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每当想起无月昔年的音容笑貌,她的心便会禁不住一阵抽紧,任由思绪无边无际地飞翔于虚无缥缈处,良久良久,香腮渐渐涌上阵阵红晕、明眸变得朦胧迷离,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无月都是她最理想最想要的梦中情郎,然而毫无例外,最终她唯有自嘲摇头,只因双方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且她已非处子之身,给人家做妾都不够格!
她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飘零无依,脸上流淌着一把辛酸泪她也不想抹掉,任由深深的失落感如毒蛇般无情地啃噬着她的心灵。
在前院侍候的一大堆小厮和书僮倒是整日价向她大献殷勤,也不乏生得好的,其中最出色的莫过于柱子大哥,然而柱子啥都好,唯独嗜酒如命,她劝过多次都不听,从此再也不想理睬那厮。其实像她这种在豪门之家侍候主母的贴身大丫鬟身份也不算低,最常见的归宿是嫁给富家公子为妾,可想想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她很有些不乐意。
心绪沉落间但听三下敲门声传来,她心想多半是妹子,因为若是老爷和主母来了从来都不会敲门的,尤其是老爷来了只会做一件事、把她拖到床上做那事儿,为此她对老爷很有些不满,既然要了她的身子、却不愿给她任何名分,可身为奴婢又能如何?她顾不得多想,忙拿起帕儿擦掉满脸伤心泪,也懒得动弹,闷闷地说道:“进来吧,房门没闩。”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却是小宝走了进来,她跟这个机灵得过分的小家伙虽然只打了几天交道,但相处得已很亲密,不仅因为他生得眉清目秀,更重要的是他比无月当年来到府中之时只小一岁,或许是出于既然永失吾爱、不妨找个替身一慰芳心的补偿心理,她挺喜欢这个巧舌如簧、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小宝,忙碌半天你不好好歇会儿,跑这儿来干嘛?”
小宝热情洋溢地笑道:“我是想过来问问,大姊是否还有啥吩咐?”这两天他一直称呼小翠为大姊,另外一个小丫鬟为二姊,觉得两位姊姊在致馨院三进院正房中侍候多年,深得主母赏识,他可不敢怠慢,而且她俩对主母的日常生活习惯再熟悉不过,既然往后得共同侍候主母,对他来说是巴不得一辈子,自然得设法找机会多多讨教,以便保住长期饭碗。
小翠慵懒地说道:“也好,大姊忙活了一天,很有些腰酸背痛,你帮大姊揉揉肩膀吧。”
小宝来到床边坐下,抬双手为大姊按摩,他刻意没关门,做下人的规矩他很清楚、而且一向遵行不悖。小翠星眸微阖,但觉这家伙年纪不大,却很会为人处世,按摩手法也堪称一流,侍弄得她舒爽之极,于是对小宝有关主母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琐碎细节问题一一详细作答,毫不隐瞒,算得上是各取所需吧。
过了好半晌,她把各种问题事无巨细地统统答复过一遍之后,身后便再无动静,给她按揉肩膀的那双灵巧小手倒是一直没停,不过老是停留在一个部位,她微觉讶异,小宝一向滔滔不绝,跟人相处很少有这种沉默的时候,遂曼声问道:“小宝,没啥要问的了么?”
小家伙仍没吭声儿,她回头一看,见他仰视着斜对面的屋顶正呆呆出神,朦胧迷茫的黑瞳中不时异彩闪烁、迸发出一串串火花,就象浓雾笼罩的黑夜忽然出现的闪电,把大地照耀得一片光明!她早已尝试过情爱的无奈和酸涩滋味,知道小宝这是对某个女孩动情之极的表现,不由得更加奇怪,这小家伙也太早恋了吧?
她只好扬声唤道:“你这是怎么啦?如此失魂落魄的!”
小宝似吓了一跳,猛地醒神过来,依然有些神游物外地说道:“小弟没啥,只是在想该怎样侍候好大夫人的事儿。”
小翠不禁一愣,这家伙若只是想着该怎样侍候得主母满意,绝不该流露出这种满脸满眼的痴迷之色呀?不由得说道:“大夫人不是挑剔刻薄的主子,很好侍候的,你不用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就行。”
小宝这几天心中念兹在兹都是美丽高雅的主母,一旦提起她心中便满是喜悦和甜蜜,小孩子心无城府,忍不住便想说出积郁心中的感受:“大夫人岂止是不挑剔刻薄而已,简直就象美丽的观音娘娘……”
“小宝,你……”听他如自言自语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小翠听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居然……居然真的暗恋上主母,这也太不可思议、太荒谬了吧?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跟主母之间的地位实在是天差地别么?
她转念一想,唉……这也难怪,十一岁的孩子尚懵懂无知,身子却已快进入青春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暗恋上主母这样一位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高贵美妇人也很正常,听夫人的语气好象也没打算把他当贴身小厮使唤,小宝人挺不错,得想法子提醒他一下,可别癞蛤蟆一心想吃天鹅肉,到时候吃亏倒霉而不自知!
这下轮到小宝来唤醒陷入沉思中的她了,“大姊又怎么啦?忽然变成呆葫芦,莫非小弟说错了什么话么?”
小翠想了想,低声问道:“小宝,你想过娶媳妇儿的问题没有?”
小宝脑子里还从未冒出过这样的念头,闻言呆了一呆,摇摇头说道:“小弟只想好好侍候老爷和大夫人,别的啥也不愿多想。”
小翠耐心地开导他:“尽心侍候主子固然没错,不过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些年你难道也不打算娶妻生子么?”
小宝脸上一片茫然,他很小就跟娘和姊姊离散,随后被父亲送去当童子军,跟孤儿也差不多,逃出军营后便流落街头,男子汉理当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类观念从来没人会灌输给他,遂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弟真的没这打算,只想一辈子留在老爷和大夫人身边好好侍候着。”
小翠暗惊,这小家伙还真是脑子一根筋啊,竟妄想跟主母过一辈子么?沉吟半晌后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宝,即便你乐意打一辈子光棍儿,过得两年也会被遣往前院去做打杂小厮,绝不可能留在老爷和大夫人身边侍候一辈子的,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小宝难过得低下头来,一脸黯然之色。小翠见他如此,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令他难过,遂转而低声问道:“小宝,告诉大姊,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年轻姑娘?”她之所以这样问,是为了避免小宝又忍不住把话头扯回到主母身上。
小宝想了想,有些茫然地道:“小弟都没几个认识的女孩,虽然跟两位姊姊相处不过短短几天,便已经算是小弟最亲近的姑娘了,一定要说喜欢的话,恐怕就数大姊了。”
小翠脸上一红,“大姊比你整整大了八岁,如果过几年你想通了愿意娶媳妇儿的话,会不会嫌弃我的年纪太大?”
小宝说道:“小弟岂敢嫌弃大姊呢?”他脑子里根本没多少男婚女嫁的概念,这样说只是为了讨好大姊而已。
且说鹂幽凝出得书房后,一直在旁边盯着殷勤地跟在小琴身边忙前忙后的小宝,及至见到小宝进了西厢第一间屋,她便坐在堂上瞅着小翠那道房门,幸好小宝还算懂规矩、并未关上房门,否则她早就冲过去了。然而过了好半天也没见小宝出来,念及小琴这丫头如今正急着嫁人,她越想越不放心,便忍不住走向这丫头的屋,想瞧瞧二人到底在干啥。
她正待走进屋里,但听小琴正说道:“小宝,告诉我,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年轻姑娘?”
骊幽凝心里一紧,果然不出所料,这丫头这么快就熬不住,开始拿话来试探小宝了!
屋里小宝的声音说道:“我都没几个认识的女孩,虽然跟两位姊姊相处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已经算是我最亲近的姑娘了,一定要说喜欢的话,恐怕就数大姊了。”
骊幽凝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瞧瞧小翠是啥反应,却见那个不要脸的丫头脸上一红,扭捏一阵后说道:“大姊比你整整大了八岁,如果你想通了愿意娶媳妇儿的话,会不会嫌弃我的年纪太大呢?”
这也是她眼下很关心的问题,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凝神静听,小宝居然笑吟吟地说道:“我岂敢嫌弃大姊呢?”
她不由得妒火中烧,幸好盯得紧,否则小宝的心铁定会被这个骚丫头勾跑,让她的长远规划落得一场空,忙冲进屋里骂道:“你个死丫头!本夫人在屋里等着你来侍候洗漱卸妆,半天不见你来,原来呆在屋里跟一个小子鬼混,想汉子想疯了么?赶明儿本夫人就挑个男人把你嫁出去!”
小翠一向深得主母欢心,还很少见主母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忙惊跳而去,窜向内室中准备一应需用之物去了。
鹂幽凝转过臻首冲小宝怒吼道:“你也一样,往后没事儿少往西厢这边跑!小小年纪屌毛都还没长出来,就骚得发慌了么?”
小宝却不敢擅自逃开,赶紧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请求饶恕,却一头雾水,不知自己犯了啥事儿,竟惹得主母如此动怒?
鹂幽凝见他诚惶诚恐、骇得浑身发抖,不由得心生怜惜,长叹一声,有些心灰意懒地道:“起来吧,你既然喜欢这个笨丫头,过两年等你大了,本夫人会遂了你的意,把她嫁给你做媳妇儿。”
小宝战战兢兢地起身,闻言直摇头,“您没听见小的先前跟小翠大姊说的话,小的只想侍候老爷和您一辈子,不想娶媳妇儿。”
骊幽凝叹道:“傻孩子,男人哪有不想娶媳妇儿的,只是你还没到那个年龄罢了,等你进入青春期有了性欲冲动之后,恐怕会成天想媳妇儿想得要命哩!”
小宝很认真地说道:“可这几天小的一心只想着大夫人,整日价心神恍惚,做事老出错,都不知道是咋回事,被老爷骂过好几次哩!昨晚因为出了月经带的事儿,老爷问起您在这边跟小人相处的情况,小人顺便问了一下,老爷居然说小人爱上您了,还说……可小人咋会对您生出如此不敬的念头呢?当然是绝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