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半晌,也知那“鼠妖”并非真的妖魔,只不过相貌独特而已,岳航惧意大消。瞧着这二人各具特点,一个是采花盗蜜,另一个却是偷坟掘墓,做得师兄弟那是再配不过。心觉好笑,俯身坐在地上,打算看场好戏!
鼠妖默然半晌,却没有分辩的意思,缓缓抬起手来,掌心托平向天,蓦地一口赤气打口鼻里喷出,掌心慢慢凝出一颗淡红气团,氤氲涌动,蒸得四下里水汽飘散,可见其热度。
寇香君面显讶然之色,不觉消了嬉笑之态,眉头死死凝住,却见鼠妖甩手一挥,一棵碗口铁杨应声而倒,折断处焦糊成碳,已辨不出原来形貌。这可怖一掌慑得他目瞪口呆,半晌才颤着嗓子道:“这……这…”
吱唔几声,倏地拂袖一哼“师兄原来早已得了这”干元诀“,却还来要梧桐谷的地图何用?莫不是在耍弄于我吧!”
“师弟莫急,听为兄慢慢道来!”鼠妖长长舒了口气:“当年师傅过世时交代你我去探梧桐谷地宫,你则去天地散人门下盗取地图,我则投在真波山浩渺宫寻找入口,多少年来我不知打通真波山多少地脉,机缘巧合才寻了地宫一角出来,这才得了干元诀!”
寇香君撇着嘴冷哼:“瞧师兄功夫长进如此神速,可想而知已得这要诀许多时日,却不通知我一声,可真自私的很呢!”
鼠妖面无表情,点头道:“你我从小便不和睦,换做是你先得了这要诀会不起私心么?”盯了他片刻,见他无话可说,嗤声干笑:“我得这要诀一年有余,初时修炼进境神速,可这些日子却无寸进,我想原因师弟你也应该知道!”
这鼠妖江湖人称鼠大圣,也是位赫赫有名的盗者,投在浩渺大帝门下,封衔地行将军,天生畸形,筋骨脉络与常人相比大有缺陷,武功难有大成,但一身搬山遁地奇术却称得天下一绝。寇香君从小与他一起习练本领怎会不知,暗自点头,摸着下巴默然道:“那师兄的意思是?”
鼠大圣点着短杖挪至寇香君身侧,一双小眼莫名地暗淡下去:“我也无亲无小,也就你这师弟还有那么点俗世因缘了!这要诀留在我手里也是浪费,不若就送与你习练,将来创出名号,也算扬我门之威名!”
“师兄说的是真的?”寇香君面露喜色“如此可要多谢师兄大恩了,师弟它日若真有出息,定不忘了师兄的好处!”
鼠大圣打怀里摸出一颗玉阙递到身前:“此为干元玉阙,里面记载着干元诀要,一经内力灌注,文字立显。”说罢嘘吸口气,掌心一摊,那玉阙上空浮凸现出一排篆字,星星点点倒好分辨。
岳航惊奇不已,这玉阙倒与自家的碧玉氤氲有异曲同工之妙,捻着指头心里默念:“明乾坤以正阴阳,修朔望方成混沌,天元伦常,宇宙浩瀚,独得一妙可矣!干者纯阳,以之提魄则刚成,以之练心则心坚。然凡人内弱,干元孤补则败体伤德,需辅以天地烈阳以陶脉络,江海成,丹田聚,神功成矣……”
刚念了总纲,文字倏地暗淡下去,原来却是鼠大圣收了手心,斜着眼儿瞄了一脸痴迷的寇香君,轻咳一声:“这玉阙乃先天灵宝,绝非人力所能伪造,师弟你看如何?”
寇香君伸手虚空一抓,奈何那些文字还是消逝不见,怅然道:“昆仑古术,确实玄妙无双!”
“等师弟学了干元诀,那才是天下无双妙士。想想当年凤凰天女的风光,将来师弟的成就肯定有过之无不及啊!”鼠大圣把那手递到寇香君面前,却没有松了玉阙之意“只是师兄我可可怜的很呢!一生无甚成就……若能一探梧桐谷地宫,完成师傅遗愿,也就心满意足……”
“这有何难!”寇香君讨好一笑,将那皮质轴卷缓缓递了过去“这便是梧桐谷的地图,师兄以之探寻,定能一窥圣地全貌,说不得里面有什么秘药可医治师兄异体,到时你我同修这干元诀,再来笑傲江湖,岂不快哉!”
手掌下翻,拇指紧扣,那轴卷骨碌碌垂展开来。岳航还没看清内容,其上却陡然生起一阵薄薄烟雾,扩散之快根本不同常理,霎时便弥漫了身周数尺见方。
“这鼠妖有难了!”他见识过寇香君手段,知他又要用毒害人,暗骂他卑鄙无耻。忽觉异香飘过,身子竟脱了控制,软趴趴躺倒地上。
烟雾散去,鼠大圣依旧挺立当场,一双鼠目定定盯在展开的轴卷之上,双手却始终不敢去接。
寇香君哈哈一笑:“师兄百毒不侵,还怕我这点微薄手段么,刚才那”千木迷神“是用来对付偷听的小子的!”说罢将轴卷塞到鼠大圣怀里,径自腾身到岳航身前,单手提了甩将过来,喝骂道:“小小毛贼见了祖宗还赶不现身相见么?这便给你些苦头…”
刚要踹上两脚,却觉这人面容熟悉,仔细回想,不禁讶然:“呦,还是位相熟的小兄弟,不想还活在世上,可真是异数啊!莫不是那魔女见你生的俊俏,没舍得下手?”
听他提起这事,岳航立刻火冒三丈,真想要与他斗上一斗,可惜浑身乏力,无奈转过头去,冷哼道:“下流贼人,除了用毒害人还会什么!有胆便和我真刀真枪比划比划!”
“逞凶斗狠那事蠢人所为,无声无息致人死地那才叫真豪杰。”寇香君神秘一笑:“师兄,你说是吧!”悠然踱至鼠大圣身前,却把怀里的五珍宝盏一同携了过来,神光倾洒,映得鼠大圣麻面生霞。
不知何时,这张僵硬的面皮换上了一幅难以置信神色,浊豆小眼精光一闪,却又急急灰败下去。
“这是什么毒药?”鼠大圣颤着淤青的嘴唇说完这最后一句,终究脱了手里短仗,直挺挺躺倒下去。
寇香君拾起袖子仔细擦拭宝盏,哈哈大笑,“师兄是成精的人物,不用些心思还真不好对付呢!这宝盏可是天地散人征来炼制新药的,它散出的光霞彩雾遇了千木迷神会有混毒之效,衍生新毒即便师兄这般精通毒物之人恐怕也耐不住呢!”
鼠大圣牙关紧咬:“枉我将干元诀拿出来与你分享,你却还来害我,没得良心么!”
“良心么?要之何用…”寇香君嗤声一笑:“梧桐谷前朝葬圣之地,里面的宝贝何止干元诀一个。师兄用自己没用的东西来打发我,却要独吞梧桐谷宝藏么?这算盘打得真是妙啊……”上前抽出干元玉阙与皮质轴卷,一股脑收于怀内,早喜得手舞足蹈,忍不住对月长笑。
岳航心道糟糕,那贼收拾完鼠妖保准要了自己性命,尝试搬运内劲,丹田空如虚谷,只余丝丝锁线一般的奇怪东西辗转束缚,每扩散一分,便觉力气消逝一分,心中惊讶,这毒当真霸道得很,在人身内脉里竟然有如实质。
正感无奈,忽然胸腔一阵绞痛,一股赤若岩浆的热流奔涌而出,霎时涌遍几条气脉,势道之强好似溃堤大潮,撑得经脉几欲破裂。
“这奇怪感觉又来了?”岳航今日是犯了太岁,此刻胸口好似给人塞了团火炭进去,烫得撕心裂肺,却偏偏不知该揉抚哪儿来减缓痛苦,只得凸目赤脸,挺身苦忍……
寇香君正自得意,却没注意岳航动静,悠然行至鼠大圣身前蹲下身子,“哎,要我说师兄这般丑怪模样活着也没意思,倒不如我来送你一程,去和师傅团聚吧!”
覆掌鼠大圣心脉之上,刚要吐劲伤人,只觉眼前倏地一赤,一只鲜红手掌闪电一般印在自己胸腔之上,“啊”的一声惨叫,好如败叶一般飘飞出去,落地鲜血喷溅,无力萎顿在地。
“怎么可能?”合着血沫含糊说了这句,却见一身精赤的鼠大圣正缓缓靠近,心头绝望,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跪起身来,哀嚎哭求道:“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次吧!”
鼠大圣此刻浑身好似裹在一张火布之下,炽热的气息携着狂霸杀气扩散开去,直把这方圆之地笼成森罗杀域。抬起腿来死死踩在寇香君头颈之上。
“师弟手段用的妙,只可惜天不佑你,这霸道毒物竟可激起干元诀威力,意外啊,意外!你可以瞑目了……”脚下发力,自以为聪明之人气息断绝……
鼠大圣收了功法,长叹口气,把玉阙送回怀里,展着轴卷仔细端详,忽而凝眉忽而展颜,到不知是得是失。
岳航忍了片刻,痛苦渐渐消去,手脚也有了几分力气,原来那赤流淌过经脉,竟像抽丝一般将毒物刮个干净,集中胸臆之间,然后迅速炼化掉。他不禁又想起当初帮凌小初分担毒物之时,也是像这般自行化去,心中惊奇不已:“我身子里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虽让我痛苦万分,却也有些用处……”
正胡思乱想,却听鼠大圣吱吱尖啸几声,鼠群悄然涌了过来,随着鼠大圣手上动作,排着队伍窜到寇香君尸体之上,悉悉索索的啃噬声不绝,片刻过后,地上只余森森白骨。岳航年岁不大,却是初次经历如此惨事,如何不惧,倒抽一口凉气,赶紧闭起眼来,却不敢动弹分毫。
“本想夺了你地图便算了,你却不识好歹,那便要你死无全尸!”鼠大圣诘诘怪笑,点着短仗跺了两步,眸光忽地定在岳航身上,“哎,小娃娃命不好,见了不该见的事……”
岳航想想寇香君下场,不禁寒毛倒竖,颤着嗓儿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鼠大圣不理不睬,几步窜至身前,俯下身去嘶声低语:“看你生的还不讨厌,便赐你个全尸吧!”提掌拍落……
性命得失之际,岳航再顾不得恐惧,灵光闪过,在鼠大圣单掌及身之前腾身翻至空中,紧接着化为一抹虹影,身子不曾转折就急速投向鼠大圣头脸,极近处爆出万千指影,通通招呼鼠大圣要害之地。
鼠大圣本以为他中了毒不能动弹,哪儿曾想过会被他猝然袭击,仓促间不及反应,虽挥臂挡去头颅要害,胸肋处仍有多处给击中,奋力滚开几步,落地鲜血喷溅,慌忙查看伤势,只觉腰身以下折断一般疼痛,竟然渐渐失去知觉,一时惊怒,戟指道:“你……原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下流贼人……”曲起指头衔在嘴里,尖啸又起,鼠群一阵躁动,哄然涌向岳航。
岳航也不知将对手伤成什么样子,远远躲了开去,却见成群的老鼠追了过来,来势快如闪电,即觉厌恶又觉惊恐,赶快攀上高枝,群鼠果然无可奈何,一时得意,嬉笑道:“我可没什么心机,只怪你那师弟烂药太不管用了……”刚要逃走,却见身后有二人迅速赶了过来,一人手里铁剑挥舞,剑气纵横间,无数的老鼠被轰散开去,正是“贪得无厌”钟无厌赶了回来。身后那位蓝绸裹身,衣带飘飞,轻盈避过群鼠,径直落到岳航身边,急急拉在身后道:“你没事吧?”
董书蝶黛眉微蹙,眸光流转,满眼的关切之色,前前后后瞧了个遍,见他没有外伤,这才放下心来,狠狠嗔了一眼:“怎地让人这般操心呢,看不牢了就跑掉了,气死个人……”
岳航心儿暖暖,哪儿愿分辩半句,嘿嘿一笑“我又不是全无自保之力,蝶师姐何必当成孩子看待…”
“你俩亲亲我我的没完没了,真个羡煞旁人!”钟无厌铁剑轮圆,声势尤胜风雷齐动,霎时把鼠群驱个干干净净,腾身到岳航身边,急急道:“兄弟,那淫贼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