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语绮点点头,微微唔了一唔,似乎是正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次的事情出乎意料,所以我们都没有准备,让你受伤了很抱歉,本来是应该去给你姑妈专门登门道个歉的,但是最近事情太多,我忙着处理,实在是抽不出什么时间来,就给耽搁了。”

  我闻声,心头微微一动,她这是在做什么?向我解释吗?上级有必要向下属解释这些事情吗?思及此,我心底又是“扑通扑通”了一阵子,但很快地,我又觉察出了她话语中的那股子冷漠和疏离感,只得有些尴尬地顺着她这个话的势头说了下去:“啊,没事的。”

  张语绮又突然不再说话了,整个人恢复了那个清清冷冷的模样,双眼平视前方,就这么平静地开着车子在笔直的公路上前行。过了一会儿,车子在某个地方陡然停了下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竟然是一处我从来没见过的地方,看起来象是郊外,很大的一片绿色草地,偶尔有几处地方长着几棵不怎么高大的树。

  我正微讶着,还没来得及问她这是哪的时候,张语绮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自顾自地拉开了车门,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轻飘飘地下了车子,踩着鞋跟像锥子一般又尖又细的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我这边的车门,在车窗玻璃上轻轻敲了敲,两根如玉的纤细手指弯曲起来,葱白的手指关节碰撞在坚硬冰凉的玻璃上,发出了一阵十分清脆的“??”声。

  我看着她鲜艳如血的两片嘴唇轻轻张了张,动作十分性感地冲着我做了个口型:“下来。”说完,又自顾自地转过身去往那片翠绿色的青草地上走了过去。

  我拉开车门跟了下去,一阵小步快跑才勉强跟上了她的步伐。

  张语绮微微仰起了一点下巴,面上流淌着一片温润而干净的阳光,衬得她整个人一时间竟是多了几分少女般的澄澈,然后她轻轻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感觉怎么样?”声音又轻盈又伶俐。

  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愣怔着张了张嘴唇:“啊?什、什么?”

  张语绮倒也不气不恼,眸子里晕染着些许温润而晶莹的光芒,反而是勾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更加深沉的笑容来,象是自顾自地讲述着某个动人的故事一样:“这个地方是我以前很喜欢的,没有什么人,空气很好,也比较清静,环境还不错,在这里坐一坐,或者是走一走,都能让人脑子清醒起来。”

  说着说着,她还轻轻地合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了出来,然后笑着看向我:“你试试看?”

  我还愣怔着,没意识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但身体却已经被她的思维完全给带着走了,不自觉地就也深呼吸了几口气,这么做完之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却突然觉得身体里面似乎真的干净和舒畅了许多。

  张语绮看着我,会心地笑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面上又有些羞怯神色,道:“嗯,好像是舒服了点……”

  说话的时候,其实我有些不安,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反复揉捏着,掌心有一些细密而粘腻的汗水正往外一丝一丝地渗透出来。

  张语绮陡然转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之前我好像是问过你家人,你父母是……什么情况来着?”

  我唔了一唔,仍一五一十地悉数全交待了出来:“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父母,只听姑妈说过我父亲是出了意外牺牲了,母亲那边不是很清楚,但是既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应该也是已经不幸遇难了吧。”

  听着他这个十分淡然,甚至有些轻描淡写的语气,张语绮心头没由来的陡然疼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有些艰难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她有可能还活着呢?”

  我亦是皱起了眉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很快地,这个疑虑被我重新打消了,我轻轻叹了口气,不曾多说什么,只将内心的想法给说了出来:“我觉得应该已经不会了吧,不然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和姑妈又一直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着,又没有搬走,她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是吧?”我说的不甚在意,却也十分真诚,不曾隐瞒半分,只将实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罢了,不曾觉察到有什么不合适,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女人面上逐渐僵硬起来了的笑容。

  张语绮听的心脏一寸一寸沉下去,手不动声色地攥成了个拳头,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裙摆上轻轻捏了一下。倏尔,她又勾了勾唇角,只不过这次显得有些勉强,然后她迅速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姑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你妈妈的事情?比如说……她的职业啊什么的。”

  我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了一会儿,将过去这一二十年的记忆全细细地检索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应该是没说过,姑妈只告诉过我我爸爸是个警察,至于妈妈……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吗?原来不是很清楚啊。

  张语绮眼底迅速地闪烁过了一阵冰凉的落寞,然后问道:“你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去当警察的吗?”说话的时候,语气是连她自己都不曾觉察出来的凉薄淡漠,彷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其实在刚刚能够确认陈海凌的身份的时候,张语绮就已经在心底疑惑了许久,关于陈嘉倩会不会把过去的事情全告诉他,这个问题她担心了好久,又惊又怕,可是如今真的从陈海凌嘴里听见了这个原本最应该让她感到放心的答案的时候,她却恍然之间惊觉,自己内心竟是一阵落寞的,而没有丝毫欣喜。

  我唔了一唔道:“这个,算是吧,因为之前也听姑妈讲过不少关于我爸爸的事情,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吧。”说到这里,我内心其实是十分自豪的,我的父亲,虽然已经离开了人世,也离开了我们,我甚至都还不曾来得及见他一面,同他说上一句话,这着实十分可惜,但他的那些事迹,对于我来说,早已经在姑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陈述之中成为了鲜活的记忆,就好像我真的经历过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一样。虽然不曾见过面,由于某种意外,家里也没能剩下一张照片什么的,但在我心目中,我父亲的形象早已经被建立了起来,高大魁梧,英俊潇洒。

  张语绮闻声浅浅一笑:“听你这么说,你对你母亲似乎没什么印象是吗?”

  我回之一笑,有些尴尬地说:“这个,因为听姑妈说,我们家当年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家里东西全没了,连照片也没能留下,我没见过我妈妈,偏偏姑妈也没怎么提起过她,我想着大概是因为两人曾经关系不太好吧,所以也就没再追问过。”

  “是这样啊。”张语绮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但没有人知道,她春风拂面轻松自如的外表下面,心脏早已经痛的难以忍受,那些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坚实壁垒此刻全溃不成军、坍塌殆尽了。

  如果说起曾经,她和陈嘉倩的关系怎么可能不好?一度她甚至觉得自己和这个小姑子竟然是惊人的投缘,但没想到,陈嘉倩就真的能将那些过往全给埋葬在了自己内心最深处再也绝口不提,甚至还给了陈海凌一种这样的天大的错觉。不过仔细想来也是,曾经无话不谈的最亲密的人突然间背叛了自己,这种打击对于当年的陈嘉倩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吧,她只是选择了将伤口隐藏起来,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思及此,张语绮凉凉地垂下意气风发的眼角,唇微微动了动:“你恨你母亲吗?”

  “嗯?”她这一句话一落地,倒是将我给实实在在地震惊住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但随即,我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本来是想脱口而出一句否定的,可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来。

  我陡然怔住了,张语绮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猝不及防,让我一时间竟有些无力招架。母亲吗?这个概念从小在我脑子里就是个空白的缺口,我没有母亲,也不知道所谓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姑妈就是我最亲的人,她的存在,就像母亲一样,曾经的我,一度都是这么以为的啊,可是此时此刻,当这个问题真的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犹豫了,或许是身体最深处的那个本能的我被唤醒了的缘故吧,不知怎的,我竟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我恨她吗?可是又该恨她什么呢?如果真的恨她,那么多个午夜梦回里,我为什么脑海里全是她?

  我看着张语绮美丽而深邃的眼眸,久久没有回答,说来也奇怪,她的眼底总是有些我看不太懂的难过和哀伤,而我面对她时,心里也会时不时的悸动,就象是心脏突然被一只手抓紧一样,莫名的难受。这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这些奇怪的情绪,源于两人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多年之后回想起来,我悔恨不已,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张语绮的不对劲。这都是后话了。

  微风轻轻的吹着,带起些许翻飞的衣角。我沉默着,张语绮也跟着沉默,两人彷佛都如老僧入定一般,伫立在那,象是要沉默到地老天荒。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给出了答案,“不恨吧。”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没能见过她,也算是一个遗憾。”

  我不得不承认,纵然我以前再怎么不在乎,再怎么洒脱,也改变不了我想见她的事实。从小的时候,被幼儿园的小朋友嘲笑起,我心底里就有了妈妈的概念。我问姑妈,我的妈妈去哪了,我为什么没有妈妈,姑妈那时只抱着我,痛哭流涕,欲言又止。再大些时候,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我的父亲失踪,没过多久母亲也失踪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也曾伤心,也曾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却又怕姑妈担心只能紧紧的用被角捂着自己的嘴哽咽。我努力说服自己,我不需要妈妈,姑妈就是我的妈妈,这才自欺欺人的过了这么多年。但是,无数个午夜梦回是骗不了人的,我的确把姑妈看作我的亲生母亲,但血缘这种东西,是代替不了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面孔,这是多大的遗憾!

  我淡淡的说着,心思也不知飘到了哪儿。因此没有注意到,张语绮听完我的话后,掩在袖下的指尖在微微的颤抖,嘴唇哆哆嗦嗦,欲言又止,美丽的眼睛里更是泛着晶莹的泪花。

  后来两人都没怎么开口,尴尬之际,张语绮的电话响了,那头说公司有事情找她。她便开车将我送回了家,然后又去了公司。

  办公室内,张语绮心不在焉的整理着资料。虽然手上在不停的工作,心却早已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脑海中全是刚才和陈海凌的对话。

  “她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至于妈妈……我也不是很清楚。”“没能见过她,也算是一个遗憾。”无穷无尽的愧疚和无力铺天盖地的袭来,张语绮彷佛置身在一个小岛,四周是波涛汹涌的浪花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潮水,她彷佛浑身浸没在刺骨的海水当中,内心都被冰冻了,冷的无法呼吸。卸下伪装,她只是一个女性,一名母亲,她也是脆弱的,她的酸楚,又有谁能懂?

  张语绮心中无限思索。浑然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人影慢慢的靠近。

  男人强壮有力的双臂猛的一下伸出,将她箍进怀里,张语绮这才发现有人靠近。

  “谁?!”只是瞬间,她便恢复了那个冷艳沉着的血玫瑰,声音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还能有谁?”熟悉的声音响起,男人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耳畔,弄得脸颊微痒。“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深哥……”张语绮脸色缓和,唇角又勾起了她那招牌式的明艳笑容,转过身来搂住了男人的脖子,“你怎么不好好休息,来公司做什么?”

  “没什么,来看看你。”郭深随意的说着,眼眸却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不知在思考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刚才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嗯?”

  张语绮怔了一瞬,笑得愈发美艳动人,如同那含苞待放的玫瑰,张着一张魅惑众生的面孔,却有着最危险的刺,引得无数男人不惜头破血流也要征服她。

  “没什么,工作上的一点小事情。”张语绮蛮不在乎的说道。

  郭深不知怎么的,兴致突然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突然很想要她,想看她冰山似的脸庞在自己面前破碎,想看她在自己的身下娇媚的呻吟,想看她完完全全的在自己身下绽放。

  郭深从来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他心中有了想法,身体上便也这么做了。大手一挥将办公桌上张语琦刚整理的好资料一把扫开,两手托着女人的臀部将她放在了办公桌上。

  “深哥……别……”张语绮扭动着身子,坚定的拒绝。刚刚和陈海凌,和自己的儿子有过那样一番对话,她哪有心情去做这些事。若是平日,她也许就随着郭深去了。毕竟这么多年,两人做那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最初的恶心感已经逐渐消失,郭深如此和她做些亲密无间的事,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去迎合。但是今天,她想到陈海凌,想到陈嘉倩是如何带着一个孩子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她就不由得憎恶,憎恶这样脏的自己,更不愿再让郭深再碰自己。

  “深哥,我还有工作要忙……”她娇笑着,企图再和之前那样同他讲道理,“公司里的那些个老家伙可都是虎视眈眈,我可一刻不敢懈怠。”

  “哼,我看谁敢放肆。”郭深一反常态,没有听信张语绮的说词,低哑的嗓音从她的耳畔响起,火热的气息喷薄在张语绮的耳畔,彷佛最亲密的恋人在调情一般,那漆黑的如同一潭深水的眼眸也染上了几分情欲。

  “我郭深的女人,还不至于连个陪爷们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说完,便动手去解张语绮的上衣扣子,火热的大掌更是不容置喙的在她的身上游走,摩挲。手掌所到之处,点起熊熊巨火,是怒火,也是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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