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公司五年多了,又是一个圣诞节。我的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一封又一封地给我的“潜在客户们”发着问候的电子邮件——公司的客户都是合伙人的。虽然我现在还个地地道道的打工族,但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合伙人。所以我一直非常注意建立和维护良好的客户关系,为自己的将来打基础——后来我才知道,高级经理升合伙人的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就是看他能给公司带来多少生意。不少高级经理升不上去只能走人,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在客户关系方面准备不足——人不如旧,等升了高级经理再想起来搞客户关系,晚了。
另外,若梦过圣诞节前后一段时间会飞回来休假。一想起她的风姿绰约,我就激动不已,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鸡”动不已?)对啦,我要送她件圣诞礼物!看表,现在晚上八点。我起身去拿西装和大衣,准备下楼吃个饭,顺便到名店街找找合适的礼物。转过身来,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团队——杰森(Jason)和依恋(Elaine)两个助理经理各带着几个小朋友在有条不紊地忙碌。他们神情专注但脸上时不时还露出笑容——看得出他们加班得并不那么痛苦,我很满意。我拍了几下手,“你们怎么还不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嘛。快去,回来再做。”大伙儿看着我,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我反倒傻了。
“我们早吃过了,都回来半天了。”杰森笑着说。
“是啊,伊凡,你快去吧。就剩你没吃了。”依恋在旁附和,“原来你那么好的身材是饿出来的啊?哈哈哈……”
“那我去了。你们好了以后把东西扔我桌上就撤吧,辛苦啦。”边说着,我在一片笑声中大步离去。到了楼下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看到不远处名店街灯火通明——还是先去选礼物吧,反正已经饿过劲儿了。在走过名店“赫尔墨斯”的一瞬,我一下子就被橱窗里的一条丝巾吸引了——酒红的色调,有特色的印花图案,看起来非常有韵味。就是它了!
“先生您真有眼光!”导购小姐称赞道,“这是‘赫尔墨斯’品牌周年纪念的限量版——全华夏只有两条,一条在帝都旗舰店,这条在我们沪城旗舰店。”
“三万五千华夏元,另外您能给我们一张名片么?‘赫尔墨斯’全球客户服务系统需要您的联系方式。”
“好。”我递出一张名片,然后在掏出信用卡时突然愣了——我信用卡额度不够了。最近出差比较多,我总共为我的团队垫付了将近两万元的酒店房费——公司规定员工出差要自己先付酒店房费,然后回来报销。而报销最快也要四个星期,这对于我那些收入还不多的下属们来说,现金流压力很大。所以我升经理后,出差时都会主动帮团队垫付酒店房费——毕竟我挣得多,钱够花。“不好意思,我用信用卡刷两万,然后回公司取借记卡,十分钟后就回来付清余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连忙表示歉意,店家也连忙说不要紧,不麻烦。
我刚要刷卡,突然冷不丁背后响起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哎,这丝巾不错嘛。我也要啦。”边说着边从导购小姐手里一把抢过丝巾,就在自己身上开始比量。我连忙扭头打量这个不速之客——一米六左右的身材前凸后翘,有层次而打理得一丝不乱的短发很像“沙宣”广告里出镜的模特,明显出自是资深发型师的手笔,瓜子脸上五官秀巧,但脸上浓妆艳抹,让人看着有点不舒服,然后浑身都是名牌。总之,不管她怎么扮成熟,一看就个是年纪不大的女孩。打给比方来说,就像一个小姑娘趁妈妈不在家,踩上高跟,换上长裙,浓妆艳抹一番后在镜子前面臭美。
其实我刚才一进店就看到她了,准确地说是先听到她趾高气扬的声音:“对对对,这双鞋我也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包我都要。”“上次?我上次是买了,怎么啦?这次就不能再买了吗?你昨天吃饭了,今天就不吃了?”——我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个“富家女”,和我这种难得来名店里买一次东西的上班族不同,人家常来店里“扫货”。
“对不起,小姐。这条丝巾我已经买了。”我耐着性子说道。
“买了?是吗?你付钱了吗?发票拿出来看看啊?”女孩儿挑衅般地问道。
“我和店家说好了,先付一部分。余款过十分钟后就来补齐。”我好言解释。
“哟,那就是说你还没买咯。那就跟你没关系了。王店长,这条丝巾我要定了,现付,没问题吧?”女孩儿毫不退让,晃晃手里的一张金色借记卡,就要逼我出局。
“怎么?不行吗?王店长,我每个月来你这店里买多少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小姑娘甩出老主顾的牌子。
“好,不OK是吧。那今天的东西……”小姑娘回头看看了身后两个提着大包小包地女店员,“我就不要了……以后嘛,我也不来了,祝你们生意兴隆吧。”她威胁到。
她话音刚落,我就在店长脸上看到了狼狈的表情。周围的店员们也都神色黯淡的低下了头。
“唉。”我长叹一声,在心里对若梦说了句对不起,“算了,这丝巾我不买了。我转身往门口走去。”——我不想和这“富家女”再争执下去,不是我怕事,而是为了在店里工作的人们着想——这种名牌店虽然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平日里光顾的人不多,生意主要还是要靠像“富家女”这样的客人照顾。失去了“富家女”,对店员们的工资奖金肯定影响很大。
“切,和我争什么争啊?一开始就让给我不就完了,非得让我把话说绝,真‘贱’。”女孩得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当那个“贱”字敲打我的耳膜时,我突然站住了,觉得浑身的血的都涌到了脸上。我转身几步走到女孩儿面前,瞪着血红的眼睛。“你……你要干什么?”女孩被我吓得退了一步,店员们也很紧张。
“有钱就高贵吗?!”我开始怒吼,“你这黄毛丫头懂得什么是‘贵’,什么是‘贱’吗?没错,和你比,我是穷,但我自食其力!你会花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会挣钱吗?你挣过钱吗?你除了会花钱,还会干什么?!”
“这条丝巾是我准备买给我爱人的!她平日里远在天边,我们难得一见。这丝巾是我对她爱的寄托!”我都没想到自己竟能当着这么多人如此大言不惭,“你呢?你买回去也就是头两天新鲜,然后把它丢在一边落灰,不是吗?!我真替这丝巾难过。”
“我……我……”女孩语塞,脸上满是畏惧。我转身冲出“赫尔墨斯”……
五分钟后,我默默坐在在咖啡馆的角落,就着苦涩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蝴蝶酥,让自己愤怒的心情逐渐平静。想起“贵”与“贱”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世。
我家是满洲人。根据家谱和代代相传的记载家族历史的文书上说,我家属正红旗,先祖曾在对罗宋国的战事中立下军功,被授予“巴图鲁”称号——满洲语“勇士”的意思。从此,我家子弟秉承“忠恪报国,勇毅传家”的家训,世代从军。等到了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这一辈时,后金朝已日薄西山,大厦将倾。有一天他接到军令,即将要和来自西方的侵略者们在帝都近郊决一死战。一同随他出战的有他的兄弟、他的子侄,共十二人。大家仿佛都知道自己最后的光荣即将到来,整装待发后就开怀畅饮——“是夜,众皆大醉,曰:‘不日死国,壮哉!’”那天到了,京郊,八里桥,最后的战役。在侵略者的火炮和排枪齐射下,后金朝卫戍帝都的最后几万精锐全军崩溃。逃回来的人说,我家的十二骑在败军之际竟然策马向敌阵决死突击,恐怕凶多吉少……果然,十二个老少爷们儿一个也没回来。悲痛中,家里人凑了钱,找了门路,派了家人去战场收尸。本来以为这个过程会充满艰辛,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容易——刚说明来意,一个侵略者的军官——“有英吉利将弁,名曰怀德”——就带着收尸的人去了某处,地上已经整齐地陈列着十二具棺材,我家战死的老少爷们儿都在……“怀德”让通译官翻译:“我是怀德爵士。在战场上,这些红衣骑士本来可以逃走,但他们却选择了英勇战死。我猜他们一定是后金朝的贵族军人。同为贵族,同为军人,他们应该有个体面的葬礼……”他猜错了,大错特错!我家战死的十二个男丁中,官职最高的人也就是“游击”——中下级武官。也许在这位贵族侵略者的观念里,只有贵族出身的人才会誓死守护先人们传下来的土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我却觉得,人高贵与否,并不取决于他的出身,而取决于他的行为!我的先人们虽然出身微贱,但作为军人,他们为自己守护的土地和人民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在我看来,他们的死,无比高贵!
晚饭后,我回到公司,独自工作到深夜……
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杨博士打来的。他是外籍华人,物理学博士。我们在薇琪家的茶会上认识,相谈甚欢。电话里,杨博士说希望见见我和我的老板,谈谈他公司海外上市的事情。我马上把这个信息反馈给威尔,希望他能说动John一起见杨博士。
“杨博士?没听说这号人物啊?哎呀,John和我最近都很忙,这种小生意人估计听到我们那么高的服务费报价肯定马上就吓跑了,你去见见就算了。”威尔不屑地说。
威尔既然我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从事专业服务行业的人不该如此轻慢客户。也许真的像苏菲说的那样,威尔已经满足于自己的成就,已经开始腐败……
当杨博士说出自己公司的名号时,我马上就知道威尔错得很离谱——那是一家世界知名的高科技原材料公司,公司规模不大,但是特别赚钱——杨博士年青时发明了一项先进技术,在世界各国都取得了专利。凭着该项技术,他公司的产品成本比其他所有竞争对手公司低一半还多,产品毛利率高达60%,年销售额十几亿元!——这样的公司想海外上市,对于公司来说,绝对是毫无疑问的大鱼!我连忙一边感谢杨博士的来访,一边帮我的上司们圆场——说他们出差在外,回来后会尽快安排下一次会面。
果然,当我再次向上反馈信息时,John很重视,亲自给杨博士打电话,第三天上午双方就见面了。会上,杨博士和他的管理团队介绍了公司近况和未来的商业计划,邀请我们公司参加几天后的上市审计项目招标。杨博士还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我们公司成功夺标的话,我,伊凡,要在未来几个月里辅导她女儿雪莉,Sherry,准备参加华夏国注册会计师考试,还说雪莉见过我。当我还在脑海里搜索“雪莉”这个名字时,John已经笑着回应说完全没问题,还说如果雪莉小姐对会计师事务所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来我们公司实习甚至上班。会后回到公司,John马上拉着我和威尔开会,讨论竞标方案。威尔因为一开始没有重视杨博士的来访,惹得John不大高兴,所以有点意兴阑珊。于是,John开始问我的意见。我说给我30秒时间想想——其实我早就深思熟虑过了,要这30秒只不过是不想让威尔太过难堪。
30秒过后,我开口了。“当前,华夏国企业海外上市,无非三个地方:港岛、星岛、雄鹰国。三地各有利弊。港岛上市难度最小,监管力度最弱,但融资量最小;雄鹰国则相反,上市难度最大,监管力度最强,融资量最大;星岛则居中。综合各方面信息来分析,我觉得去雄鹰国上市,无论是对杨博士的公司,还是对我们公司,都是最有利的。”——我言简意赅地给出结论。商业场合忌讳“讲故事”,都是先给出结论,再细说原因。
“首先,从杨博士的公司角度分析。杨博士是公司的创始人和领导者,凭我此前和他的接触,我觉得他是个很有理想和抱负的企业家,不是‘小富即安’的生意人。他公司的管理团队今天会上展示的未来商业计划也印证了我的判断——每个计划都是着眼长远、布局全球。而实现这些宏伟的计划,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如此巨大的资金需求就让港岛联交所的融资能力就显得杯水车薪了。况且港岛的机构投资者习惯于赚快钱,更喜欢投资房地产、流通业、国际贸易,这类”短平快“的行业,未必会对投资周期较长、风险较高的高科技行业感兴趣。相反地,雄鹰国的新约克证交所筹资能力最强,机构投资者更成熟,对高科技行业又很感兴趣,在那里上市的话一定能为杨博士的公司筹集到充足的资金。”
“其次,从我们公司角度分析。去雄鹰国上市规则虽然严格,但并非高不可攀。我本人已拿到雄鹰国注册会计师执照,技术上我很有信心,到时候请John和威尔你们帮我把关一下就好。而且去雄鹰国上市,也能给我们公司其他部门带来交叉销售(cross-selling)的机会。比如公司的跨国税务规划和转移定价问题,‘税务部’可以参与进来,我记得我这届有人现在雄鹰国分公司的‘税务部’管这块业务,我可以去联系一下(这么大块肥肉,我可不能忘了我的若梦。)。杨博士公司的估值(valuation)可以请”交易服务部“(Transaction services)来做,他们部门最近好像正闹‘饥荒’。信息系统安全和ERP系统可靠性可以请‘企业风险管理部’(Enterprise Risk Management)来做,有了这个项目,他们部门就不会在其他年度审计项目上为难我们了。”
“最后,杨博士的公司如果选择去港岛上市,纵然我们公司成功夺标,也不利于我们沪城分公司的利益。”我故意顿了一下,果然如我预料——John眼睛一亮——苏菲告诉过我说John和港岛分公司的上层历来不和,“一旦去港岛上市,港岛分公司必然会利用他们在港岛联交所的影响力来强插上一脚,上市审计的服务费的大头也会被他们拿走。我觉得我们应该借此机会,展现沪城分公司的实力,给一向自命不凡的港岛人点颜色看看!”
“好,好,很好!”John连声称赞,“伊凡,难得你这么短时间内就考虑得这么周详。这次的竞标就由你负责,明天下午之前把标书的草稿拿来我看。记住,这是公司机密,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威尔,这段时间你把伊凡手上在忙的项目代管一下,让他专心打标。你俩还有什么问题么?”
“嗯……我想除了建议去雄鹰国上市的标书外,我也会准备一份去港岛上市的标书做备案,万一有不可控的因素导致杨博士的公司只能去港岛上市的话,我们好歹也有个准备。”我说道。
“好,这样就滴水不漏了。散会。”John说道。
走出会议室的威尔脸上显得很不自在。我明白,不管我如何伪装,这次算是彻底抢了他的风头。从此我不再是他的副官,而是他的竞争对手了。
我随即给苏菲打电话,让她想办法去了解其他竞争对手的竞标方案和服务费标底——这么大的项目,除了包括我们公司在内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外,别人吃不下去。苏菲说没问题。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让我不大放心了,连忙提醒道:“你多加小心,难打听的话就算了,千万不要勉强。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切记切记。”——我和苏菲表面上是男女朋友,但实际上一直都是合作愉快的工作伙伴。但随着我对商场的浑浊不堪愈发了解,我好像越来越担心她了。每次交代完任务,都会反复叮嘱一番。
“哈哈,你又来了。放心吧,没事的。”苏菲笑着打趣我道:“你再怎么关心我,我也不会陪你上床,你省省力气哄其他女孩子吧,哈哈哈……”
在竞标开始前一天晚上,苏菲的消息回来了——其他三家竞争对手都建议去港岛上市,服务费报价都不高。另外,她告诉我说,杨博士公司负责战略投资和并购的副总裁也会参与评标,此人是个老外,在墙街投资银行中的“小摩”做过——竟然是“小摩”?天助我也——我大三暑假实习就在“小摩”,大四毕业时我也收到了“小摩”给我的工作机会,但我还是去了现在的公司——我天生就是审计师的料,不适合做银行家。
“哼,鼠目寸光的家伙们。”我更有把握了,和John商量了一下,我反倒调高了我们公司的服务费报价——去雄鹰国能为杨博士的公司募到更多资金,我们公司自然也应该多分些蛋糕。
竞标当日,果然“四大”会计师事务所都来了。我们公司抽到最后一个进去做竞标演讲,我上。
演讲中,我把从薇琪那里学来的东西发挥到了极致。为了争取那个“小摩”出身的老外副总裁,我特地举例说明我们公司在以往的上市审计项目中和“小摩”合作得很愉快,又着重强调“理想”——看杨博士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很吃这一套。
“古人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们衷心希望杨博士能坚持自己多年来对理想地执着追求,祝愿杨氏集团在商海中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谢谢!”我的演讲结束。半个小时后,评标结果揭晓:我们公司赢了!杨博士当场拍板去雄鹰国上市,初步估算下来的审计和相关服务费有将近1000万,随项目进度支付!当天双方就签好了“业务约定书”——John担任项目合伙人,我是项目经理,全权负责项目实施,直接向John汇报。对我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杨博士的公司能顺利在雄鹰国上市,我在公司的地位也必将更进一步。
同时,我也见到了我要辅导参加华夏国注册会计师考试的杨博士的千金——雪莉。一见面,我愣了——竟然是此前在“赫尔墨斯”见到的“富家女”!?不过雪莉的打扮变了很多——洗尽铅华的瓜子脸上五官清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里不再充满高傲与浮躁,利落的短发,配上甩帽衫、牛仔裤、球鞋,唯独那S形的诱人身材没变——她怎么看都只是个漂亮女生。
“那天……在‘赫尔墨斯’……对不起。”雪莉走过来向我道歉,说完话像个犯错了的小学生一样低下了头,“我不该……那么说话。我后来向店长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想向你道歉。回家和爸爸说起来,才知道你们是熟人……”
“哦,不要紧,我那天脾气也大了些。”我的口气变得缓和——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你怎么想考注册会计师执照?”我问雪莉……就这样,我成了雪莉的“家教”,一来二去我们很快熟悉起来。
其实雪莉也挺不容易的。雪莉的妈妈和杨博士是从大学到博士的同窗,两人同甘共苦多年。可天有不测风云,雪莉七岁时,她妈妈过世了,癌症。从悲痛中振作起来的杨博士把几乎全部精力都花在了自己的研究和后来的公司上。从那时起,雪莉就经常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玩耍……杨博士发迹以后,觉得对雪莉亏欠太多,在物质上和金钱上对她十分放纵不说,对她也从来没有一句重话。雪莉高考成绩不好,杨博士花钱找人把她安排到财经大学——我的母校——学会计。大学生活并没让雪莉快乐起来,她换了几任男友,空虚了就去花钱,大把花钱时的感觉让她充实,但这种充实转瞬即逝,于是她只能再去花更多的钱……
这人吧,说来也怪。那天我在“赫尔墨斯”对她一阵愤怒狂吼,竟然像当头棒喝一样让她清醒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况且自己也不讨厌会计,就决定全力以赴地挑战“华夏国注册会计师考试”,简称“注会”考试。
第一次给雪莉辅导,我就领着她过一遍我的辅导计划——我当年考“注会”一次就五门全过,对于应付这个考试还是很有心得的。
“首先,你要报一个‘注会考试辅导班’,就你学校办的那个就行,跟着老师系统学习辅导教材。我存在的意义是提高你学习的效率,答疑和帮你查漏补缺,没时间从ABC教你。”
“其次,记住,准备考试的目的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通过考试。所以要最优地使用时间。我会帮你理出一个提纲来,我们的目的是要一次尽可能地多过几门,而不是为了每门都高分!60分万岁。”
“再次,我们之间的沟通至关重要,你有问题尽管提,不要藏着掖着。”
“最后,我这人性子急,说话难听,在公司是出了名了。我会很严厉,但希望你知道我是对事不对人。”
就这样,我一边忙杨博士公司的上市项目,一面辅导雪莉——每周在她家见一次面,每次三个小时。很快我就发现,雪莉很聪明——也难怪,人家爸妈可都是博士啊,智商方面的遗传基因当然好啦。国际会计毕竟是我母校的王牌专业,雪莉的基本功打得也很扎实,对于重点和难点,她理解起来也不算吃力。熟了以后,我们相处的也很愉快,去掉空虚和浮华的雪莉性格活泼可爱,整天“伊凡哥,伊凡哥”地叫着,咭咭咯咯的各种荤的素的笑话时常逗得我也跟着开怀大笑——有这么个妹妹也不错哦,我不禁想到。有时候实在学不动了,雪莉就拉着我出去看电影——她说她最喜欢看电影,可奇怪的是每次电影开场不久,这孩子就拉着我的手靠在我肩膀上开始睡觉,从来就没看完全场过。有次我累得不行,就和雪莉互相靠着睡着了,还打呼噜,坐在身后的人直踢我的椅子……在时间的飞快流转中,“注会”考试到了,雪莉五门全报了,考完之后我们问她怎么样,她说就审计那门差些,别的应该没问题。我挺高兴——对于没有审计工作经验的考生来说,第一次考不好很正常,本来也在我预料之中。考完最后一门的雪莉好像出笼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说如果能过四门的话就让我给她个奖励。我豪爽地说没问题,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不要礼物,陪她玩儿一天就好。想想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陪她玩儿,我也就同意了。之后一段时间我们就没在见面——上市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
某天我累得正躺在客户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盹,手机响了。
“您好,我是伊凡。请问哪位?”我睡眼惺忪地问。
“伊凡哥,我过了,过了,过了四门!Ohyeah!”雪莉震耳欲聋地欢叫让我猝不及防地滚到了地上,手机都摔飞了。
果然,除了审计差三分之外,其他四门——会计、税法、经济法和财务管理全过了。我也很高兴,于是我们约好周六我陪她玩儿一天。周六上午我去找雪莉,我俩开始在沪城各处游玩,唱歌、购物、看电影、吃饭……这段时间我做项目很累,索性也放松一天。吃好晚饭正好八点,我就送她回家。到了她家我就要走,她说天色还早,要我陪她看个片子再走。我有些警觉,不肯——毕竟是客户的女儿,偏又性格活泼,年纪又小……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
“你陪我看个片子的话,我请你喝上好年份的DRC,怎么样?”她笑着说。
“什么?DRC?罗马尼康迪?”我连忙问——我大爱红酒,特别是勃艮第产区,而DRC正是顶级的勃艮第红酒,由于产量稀少,被红酒老饕们誉为“梦幻之酒”。我久仰大名,但一直无缘品尝。
看我一副酒鬼模样,雪莉笑着跑向酒窖。果然,DRC,上好年份。我用酒刀熟练地划开瓶口蜡封,然后拔出木塞,闻了一下,果然如传说般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小心翼翼地,我开始倒酒。红宝石般的酒业如丝绸般流如杯中,晃一晃酒杯,房间里的花香愈发浓郁……看我的样子,雪莉笑了,笑得很甜。
“伊凡哥你先喝着,我去找片子哦。”她向自己房间跑去……
“哦,你去吧。”我忙不迭地答应,仍然为美酒所陶醉……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出来。人呢,不是现成的片子么?难道要去网上下载?我刚要去看个究竟,突然客厅四处精心设置的家庭影音系统里开始响起悦耳的华夏古乐,羌管悠悠,琵琶铮铮——难道还是古装片?未几,环佩叮咚中,一位宫装少女,轻移莲步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连忙擦了擦眼睛,竟然是雪莉!?——她眉似远山,目如秋水,鼻若琼瑶,如漆的青丝高高盘起,窈窕的身姿在一袭浅色宫装的包裹下无比诱人……好美,真的好美!
“伊凡哥……我……我好看吗?”她面带娇羞地问。
“嗯嗯,好看,很好看!”我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之前在‘赫尔墨斯’你问我除了花钱还会干什么,其实我从前学过几年华夏民族舞,还在比赛中拿过奖呢。”雪莉说,“今天你陪了我一天,估计累坏了,我跳几支舞给你看吧。”
话音一落,雪莉就随着那乐曲曼妙地舞动起来。我虽不是舞蹈的内行,也看得出雪莉从前肯定受过严格地训练,她身姿轻柔,表情富有感染力,脚下舞步轻快而有力,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配合着乐曲看起来真是美的享受。弦歌、雅乐、醇酒、美人,想那古之帝王将相的最高享受,也莫过于此吧。“铮!”的一声,琵琶戛然而止,雪莉的第一支舞结束了。
“太棒了太棒了。”我大声喝彩。
随着乐声再度响起,第二支舞开始了。和第一支舞的汉唐之风不同,雪莉脱去长宫装,卸下流云袖,轻装上阵。悠扬的乐曲中,她的舞步由快到慢,那楚楚动人的旖旎风情让我响起了宋的含蓄婉约。恍惚间,我仿佛流连于那六朝金粉之地,偏安一隅之乡……不由自主地,我的酒越喝越快,心中开始燃起熊熊欲火——我那本来坚如磐石地理性在“酒”和“色”的作用下开始风化。第二支舞结束后,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着望着雪莉向我走近。
她仿佛早已预料到结果一般,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第三支曲子响起,姑苏评弹——我心中大叫不好:评弹对我来说很特别,别人都说清新俊雅,但我却能从中听出无限风月。而雪莉的“舞蹈”也很要命——严格的说,那已不是舞蹈,而是魔术。匪夷所思地,雪莉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飘落。醉眼朦胧中,我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能听见自己欲望的野兽在心中嘶吼。随着雪莉的靠近,我渐渐闻到少女的体香,胯下的欲望被束缚得生疼,我疼得弯下腰去。
“别,别……雪莉,这样不好……我回去了”,我用残存的理性压制住熊熊欲火,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站起来——突然我的双肩被雪莉按住了。她力气很轻,轻若鸿毛,但就是这鸿毛般的一按,竟然让我动弹不得……
慌乱中我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雪莉胸前的被抹胸紧紧包裹的双峰——那酒红色的抹胸似曾相识——竟然是那天我在“赫尔墨斯”看上的那条丝巾围成的。
茫然间,我的目光继续上移,直到和雪莉四目相对。她的双眼已满是幽怨:“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也知道我的付出必然没有结果。不过……不过我希望今晚我是你的唯一。”
“我……我……”我嗫嚅着。
“你那天还有一点说错了,这条丝巾从没有在角落里落灰,我每晚都拥着她入睡。你看……”说着说着,雪莉不知道在背后做了什么,包裹在她身上的丝巾突然散开了。右手捏住“抹胸”的上缘,她猛地将丝巾向上一拉——灯光下,丝巾化作一道红霞,飞到半空中后缓缓落下。当丝巾上那包裹她私处的一角滑过我的面颊时,我已闻到一丝淡淡的、蔓越莓般的香甜——那是少女春心萌动的气味。
然后我就看到雪莉的裸体——象牙色的紧致肌肤,坚挺饱满的椒乳,乳首的那点嫣红已然挺立,纤细的腰肢,匀称笔直的腿——让我想起炎炎夏日里那新鲜欲滴的荔枝,轻轻一咬,薄薄的外壳开裂,莹白的果肉瞬间绽放,鲜美的汁液流了满口……我一头栽进欲望的渊薮,万劫不复……
我拥她入怀,轻若无物,柔弱无骨。抄起酒杯,我将杯中残酒缓缓倾在她的乳间。血红的酒液如的小蛇般在他莹白的肌肤上蜿蜒,我则用口舌在后追赶……双峰上、腰身间、肚脐中……一条条小蛇被我的欲望之舌尽数剿灭。少女开始呻吟,如泣如歌……突然,一条小蛇越过光滑的耻丘,逃入那幽深的一处。
捧起少女的臀,我分开她的双股,少女的花房尽收眼底——和成熟女子不同,尽管外侧的大唇已被高涨的欲望熏蒸得血红,花苞仍旧紧闭,那一点花蒂并不明显。
“啊……伊凡哥……别看啊……”雪莉娇羞地挣扎。可为时已晚,我的头以钻入她丰润的两股之间,开始品尝花房的甘美,如海浪般,层层叠叠,由远及近……我就像一个在海难中幸存、刚刚飘上岸的水手,捧着岸边一粒饱满的椰子,贪婪地吮吸那甜美的汁水。随着一声喟叹,雪莉软在我的身上,她裹着我的舌尖的花苞入口处开始丝丝抽动……
我抱她上床。扶着自己的欲望之矛,我小心翼翼地进入雪莉,伏在她身上,边轻吻那俊俏的小脸,边开始徐徐地抽插,感受那方寸之地的温柔、紧窄、湿滑。年青女孩儿的体力恢复很快,渐渐地,她开始回应我的激情。突然,我感觉自己深入雪莉身体的尖端仿佛碰到了一处奇异的所在,时有时无。每次碰到时,雪莉浑身都会猛的一颤,几次交锋后我就大概知道那一处的位置。我放慢了自己的动作,抽插更加缓慢而绵密。每一插最末时,必定去轻挑那一处奇异。如此一来,雪莉本平躺的下体开始向上挺动,试着用那奇异的一处来迎合我轻挑。促狭地,我故意不让她如愿,她急得银牙紧要,满面娇羞。当看她紧绷的小腿肌肉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已经逐渐无力迎合我的挑逗时,我坐起来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全身放松地接受一下下自下而上地冲刺,同时轻吮她的耳轮,耳侧轻声说着露骨的情话。雪莉已无力回应我的挑逗,只能小声呢喃。猝不及防,她狠狠咬住我的颈侧,疼得我一个激灵——她毫无征兆地来了,强烈而且悠长。多亏脖子上那钻心的疼痛,否则我肯定当场一泻千里。
等她腔道的收缩停止,我扶她躺下,盖上被子,自己侧着身扶着头看着雪莉那张满足的小脸,她闭着眼睛,但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脸上洋溢着微笑。我一直觉得女子高潮后的表情特别美丽。说实话,看着那美丽,我心里竟然有强烈的满足感——那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我自己那尚未舒解的欲望已经显得微不足道。
休息了一会儿,雪莉睁开眼睛。看我盯着她看,大羞,一顿粉拳就打了过来。看见我那半软半硬尚未消解的欲望,她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说现在轮到她让我舒服了。我说好,然后就靠着床头,看着她如何施为。结果,我震惊了!怎么形容呢——我无法想象雪莉那的腰肢竟然那么柔软,竟然能实现那么多看似完全不可能的欢爱姿势。好像在报复我之前对她的挑逗一般,每当我即将爆发,她就马上换个姿势,让我在无尽的欲海里沉沉浮浮。直到最后,她用胸前的丰挺双乳夹住我那欲望的尖端,上上下下活动着,然后用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睛盯着我说:“出来吧……”她话音刚落,我的欲望就涌了出来——一波一波地涌了出来,括约肌早已经无力收缩,我骨盆酸麻一片……
我第二天中午才起床——腰酸得不行。雪莉早就起来了,还煎了六个鸡蛋让我吃,哈哈大笑说我需要补充蛋白质。
“伊凡哥你真行,嘿嘿。”小女孩儿毫不掩饰昨晚的满足,“以后要常陪我哦。不然的话,我就告诉我爸说你欺负我。”
我呸,嘴里一口煎蛋差点吐出来。
“骗你的骗你的,我才不会和他说呢,羞都羞死了……”雪莉一脸绯红。
雪莉第二年考过了最后一门“注会”考试,然后来我们公司上班了。她选了税务部的工作,说锻炼几年以后就可以去爸爸做大股东的上市公司帮忙了。在公司里我们偶尔也会碰面,不过再也没有欢好过——大概彼此都怕陷得太深而难以自拔……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弦歌、雅乐、醇酒、美人……美人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