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妓女!」虽然在「喊」出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沉璐佳的嗓音已经因为音调过高而完全失声了,但易殷还是通过观察她的唇形读出了这一句话。
而在喊完这句话之后的沉璐佳也不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用一种比起之前的恐惧与不安更多出了一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易殷。
这种眼神易殷其实很熟悉的,因为他也曾经在镜子里看到过——虽然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遥远到他不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细节的过去了。
这种情绪,易殷管它叫倔强。
看着面前眼露倔强神色的女孩,易殷只能谈了口气。
他知道女孩的倔强是因为什么,他甚至可以理解对方在这种明明已经是不利于自己的逆境下还如此坚持的原因。
但他同时也必须告诉面前的女孩,以一个过来的人身份——「我有说过你是妓女吗?」易殷选了一种自己能表演出来的最轻浮、最蔑视的语气开了口,而当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沉璐佳的眼神就变了。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开始出现动摇了。
看看,看看,到底还只是一个什么社会经验都没有的雏儿,就算身份证上已经成年了,但只要稍微被打击一下就会对自己已经坚持的东西产生动摇……这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那些会撒泼耍赖、坚持到底的小孩呢。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啊。」易殷决定把自己的轻浮角色扮演到底,他把手机举了起来,在沉璐佳的眼前摇晃了几下,然后重新装回了口袋中。
「这个,我还真的不能给你,因为如果给了你金额就超过标准了啊……」
「诶?」沉璐佳露出些许呆滞的表情,她完全没有搞明白眼前的男人这又是在演得哪一出。
「怎么,你不知道吗?」易殷歪着头看着一脸呆滞的沉璐佳,他突然摇了摇头,然后回身走到自己的上衣处,从内兜里掏出了钱夹。
「来,把手伸出来。」拿着钱夹的易殷站回到沉璐佳的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
沉璐佳抬头看了易殷一眼,她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不明真相却并不妨碍她对面前的男人保持最高度的戒备。
「啧,你是听不懂人说话吗?」易殷有些不耐烦了,他此时的不耐烦倒不完全是演出来的,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在说他在做,但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却一直都要么毫无反应要么反应爆炸然后带来更大的麻烦。易殷讨厌无用功,而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无用功了。
所以,易殷直接从钱夹里抽出了什么,然后攥在手中,右手则闪电般捉住了女孩躲闪不及的手腕,然后拉开……把他从钱夹里抽出来的东西塞进了女孩的手腕里。
沉璐佳挣扎了好几次下,但她的力气和男人相比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最后还是易殷主动松开了手才避免了她继续做徒劳的挣扎。她把手中的东西迅速丢开,但那团被攥皱了的「东西」即便扔在了床上,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甚至也可以说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它无比常见,存在于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一旦上升为群体的概念,却又让人又爱又恨。
那是一张钞票。
一张20元面额的,已经被汗水浸湿、变得皱巴巴的一团的钞票。虽然经过两个人的手之中,这张钞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底色,但那上面清晰可见的两个阿拉伯数字还是暴露了它的身份。
沉璐佳盯着那团被她丢开了的钞票好几秒,她突然回过头,看向就站在她面前正从烟盒里掏烟出来的男人。
「怎么?你还不明白吗?」易殷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他吸了一口,然后故意把烟气喷到了沉璐佳的脸上。
「咳咳!咳咳!」沉璐佳虽然及时捂住了嘴,但鼻子一瞬间吸入的烟气还是让她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而易殷居然也很贴心的没有趁她咳嗽的这段时间说话,只是抽着烟,让那点鬼火一般的火苗映衬得他的脸显得更加阴森。
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
易殷把烟夹在手上,抖掉了已经占据香烟全部长度三分之一的烟灰。他停止吞咽吐雾的动作让咳嗽不已的女孩好受了点儿,但她的那双眼睛中可没有多少对他这个始作俑者的感激。
「行吧,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易殷说这话,却下意识地再次叼住过滤嘴吸了一口。但这一次沉璐佳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直接用两只手交替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只留下一双带着不善神色的眼睛瞪着易殷所在的方向。
「小丫头,你知道强暴与嫖娼的区别吗?」。
易殷突然抛出来的问题让沉璐佳显得更加茫然。
「算了,你不知道也没关系……那就拿咱们俩个来举例子吧。简单的说,如果前一个成立,我会被直接送进看守所然后被检察院起诉,最少也要在监狱里待个八九年吧。」易殷说着,又抽了口烟,然后弹了弹挂在已经所剩无几的卷烟上的烟灰。
「是不是听起来让你觉得很爽?很大快人心?但很遗憾,就咱们目前的情况,恐怕十有八九都会变成后一个。后一个……就是嫖娼,听起来也很坏是吧?但很遗憾,嫖娼并不是犯罪,警察最多只能把我治安拘留个几天,只要我交了罚款写了悔过书,那我就能很快出来,甚至疏通一下关系连案底都不会留。」
「但是……你觉得你会变成什么样呢?」易殷话锋一转,突然指向了沉璐佳。
「我如果因为嫖娼被拘留,那你也会被警察局的带走。他们管你这种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对,失足妇女!你会变成一个失足妇女,当然这只是个稍微『好听』一点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妓女!」看到沉璐佳因为自己突然加重语气说出的这两个字而浑身一颤,易殷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就会被送进看守所……怎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难道你以为卖淫嫖娼就只有买的一方有罪过吗?事实可是反过来的,毕竟『你们』这些卖的才是源头,警察局对你们的管控可是比我们严格多的。」然后易殷开始掰起了手指头,如同清点仓库里的货物一般开始计算,边算还边嘴上不停:「首先你肯定会留下一个案底吧?然后根据你的情节轻重,他们会决定对你是进行批评教育还是劳动改造,就是劳改所。嘿,你看我干什么?我还真不怕告诉你,在你到底是新手还是惯犯这一点上还真的是我说了算。我说你是第一次、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你,那么他们就会相信,因为他们没你的案底。但如果我说我和你认识好久了,卖了你十几回还给你介绍了不少客人……哦,这里我必须强调一下我没抽成,不然我可就成了你的『同伙』了,不过这样一来我只要稍微撒个谎,你就会被当初惯犯从重处理?你不信,其实他们也不一定信,但这不妨碍那些警察把你打成这样啊,毕竟比起一个个地去分辨我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直接把你抓起来送去劳改才是最简单的方法吧?」易殷说着说着似乎上瘾了,他的兴致越来越高,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情绪思议。
「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她们定你的罪的时候会看你卖了多少次,但定我的罪的时候可不会去一个个数我买了你多少回,他们只会看一样指标……金额。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突然不愿意把手机给你了吗?因为我的手机是新买的,还挺贵的,给了你我就相当于一次性把手机当成了等价多少多少钱的嫖资交给了你,这个金额上去了我可就麻烦了。」
「所以啊……我换了张『不会麻烦』的。」易殷说着,走到床边把沉璐佳丢掉的20元纸币捡了起来,然后用手摊开。整张纸币已经被揉皱了好几次了,再加上被攥紧时吸收的手汗,这让纸币本体变得有些软乎乎的。
易殷用两根手指把纸币捏了起来,然后放在沉璐佳的眼前晃了晃。
「看见了没?我只给了你20块钱,这个金额离20年前的最低立案标准都差得远,所以我根本不会有任何事,只要最多交个几百的罚金,我就能继续逍遥自在了。」「而你呢?卖淫可不是什么小偷小摸的小罪名,你肯定会被调查一下背景,到时候你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就都会知道你在外面因为卖淫被警察带走,你就会一下子成为全学校的『名人』。」「嘶……这么一算我貌似还亏了啊,毕竟我帮你出了『名』自己却没啥好处。要不这样,等你出名了、客人多了,你给我中介费好不好?放心,我这么熟悉警察那一套肯定也知道要怎么躲开他们,我一定会让你的客人越来越多、从早到晚都忙不过来的。」易殷说完,扔掉早就只剩下烟屁股的过滤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
沉璐佳此时浑身都在颤抖,而她那双眼睛里愤怒的成分已经几乎占据了全部了。老实说,易殷有些意外,他说了这么久,沉璐佳居然还没有扑上来对他又抓又打,这让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到她的痛楚了。
那就在……加把火?
「对了,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根本就没收我的钱?想说是我把你强暴了?」易殷一边说着一边摊了摊手,做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但很遗憾……宾馆的监控能够证明咱们是一起走进来的,我没有强迫你;而刚才敲门的那个服务员与看热闹的那群客人又能够证明我没有对你做出这种事,我们只是……玩得激烈了点儿。」一旁的沉璐佳似乎忍不住了,她紧紧地咬着牙,眼睛里却不争气地涌出了泪水。
看来到火候了……易殷长出了口气,他终于能卸下这块名为轻浮的假面具了。
他坐在沉璐佳的旁边,问道:「是不是觉得特别窝火,特别生气,特别委屈?是不是特别想打我一顿,甚至直接把我给生吞活剥喽?」「没错,外面的世界就是有这么多的坏人,像刚才我那样……像我一样的坏人。」「所以啊,小丫头,以后多小心点儿吧,至少不要再做这种帮坏人忙的事情了。他们不会感激你,只会庆幸你卖了自己还帮他们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