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火辣辣的日头,若昂·塞西诺带着两名保镖穿过被太阳烤的如同烧烤铁撑一般的公路,一路小跑的进了街对面的一家舞厅,没有理会带着一脸谄笑迎上来的服务生,他径直穿过舞厅前堂,进了后面的工作区。
作为莫里奥贩毒组织中的一名中层头目,若昂今年已经将近五十岁了,他从十五岁的时候开始挣钱养家,最初只是从走私贩手里接香烟来卖,卖掉一包香烟挣三克鲁塞罗,一天下来可以挣到六个面包的钱,能够勉强养活自己还有卧病在床的老娘,以及一个比他还要小五岁的妹妹。
这种困顿的生活维持了两年,在十七岁的时候,若昂在一次码头的黑帮火并中杀了第一个人,为此,他第一次见到了100美元的钞票,第一次有钱给老娘请了医生,第一次给妹妹买了新衣服。
这样的成就令他感觉很快乐,连带着第一次杀人后的恐惧也显得不值一提了。最重要的是,平生第一次,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所谓的前途,找到了自己可以为之努力拼搏的方向。
之后的一切就变得简单了,几年的时候里,若昂以敢打敢拼不要命的风格在当时的莫里奥贫民窟里大出风头,尤其是在跟随了巴诺罗之后,虽然老娘最终还是故去了,可他却供妹妹上了大学,还送她去了美国,让她有了全新的生活。
几十年的时间似乎转瞬即逝,如今,若昂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老了,年轻时落下的暗伤,现在成了他的噩梦。每到夜深人静尤其是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跳出来折磨他,令他感觉如坠地狱。
人老了,身上又有旧伤,类似若昂这样的人总是希望日子能够过得安定一些,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已经不怎么喜欢了,当然,每月能赚到一些钱却是更好的。一个月前,御下相对宽松一些的阿玛鲁被干掉了,「保罗·安」接手组织二号头目的职位,随后就开始全面清查组织中下层的盈利。当时类似于若昂这样的中下层头目都认为好日子到头了,可没想到就在一周前,转机竟然就那么突兀的出现了。
舞厅后的工作区里挤着很多的年轻人,几乎是人手一支烟,弄得整个工作区走廊里乌烟瘴气的。这些年轻人都是类似于保镖一样的人物,他们没资格进入走廊尽头处那个房门紧闭的大房间,所以只能等在这里。
看到若昂过来,走廊里簇拥着的年轻人纷纷后退,让出来一条通道。若昂伸手在脸前扇了扇刺鼻的烟气,板着面孔,径直从通道穿过去,进了那扇闭合的房门。
紧闭的房门后是一个与前场舞厅差不多的所在,也有舞台、酒柜吧台、茶座之类的所在,大厅正中那个椭圆形的舞台上,正有几个服装暴露的女孩子,随着音乐肆意扭摆身体,做出一个个极富挑逗性的动作。不过舞台下的茶座里却只围坐着十几名客人,而且每个人的注意力明显都不在舞台上,而是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
在若昂进门的那一刹那,十几个窃窃私语的家伙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待看清是谁之后,才又恢复了刚才的交谈。
若昂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圈,找到两个平时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家伙,这才快步走过去,坐到他们旁边,没等着屁股坐稳,便急不可耐的问道:「他还没来吗?」
在座的这十几个人都是莫里奥贩毒组织的中下层头目,过去的一周时间里,他们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碰一次头,若昂口中所说的「他」不是别人,正是组织如今的二号头目李再安。
听到若昂的提问,他身边的两个中年人都不搭腔,只是无可奈何的耸耸肩,那意思分明是说李再安还没有到。
「证交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些好转了吗?」若昂紧跟着又问道。
「还能有他妈的什么好转!」一个正在喝闷酒的老家伙听到他的话,愤愤的将手中的啤酒瓶墩在桌子上,嘴里骂道。
「是啊,跌跌跌,连着四天都是跌,」若昂对面一个满脸横肉、脖子喉结处长了一个大黑痣的中年人愤然道,「当初我就说过,咱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懂得什么期货的,这种事不能干,如今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一通牢骚,引得在场的众人纷纷附和。若昂也不插口,心里只是盘算着该怎么办。
一切的事端都起于一周前,李再安召集所有中下层头目开会,先给大家看了他统计出来的一份清单,揭穿了他们对巴诺罗隐瞒起来的一笔笔进项,随后,就趁着大家伙心慌意乱的工夫,让他们每人拿十万出来,补齐账上的空缺。
他要的这十万可不是克鲁塞罗,而是地地道道的美元,要说这些中下层头目们也不是拿不出这么一笔钱来,但问题在于,往自己口袋里装钱谁都乐意,等到往外掏的时候就是另一码事了,如果可能的话,谁愿意把这一笔钱掏出来?
就这样,当时的会议上就产生了争论,即便是以李再安的凶悍,也不能将这种反对的情绪全都压下去。
当时若昂还有一份担心,唯恐这样的反对会把李再安的凶性激起来,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凶神却像是转了性一样,最后竟然做出了让步。
他提出一个建议,说是不要求中下层这些头目们再自己补钱出来了,但他们必须下一季度的收入中暂时挪借出20万来,由他李再安拿去投资期货,争取把账上的亏空通过这样的投资赚回来,这样的话,大家不用往账目上补钱,他对巴诺罗也有了交代。
至今回想起来,若昂还是忍不住暗自后悔,当初实在是太大意了,考虑问题太不全面。当时他们这些人的想法就考虑到了三点:
第一,李再安是组织的二号头目,什么时候抽提盈利原本就是他说了算的;
第二,这家伙凶名在外,谁都不想把局面闹的太僵,最后把命再搭进去;
第三,就是他当时说的那一套理论实在是很有诱惑力,什么石油期货肯定要短期看涨啊,什么海湾战争必然会对国际石油期货产生振荡性影响啊之类的。
如果说能够再选择一次的话,若昂铁定不会随大流,他会自己那两个区的盈利提前交给李再安,而不是他娘的给他拆借20万。
若是提前上缴的话,至少现在他不用背责任了,而私下拆借,毫无疑问,转了的话自然什么都好说,若是赔了,他就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必须地跟着李再安那家伙一同背负责任,谁都跑不了。
说到底还是贪心使然啊,叹口气,若昂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老伙计们,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些人当初都是跟自己抱着同样的心思。如今贼船已经上了,再想下去估计是没有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