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高力士和中行说一边一个站得笔直,叉着手,目不斜视。
程宗扬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倒转回来,抬手在高力士眼前晃了晃,“睡着了?”
高力士浮肿的脸庞一动不动,从红嘟嘟的嘴唇里飘出一个字,“没。”
中行说道:“一边去!别挡住我元神出窍。”
程宗扬冷哼一声,把他帽下的貂尾扯过来,在他鼻子下面打了个结,然后背着手走了。
中行说道:“姓高的!这局不算!”
高力士阴恻恻道:“怎么就不算了?接着比啊。谁先动谁是孙子!”
“等我把貂尾解开再比!”
高力士啐了一口,“谁让你不敬主子?活该!”
到了楼下,只见那小侍女正拿着一只橘子在吃,鱼玄机立在窗边,一边欣赏墙上一幅长卷,一边轻声咏哦。
对于这个女道姑,程宗扬说没点心思那是假的。自己侍姬虽然不少,但青史留名的可没有几个。何况鱼玄机还是个有名的风流女冠……不对!何况鱼玄机是个以诗文知名的才女,把她收了,有助于提高自己内宅的平均文化水平。
比方蛇奴吧,这会儿立在旁边,笑容里满是尴尬。要是水墨丹青,她不管真的假的,还能附和几句,偏偏唐人喜好书法,兰姑为了附庸风雅,专门花重金买下某位草书圣手的长卷,她就只能乾瞪眼了——提高自己内宅侍奴的文化素质,迫在眉睫!
这个理由很好,程宗扬自己都信了。
至于鱼玄机出身泊陵鱼氏,这根本不算事。自家侍奴出自敌对势力的比比皆是,倒是出身良家的寥寥无几——杨妞儿为什么嘲笑自己?倒是对合德表现出难得的好感,那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问题在于鱼玄机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说来鱼氏的希望之星鱼无夷,其实是被黑魔海给坑了。临死之前,鱼无夷对自己已经没什么敌意,反而指望自己给他报仇。可鱼氏对此未必知情,再被剑玉姬在其中颠倒黑白,认定自己是凶手也不奇怪。
鱼玄机对此知道多少?她特意接近自己,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还有她手中那柄拂尘,与扮成小厮的刺客几乎一模一样。假如不是鱼玄机身材与那小厮相差甚大,自己都要怀疑那刺客是鱼玄机本人了。
这样一来,那名刺客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自己在道门也有敌人吗?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个“吗”字去掉就是答案。单说道家六大宗门:太乙真宗与自己是敌非友;瑶池宗的君雄飞死在朱老头手里,三仙子之一的奉琼仙子朱殷差点儿被自己吃乾抹净,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乾贞道的尹思元被自己亲手干掉;六宗之外,神宵宗的柳淳风也死在小紫手里。数下来只有长青、阳钧二宗跟自己没有血仇——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树了这么多敌人?
程宗扬忽然有点明白武穆王怎么会仇人遍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能栽花就不种刺的奸商……道德圣人!都踩得满脚狗屎,何况三观歪到没人形的岳鸟人呢?
程宗扬惕然惊觉,这么多敌人可不是好事,岳鸟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前车之鉴。自己要是步他后尘,头一个害苦的就是死丫头。
程宗扬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堆起笑容,“玄机仙子。”
鱼玄机转过身,意态从容地稽首施礼,“见过程侯。”
“仙子请坐。”
程宗扬请鱼玄机入座,笑道:“听说仙子是瑶池宗门下,不知是哪位名师的高徒?”
“师尊姓君,讳雄飞。”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是君长老。久闻大名了。”
鱼玄机矜持地浅浅一笑,玉指把玩着那支拂尘。
程宗扬视线刻意落在拂尘上,“不知君长老可好?”
“师尊如今正在清修。不日便可破境。”
“哦!”程宗扬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君长老破境可是道门大事,本侯谨祝君长老早日破境成功。”
“多谢君侯吉言。玄机会将君侯善言转告师尊。”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仙子可是一直都在长安?”
鱼玄机浅笑道:“正是。”
“那仙子可知道奉琼仙子的下落?”
鱼玄机看了他一眼,“程侯与朱殷师姊相识?”
“见过一面。对奉琼仙子的风采心折不已。”
鱼玄机轻叹道:“可惜朱殷师姊远在晴州,不知何时方能到长安一行。”
有意思,有意思。瑶池宗在太泉遭受重创,君雄飞身死、朱殷失踪,这些都并不是秘密。至少潘姊儿从太泉返回,也会把相关的消息告知各宗。鱼玄机对此一无所知,究竟是在故意欺骗自己,还是她根本不知内情,拿君雄飞破境在即来虚张声势?
如果是后者的话,鱼玄机在瑶池宗的地位就很微妙了。说明她只是靠着鱼朝恩的荫护加入瑶池宗,却接触不到宗门内幕,仅仅是一个边缘人物。
程宗扬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接着“噼呖啪啦”响起一片屋瓦破碎的声音。
杨玉环带来的两名护卫之一飞身跃上屋脊,另一人则飞快地穿过天井,拔刀守在门口。
一名黑衣人在屋檐上奔跑如飞,突然从颈后拔出一柄拂尘,朝后挥去。那护卫挥刀斩下,无数拂丝漫天飘飞,转眼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玉柄。
鱼玄机站起身,镇定自若地说道:“程侯稍坐,玄机有责在身,需得守护太真公主。”
“一起!”程宗扬道:“顺便连我也保护了吧。”
两人拾阶登楼,耳听着瓦片声响穿过回廊,一路往内宅的方向掠来。
“从哪儿找的护卫?”程宗扬抱怨道:“脚够笨的。”
头顶只有护卫的脚步声,那名刺客脚步轻得像狸猫一样,几乎听不到动静。
刚踏上二楼,程宗扬心头猛地一跳,眼看着外面的阳光蓦然变成血红色,一只金色的手掌从刺目的血光中探出,往回廊抓去。
“破幻!”下面一声娇叱,一张符箓疾飞而起,腾出一道火焰。
血光和金色的大手像琉璃一样破碎,现出对面屋檐上一个红袍赤膊的僧人。他闭着眼睛,双手合什,额头的天灵盖向外鼓起,眉心露出一个眼状的血洞,虬髯浓须,却是一名番僧。
那番僧眉心的血洞蠕动着,猛地又射出一片血光。无数鬼怪的尖啸声同时响起,庭间的天井仿佛化为一片猛鬼凶域。那条红毯变成一片血池,数不清的手臂和肢体扭动着,从血池般的地面钻出,将紫色的步幛扯得粉碎,四处蔓延。
守在门前的护卫躲闪不及,被血淋淋的手臂抓住,他狂吼着挥舞长刀,却始终无法挣脱,被一点一点拖入血池。
另一边,刚刚打出破幻符的蛇夫人也暴露出位置,十余条血线蜂拥而上,朝她围去。蛇夫人抬脚将一张座椅踢进天井,对那护卫叫道:“接住!”一边拔剑在手,劈中一条血线。
血线一分为二,朝两边甩开。另一条血线已经翻过门槛,蓦然从血水中滚出一只骷髅头,白森森的牙齿“咔咔”作响,张口咬住她的鞋尖。
蛇夫人一剑刺穿骷髅,抬脚将骷髅头踢得粉碎。厅中血光大盛,浓稠的鲜血潮水般涌进客厅,表面翻滚着浮出一根根交错的白骨,在无形的力量操纵下,扭动着组成手指和臂骨。污血顺着骨骼蔓延,构成肌肉和血管的轮廓,一眼看去,就像无数被剥了皮的恶魔肢体,凶狞而又诡异。
见势不妙,蛇夫人立刻飞身而起,试图跃上屋梁。谁知她身形一动,那些血手就像发现目标的毒蛇一样,同时射出,缠住她的脚踝。无数淌血的手臂森然林立,将蛇夫人生生拖入血水,然后像潮水一样退去。
程宗扬刚登上二楼,见状一把抄起扔在壁角的双刀,踏住回廊的扶栏,就要翻身而下。
那名护卫被蛇夫人踢过来的座椅救了一命,他爬到椅上,一边挥刀斩断藤蔓般的血手,一边扬起头,嘶声叫道:“索!”
那名正在追逐刺客的护卫停住脚步,从腰囊中取出一盘绳索,抖手朝同伴挥去。座椅上的护卫正待跃起,一个身影忽然从血水中钻出。
蛇夫人毫不犹豫地一剑斩断他的小腿,将他从椅上踢下,然后蹬上座椅,一把接住绳索,苍鹰般冲天而起。
她衣上的鲜血直淌下来,在空中化成一团团的血雾,没等落到地面便蒸发殆尽,身上再无半点血污,只有衣上多了几处刀割般的痕迹。
蛇奴胆子极大,从血池挣脱之后,没有掠回二楼,反而朝对面的番僧冲去。
那番僧并在一起的双手动了起来,十指交错,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断喝,“哞!”
咒语声中,番僧脚下的瓦片碎纸般翻开,一颗蓝黑色的凶狞头颅从瓦片下伸出,举起一条巨大的手臂,握拳往蛇夫人擂去。
拳剑相交,蛇夫人手中的绳索“篷”的断开,整个人流星般往血池坠下。
眼看蛇夫人就要坠入血池,一条手臂蓦然伸来,一把抄起她的腰身,接着一脚踏在座椅上。坚木制成的座椅像被巨锤击中一样碎裂开来,将周围的血污击退数尺,然后借势飞回楼上。
程宗扬手执长刀,遥遥指向对面的番僧和他召唤出的恶魔天王像,眼中杀气大盛。
一个红色袈裟的僧人出现在天井内,他一手握着法珠,一手竖在胸前,徐徐迈步。污浊的血池中涌出朵朵血色莲花,托在他脚下。
那僧人一直走到天井正中水池的位置,才停下脚步,扬首道:“程施主,别来无恙?”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孚灵鹫寺的净念和尚。”程宗扬把蛇奴挡到身后,冷笑道:“不告而入,擅闯民宅,贵寺是改行当劫匪了吗?”
净念无惊无怒,平和地说道:“敢问施主,智深师兄何在?”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那个花和尚偷了我的钱,一跑了之——他是你们十方丛林的人吧?这笔账我该记到谁头上?”
净念手握念珠,带着一丝悲悯望着他,温言道:“施主身具慧根,却六根不净,凡念丛生,何不入我大孚灵鹫寺,一睹真我?”
“好啊,先说给多少钱吧?少了我可不干。”
净念正要开口,忽然身体微微一震,接着伸手一捞,一根锡制的禅杖从血池中跃出,落在他掌中。
“斩妖除魔!即为大慈悲!”净念举杖指向程宗扬,目光一瞬间变得坚定无比,“妖魔!还不伏法!”
“你个秃驴!”程宗扬一阵火大,“别忘了我还救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救命恩人的?”
净念沉声道:“神圣唯有佛祖!佛祖的荣光必将照耀众生!”
“干你娘的贼和尚!有种你给我上来!”
番僧血目再一次绽开,天井中血浪涌起。穿着大红袈裟的净念踏浪破空,舌绽春雷,断喝道:“我佛慈悲!”
杖上四只锡环同时发出梵唱般的交鸣声,接着佛光大现,将回廊映照得一片光明。
“小秃驴,长进不小呢。”程宗扬挥刀劈出,“吃我一招!”
一记虎啸风声,刀光闪电般劈出,净念横杖迎上,只听一声巨响,锡杖佛光暗淡下去,踏在血浪上的净念像被狂风卷起般往后飘飞。程宗扬这边也不好受,刀刃被磕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裂纹几乎延伸到刀背。
程宗扬索性扳住刀身,一折两段,当作暗器往净念掷去。
净念挥杖砸飞刀柄,半截刀锋却贴着他腰腹掠过,刺向后面的番僧。
番僧竹节般枯瘦的五指张开,一把扣住断刀,然后送到嘴边,“咯嘣”一声咬碎,浓髯一抖一抖,像吃炒豆一样嚼碎吞下。
程宗扬心底暗暗发毛,这番僧的妖术透着一股邪味,跟六朝的道法修行完全不是一路,一不小心说不定会吃大亏。
他换了一柄长刀,严谨地守住门户,一边不着痕迹地踩了蛇奴一脚,让她盯牢旁边的鱼玄机。打到现在,那道姑一直冷眼旁观,铁定没安好心。万一自己跟这两个秃驴交手时,被她从后面捅一剑,那可太冤枉了。
另一名护卫失去刺客的踪迹,此时跳进回廊,怒视着蛇夫人,显然因为同伴的死,恨上了这个贱人。
程宗扬不禁纳闷,自己这边打得天翻地覆,屋里居然一点动静没有,难道她们都被缠住了?但他顾不上多想,对面的净念已经又一次攻来。
“佛光普照!”净念手中的锡杖射出耀眼的白光,“普渡众生!”
程宗扬这回没有硬拼,而是刀如游龙,化去禅杖的攻势,一边缠斗,一边与鱼玄机拉开距离。
交手中,程宗扬发现净念修为的提升并没有自己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大。想来也是,自己如今已经是六级修为,而净念在野猪林身受重伤,能恢复修为就已经不错了,此消彼长之下,当日的红衣大德,此时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只不过净念的禅杖法度森严,出招极稳,自己顶多能赢,想觑空斩杀他,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
突然间,一股诡异的气息从脚下升起,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跃起身,一招虎落平阳,长刀往脚下斩去。
一颗蓝黑色的头颅穿过楼板,铜铃般的巨眼透出非人的凶光。暗紫色的嘴唇朝两侧弯下,露出一对獠牙,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口中无数骷髅头,那些骷髅头同时张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梵唱,“嘛呢哄……”
诡异而神秘的气息潮水般涌来,刹那间,程宗扬只想丢下长刀,虔诚地跪在这尊神圣无比的天王像前,忏悔自己所有的罪行。
“叮!”却是蛇夫人察觉到危险,仗剑挡住净念的锡杖。
“我来帮你!”鱼玄机挥出拂尘,往蛇夫人那边掠去。
一枚蛾眉刺蓦然射出,射向鱼玄机眉心。鱼玄机拂尘散开,银丝卷动着,缠住那枚蛾眉刺,远远抛入血池。一直藏身暗处的惊理现出身形,她双掌摊开,两枚蛾眉刺在她掌心旋转着,犹如银轮。
程宗扬只略一失神便清醒过来,随即大怒,他狠狠瞪了鱼玄机一眼,然后长刀斜劈,斩向那只恶魔般的头颅。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巨大的头颅轻易就被劈成两半。头颅的破口处飞出无数磷火,数不清的白骨从头颅中涌出,倾泄在楼板上,一根根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双骨节枯瘦的手掌出现在程宗扬身后,无声无息地往他颈中抓去。
那番僧的身影还留在对面,真身却不知何时已经潜到程宗扬身后,趁他斩杀魔神的瞬间,突使暗算。
眼看番僧的手指就要扣住程宗扬后颈,廊内一扇精巧的轩窗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火辣的身影叱道:“敢行刺本公主?当老娘是死人啊!”
说话间,一条穿着丝袜的美腿一扬,直接从窗口跨出,接着一只白玉般的拳头轰来,重重砸在番僧腕上。番僧腕骨几乎碎裂,不自然地扭曲过去。
一股馥丽华郁的香风驱散了场中弥漫的血腥味,那个丰腴柔润,风情如画的丽人甫一现身,便将周遭阴森恐怖的气息一扫而空。
杨玉环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旗袍,白亮的丝绸缎面上绣着一株朱红色的缠枝牡丹。太白的衣物容易衬得人肤色发暗,但杨玉环穿起来全无顾忌,丝质的衣料紧贴着白美的肌肤,娇躯曲线毕露,反而更衬得她艳如丽日,皎如明月,整个人光华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的那件白旗袍是无袖立领的款式,高耸的胸乳上镂空成心形,露出一片丰盈白腻的乳肉,饱满得仿佛要从中溢出来。中间的乳沟光润动人,柔滑而充满弹性。到了腰间,又奇迹般的收拢起来,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
再往下,那只丰翘浑圆的雪臀将旗袍下方撑紧,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诱人。那件短旗袍侧面开衩,长度只到大腿上方,前摆垂在腿间,两条修长而富有肉感的美腿尽收眼底。
杨玉环的丝袜也换成了同款的白色长筒袜,长袜上缘,手绣的蕾丝花边束着丰润白滑的大腿,一双玉足被紧致的丝袜勾勒得秀美无俦,脚下一双是檀香木底的高跟鞋,一条银白色的珠链束在脚背上,中间镶着一朵珠花,珠光流转,香艳动人。
不过这位太真公主出手可一点都不温柔,她一把揪住番僧的衣领,一拳捶在番僧腮帮上。番僧脑袋侧到一边,下巴像脱臼一样歪出半截,嘴巴大张着,几颗牙齿带着口水和鲜血飞溅出来,须髯像被剃刀刮掉般一阵乱飞。
下方,杨玉环一个弓步出膝,雪白的丝袜美腿高高提起,膝盖重重撞在番僧腹侧,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响起,让程宗扬怀疑番僧的半边肋骨都被这暴力美妞这一膝给干到粉碎。
杨玉环拧住番僧往空中一甩,双拳流星般攻出,气劲横空,拳拳到肉。只听着击打声,骨折声响成一片。最后杨玉环拧腰一记侧踢,一条玉腿笔直立着,另一条玉腿高高扬起,绣着牡丹的旗袍下摆飘飞起来,几乎将檀香木鞋底踹进番僧胃里。
番僧像陀螺一样在空中打着转,一头扎到回廊的地板上,像条死狗一样抽搐着,他浑身上下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手脚都不自然地弯曲。
“咯咯咯……”
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杨玉环踏着檀香木的高跟鞋走过来,抬脚踩在番僧脑袋上,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看到光头就火大!大冬天还光着胳膊,吓唬谁呢?刺杀我的多了,你算老几!有本事你再召个魔神出来!”
那番僧几次想抬起头,都被她踩回去,光头在地板上撞得“咣咣”直响。
程宗扬瞠目结舌。他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番僧修为也就五级上下,只是法术极为妖邪诡异,猝不及防之下,容易吃亏。但在杨玉环面前,番僧一身邪术半点儿都没施展出来,直接被她暴力碾压。易地相处,自己都未必能赢得这么乾净利落。杨妞儿究竟是什么修为?
“啪”的一声,鞋跟终于不堪重负,在番僧的脑门上磕断。
杨玉环心痛得要死,脱了鞋子,拿鞋底往番僧脑门上一通乱敲,“竟然敢弄坏本公主的鞋子!该死的秃驴!”
正在交手的净念和蛇夫人已经分开,净念手握禅杖,紧张地盯着杨玉环,额头汗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鱼玄机被惊理所阻,没有再靠近,她用拂尘轻轻拂着衣袖,唇角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
“我的鞋!死秃驴!赔给我!死秃驴!”
杨玉环一边叫嚷,一边狠抽,眼看着那番僧脑门被拍出一个鹅蛋大的肿包,两眼也开始翻白。
杨玉环气怵怵丢下鞋,然后将另一只鞋脱下来,提在手中。
那名护卫赶紧抱拳躬身,“公主。”
“看什么看?滚出去!”
那护卫二话不说,翻身跃出回廊。
天井中的血池已经消失不见,却看不到同伴的尸体,那柄佩刀扔在地上,柄上的皮革和麻绳都被腐蚀,只剩下光秃秃的刀身。至于原本的红毯和步幛,此时都已经无影无踪。
杨玉环光着脚朝鱼玄机走了几步,然后娇躯一扭,轻盈地打了个转,笑道:“这衣服怎么样?”
鱼玄机掩口笑道:“好是好,就是衣裳太短了。反倒是袜子好长,诶,是什么料子的?看起来好滑。”
“霓龙丝的!漂亮吧!”杨玉环亲热地搂住鱼玄机的纤腰,把大腿抬起来,让她感受丝袜的光滑和弹性。
两女叽叽喳喳说着衣服的款式、料子、做工和刺绣的手艺,话题沿着程宗扬不能理解的路线,一路飞到天外。
程宗扬见过她们对女性用品的痴迷,倒还好些,剩下一个净念就很尴尬了。那番僧被杨玉环一通暴殴,已经昏厥过去。天井中的血池和召唤出的魔神消失无踪,蛇夫人与惊理一前一后,守在回廊两端,面前还有一位程侯,蓄势待发。
程宗扬舞了个刀花,微笑道:“你今天要能跑掉,我就跟你的姓。”
净念嘴唇动了一下,最后把禅杖往旁边一插,低头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盘膝坐下,双手合什。
程宗扬手腕一动,刀锋发出一声虎啸,直劈净念脖颈。
净念闭目不语,引颈就戮。
刀光及体,忽然一翻,刀锋变成刀背,落处也从脖颈变成了额角。“呯”的一声,净念脑门几乎被磕出一个血洞,摇晃了一下,扑倒在地。
程宗扬收起长刀,“抓起来,仔细审审!”
就在这时,罂粟女的惊呼声从楼内传来,“不好了!那个女忍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