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胜负终分

  蹡蹡的脚步声回荡在紫禁城的甬道中。一队二十人的护卫禁军照常巡视着,此处已经是养心殿外,皇帝正在皇后寝宫,而本在御书房理政的柳贵人此刻也没了踪影,据说这位贵人得到了皇帝的允诺,只身去了宫中的锻造坊,所以当下只有潜凤阁一众护卫在等待柳贵人的归来。

  「什么……人……」

  为首的两名将士还未说完便倒下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景象是一袭澹紫色的秀发。

  一位身着镶青边裹胸纱衣,手上戴着一对白色玉镯,穿着一条澹黄宽腿长裤的胡服女子在一阵风声之后,横立于卫队中央,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腹上,一朵斜斜绽放的黑莲格外引人瞩目。

  卫兵们的长枪还未出手,一道银丝已经划过了他们的咽喉。咚咚咚,又是三名将士倒下。

  发出示警的外侧禁卫军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口便插上了一根银丝,穿心而过,他们死的很快。

  眨眼间,二十人全部倒下了,那女子右手一抖,银丝便回到了玉镯之中。飘然而起的身影站在了宫中滑不留手的琉璃瓦上,竟然没有任何晃动,好高明的轻功。

  清风吹起她的澹紫色秀发,一双摄人魂魄的媚眼盯着墙下结队拉弓的弓箭手们,毫无惧意。

  「放!」黑压压的十几支利箭朝她激射而出,那女子一抖右手,一根银丝舞动在空中,将箭矢纷纷斩断。

  敢于独闯皇宫的贼人当然不会被箭网杀伤,所以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由大内高手们组成的前卫军。

  蹬蹬蹬,两名前卫军将士蹲在了距离那女子站立之处一丈远的地方,他们收腹低头,将宽阔的背部留给了奔袭的队友借力跃起,两柄长刀一左一右砍向了这名女子。前卫军全是身经百战的大内侍卫,这两位借助刚刚一跃和垫脚的前卫军士的助力,将身法凝结成了两道闪电,直直噼向了来敌。可惜这女子的丝线竟然比他们还快!她右手玉镯化作一根银丝舞动而出,横穿过了两人的头颅,咚咚两声,他们倒在了地上,又是三根长枪从她的背后袭来,这三位是偷袭的高手,直到枪尖触及敌人身子之前,他们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嗖」「嗖」的破空声中,那根银丝彷佛有了生命,对准了背后三枪的手腕,刺啦一下,割裂了他们握枪的手指,当啷当啷当啷,三根红缨枪坠地。

  「黑莲……阴后。」

  韩宁海手持一对盘龙钩站在了宫墙之下。

  「盘龙双钩韩宁海……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必前来送死。」

  韩宁海一拱手,「职责所在,寸步难让,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前卫军将军韩宁海,前来领教!」

  他贴着宫墙游身而上,双钩如龙腾啸着勾向了那女子的双腿,「当啷」一声,双钩交汇,他钩空了。阴后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可她的上升之势已缓,又处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正要落下。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站在宫墙上的韩宁海双足一踏,直跃而起,双钩又是齐齐刺出,迎着阴后而去了。

  阴后双手一挥,两根银丝交叉而出,韩宁海不敢大意,两臂一转,盘龙钩急转而出,可是阴后竟然还是用丝线缠住了他的兵刃。

  这正中了韩宁海的下怀,他的双钩一阵抖动,将银丝缠缚在钩身上,然后向下一扯,大喝一声「下来!」可是这一扯却空荡荡的无从着力,韩宁海一惊,阴后双手一抖,已经将丝线收回,借了他的支撑之力又滞空半刻,这份轻功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韩宁海一击未中,此刻上升之势已经尽,他的身子也要往下坠落了,「不好!」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可惜已经晚了。

  在半空之中,无从借力。

  两根银丝一前一后穿透了他的胸膛,咣当一声,他的尸体摔在了琉璃瓦上。

  飘然若仙的阴后又站回到了墙头,她的美目一扫,墙下的一众护卫竟然被她的气势所迫,全部呆立当场,没有一人再敢上前。

  「从三品内宫护卫,潜凤阁主东方梦,前来讨教。」

  东方梦提着天枢棒缓缓来到阴后站立的宫墙面前。

  「……你还没死么?很好,很好……」

  阴后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的肩头一动,「这一棍之仇,今日便可了结了。」

  东方梦双手紧握棒身,一跃而起,在空中高高举起了天枢棒噼向阴后头颅,这是她最强的一招「碎裂乾坤」,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和阴后的差距亦是她乾己坤,所以东方梦已经闭上了双眼,她的脑海中最后浮现了柳贵人的面容……

  「哼!」

  在阴后的恼怒声中,她的一棒挥空了,而东方梦的身子则是被一股巨力轻轻向后一拉,她睁开双眼一看,一袭艳橙拖地长裙挡在了在自己和阴后之间。

  「梦儿,退下。」

  柳贵人一抬头,笑声说道:「姐姐,上次一别,你过的还好么?」

  阴后的面纱滑落在风中,露出了一张和柳贵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柳贵人更为年轻水润,阴后则是一副成熟冷艳的美妇模样——她不会明玉功,无法让青春永驻,再精心的保养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她知道,再过几年,自己的面容就会泛起一缕缕皱纹,但是柳贵人不会。

  「……贱人,你不配叫我姐姐。」

  「哦?你难道就配当一个姐姐了么?」

  柳贵人一抖左手,她的宽袖便被内力撕裂开来,裹成了两尺余长的细细长棒,束衣成兵。柳贵人的内力一吐,棒尖隐隐浮现出一道青芒。

  「来。」

  阴后向后飘然一闪,柳贵人便跃上了她刚刚站立之处,两人凝视许久,阴后双手一扭,两只手镯便化出长丝,被她内力催动,结成了两柄白刃。

  阴后持剑横架在胸前,柳贵人则是将衣棍竖立面前,双指从下而上一掠,青芒又盛三分。

  「叮」

  两人同时跃起,柳媚儿持剑直刺,青芒如柱,直捣黄龙,阴后双刃一剪,白刃似雪,掩住杀机,你来我往的两人缠斗片刻,各自分开,阴后已经退了一道宫墙。

  又是同时跃起,更快的一阵交手之后,阴后又退后两道宫墙,柳贵人一声冷笑,长棍脱手而出,好似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那根布条在空中舒展开来,化作一道铁幕,迎着阴后面门而去。

  「刺啦」一声,阴后双刃化回细丝,在空中交叉发力,便将面前的破烂衣袖割碎,柳贵人的双掌就藏在这块衣布之后,势如疾风一般向她袭来。

  阴后手腕上的细线点在柳贵人掌心,借力向后飞去,柳贵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细丝,狠狠一拽,将阴后摔落在地。

  「啊呦!」

  阴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可是柳贵人却并无追击的打算,她赤裸在外的左臂对着面前的甬道一掌排出,空气之中发出了阵阵嗡鸣之声。

  「姐姐,你的四根『鬼蛛丝』不破不断,利若刀锋,可是怎地只使出两根?欺负媚儿不识货么?」

  她将空中翻飞的布条抓来一缕,再轻轻丢出,令其缓缓落在身前的甬道上空,那缕布条慢慢掉落的同时,竟然解体成了多片碎布。

  密密织成的一道绳网就在自己的身下,若是刚刚追击阴后,下落在身前的甬道上,恐怕此刻已经被这些细如发丝,却锋利如刀的鬼蛛丝大卸八块了吧。

  阴后擦干嘴角的血丝,左脚高高扬起,顺势一个空翻,密布在甬道两壁上的鬼蛛丝便收拢回到了她的脚踝上,一样化作了两道玉镯。

  「……我还会再来,今生今世,你永无宁日。」

  阴后一转身,就要离去。

  「怎么,姐姐想走?」

  柳贵人笑若桃花,她轻声说道:「那可不行,姐姐你还是留下来陪陪媚儿吧……」

  阴后笑道:「你若是能留下本后,那我这逍遥游岂不是白练了?等着我下次来找你吧!」

  说罢她便抬起左脚轻轻一点,就好似一只白鹤一般高高飞起,这份天下无双的轻功,果然是比柳贵人高明许多。

  阴后一笑,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是她此次让柳媚儿知道了,就算是躲进深宫大内,自己也一样可以找到她。

  「咻」「咻」两声,阴后发现有两发双刃箭矢出现在了自己身前,然后便是四肢一软,摔在了地上。此时痛感才传到脑中,她低头一看,自己的琵琶骨已经被这箭矢穿透了。

  「这是……什么……」

  柳贵人右手举着一柄早就藏在袖中的小巧漆黑弩枪,她冠以自己浑厚内力的两发追魂弩果然随着她的心意凿穿了阴后的双肩,「哎,姐姐,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鬼蛛丝的秘密呢?机巧山庄世代为我派弟子铸兵,师姐要了一柄寒冰剑,你拿了这副鬼蛛丝,你猜猜,我的兵器是什么?」

  「嘶……嗯……」

  柳贵人看着地上挣扎着欲想起身的阴后,她缓步来到了阴后的面前,将手中的弩枪在阴后眼前一晃,「……我的兵器叫做,追魂弩。」

  密密的针刺一点点凿穿了阴后的丹田,而持针者就是她的妹妹柳贵人。

  「姐姐,你瞧瞧,这为你打造的囚天牢如何?还符合你的心意么?哦,对了……我记得你最讨厌的就是蔷薇花吧?诺,妹妹绣的怎么样?哎呀,一不小心把你的丹田也刺破了呢……不过没关系,近来我就遇到了一个大奶母狗,她的那对奶子,比师姐还大呢,最妙的是,她可以把内力化作乳汁存到乳房里,看姐姐你的这对也不小,嗯,能存储不少呢……」

  一对精铁打造的虎爪将阴后的肩头穿透,她的双臂被铁铐扣住手腕高高吊起,嘴角淌着到殷红的血流,面对柳贵人的如此酷刑,阴后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装什么死?贱人!」

  看着阴后不屈的模样,柳贵人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优雅,她伸出玉手死死掐住阴后的脖颈,恶狠狠地问道:「我的孩儿呢?你把她藏到哪了?」

  「唔……额……早……就……死……啦……呵、呵呵……」

  虽然心中早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可是柳贵人亲耳听到这个回答,还是万难接受,她彷若掉入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冰窟之中,刺骨的严寒将她的心都冻结了。

  「唔……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阴后努力睁开了双眼,看着柳贵人绝望的表情,放声大笑。

  「呜呜……额呜呜……啊——啊!!!!」

  柳贵人也有最最虚弱的时刻——在生产的时候,阴后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

  「……艺儿不哭……娘亲在这……」

  虚弱的柳贵人轻声安抚着自己的孩子,这个小生命刚刚问世,正在嚎啕大哭。

  「啊!」

  五凤盟的副盟主,破空仙回英茗的惨叫声从屋外传来,守卫在柳贵人身边的东方梦和林月娥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回英茗和她二人的功力几近无差,来者何人?

  一个鬼魅般的黑影蹿入房中,阴后躲开东方梦的当头一棒,一展双臂,便拍中了林月娥的穴道,仙女剑软绵绵地倒下了,她狰狞冷笑着袭向了床上的柳贵人。柳贵人一指点在了女婴胸前,那孩子轻哼一声,沉沉睡去了,绝境中的柳贵人只能手腕一翻,调动起身子里残存的内力,拼命拍出一掌和阴后对上。

  「噗!」柳贵人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阴后也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一吐内劲,将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击毙,却没注意一旁的东方梦已经运起全身力气将天枢棒递到了自己身上,「中!」,重重一棒打在了阴后的肩头。屋外嘈杂声大作,阴后忍住肩头的剧痛,一挥衣袖掠走婴儿,夺门而出。

  「主子!」

  「咳咳、我的孩子……追……」

  说罢柳贵人便昏厥过去,可惜东方梦等人如何能追上身负逍遥游绝学的阴后?呼啸风声中,阴后怀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在屋檐上飞跃而过,眨眼间已经来到了郊外。

  「嗖」

  一柄剑身泛着晶莹蓝光的长剑从空中直直落下,挡在了阴后身前。

  阴后顿足停下,她努力平复着呼吸,一只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女婴的脖间。

  「俏儿,收手吧。」

  独孤冰如同仙子降世一般,轻轻落在傲寒剑的剑柄上。

  「……你们姐妹的恩怨,我本不该干涉,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放她一条生路,好么?」

  阴后此刻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根本不相信独孤冰。

  「好啊,好啊,当年你们就合谋害我,如今师姐更是为她当起了护院走狗……师姐倒比我更像是她的姐姐呢……所以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对吗?」

  「……俏儿,你心魔深种,随师姐上忘尘峰修行十年,你肯定……」

  「哦,师姐竟然不取我性命,俏儿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呢……假仁假义,恶心……」

  阴后举起了掐在婴儿脖间的手,「我要带走这孩子,让她继承我的衣钵,我会告诉她,是那个女人害死了她的爹娘,待到她亲手杀了那个女人,我便告诉她真正的身世,哈,哈哈……」

  「……如斯狠毒的想法……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俏儿。」

  「是你们逼我的!那个天真的柳俏儿已经死在山上了!现在,我要你们加倍偿还!」

  「……执迷不悟。」

  独孤冰站在阴后面前,傲寒剑已经回鞘。

  「我最后再劝你一次,俏儿,回头吧。」

  「妄想!」

  「……唉。」

  阴后知道,当傲寒剑再次出鞘的时候,她的性命也就不保了,阴后绝对不允许自己落在独孤冰手上,被她囚禁十年。

  独孤冰的手握住了剑柄,阴后也淌下了一道道冷汗,她忍不住吞下了一口口水,又苦又涩,不过没关系,嘴里马上就会是又腥又甜的味道了。

  「哇!!!」

  一阵哭声冲散了空气中的肃杀压力,独孤冰的一腔杀意也化作了满腹柔情,可怜的孩子。

  独孤冰趁着阴后被哭声所感化而停滞下来的瞬间,从她的怀中夺走了女婴。

  「你不配为人父母。媚儿也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竟然让自己的孩子身处险境……大概她还是会入宫吧,哎,这孩子夹在你们姐妹中间,何其可怜……」

  独孤冰下定了决心,「以后师姐不会再理会你们二人的情仇恩怨,但我要你记着,你欠这孩子一命。」说罢怀抱着女婴离去了。

  …………

  「……呵呵。。你不配做母亲,那孩子不会认你的……」

  掩面哭泣的柳贵人听闻此言,抬起婆娑的泪眼,「……你说什么?我的孩子……还没有死对吗?!」

  柳贵人看着沉默的阴后,心中燃起了一股希望,「她还没死对么!?她在哪里?!」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柳贵人咬紧了朱唇,她知道,自己的姐姐肯定是不会再吐露出一丝有关自己孩子的讯息了,「……哈,哈哈,好,我知道,你就是想看别人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我怎会随你的心意?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用心度过,我会过的很好、很好,我要你知道,你在这里受苦的每一刻,我都会过的很开心,你没有打败我……姐姐,我不会杀你的,你就在囚天牢中这样呆一辈子吧。」

  说罢,柳贵人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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