帮你们对付华太仙。」归海荒劫看起来从骨子里就不太瞧得起宁无忌,但言语上好像倒也没什么不妥,「无畏不代表愚蠢,这也是区别于动物畜牲的物尽其用。」
「横竖话、反正理都让你给说了……」宁无忌冷哼一声不再辩论,心道:假大空的谈大道理有屁用,真等看见华太仙那雄霸天下的太仙神剑图,看你还能不能像今天一样冷静装逼。
他本来应该和归海荒劫算同一阵线,此刻居然又隐约盼望华太仙能让他尝尝厉害。
书房大门「吱吱」声打开,暗夜中听起来犹如鬼哭。
幽魂缓慢地「飘」了进来,低声道:「叶尘武功今非昔比,外加神刀星沉辅助,着实深不可测,突然袭击下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勉强将他带到楚火罗城来,先和少帅闻心分开。」
「分开?」归海荒劫也不问具体细节,更不关系儿子归海冰月的安危,只是道:「当时你若自己回来,把他和闻心扔在魔荒婆沙漠,或其他什么偏僻山林,岂不是更加方便?」
幽魂道:「也有一方面是楚天王有令,要将叶尘和神星雪一网打尽,好尽快去斩杀心腹大患华太仙。」
提起仇人,宁无忌怨毒无边,狠狠地道:「反正在哪都一样,带过来更好,我要当着叶尘魔狗的面,吸收神星雪的真阴内力,再碾压得他像条死狗一样跪地求饶,如此才能得报冰原之辱。」
「这种狠话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归海荒劫懒得再浪费时间商议对策,斩钉截铁地道:
「九天后将在太阳神庙举行祭祀皓烟先祖的典礼,我们就在那时动手。」
「在那么多人的地方?」
「对付武道绝顶的大宗师,阴谋策略根本都是胡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以多取胜,这不也是你们一直想干的吗?」归海荒劫背负双手,凝视头上的太祖姑母肖像,冷笑道:「到时给纳兰星雪和叶尘安上个妖女祸国,纲常崩坏,淫乱苟合的罪名,施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也省得我另寻时间登基。」
宁无忌握紧渴血已久的天帝太乾,兴奋道:「直接搏杀的确是最简单、最痛快的办法了,不过那个澹台馆长和另外两大神官该如何处理?」
「妖女到时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处理的。」归海荒劫顿了顿,又有些自嘲的道:「但若是杀不了她的话……我就一定是神国遗臭万年的过街老鼠。」
「太阳剑神的血脉,最好长点出息,千万莫要像垃圾一样给祖先丢人现眼。」阴阳混淆的妖异声调在门外幽幽响起,口气简直比天还大。
归海荒劫显然城府极深,听罢竟丝毫不动肝火,他透过窗户,只见群星夜空之上,刺绣银色妖龙的披风漫天飞舞,缓慢降落下一尊魅惑夺目的美男子,此人狭长的眸子亮得可怕,瞳孔内似有幻境生灭流动,仿佛伴随诸神群魔的祝福与荣宠,亦如魔界君主莅临人间,风采气势极度骇人。
宁无忌听声音就知道是楚天王燕苍生如约而至,当年此魔和皇甫正道那场震慑诸天的鏖战还历历在目,彻底改变了自己和叶尘的人生轨迹,但今天有他出山,神星雪、华太仙、叶尘三人连一丝生还希望都不会存在了。
差不多在燕苍生降临归海氏府邸的同一时刻,叶尘已经跟随神星雪来到了穹皇巨塔的台阶前。
「好高的塔啊……」叶尘抬头瞻仰眼前巍然屹立的建筑,感叹其所散发的洪荒浩瀚之意。
神星雪解释道:「这是大洪水天劫之后,西楚子民为了避免再次沦为波臣所建的通天之塔,历经数代,总共耗时一百五十九年,高达两百七十六丈,应该是古往今来,天下最高的一座巨塔了,后来为了纪念本国诞生的第一位穹皇……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武圣,大太阳神·归海轮回,遂改名叫了穹皇之塔。」
叶尘皱着眉说道:「城中那座巨大的太阳神庙想必也是纪念此人吧?归海家执掌《太阳剑谱》,势力如此之大,居然诞生过不止一位粉碎虚空的武圣,怎么没早进行盗国篡位呢?」
「古籍中记载,归海轮回极于剑道,乃是千年前的护国神只,归海皓烟性格至情至性,他们俩都不是醉心权力的人。」
「那归海荒劫这个人又如何呢?」
神星雪温暖的笑容逐渐凝结,冷声笑道:「呵呵,此人生活简朴粗陋,不贪财帛,不嗜酒肉,不好美色,无情无义,似是将所有的欲望都溶于太阳剑谱之内,武功高深难测,比洪经藏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甚至可能已经领悟天心感悟虚空的卓绝境界,所为者,只是权力的终极。」
叶尘还待再说,巨塔大门处已经涌出十多个穿金甲、挎重剑的皇族卫士,当中一个蓝银发色、穿猩红披风的魁伟巨汉暴喝道:「何方贼人胆大包天,敢擅闯穹皇巨塔!」神星雪懒得接茬儿这出拙劣的独角戏,就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叶尘运起周天仪浮云蔽日的功夫,彻底隐藏起自己的高手气场,同时心道:好家伙,这金甲白发汉子身手不凡,观其气血呼吸,功力修为竟似不输给聂千阙,甚至犹有过之,确实也够资格嚣张了。
金甲武士见神星雪不吃「下马威」,只得又道:「原来是星雪公主来了啊,您终于肯大驾光临,赏脸和太后皇后用餐了。」
「小叶,我们上塔去。」神星雪好像当他们不存在。
「且慢!」金甲武士横移一步挡住了塔门,傲然道:「久闻星雪公主的黑衣护卫武功超群,今日得空闲,千代寻想领教一番。」这两句话若搁在武林来说,那是再普通不过,可如今在皇族重地门前,楼上就坐着太后,白痴也知道千代寻是恶意挑衅,九成还是受了同族的千代皇后指使。
「我只数到三,你再不让开,那就是亵渎纳兰皇族血统,当受九刀酷刑。」神星雪完全没了同叶尘说话的温柔,语气寒的能让空气结冰,千代寻一众属下都不敢再嬉笑半句。
「哈哈哈哈!」千代寻狂笑道:「我十二岁从军,征战魔荒婆沙漠二十余年,灭国无数,为楚火罗人民立下盖世功勋,即便犯了死罪也需要议会再审三审,凭你一个野路子公主敢狂言对我动刑?」
叶尘暗笑:先吹个牛皮,再扣顶帽子,看来无论中西,这种传统套路都是公用的。
「将军说谁是野公主。」
开口的是一位绸衫白裙的柔美女子,步态娴雅,文文静静,虽然容貌相比绝色尚有距离,但却仪表端庄,风韵出尘,润人心脾,且该丰满凹凸的地方也都是玲珑有致,秀腴得好像软玉凝脂雕琢而成。
这样好看的女人,应该哪个男人都愿意多看几眼,不过巨塔附近除了叶尘外,竟是谁多不敢多看。
千代寻一惊,来者是赫连暖玉,身份非常之多,包括中央学院最年轻的五星学者、皇族礼仪老师、澹台馆长儿媳、帝国大法官夫人、名医、北瑶氏祭祀司礼、柔水流剑道老师、神国艺术院舞技馆长等等,无论哪个头衔都是千代氏不想招惹的。
「星雪公主,我还说你怎么取消了晚上咱们的读书会,原来是来了这里。」赫连暖玉声如其名,确是有暖人心窝的神奇魅力。
「太后皇后有请,不敢推辞。」神星雪收敛冷嘲,还以笑意,「只是没想到有大汉子拦路,说要切磋什么武技。」
「这里比武?如此的没有规矩,当皇室是沙漠里的下三滥土匪?」
赫连暖玉听罢愠怒,对千代寻恭敬行礼道:「请千代将军解释一二。」千代寻神情悻悻,他身为大神官贵族骨干,倒并非多惧怕赫连暖玉,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两个年轻女人论理,无论输赢都大大地有失身分,而且帝国崇尚文明,再强的武将也绝不可对中央学院的学者无礼。
「兀那阉人奴隶,你贱笑什么?!」
叶尘心说哪有这么巧的,刚遭人挑衅就来了「援兵」,看来星雪姐姐早知道穹皇巨塔不容易上,提前和这位美貌贵族少妇沟通好了,他乐得轻松,正在细心比较二女丰圆腴美的臀部,行动之间,裙子都绷得紧紧的,十分诱人,看得心情舒畅时,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面对千代寻的怒喝指责,他是真心充耳未闻。
千代寻见状更是怒上加怒,心道:今天野公主那武功强悍的黑衣护卫不在,我就先拿这讨厌奴隶开刀,看将来后宫谁还敢跟她。
他宽大厚重的手掌当空一抓,五根手指每根都凝练出一门霸道刚猛的武功,半途五劲合一,朝叶尘头顶覆盖下去。
赫连暖玉默然不语,她和神星雪是非常投缘要好的朋友,但叶尘打刚才就明目张胆觑探自己的身体,她乐得让千代寻狠狠收拾这色眯眯的恶奴。
神星雪当然更不会开口阻止。
千代寻武功虽高,但给洪经藏提鞋都不够资格,更何况是脱胎换骨的叶尘。
噼!
一声脆响,恶奴毫发未伤,诸人目瞪口呆,区区一个奴隶居然能硬接见神级的千代将军一招?
叶尘也是心思百转,不知该扮猪吃老虎,暂时假装示弱,待会儿再伺机出手,还是该等神星雪来处理,亦或立刻就霸气武力回应。
余光一瞥,只见神星雪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来星雪姐姐已经培植了相当雄厚的势力,叶尘想罢,唰地一步,跨越数丈距离,直接站到了千代寻面前。
「找死!」千代寻讶异一闪即逝,知道遇见了高手,更恨神星雪底蕴深厚,麾下尽是如此强人,左拳右掌同时暴烈推出。
深厚元气压迫,威力连钢铁都能震碎。
叶尘叹气,同样也是振臂一掌推出,砰砰!嗷!凶恶丑陋的六臂人形法相怒吼如雷,与优美梵唱的蛇身女子共同高举一方黑白大印。
不同于太乙玄黄经镇压万物的盘古法印,混沌阴阳道中的诸天印不能防御,也没有其他附带法术,唯有攻击一途。
蓄力于虚,劲藏须弥诸天,永无穷尽,算是除逆天歌外最强的无上攻杀绝诣,叶尘索性全力一击,希望替神星雪挣足面子,威慑太后皇后,以及大敌归海荒纪和宁无忌等人。
嘭!
千代寻那一身金色铠甲全部被炸得粉碎,通体的武功法则亦是纷纷崩溃,他仿佛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待宰羔羊,任何轻功都运转不了,任何反抗都施展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雄伟澎湃的诸天印碾压下来,将彻底压碎他的血肉灵魂。
「不甘心!皇后救我!」千代寻濒死狂吼。
「好畜生,好大的煞气!」
巨塔高层响起一阵威严的长啸。
随即,一面大若王鼎的黄金法轮自虚空出现,居然像盾牌一样替千代寻挡住了诸天印的压迫。
金轮中分十字,四个「格子」每一格都篆刻无数弯曲咒文,生生流转,神音缭绕,浩然大刚,乃是一门叶尘前所未见的绝世神功。
神星雪以神功发出浩大声音:「摩诃静,你乃神国总议长,居然插手皇族家事,当心有失势灭门的滔天大祸。」赫连暖玉震惊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一攻一守,但她到底不是普通女人,除了性格相合外,她以及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坚信神星雪更有资格继承皇家宝座,统领神之帝国,遂立刻高声道:「千代将军主动提出切磋武技,又是率先向星雪公主偷袭动手,按律按情,都是咎由自取。」
塔上响起儒雅清亮的男声:「我只是护住千代氏神官血脉的姓命,并不参与打斗,你们也不要太大火气,先罢手言和吧。」
千代寻挣扎起身,怨毒低声道:「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明天我族就去联合战争大臣归海荒劫,将你们碎尸万段。」
「不参与打斗?简直放屁。」叶尘理都不理千代寻,仰头冷笑道:「这家伙两次攻击我时怎么不见你劝双方言和?」
塔上这次换成了一个尖刻的女声道:「那你想怎样?」
「武者嚣张失败就一个下场,我只想这样。」
叶尘大笑,本已暗淡的诸天印猛然爆出金光万道,混沌罡劲再度奔腾怒吼,二度碾压向千代寻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