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不依不饶,跟翠花开始撕扯。
现在的如意已经万念俱灰,母亲对叔叔的背叛激起了他心中的无限愤慨。他开始鄙视娘了。
年轻的时候翠花的名声就不好,在村里传的风言风语,这些如意早有耳闻。本来以为娘跟了大壮叔,以后日子好了,会收敛一点,可没想到她老毛病又犯了。
这一次他不能原谅她。
“不行,我要杀了李秀林,杀死他!”如意甩开娘的手臂,咣当一声,在李秀林的脑门上补了一板砖。
李秀林本来就晕了,这一板砖他没动弹。后脑上出现了两个圆圆的血洞,鲜血黄河决堤一样咕咕的往外冒,翠花吓坏了,在李秀林的鼻子上探了探,她发现秀林已经停止了呼吸,脑袋歪在了一边,女人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
只是短短怔了数秒,翠花马上站了起来,把儿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儿子,你……你杀人了,李秀林……死了。”
如意不但没害怕,他的脸上反而发出一股狰狞的笑容:“死了更好,大不了我去抵命!”
“你……你混蛋!!”翠花抡起巴掌,一耳刮打在了儿子的脸蛋上,如意的脸上就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如意,你去抵命娘该咋办?你大壮叔咋办?咱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啊?你快走,马上收拾东西,快点离开!连夜逃走!!”
翠花嫂慌不择路,拉着儿子,衣服的扣子也来不及系好,匆匆忙忙赶回了家。屋子里只剩下了李秀林滚滚淌血的尸体。
进门以后,翠花嫂赶紧收拾东西,把如意的书包整理了一下,拿出家里所有的钱,一股脑塞进了儿子的书包里,还在里面填了两张烙饼。
翠花说:“儿啊,你马上连夜赶回学校,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从来没有回来过,听到了吗?”
如意知道娘的心事,他一板砖砸死了李秀林,娘怕他坐牢,想把所有的罪名担下来。
母爱是伟大的,母爱是人类的天性,有时候母亲为了维护儿子,甘愿以身相搏,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
“娘,我不走,我走了你咋办?”
翠花说:“娘会处理好的,你放心,没事别回家,听到了吗?”
“娘,我不走,我走了,你会坐牢的。”
翠花怒道:“走啊,快滚!!你不走,我现在就碰死在你面前!”
翠花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如意终于害怕了:“娘,你别急,我走,走还不成吗?”
翠花嫂一下把如意推出了家门,说:“走吧,千万别回来,听到了吗?”
如意说:“听到了,娘……你小心点。”
如意连夜翻过墙头走了,这一走好几年都没有回来,再回来的时候,翠花嫂已经不在了,这一次成为了他们娘儿俩最后的一面。
看着儿子的背影离开,翠花终于吁了口气,她的心情平息了不少。同时也感到万念俱灰。
大壮坐牢了,儿子又杀了人,这个家彻底的完了。我该咋办?
翠花嫂靠在土炕上很长时间没动弹,他的心像一捧燃尽的死灰。反正是个死,不如俺就先走一步吧。
大壮,俺在前头等着你,你在后面跟着俺,俺再也不能给你烙饼,给你暖被窝了。下辈子……下辈子俺还做你的女人。
翠花觉得自己必须死,她不死那么死的就是儿子如意。反正大壮也救不活了,早死早超生。
女人抓起了炕头上一把锋利的剪刀,咬了咬牙,使劲剪向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蚊帐,染红了被窝,也染红了她跟大壮哥那张艳丽的结婚照……1990年的春天,是张大军最难忘的半年,在这半年里磨盘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坐了板房,在里面关了整整四个月。
三嘎子跳下了鬼愁涧,抱着不满一周岁的儿子一起摔进鬼愁涧死了,他的媳妇秀莲一走就是杳无音讯,一直没回来。
大壮哥为了救他,被人诬陷坐了牢,翠花嫂也生生被李秀林逼死了。
翠花嫂死的时候衣衫不整,她的嘴角上还有一丝淤血,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的。
发现的时候翠花已经停止了呼吸,她就那么斜斜靠在被窝上,仰面朝天,脸色非常的苍白。
屋子里净是血,女人身体里的鲜血已经流干,她的后背上,肩膀上都是血粼粼的鞭伤,是被李秀林折磨的。
翠花嫂的手里抓着那把剪刀,脸上却含着笑容,她感到自己解脱了,因为不久的将来,大壮会跟她在一起,枪毙也好,病死也罢,早晚他们会有团聚的一天。
她的尸体被人抬出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唏嘘不止,翠花嫂身上的伤激起了村民们无比的愤慨。
可李秀林是大队支书,不要小看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别拿村长不当干部。这个职位简直就是独霸一方的土皇帝。不要说磨盘村,村村都是如此。
有的人说,应该去告李秀林,告到他坐牢为止,可立马有人开始反对,说告也告不倒,这些年李秀林从村里刮来的钱,大多都贿赂了上面的干部,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到时候他还是可以逍遥法外。
所以大家除了气愤还是气愤。
红旗跟长海第一时间就把翠花嫂惨死的消息告诉了牢里的李大壮。
李大壮听到妻子惨死的消息以后,他浑身被闪电劈中,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将牢房的铁栅栏门碰的叮叮咣咣乱响,脑袋都碰出了血。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着大嘴,半天都嚎不出声,一张脸膛涨的紫红。最后终于啊了一声。:“翠花啊……你咋那么傻?你咋不等等我啊,什么他娘的村长?什么他娘的法律,这是伤天害理,伤天害理啊……”
李大壮剧烈地嚎啕,打着滚在牢房里嚎叫,整个监狱都被震动了。他的双手跟脑袋撞在石墙上,滴滴答答鲜血乱淌,可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你们放我出去,我要杀人!老子要宰了李秀林这个王八蛋!放我出去……!”大壮哥疯了,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失控。
李大壮在牢房里嚎叫了三天,三天的时间水米未进,最后他的嗓子喊哑了,人也昏倒,高烧不退。从那儿以后一病不起。
他看到翠花向他走来,女人打扮的很利索,身上还是那件花格子衬衫,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那笑容很灿烂,卷起的袖管里是白如莲藕般的手臂。
她窘迫地站在院子里,声音像百灵鸟那样好听:“大壮,你回来了?吃饭吧。”翠花进厨房给他舀饭,女人的身影那么苗条纤细。
舀好了饭,女人递过汗巾,帮他擦去一脸的疲惫:“大壮你累不?大壮你渴不,俺去给你倒水。”
“大壮,该睡觉了”
他又想起跟翠花在炕上缠绵时的情景,女人温热的小手摸在他的脸上,划过他的脖子,双肩,胸膛,肚子,最后落在他命根上,浑身就跟触电一样荡漾。
可现在了一切都没有了,所有的回忆全都跟着翠花的尸体埋进了地下。
大壮一声声呼唤着翠花的名字,干张着嘴巴,怎么也叫不出声。他的手摇摇伸出来,抓啊抓,却怎么也抓不到翠花的衣襟。
无数次从梦里惊醒,无数次看到的是巴掌大的那扇窗户……李大壮在牢里受苦,这一切的一切,全都瞒着张大军,张大军在乡派出所啥也不知道。
是张太辉故意瞒着大军的,他知道儿子的脾气,也害怕儿子出来。
就张大军那脾气,一旦知道大壮被人冤枉,知道翠花嫂的惨死,还不把李秀林撕成千片万片啊?
张太辉不但不想办法把儿子救出来,反而贿赂了派出所的人,让他们再关大军几天。
他一边处理翠花嫂的丧事,一边嘱咐红旗跟大壮,还有玉环跟槐花:“千万不能让大军知道,大军知道了,非把乡政府拆了不可。”
玉环觉得不是个事儿,就跟公公说:“爹,咱们瞒得住大军一时,不能瞒着大军一辈子吧?他早晚会知道的。”
张太辉就叹口气说:“能瞒一时算一时,等把翠花埋了,大壮的案子落实以后,大军知道了也没办法。”
玉环说:“爹,那大壮哥还救不救了?”
张太辉说:“救,当然要救。”
“可是大军不出来,咋救啊。”
张太辉说:“花钱,咱们可劲的花,我就不信用钱买不回大壮的命。”
其实张大军的那点事根本不算个事儿,就是砸毁了乡政府的一辆车,打伤了计生委的一个人,仅此而已。
而且乡里已经表示不再追究,只要张大军认个错,随时可以回家。
可张大军是属鸭子的,人死鸟硬,乡长不过来跟我张大军认错,老子还不出去了。
其实大壮第一次进城的时候,副县长李德兴的电话早就打进了乡政府,让乡长把大军放出来,他不出来,乡长也拿他没办法。
三个多月的时间,张大军跟派出所的那帮人混的很熟,那个派出所的所长姓高,是个退伍军人,喜欢下棋,正好张大军也是个臭棋篓子,没事的时候两个人就摆上一副旗,在看守所杀的天昏地暗。
有时候高所长不回家,一直跟张大军战斗到天明,大军对村子里那些事儿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