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何塞·希伦的命令,罗布雷多感到非常不满——当然,这可能也是他为自己的背叛寻找的借口。
长期反黑缉毒的经验表明,在这个时候对李再安这类人实施抓捕没有任何意义,正常的司法程序很难在腐败丛生的情况下对这个大毒枭构成任何威胁。
巴西是个法治国家,要想将一个人送进监狱,需要走完一套繁琐的司法程序,警方必须首先证明抓捕到的嫌犯有罪,要有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在这个证据链中,必须有人证、有物证,而类似李再安这样的大毒枭,却能够轻而易举的毁灭掉警方所掌握的证据。
当然,最要命的一点是,巴西的律法惩罚措施中没有死刑,即便是警方将李再安抓获了,法庭也判定他有罪了,他所要面对的最终恶果也不过就是到监狱里呆着去。罗布雷多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李再安的触手早已伸进了圣保罗州的大部分监狱里,他在任何一所监狱内都能继续操控莫里奥组织的行动,监狱的围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到了那个时候,真正要倒霉的人会是谁?毫无疑问,谁参与了对李再安的抓捕行动,谁就要面对他的血腥报复,在巴西缉毒史上,无数富有正义感的警官都是这么死的,罗布雷多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
正是带着这样一种近乎于自我安慰般的不满情绪,罗布雷多在特别行动小组的部署会议结束之后,甫一离开警局便拨通了李再安的行动电话……
作为一个女孩子,卢西亚娜曾经对自己的未来有过诸多的憧憬和设想,这些憧憬和设想中有些很奢侈,甚至是很不靠谱,但无论如何,她也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犯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才是凌晨的三点半钟,距离着第一缕晨曦的降临还有一段时间。四野无人的一片旷野,六七辆面包车亮着大灯,静静的停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用来照明的除了这些汽车大灯之外就只有十几把手电筒了。
肚子里能吐的东西早就吐完了,这会再呕也只能吐出一些辛辣的酸汁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眉心胀痛欲裂……卢西亚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如果再被这么折磨下去的话。
面无表情的李再安就坐在她旁边,这会儿正在接电话,他的腿边放着一份盒饭,四方形的饭盒里有冷了的米饭,还有几样中式的小菜,看着很丰盛。车厢里充斥着浓浓的饭菜香味,勾人垂涎,可惜对于饿了整晚的卢西亚娜来说,这份饭菜的浓香却无法引来半点的食欲,相反,一看到饭盒内的一块块肉丁,她就觉得肠胃翻涌。
半开的车窗外有人影晃动,棍棒击打肉体时发出的闷响以及人垂死时发出的呻吟、叹息声不绝于耳,离奇的是,这些声音此刻已经不会让卢西亚娜感觉害怕了,她早就麻木了。
算一算,过去的四五个小时里她已经亲眼目睹过多少次死亡了?十次?二十次?数不太清楚了,卢西亚娜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条人命竟然如此的不值钱。
“勒克洛斯,”李再安的电话很快便收了线,他扭头朝车窗外喊了一声。
“先生,”束手站在车门边的勒克洛斯弯腰道。
“查一个人出来,”李再安把移动电话递给他,同时说道,“应该是咱们组织内的人,三十岁左右,喜欢用古龙水,而且喷的味道很浓,没有参加今天晚上的行动。”
等他这番话说完了,勒克洛斯又弯着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更多的信息补充了,才点头道:“好的先生,我马上查。”
李再安抿嘴笑了笑,笑容很冷,冷的掉冰渣。
电话正是罗布雷多打来的,何塞·希伦终于坐不住了,准备在这个时候对他采取行动了,这样也好,有警方的势力介入这次争端,圣保罗今后一段时间估计会更加热闹。
与所有的毒枭一样,李再安最怕的并不是警察,而是行事同样不择手段的同行,细数一下国际缉毒史,真正死在警察手里或是接受了法律惩处的毒枭,远没有死在同行手里的毒枭众多,如果按比例计算的话,恐怕连百分之十都不到。更多的时候,警方只是在为“退休”的毒枭们提供下半生的安全保障,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不吃一点吗?”很快便将警察的事情扔到了一边,李再安重新拿过他的盒饭,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指了指腿边剩下的一个饭盒,说道,“味道很不错的。”
卢西亚娜本能的朝他饭盒里看了一眼,米饭上点缀的一块红烧肉令她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翻涌。干呕两声,恶心的扭过头,视线落到窗外,却又恰好看到两个大汉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扔进一个乳白色的塑胶桶里。那塑胶桶里装的是纯碱水和漂白剂,浑身是血的尸体扔进去,顿时便有大量的白色烟雾从桶里冒出来,同时还夹杂着刺刺拉拉的声音。
卢西亚娜在学校里也学过化学,她很清楚一个人落到那样的碱液里会怎么样,要不了24个小时,浸泡在那种碱液里的人就会变成一桶粘稠恶心的血水,只剩下一堆发黑的骨头。
“你怎么还能吃的下去,难道心里就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吗?”憋闷了半晌,卢西亚娜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再安瞟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那个剩下的饭盒朝她身边推了推,催促道:“赶紧吃一点吧,等一会儿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藏身的地方,今后一段时间你恐怕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额。”
“我要回家,哪也不去,”卢西亚娜负气道。
李再安没理会她,他知道卢西亚娜也只是使使性子罢了,现在真让她回庄园去住恐怕她都不敢回去。
紧扒了两口,将饭盒里的米饭连着菜汤一块塞进嘴里,李再安喝了口水,咳嗽两声,推门钻出车外。
越野车外,十几个来自莫里奥组织的汉子围拢在一个挖好的土坑边上,在车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坑沿上除了那三四个大塑胶圆筒之外,还有三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四五个手里拿着棍子的年轻人正围在三个“血人”的边上说笑,时不时的还伸脚在某个“血人”的身上踢一下。
看到李再安从车上下来,几个手里提着棍子的年轻人很自觉的让到一边。
李再安走过去,站到三个“血人”身边的时候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蹲下身去看躺在乱草丛中的三个倒霉鬼。
如果几个小时之前麦劳斯能预见到此时的状况,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作出那样的决定,总而言之,他此刻已经成了躺在地上的三个“血人”之一。
人在折磨、虐待同类这方面永远都不缺乏创意,此时的麦劳斯虽然还没有死,但也离死不远了,他的右手被齐腕砍断,两只眼睛肿成了包子,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鼻尖被人割掉了,发紫的嘴唇上布满了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的……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位老兄已经没人样了。
虽然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可麦劳斯还是清醒的,大概是看到李再安蹲在了自己的身边,他嗓子眼里嘶哑的吼了一声,吃力的抬起左手,折断变形的手指努力探到李再安的腿边,揪住他的裤腿,而后回光返照般的猛然欠起身,“呸”的朝他身上啐了一口血。
李再安也没躲,这口唾沫恰好啐在他的膝盖上。低头瞅瞅裤子上那一滩和着血的唾沫,不无自嘲的笑了笑,李再安头也不抬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手势。勒克洛斯从后面上前两步,抽出一支手枪递到他手里。
杀人这种事情对于李再安来说没有任何难度,手枪接到手里,枪口盯着麦劳斯的脑门,扣动扳机,“嘭”的一声闷响,盘踞在杰丁斯近10年,令整个圣保罗警方无可奈何的毒枭麦劳斯彻底成为历史——事实证明,最好的缉毒高手永远都是毒枭。
“嘭,嘭,”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三个受了进一个小时殴打虐待的倒霉鬼全都下了地狱。
李再安站起身,打了个饱嗝,随手把枪丢给勒克洛斯,转身回到车上。
接过枪的勒克洛斯用一块手绢把枪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确认不会有指纹留下之后,才随手丢给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就像以往一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会与李再安扯上关系,罪行有人会承担,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有成百上千个证人为李再安提供不在场的证据。
三具尸体很快被装进盛满碱液的塑胶桶,十几个壮实的年轻人将这些捅推进早已挖好的土坑里填埋起来。
今后一段时间,类似这样的工作他们可能还要做很多次,又或许,他们会被别人用同样的方式填埋在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