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拥军抱着桃花睡着了,这一睡就在也没有醒过来。天亮的时候,他的尸体也凉透了。
太阳升起来以后,桃花睁开了眼,她看到了李拥军苍白的脸颊,男人就那么静静抱着她的腰,用力把她揽在了怀里。他的脸还贴在她的后背上。
桃花看着男人酣睡的样子,最后竟然微微笑了:“傻帽,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为什么要比我先死?现在……你赢了。”
桃花轻轻抱住了李拥军的头,吻了男人的唇,吻了男人的脸,她知道在最后的那一刻,李拥军跟她一样,在给她的身体降温。
现在李拥军赢了,他终于先死了。他已经尽到了一个男人该尽的最后一份责任。
桃花抱着李拥军的身体,哭了笑,笑了再哭。
最后她慢慢拿起桌子上的剪刀,狠命地剪向了左手的手腕,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射出来,将炕上的被子阴湿。
鲜血流在地上,形成一窜缓慢流淌的小溪……
桃花跟李拥军死在了一起,临死前两个人紧紧拥抱,赤条条的,身上一条布丝也没有。
当天下午,张大军打开大队部的门,踏进李拥军跟桃花的病房时,看到了满目狼藉的现场。
被子是凌乱的,两个人的身体也是凌乱的,屋子里是乱七八糟的水桶还有水瓢,大军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们两个临死前相互用身体降温的情景。
这就是真爱,这种真爱只有小说里才会有,但却在现实发生了。
看着大军跟桃花的尸体,张大军站在那里没有动,泪眼已经模糊了视线……
朱二刀和美兰进屋看到闺女和女婿的尸体时,两口子放声大哭。抱着两个人的尸体嚎啕不止。
但是桃花和李拥军的脸上却没有痛苦,还挂着笑,他们死的很安详。
张大军命人帮桃花和李拥军穿上了衣服,他们两个临死前抱得那么紧,李拥军的手指头都掰断了才把他们分开。
跟埋葬其他人一样,大军把桃花跟李拥军埋在了一起,将他们的骨灰放在了一口棺材里。他们生前是恩爱的夫妻,死了以后也要埋在一起。
张大军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他对死人早就变得麻木,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当初大地震来临的时候,全村三分之一的人被砸死,张大军曾经拖着乡亲们的尸体亲手送他们上路。
大疾病来临的时候,全村又有30多条性命走上黄泉,张大军还是一步一步送他们上路。
张大军是在赎罪,他一直在深深的不安和自责中度过。他把磨盘村的四灾一劫完全归罪于自己修的那条路。
如果不是自己修了那条路,挖断了磨盘村的龙脉,村子里就不会遭受这种大难。
我张大军是千古的罪人。
桃花跟李拥军的死表示着磨盘村的大疾病已经过去,一种新的生活再一次改变了磨盘村。
从哪儿以后,村里的人终于不再盲目偷欢,出去打工的人也知道了洁身自爱。很少上夜总会那种地方。
磨盘村的道路终于解封了。大批大批的人开始走出大山,迈向都市。
但是这一次他们学精了,很多男人出门的时候带上了老婆和孩子。在城里租上一座廉价的房子,开始享受那种远在他乡,却有家庭温暖的生活。
他们有的在商场工作,有的在工地上搬砖。有的成为了包工头,有的发了大财。
女人也相继寻找适合自己的活儿干。孩子们开始就近找学校,男人回到家也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大部分的人都开始向着都市涌动,大都市变得更加拥挤热闹起来。
张大军的工厂终于开始运营了,第一批果汁顺利上市,得到的回报是丰厚的。换来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票子。
大军一直在苦劝乡亲们留下,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让村民生活的更好。
可是留下的人却极少极少。因为改革开放初期,大家根本禁不住大都市的诱惑和高额的工资。
磨盘村空荡了很多,一条大街从东头走到西头,除了几个闲坐的老人,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大人打工去了,孩子们忙着上学,整条村子都是死静死静的,没有一丝的活气。
88年的年底,红旗终于从山外回来了,他是听到村里外出打工人的传言,说桃花死了,李拥军也死了,他才回来的。
红旗听到两个人的死信以后,扑通倒在地上长跪不起,他冲着家乡的方向拼命的嘶嚎:“桃花啊!李拥军,你们两个真是命薄啊?老天爷,你不长眼啊该死不死,不该死的你却无情夺取他们的生命,你他娘的瞎了眼啊,为啥不拿我的命来换李拥军跟桃花的命?”
红旗痛哭一阵以后,就收拾了行囊赶回了磨盘村。
当初他是因为躲避桃花才走的,现在桃花死了,他没有必要再躲避,因为家里还有个老娘,需要人敬仰,他必须要回到磨盘村。
张大军跟李大壮在村口接待了他,红旗看到大军跟大壮以后,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两位大哥的肩膀。
他又想起了当初大家一起修路时的情景,想起了那段山歌,那些荤号子,那隆隆的爆破声……
“大军哥,大壮哥,我……回来了。”
张大军拍了拍红旗的肩膀:“兄弟,回来就好,咱们村有厂子了,哥急需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红旗说:“哥,我回来就不走了,我想到桃花和李拥军的坟上去看看。”
大军和大壮拉着红旗来到了桃花和李拥军的坟头上,经过几场暴雨,坟头上的土堆塌陷了不少,也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红旗扑通就跪了下去,他痛苦连声:“桃花,拥军,我看你们来了,你们……冷不冷?”
他抓起一捧黄土,慢慢的洒在了李拥军跟桃花的坟头上,好像看到了两个人灿烂的笑脸。
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河开雁来,漫山遍野的杜梨花开了,白皑皑的像雪,桃花杏花也不甘示弱,争芬斗艳,花里带着甜味儿,弥漫在整个磨盘山。
蜜蜂跟蝴蝶也飞来飞去,一会儿钻进花丛,一会儿又飞出来。
远处的山青葱翠绿,河边的枝条也绽出了新绿,一群大白鹅浮在水面上嘎嘎鸣叫,荡起层层涟漪,整个磨盘山又鲜活起来。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今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早,山上的花儿也更多更鲜艳。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见钱。两年前,张大军跟李大壮已经将整个山坡分给了村里的群众,让他们栽上了桃树和梨树,还有苹果,山杏,大枣……
这些果实都是制作饮料的好材料,秋天来到以后,大军决定把村民的栽种的果实全部收购,用来制作饮料,他要把山村的生意做遍全国。
惊心动魄的热病终于不再蔓延,卫生组的人也退出了大山,人们开始了欣欣向荣的新生活。
大军的工厂就修建在幸福路的旁边,依山傍水,占地50多亩,里面修建了厂房,增添了机器,有高压线,有山泉,条件非常的优越。
第一批饮料上市以后,立刻引起了哄抢,因为这是磨盘山上土生土长的东西,无公害,纯天然绿色食品,味道十分的好,所以深受城里人欢迎。
第一批产品结算以后,张大军用拖拉机拉回来三麻袋钱。都是渣渣响的票子。
分钱的那天,大队部里面人山人海,每个村民都拿到了自己应得的那份报偿。各个喜笑颜开。
“朱二刀,八千!”
“李秀林,八千!”
“刘二赖,六千!”
红旗把嗓门提得高高的,就怕大家听不到。磨盘山的村民千百年来第一次陷入了喜悦之中。
拿到钱的村民沾着唾沫一张一张的数,数完以后,数目对了,就把钱装进贴身的内衣里,不时地拍两下,好像害怕钱会自己从口袋里飞出来一样。
这一夜很多人睡不着了,没钱的时候日夜盼着有钱,现在有钱了,该咋花啊?
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也不行啊,万一被盗咋办?很多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都是钱害的。
朱二刀一夜没睡,把钱装进了一双臭袜子里,那袜子臭气熏天,他还不让洗,他老婆美兰很不乐意,说:“把钱放袜子里多不安全,万一袜子丢了咋办?”
朱二刀说:“丢不了,我一天看三遍,真的有贼进来,这双袜子跟日本鬼子的毒气弹一样,一定会先把小偷熏死。”
美兰就格格地笑。
最后还是大军帮他们想了跟办法,留下一小部分钱放在家里零花,剩下的统统放进银行,可以随用随取。
存钱的这天,朱二刀严阵以待,把钱放在了老婆美兰的胸罩里,美兰骑着毛驴,一路上摸了又摸。
朱二刀在后面跟着,肩膀上扛着大杠子,眼睛来回的踅摸,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李秀林也一夜没睡,实在不知道该把钱放在啥地方。
他娘大白梨说:“不如存进银行吧?”
李秀林说:“银行那么远,我腿脚不方便,去一次不容易?还是放家里安心。”
大白梨就把钱叠好,缝进了枕头里,这样可以防盗,因为小偷进来一般不会偷人家的枕头,枕头又不值几个钱?
李秀林是很幸运的,他感谢李大壮用刀子捅断了他的另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