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七折 画虎未成,无往不复

  先前浮舟之中,媚儿与染红霞对战时,万劫已遭降魔青钢剑削去大半,山岩般嶙峋的刃部仅余四尺上下,但宽仍近尺半,比砖头更厚的刃身居高临下一砍,其势惊人,丝毫不逊于完整时。

  纵以雪艳青膂力之强,亦不敢正撄其锋,高眺的身子侧向一扑,撑地如鱼跃,“轰”的一声巨响,原本所在处留下个七八尺方圆的大坑,铺石碎裂,砾土激扬,漫天尘沙之间,只见一双精亮如兽的锐目撕裂灰幕,透出噬血的渴望,持刀之人身形娇小,纱锦交错的衣裳与狞恶的妖刀全对不起来,竟是一名少女。

  雪艳青首当其冲,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手的杀气,恶佛若是发狂的巨灵神,漫无目的、随手毁去所经道路上的一切,少女便是小而致命的食肉兽,心念一专,只想将眼前的目标开膛破肚,攫出肝肠────肩宽腿长的白皙丽人并不理会簌簌而落的粉尘,双手持枪,摆出接敌的架式,霎时间如渊淳岳峙,凝肃之势宛若陡峰自平地拔起,轰隆隆地扶摇直上,以沉默迫人的阴影俯视敌手,止住了猎食者的进一步行动。

  染红霞见来人身形眼熟,尤其跃下之际,半空中向上抛耸、几乎甩出兜缘的那双雪白乳瓜,心中一阵不祥,赶紧挥开落尘,赫见手持妖刀万劫之人,一身鹅黄衫子、娇俏可喜的圆脸蛋,却不是黄邀是谁?

  安排黄缨混进天罗香的入殿队伍之中,本是耿照的意思,但此举非教小黄缨涉险,反是让她把握机会脱身。这支队伍连同刀棺,被安排在冷炉谷外最近的一处渡头,以接应蠕祖的座船。之所以带上这许多人,正是“藏叶于林”之意,按耿照所想,队伍一出得冷炉谷,黄缨就该钻空子离开,众人也好免去后顾之忧。

  岂料黄缨忒讲义气,不愿抛下他和红姐不顾,磨磨蹭蹭,始终不曾走远,在附近的林子里,恰恰遇上联袂返回的染红霞与媚儿。二姝在河上浮舟狠打一阵,时间不长,战况却十分激烈,“鬼王”也好、“玉面蟠祖”也罢,发面上的伪装可说是完蛋大吉,一对花朵儿似的妙龄女郎便至谷外,却不好再自称是阴宿冥或雪艳青。

  此际遇着小黄缨,看她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亮出一只首饰盒般的小巧箱子,打开一瞧,第一层全是脂粉冰片之类的妆容道具,直是天降救星────还好染红霞并未打开第二层,否则将发现底下都是金丝玉镯珍珠耳坠之类,黄缨月来在谷中捜刮了不少,既要离开,自不会空手而出。

  染红霞不通妆发,非但帮不上忙,连自理都有困难;媚儿随身虽有应急用的油彩小匣,但匣镜极小,黑夜林中就着月光补绘,想快也快不了。她本是心急火燎的性子,烦躁之下益发不顺,差点摔了彩匣。幸亏有黄缨帮手,双姝总算草草补就,及时赶上会合的时辰。

  这么一来,想赶也赶不走她了。黄缨坚持同耿照一齐出谷的心意,染红霞亦能体会,况且入殿之后,若面上伪装还须修补,无有阿缨,怕得劳烦养尊处优惯了的蚳狩云亲自动手……怎么想都少不了她,只得同意下来。

  媚儿初见她时,染红霞只说“是我师妹”看着圆脸少女武功平平、内力浅薄的模样,她心底虽有几分疑惑,毕竟不成威胁,并未多加留意;况且黄缨化起妆来确是一把好手,动作又极利落,一脸的聪明相,媚儿都差点开口问她“有没兴趣跟我回南陵”肯定比待在东海的尼姑庵里好。

  万料不到她凌空一击,竟也有如许威能,破坏力之强,决计不在发狂的恶佛之下,不禁咋舌:“怎地水月停轩门下,都是这等扎手的货?”

  忽听少女一声尖啸,打破沉默对峙,纱裙飘转、细腿交错,舞动石刀如转子陀螺,呼啸着朝雪艳青飞甩而去!

  这一下刀随身转,巧妙利用石刀之沉,以倍数于少女所应有的速度急旋挥至,雪艳青若要以枪硬格,只怕未展其长,已被逼得短兵相接,将陷入最不利的情况。玉面蠕祖毕竟身经百战,于战斗一项,淬炼出过人的直觉,及时松开架势,向后一仰,藉枪尖一顿地,又硬生生撑开近三尺,斜过酥胸前的枪杆仍被石刀侧缘一带,“铿”的一声,险将雪艳青掀翻跟头,所幸她膂力甚强,重心又抓得极稳,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身,刀劲透枪贯臂,震得她虎口剧痛,暗忖:“……好横的刀!”

  不欲教对手占据主动,抡枪一摔,震波裂如龙迤,一路蜿蜒,四分五裂的铺石次第掀飞,泼剌剌地卷向持刀的少女!

  黄缨适才斜斩落地,便即不动,直到雪艳青摆出接敌态势,才像嗅着了血腥味的鲨鱼,闪电出手;横刀斩出之后,倏又怔于原地,彷佛扯线傀儡般,非要敌人出手牵引,方有反应,以致雪艳青这悍猛无伦的“地字诀”一发,直到气劲近身少女才回过神似的,横过巨大的刀板一遮身前,劲力轰得石刀两侧砾碎激扬,暴雨般刮过少女的衣发头面,留下数道血痕,少女却恍若不觉。

  “雪门主枪下留人!”

  另一头染红霞拄剑起身,急得大喊:“她……她是我师妹丨‘”雪艳青隔空劲一出,人已猱身扑去,身枪一合,唰唰唰三点乌星无分先后,径取黄缨咽喉、心口与腹侧!听得染红霞一唤,手腕急抖,三记杀着全刺在空处,赫见石刀后晃出一双狞恶血瞳,那圆脸蛋儿的黄裳少女抡刀挟掠,近四尺的石板刀身在她纤细的皓腕间几无重量,连削带转,竟以单臂使出轻巧灵动、无比刁钻的刀法来。

  雪艳青枪尖已开,乌枪毕竟仍长过了万劫,被攻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无论如何挪退,少女总能及时赶至,在灵巧上竟是远胜于她,雪艳青始终腾不出用枪的最小间距,陷入开战以来最险恶的境地。

  按说盟友的师妹,应该也是盟友才对,雪艳青不明白少女对自己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心想:“既是妳师妹,快叫她停手呀!”

  却被石刀攻得着紧,每一闪避无不是沾衣贴发,被片飞的衣角鬓毛都数不清了,连开口的余裕也无,倒是阴宿冥替她说出了心里话。

  “喂!她是哪根筋不对了,快叫她住手啊!合着妳想砍死雪婊子么?也莫挑现在呀。”

  别的时候也不行啊!这人说话实在太没礼貌了。老是这样。

  玉面蟏祖心里叹了口气,蓦地左臂一疼,已被石刀拉出一条口子。万劫刀刃嶙峋破碎,宛如锉钝了的斧锯,平置不动,毫无锋锐可言,然而高速挥动之下,稍稍一碰,就能掀掉整片的皮肉,若非雪艳青毅力远胜寻常,这下便能痛得踉跄撝倒,被反掠的巨石刃拍成肉糜。

  忽听一人叫道:“胤门主!莫非这场七玄大会,门主早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不惜以武力排除异己,也要混一七玄,对各门威胁利诱仍嫌不足,这会儿,连妖刀刀尸都用上了么?”

  却是蚳狩云。

  老妇人是亲自试探过黄缨的,知她本事低微,差不多就是较常人稍好一些的程度,才能放心将她留在身边;武功平平的少女一拿到万劫,突然变了个人,想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鬼先生做了手脚。

  鬼先生两手一摊,耸肩笑道:“长老这么说,是成心冤枉我啦。人是长老带进来的,刀一直都在天罗香手上,我还没迫究贵门勾结七大派的丑事,长老反倒栽起我来,未免太不地道。”

  蚕娘威胁已除,他的口吻亦发轻佻,令人想一把掐死他。

  蚳狩云也知其中有太多不合理处,按染红霞的说法,这少女竟还是水月停轩的出身,是与耿照一起混进冷炉谷的么?还是鬼先生携入……越想越觉诡秘重重,一时难以廓清,心中虽然着急,却无法助雪艳青一臂之力。

  广场另一头,染红霞自知事有蹊跷,且不说黄缨没有针对玉面鳄祖、与鬼先生站在一边的理由,退万步言,她也不可能有这般武功,能稳稳压制蠕祖,虽说是抢得一着之先所致,但要稳占此先,不给雪艳青丝毫反击的机会,遑论得手脱困,放眼当今东海,这也是第一流高手的手眼,染红霞自问无法办到,黄缨她……怎有可能?直到听闻“刀尸”二字,才想起当日碧湖的模样。

  这可不是开口叫唤,或以理劝之就能处理的情况。

  染红霞再无犹豫,不待调息复原,强支伤体,便要投入战团,蓦听身后一声嘶哑诡笑:“上哪儿啊,长腿妞?”

  挟着腐臭之气的湿浓吐息才喷上颈背,令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尙不及回身,蛇腰一紧,已遭两条铸铁般的扎刺茸臂箍住。

  下手之人毫不留情,这一箍至少将女郎健美结实、无一丝余赘的蛮腰,再收紧了两寸,染红霞被束得眼前发白,脏腑像被挤出身外,甚至依稀听见裂骨声,换作寻常人,早已昏厥断息。但当今水月一脉的二把手岂是凡女?在受制的一瞬间,双肘连环、脚踵后勾,“啪、啪、啪”三记碎骨重击,无一落空,来人浑身剧晃,低吼一声,猛将染红霞往后一抛,女郎飞出两丈余远,重重撞上望台护墙才又摔落地面,全然爬不起身;勉强抬头,赫见那人上半身莫名地巨硕魁梧,却有两条细长的罗圈儿腿,被她肘击的胸侧与左肩不住冒出药烟,白雾中隐约露出一张尖吻异瞳、半人半兽的狰狞笑脸。

  ────聂冥途!

  望台上的宝宝锦儿既错愕又心急,扬声叫道:“聂冥途!你又添什么乱?规劝什么的,你那回早已用清啦,没事一边凉快去,别来瞎缠夹!”

  狼首嘿嘿笑道:“游尸门的小花娘,老狼最守规矩啦,决计不给大会添乱。可这长腿妞是七大派的,又不是七玄中人,老狼要杀要剐,妳拿哪一条规矩来拦?”

  符赤锦顿时语塞,急得瞟向身畔的蚕娘;谁知向日金乌帐里悄静静的,那小小的人影似仍倚着绣枕,好整以暇,真没有出手的打算。

  “蚕娘有不能出手的苦衷”这点,她可说看得最透,万没想到鬼先生的锦囊有这般挟制之力,竟逼得蚕娘袖手旁观,不能替场内双姝解围。符赤锦体力未复,莫说下场助拳,怕连自行走路都有困难,况且以她的武功,除却难以掌控的“赤血神针”能帮的也非常有限。

  正自焦急,白额煞低道:“没奈何,紫姑娘烦妳照看,我去吓吓那条老狗。”

  符赤锦急道:“但你的伤────”白毛大汉咧开僵硬的猫颚,冲她霎了霎眼:“就说吓吓他了,也不是眞要打。万一打起来,我跑还不成么?”

  摆了摆手,一拍栏杆,翻身跃下,“唰!”

  落在染红霞身畔,毛手毛脚地搀她坐起,小心不让爪子抓伤了女郎。

  染红霞兀自眼冒金星,唇面皆白,嗅着他身上浓重的兽臭,彷佛雨天街檐下淋湿的狗毛,苍白的俏脸之上微露迷惘;好不容易聚起曈焦,忽觉白毛大汉那带笑的眼睛分外熟稔,灵光一闪,低声诧道:“是你!你怎……”

  见他艰难地噘着猫颚,做了个“嘘────”的嘴型,会过意来,微一颔首,两人心照不宣,毋须再言。

  聂冥途挥散了渐转稀薄的药气,挑眉乜眼道:“先来后到你懂不懂?要玩这长腿妞,你得排老狼后面。现在的社会都不讲秩序了么?”

  白额煞也不同他废话,亮出利爪,摆出接敌架势,低斜的肩膀后头,露出以粗绳编网、缚在身后的瓦瓮,里头可是七玄中首屈一指的大长老青面神。

  一名白额煞已够头疼的了,再加上深不可测的青面神……傻子才会笨到以一敌二,一次卯上游尸门双尸────才这么想,蓦地两眼一花,聂冥途身子微晃,已来到眼前,咧开血盆大口,挥爪朝白毛大汉头顶盖落!

  白额煞矮身避过,却无法抽身,拚着好不容易抢来的空档,左腿贴地一扫,将俯卧的染红霞送出,劲力拿捏妙极,女郎着地一滚,并未受伤,可惜仍起不了身,是聂冥途一个箭步就能窜至的距离。

  白额煞既逃不了,也不能逃,硬着头皮挥爪,七玄中两大指爪绝学对撼,“狼荒蚩魂”卯上“白虎催心”白额煞昔日在游尸门有“武库”之称,精通三尸部诸般武学,这下本该斗得光辉灿烂,乃至名留青史;岂料白额煞在骨甲相交前忽然一缩,右手五枚刀刃似的尖长利爪“嚓!”

  齐指而断,若在晚得片刻,怕只剩下一只血淋淋的光秃掌轮,五根指头全都报销。

  这个变化谁也料不到,绝大部分的人都看傻了眼,聂冥途一怔,“白额煞”双臂运化,如抱阴阳,轻灵如羽的架势却转出一股倾岳般的强横掌力,重重轰上狼首的胸膛,他却乘着掌上的反激之力,高大的身子犹如纸鸢断线,倏地逆势飘飞,重又落于染红霞身前。

  聂冥途猝不及防,仗着兽躯强横,硬吃他一掌,脚跟踩落、稳住退势,左爪由下而上一掠,急锐的五道爪劲“飕”的一响,“白额煞”落地时微一踉跄,编笠、蓑衣应声卸落,细毫轻扬,胜似絮飞;漫天白毛之下,但见那人一头乌发,如江湖浪人般随意在脑后抓个髻,系以皮绳,以胶水黏满细毛的脸孔、用面粉和水堆出的鼻颚,衬与正常人的发式,说不出的滑稽。

  可惜此际,不仅化装被破、露出马脚的当事人笑不出,置身场内,又或周围旁观的七玄中人笑不出,就连重回方塔第一层,以胜利者之姿俯视广场,抱胸衅笑的鬼先生也笑不出来。虽说黏满细毛的头颈难辨原本面目,但适才那式掌法,识得的人着实不少。

  ────“落羽分霄天元掌”观海天门掌教,“披羽神剑”鹤着衣的独门绝学。

  “撒家小子,你走运啦。”

  狼首啧啧回头,却是对着方塔说。“这位是鹤着衣鹤老儿的传人,仇人自个儿上门送死,比天上掉馅饼还难。不过下回再召开七玄大会,别往七大派送帖行不?继水月停轩之后,连观海天门也来了,有指剑奇宫或埋皇剑冢的朋友在现场吗?有的话麻烦举个手,我们一并送你上路,多谢!”

  圈嘴连喊几声,自是无人回话。

  鬼先生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寻常易容改扮极难逃过他毒辣的眼光,可胡彦之师承“捕圣”仇不坏的骨相之术,早已脱出敷粉抹面的范畴,以木足加高身长,不过基础而已,老胡衣里有成副的编竹架子、塡以絮塞,模仿白额煞的身形轮廓,已至维妙维肖的境地,还不影响行走坐卧,只差不能眞个动手过招。

  虽说鬼先生本不以为他能有多安分,但胡闹到这等境地,再怎么可爱的小弟,看着也有些扎眼了。

  胡彦之见事已至此,懊恼亦是无用,好整以暇地拔去面上颈间的白毛,终于能把泥面和成的植毛猫颚取下,毋须苦忍着不敢打哈嚏,模样明显轻松许多,对狼首耸肩道:“不好意思啊,我路过瞧着里头人多,以为在派饽饽,就跟着进来排队啦。变装是我个人一点小嗜好,爱护动物是每一个人应尽的义务,嗜好结合公益,人生多有乐趣!在下胡彦之,跟眞鹄山不是太熟,你方才说鹤什么老什么的,我也只是久仰久仰,平常没怎么往来。老先生贵姓啊?”

  聂冥途剔着骨甲,妖瞳乜斜,狞笑道:“瞧胡爷这个架势,也是作得一手好死啊!一会儿老狼将你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揭下来时,若还能有说笑的闲心,我就眞个是佩服了。”

  胡彦之心知肚明:无论自己怎么闹,在兄长看来,这都还是家内事,聂冥途眞要取他性命,鬼先生必不会坐视。只不过要惨烈到何种程度,才能教他出手干预,却是不好说,以其面色铁青看来,没个半死不活,怕鬼先生气愤难平。

  胡彦之衣里还缠着绷带,便是身上无伤时,也没把握赢过聂冥途,所幸这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别被搞得断褪缺胳膊,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他随手除去伪装,心中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遥指场内道:“我听说老先生蹲了半辈子苦窑,刚放出来,忒巧撞上这等美景,没多瞧上几眼,实在太可惜。还是你们那儿时兴跟大奶妹关在一起,三十年来都看饱了,一听见“奶”字便犯恶心……啧啧,这么美的苦熏,我也想蹲一蹲哪。”

  聂冥途半化兽形,五感敏锐许多,胡彦之剥去身上黏贴的狗毛,褪下白额煞的外袍,浓烈兽臭稍一减淡,便嗅得他满身金创药气:“这小子伤得只剩半条命啦,就一张嘴皮子厉害。”

  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顺着指尖一回头,不禁看直了眼,连声啧啧,目不转睛。

  场中一黄一粉,两条身影飞快交错,明明是巨刃重枪,却玩起“以快打快”的把戏,双方都在争抢,只不过一个是抢着攻击,不住施压,另一方所争却是抽身,以冀能易守为攻,然而却不可得。

  雪艳青一身宫装,本不适合缠斗,被万劫一路压制,原本襟开肩下的纱质大袖衫,没等对手破坏,早被自身大开大阖的动作扯裂,四分五裂的纱衣为腰带所系,纷垂腰下;两只宽大的半透明纱袖套于藕臂,因雪艳青始终缓不出持枪之手,纱莆积于肘腕,纵被石刀勾得条条碎碎,反未脱离。

  她上半身只剩一条掩胸的肚兜,裸出肩颈,以及大片光滑白皙的美背,鲜红的肚兜系绳横过背门,更显雪肌白腻。至于下身的长裙,早被她撕开一边,浑圆修长的玉腿在裙隙间乍现倏隐,引人遐思。

  只是曳地长裙在战斗中首当其冲,雪艳青避得险极,裙襬衣带则无这般运气,鱼尾般的裙裾被石刃刮得不足七分短长,裸出细直足胫。

  雪艳青若是遮掩渐去,小黄缨便是呼之欲出了。

  天罗香的装束一向很能凸显女子身段一美,同样是长裙裸足、肚兜加纱质大袖衫,黄缨粉嫩的足趾只有在点地跃前的剎那间,才于浪卷似的裙底稍稍现形;完好的下裳虽不如雪艳青般,依稀窥得双腿的线条,腰下的布面却清楚地绷出臀瓣的曲线。

  当她跨步挥刀,俯首疾掠时,几能看出臀肌鼓束、张弛爆发等细节,充满野性的魅力。那小西瓜似的丰美翘臀不仅浑圆弹手,更带着惊人而致命的强劲肌力,令人忍不住想象:被她骑在腰上,奋力驰骋之际,膣里该是何等的掐挤紧迫,逼人欲死────聂冥途“骨碌”一声,嶙峋浮凸的喉节上下滚动,不自觉地咽了口馋涎,只觉这黄裳少女的相貌,固然比不上染符之艳,与清秀的雪艳青并排一看,也不算势均力敌,杂在天罗香一帮侍女之中,一不小心便走了眼,不料竟有这般诱人野媚,论此际最想狠插哪个一把,谁都比不上小丫头令人心痒。

  不比裙衫狼籍的雪艳青,一路占优的黄缨衣着完好,但激烈的追逐挥刀,却令那两只熟瓜似的巨乳不住抛甩,透出淡淡青络的乳瓜弹颤如波,像要绷断肚兜颈绳也似,在白腻的颈背勒出陷肉殷红,少女恍若未觉,无一丝忌惮羞耻,运刀如风,大半颗乳球都快甩出兜缘,却不见粉晕,只得满眼腻白,可见乳蒂之细小,亦不同一般。

  胡彦之同她在流影城相处过几日,也对过万劫的刀尸碧湖,知黄缨并无如此根基,此际她的动作明显较碧湖更流畅,才能逼得玉面蠕祖难还一招,暗忖:“虽不知她是如何变成刀尸的,但观其动作,与碧湖仍有几分近似,只是威力更强,犹在当日碧湖之上。”

  忽听望台之上,符赤锦扬声道:“我听说妖刀万劫此番现世,最早便是在断肠湖附近兴乱,原来你们早已在水月停轩内布置暗桩,抓人炮制刀尸,是也不是?”

  鬼先生不置可否,怡然道:“符姑娘要想,这位黄姑娘也不是我带进来的呀!天罗香与水月停轩勾结,带了万劫的刀尸入殿,拿了她们所持有的万劫妖刀砍人,这都要算在我头上,不嫌太欺负人了么?”

  符赤锦双手环抱着沃腴乳肌,挤溢狭旮的丘壑夹出一道深沟,将鸡心金坠高高拱溢,笑吟吟道:“你怎知这位姑娘姓黄?”

  鬼先生笑容倏凝,冷哼一声,不与她缠夹。

  胡彦之心想:“原来如此!黄缨与碧湖一样,都是被掳去动了手脚而不自知,却是万劫的刀尸候选之一。”

  更无疑义,扬声道:“玉面蠕祖!万劫刀尸是追着妳的杀气而动,妳闪避越快,她反应越是灵活!在下当日曾于流影城外,与耿照应付过万劫刀尸,万劫的刀尸有惧高、畏水两项罩门,妳可────”语声未毕,爪风已至,胡彦之倒纵跃开,落地时微一踉跄,避得极是惊险。

  聂冥途唰唰几爪,接连进逼,狞笑道:“你都自顾无暇了,有心思理会旁的?我看这一爪,先断你一条左腿罢。”

  正欲扬手,脑后锐风已至。

  他轻轻让过身子,反手一掠,如猫戏鼠,“嚓”的一声裂帛细响,来人斗蓬碎裂,袒出大片雪肌,玉背上留下五道爪痕,好不容易以剑拄稳,转身时单臂撝胸,护住顿失箍束、下乳甸坠的浑圆双峰,与胡彦之并肩御敌,正是染红霞。

  她上身除了那袭猩红衬里的斗蓬大氅,便只依乳形起伏打造的半截胸甲,以及底下用来隔垫,以免磨伤雪肌的一件胸兜。雪艳青的身子虽较她修长,胸乳之硕却颇有不及,再加上染红霞肌肉发达,乳房无比坚挺,胸甲罩在她身上,不过勉强合于蜂腹般浑圆饱满的乳峰前缘,背后束革系之不上,特意接了段布索,才得打结固定。

  聂冥途此爪不仅撕裂斗蓬,连固定胸甲用的布索、底下裹着的珠白锦兜,齐齐扯个四分五裂,染红霞若非及时撝住,怕要露出胸前春光,令众人大饱眼福。

  “雪门主!”

  她専心提防,不为所动,剑目不离韶冥途,扬声道:“万劫刀尸亦擅轻功,不能与她竞快,唯动静之间有微妙的迟滞……妳得想办法让她停下来!”

  还有一句“勿伤我师妹”的托嘱,始终出不了口,只盼雪艳青能看在出言提点的份上,勿对黄缨痛下杀手。

  一旁媚儿听见了,急得皱眉,脱口道:“又不是她想停便能停!也不看现下是谁打谁────”灵光闪现,大叫道:“削她的刀!雪婊子,妳那杆枪似也是神兵,万劫刀中看不中用,对付凡兵可也,应付宝器却未必能赢!”

  三人连番提点,雪艳青心中已有了谱,不住向场边倒退,手中乌枪不再只是格挡招架,每出必自石刀上削下些许残碎,但见尘沙飙扬、四向喷溅,衣香鬓影俱都没入黄扑扑的尘土之中,蓦听雪艳青一声断喝:“……着!”

  整个人翻出尘雾,半空中枪影一闪,乍出倏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黄缨背门;依她的造诣,这一刺莫说刃尖着体,光透劲便足令黄缨洞胸穿腹,落得身死收场。

  染红霞连喊叫都来不及,见她收枪落地,稳稳退出一丈开外,气势宁定,颇有一派宗师的气度风范,眼前一黑,差点昏厥,幸得胡彦之举臂掖住,勉强撑持。

  尘沙散去,黄缨立于望台底,粉颈低垂,垂发披面,兵刃前端深深嵌在石壁之中,算上手中缠着皮革、宛若枪杆的带环长柄,整把万劫露于墙面外不足三尺,可见入墙之深。

  问题是:万劫石刀并无锋刃,化身刀尸的小黄缨纵有使不尽的气力,也不过是举着条粗糙石柱,抡扫硒碾而已。这一刀轰在望台底部,撞塌大半堵墙,毋宁才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若无快锐锋刃,如何没入石墙而不毁?

  众人这才发现,她手中所持,除了后半截刀柄的部分依然保持原状,前端早已变了模样。被雪艳青削去外层的石壳后,才知万劫并不是一柄石刀,其“核心”乃精钢所铸,形似尖锥,通体浑圆,刀身尖狭细长;说是刀器,更像骑矛,持于女子手中,不知怎的丝毫不显笨重,润滑如水的曲线,意外地与少女的形象十分相契。

  雪艳青引她退至场边,同时削去万劫的石壳,少女毕竟无法如正常人般思考,只凭杀戮本能挥刀,刀身骤短、重量减轻,尺寸也与前度大不相同,此一变化来得既快又急,超出刀尸所能应付;种种变数加总起来,最末一刀挥落,雪艳青冒险放空背门,踏壁直上,自黄缨头顶一翻而过。

  旧标突然消失,刀落的同时,贸缨不由一怔,刀尖应声没入壁中。而身在半空中的雪须青枪尖疾出,隔着薄薄的大袖衫,准确无误地标中少女光裸的背脊。

  黄缨一动也不动,恰应了胡彦之所说,“刀尸循杀气而动”的观察结论,周身无有血渍,肩背起伏,香汗淋漓,兀自沁出雪肌;说是气绝,更像穴道被封。

  ────神枪闭穴。

  胡彦之想起牛鼻子师父提过、兵器的至高境界之一,终于放下心来,对染红霞低道:“二掌院,妳师妹没事的。玉面鲡祖封了她的穴道,并未伤及性命,连血都没流────”忽觉有什么不对,却一时说不上,不禁闭口,蹙眉凝思。

  染红霞喜极而泣,遥对雪艳青哽咽道:“多……多谢妳了。”

  雪艳青对她微一颔首致意,似觉此事理所当然,并没有受人感激的道理,宁定认眞的目光,更像是向代穿金甲、守护宗门的女郎致谢。两人目光交会,心头俱暖,望台上的符赤锦、场边的媚儿亦松了口气,难得地相视微笑。

  偏偏胡彦之这时才想起来,急得大叫:“……小心!刀尸武功不同东洲,说不定点穴无用────”语声未落,僵立不动的少女倏地拔刀转身,长长的刀柄却仍留在墙上。

  黄缨虚握着看不见的“万劫”拧腰疾刺,激尘一线,一丈之外的雪艳青本能回枪,蓦地胸口开绽,血线自肩胛后笔直贯出,贯穿的劲道之强,竟撞得玉面蠕祖双脚离地,顽长的身子向后弹飞。

  当日耿照曾说过的话语,此际终于在胡彦之脑海中响起,却已来不及了。

  “那是……“不复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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