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真真假假

  “你真是食古不化。”闻野鹤怒声道:“好,你如果落败了呢?”

  玉杖彭祖望着他,说道:“闻老哥要和兄弟动手?”

  闻野鹤笑道:“除了动手,还有别的办法吗?只有让你落败,你才甘心离开这里。”

  玉杖彭祖哼了一声,说道:“兄弟也未必会败在闻老哥手下?”

  闻野鹤双目精芒闪动,也哼了一声道:“难道兄弟会败在你浑老儿手下?”

  玉杖彭祖道:“好、好,只要败在你闻老哥手下,兄弟立时就走,从此不过问通天教的事。”

  “好。”闻野鹤爽郎的道:“一言为定,你可以出手了。”

  “且慢。”五杖彭祖望着他问道:“若是兄弟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呢?”

  闻野鹤大笑道:“这个很简单,兄弟立时就走,你仍当你的通天教总护法好了。”

  “有你老哥这句话就行。”玉杖彭祖一手抓起白玉杖,抬目道:“闻老哥长剑呢?”

  金母看他身上没有长剑,插口道:“闻野鹤,你用老身的长剑如何?”

  闻野鹤脸有喜色,连忙转身笑了笑道:“我已有几十年没使剑了,谢谢你。”金母脸上不禁微微一热。

  闻野鹤双掌一摊,朝玉杖彭祖笑道:“你以玉杖成名,就只管使杖,兄弟已经很久不使剑了,就只好以双掌奉陪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玉杖彭祖不笑掉大牙才怪,但这话从闻野鹤口中说来,玉杖彭祖丝毫不以为忤,他深知闻野鹤的为人,六十年不见,他说要以徒手和自己玉杖交手,手上必然有他特殊神功,否则岂会如此托大?一面点头道:“也好。”

  闻野鹤道:“那你可以出手了。”

  玉杖彭祖道:“你老哥要以徒手和兄弟玉杖搏斗,自该让你先出手了。”

  闻野鹤不耐的道:“那有这么噜嗦?我先出手就先出手好了。”猛地跨上一步,右手抬手一掌,迎面击去。

  玉杖彭祖和他已有六十年不见,也颇想掂掂他的斤两,杖交左手,右手忽然朝前推出。这一掌双方都是旨在试探对方,因此最多也只使了五六成力道,双掌乍接,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两人中间罡风飞漩,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两人都各自凝立,没被震退。

  闻野鹤大笑道:“不错,恽老儿,这几十年,你内功精进了甚多。”

  五杖彭祖笑道:“彼此,彼此。”

  闻野鹤道:“那就再接我一掌。”左手疾发,朝前拍去。

  玉杖彭祖赶紧杖交右手,左掌一立,迎着推出,又是蓬然一声,两人依然各自站着没退后。闻野鹤大笑一声,身形突然凌空拔起三丈多高,口中喝道:“恽老儿小心了。”喝声中,人影倏然下扑,双手一拍,发出轰的一声大响,双掌一先一后朝下俯声而下。

  这一声,和方才两掌迥然不同,方才只是普通掌法,这一记却似雷电交击,声势陡然转盛,一道强劲罡风压挤出去,就使人感到呼吸压迫不畅,大有窒息之感。这一记才显出闻野鹤真正的威力来了。玉杖彭祖心中暗道:“好家伙,你终于藏不住拙了,光是这记雷电交击,就非有七八十年火候,不克臻此。”急忙抓起白玉杖,使了一记“横架金梁”,朝上架起。

  闻野鹤俯击而下的人,双手右前左后,右手快要接触到玉杖之际,下落之势突然加快,一下抓住玉杖中间,左手闪电般击出了三招。玉杖彭祖想不到他竟然会乘机夺取自己的成名玉杖,岂能让他夺去?右手五指一紧,握住不放,身形微偏,左手同样快速攻出三掌,和对方硬打硬拚。

  因为两人都是用右手握住玉杖不放,也就是两人中间横隔着一条玉杖在动手,这三掌因是近身相搏,直往直来,都使得朴实无华,没有什么花巧招法,但听三声“啪”“啪”清响,两人的右手依然紧握着玉杖,不肯放松。

  玉杖彭祖怒声道:“闻老哥这是什么意思?”闻野鹤大笑道:“兄弟只要把你玉杖夺下,岂不是你输了?”

  玉杖彭祖在他说话之时,口中沉喝一声道:“未必。”一面暗自功连右臂,尽力往后拉去,左手立如刀,朝闻野鹤当胸劈来。

  闻野鹤道:“你说闻某夺不下你的玉杖?”右手不放,左手也迅疾抓住玉杖,然后放开右手,抬腕朝玉杖彭祖劈来的左手迎去。原来他嫌两人都用右手抓着玉杖,以左手应敌。十分别扭,才换左手握杖的。“蓬。”双方都用上七八成力道,各自身形晃动,后退了半步。

  闻野鹤倏地跨上,右手挥动之间,一连攻出了八招。现在一个右手握杖,一个左手握杖,两人中间就没有玉杖的间隔,动起手来,要便利得多。玉杖彭祖看他一直抓着玉杖不放,心头大是怒恼,左手疾发,和闻野鹤见招拆招,展开了一场近身搏斗。

  正因为两人都是抓着玉杖不放,这是短兵相接,一个以左手应敌,一个以右手抢攻,方才几场硬拚,双方功力悉敌,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因而立即改变打法,刹那之间,奇招迭出,愈打愈快,进退之间,不出三步,却打得惊险无比。

  虽然两人只以一只手交战,但忽指、忽抓、忽掌、忽肘、忽膝、忽腿、甚至一点衣角,一记长袖,都各竭其能,变化莫测,有时只使了前半招,就立即换招,精妙招式,层出不穷的。

  这应该是武林难得一见的战斗技巧,散手攻拒的最高艺术,也是金母和金鸾圣母门下一干弟子最好的观摩了,但连席素仪、丁令仪、闻玉音三人凝足目力,最多也只能看清三分之一光景,有三分之二,几乎快速得有如淡烟幻影,白驹遇隙一般,根本无法捉摸。

  只有金母和金鸾圣母两人,看得不住点头,玉杖彭祖一身武功,确实不可轻估,闻野鹤得力于五十年幽囚,心无旁鹜,参悟上乘武学,才能和玉杖彭祖匹敌。先前还以为有自己两人联手,足可应付玉杖彭祖,如今看来,只要时间拖长,自己两人依然会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束传令的一剑逼退东海龙王、落花岛主和荆月姑、冯小珍两位姑娘,声言要会会少林寺律院至清、至中二位大师。要知少林寺戒律院,主管寺中清规,举凡僧俗二门门人弟子,触犯清规,均由戒律院处置。因此戒律院主持、长老、以及院中弟子,必须有极高身手,方能胜任,不但如此,即是武林中邪各派的武功,也都要涉猎,因为万一派中弟子勾结异派为恶,你不谙对方武功,如何能制得住他?

  这就是说戒律院是少林寺八院四堂中武功最高的精锐劲旅,至清大师和至中大师都精擅少林寺七十二艺中七到九种绝艺。此刻由两人并肩上阵,就已认定眼前这位束传令,正是通天教主所乔装,务必要把此人拿下不可。

  至清大师呛的一声,掣出长剑,至中大师也从皮鞘中抽出一柄戒刀,缓步走到束传令面前数尺光景,至清大师单掌当胸,说道:“施主请赐招了。”

  束传令大笑一声道:“原来二位是少林寺戒律院的大师,束某久闻少林寺戒律院长老精通七十二艺武功,束某定可大开眼界了。”

  冯小珍叫道:“喂,你尽说废话作甚?快些动手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束传令回头朝冯小珍道:“小姑娘,有兴趣你也可以上来。”

  冯小珍咭的笑道:“到了我们该上的时候,自然会上来的。”

  束传令大笑一声道:“也好,你们等束某有了破绽再上好了。”他目光徐徐掠过,手中长剑一振,抬目朝至清、至中二位大师说道:“既然有这许多人要等束某有了败象才出手,咱们就不能浪费时间,二位大师小心,束某有僭了。”他口气托大,丝毫没有把围着的人放在眼里,这份气概,你说他不是通天教主,还有谁来?

  束传令话声一落,长剑随着横划而出,剑势甫发,登时银光耀目,豁然有声,一道奇阔的剑光,如带如练,横扫过来。束传令这横扫的一剑,看去并无招式,在至中大师看来,好像是朝至清大师扫去的。至清大师看他出手第一剑,就有这等声势,足见此人剑上功力何等深厚?一时不愿和他硬拼,身形斜退半步,长剑凌空点出。至中大师也同时侧身退让,右手戒刀跟着往右劈去。

  两人这一步闪退,便已展开手脚,至清大师使的是“达摩剑法”,剑势古拙,拳步缓慢,出手也极为缓慢,每一剑都肃穆凝重,如推如挽,好像是长剑十分沉重,须要全力施为。这样笨拙的剑招,若在一个没有知名度的人手中使出,不令人失笑才怪,因为你缓缓推出一剑,人家早就可以在你的身上整上三四剑了。

  至中大师使的是“毗蓝刀法”一刀出手,刀风暴发,刀光如卷,啸声盈耳,威势之强,非同小可。束传令知道他们是少林寺戒律院出来的,就不会小觑了他们,长剑使得大开大阖,宛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丈方圆,尽被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圈了起来。

  这三人各有所长,这一战自然极为壮观;但任你至清大师“达摩剑法”如何凝重,至中大师“毗蓝刀法”刀风凌厉,还不到十招,就被束传令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圈入其中。

  至清、至中二位大师本是联手对敌,但这一阵工夫,至清只觉身外剑光如幕,一重又一重的围了上来,不仅已经看不到至中师弟身在何处,对方每一道剑光,都是冲着自己而来,“达摩剑法”纵然博大精深,也只能把对方剑幕撑住而已。

  至中大师也有同样的感受,自己刀风如涛,他只能把逼近过来的剑光荡开,无法和至清大师会合,一个人在重重的剑幕之中,独往独来,如入无人之境,却又破之不尽,永无止境,连束传令的人影,也找不到。至清大师发觉不对,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左手“无疑指”凌空点出,至中大师也并不慢,左手捏诀廖,使的是“牟尼印”。

  这一指一印,同是少林寺七十二艺中的上乘武学,降魔神功,但束传令使的剑法,并不是旁门阴功,因此至清大师的“无疑指”,至中大师的“牟尼印”,撞上剑幕,只听铮然剑鸣,把包围上来的剑幕撞破,但剑幕重叠而来,你制击灭了一重,还有一重,根本无济于事。

  重重剑幕之中,响起了束传令的一声大笑,说道:“束某还当少林寺戒律院有什么精妙绝艺原来也不过是“无疑指”、“牟尼印”而已。”

  至清大师听得大怒,左手扬处,一掌朝他说话之处,遥击过去。这一记老和尚含怒出手,使出来的是一记“大般若掌”,少林七十二艺中最高镇山绝艺。掌势出手,无声无息,身前剑幕乍接,就发出一声袭帛大震,至少有三四层剑幕被掌风撞开,修然而没,只见束传令面露惊容,仓皇后退。

  至清大师那还怠慢,口中大喝一声,一道剑光直劈过去。至中大师左手一振,又是一记“牟尼印”凌空追袭。束传令身形连闪两闪,长剑回环展动,重重剑光又风起云般涌来。剑光中,响起束传令的声音,喝道:“好一记“牟尼印”,你也接我一掌。”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哼道:“翻天印,这小于那里学来的。”

  “蓬”,一声震天价的大声,罡风陡起,刮得沙飞石旋,剑光随着倏没,战场中,除了至清、至中二位大师,束传令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半截黄衫的老头,厉声问道:“小子,你这记翻天印是那里学来的?”

  原来束传令闪身避开至清大师一剑,怎知至中大师却在此时,使了一记“牟尼印”急袭过来,他堪堪闪身而出,差点被“牟尼印”击中,心头不觉大怒,左手由下翻起,使出“翻天印”朝至中大师印去,不料半路里钻出一个程咬金来,突然一掌,把“翻天印”接了过去的。

  束传令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举目看去,这黄衫老者中等身材,脸型瘦削,双颧突出,下巴极短,下面留两寸长的短髭,也都花白了,但却修剪得极为整齐,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黄衫,霎着两颗黄澄澄的眼珠。这人,束传令那会不识?就算不识吧,这样一副长相,听也听说过的。

  束传令不禁叫了起来:“你是鹿翻天鹿老哥。”黄衫老者正是鹿翻天鹿长庚。

  原来他和蓝煞君蓝公忌二人,是奉金母之命,支援东海龙王来的。蓝煞君尚未出手,鹿翻天因自己以“翻天掌”成名,束传令使的“翻天印”,和“翻天掌”大同小异,才抢先出手,以“翻天掌”硬接“翻天印”,两人都震得后退了两步。

  鹿长庚嘿然道:“你小子配和老夫称兄弟吗?老夫是问你翻天印从那里学来的?”

  束传令仰首大笑道:“那么你呢?你从那里学来的?”

  鹿长庚听得一呆,因为从没有人这样问过他,继而大笑道:“老夫从那里学来的,你配问吗?”

  束传令也大笑道:“这就是了。”

  鹿长庚道:“你说什么?”

  束传令道:“这话老哥听不懂吗,你从那里学来的,我不配问,我从那里学来的,你也同样不配问。”

  鹿长庚怒声道:“小子……”

  蓝公忌道:“鹿老哥还和他噜嗦作甚?”

  束传令目光一注,大笑道:“原来你个两们勾结各大门派,存心和通天教作对来的,束某那就不用和你们客气。”话声未已,长剑突然向天连挥,戛戛有声,剑光如匹练上下,剑身翩然一转,带转十数道剑光,朝鹿长庚,蓝公忌圈来。不,剑光分歧,同时也有七八道匹练,分别朝至清、至中二位大师激射而来。

  蓝公忌沉哼道:“好哇,老夫还没找你倒先找上老夫来了。”双手一合即分,两双手掌登时色若绽青,呼呼两掌朝剑光劈去。鹿长庚同时右掌一翻,击出一记翻天掌。这三道掌风,何等沉猛,击上剑光,发出锵锵金鸣,立把剑光截住。

  至清、至中大师的一刀一剑,两道匹练也同时发出,朝束传令劈击而至。这一下刀光剑影,掌风如雷,刹那之间,交汇在一起,真有海立云垂,天地变色之概。东海龙王和落花岛主站立在一起,他真想不到通天教主(束传令)一身武功,竟有如此之高,力敌四人,依然毫无退色,不觉愤然道:“今日不把此人除去,若是让他逃脱,后患无穷,祁道兄,咱们不该再作壁上观了。”

  落花岛主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对付这类凶人,咱们不能再以江湖规距相待了。”

  东海龙王大笑道:“那就一起吧。”话声一落,双是一点,一道人影凌空拢起三丈多高,手中龙头杖在空中划起丈许长一圈杖影,疾向战场中的束传令当头直压而下。

  这一记“挟山超海”,乃是东海龙王从不轻使的杀着,杖影如山,何止千钧,当真有如雷霆一击。落花岛主也凝聚功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长剑直竖,身随啸声平飞,连剑带人化作一道精练,贯胸直射过去。

  束传令为了要对付至清、至中二位大师和蓝煞君、鹿翻天等四大高手,早已发出一圈又一圈的如轮剑光,企图把敌人一一圈入,左手也同时施为,时而“天龙爪”,时而“翻天印”,一记又一记的击出,这时只听他洪笑道:“二位也忍不住了吗,哈哈,束某又何在乎多加两个人?”

  冯小珍哼道:“还有我们呢。”一面朝荆月姑道:“师姐,我们也快上呀。”身形一晃,施展“紫府迷踪”身法,一下从刀光剑影中钻了进去。荆月姑怕她有失,也只好施展迷踪身法,跟了上去。

  两位姑娘使出来的可是紫云夫人当年使群邪闻名丧胆的“紫云剑法”,两人这一展开剑法,朵朵云彩,贴地低飞,支霞变幻.倏忽西东,束传令长剑划出的重重剑光,遇上朵朵流云,就会不攻自破。他如逆水游鱼般足可在至清大师等六人身边游走,没人可以拦阻的“灵飞身法”,遇两位姑娘的“紫府迷踪”,却是技差一着,每每反为两位姑娘所乘。

  只是荆月姑、冯小珍两人功力尚浅只知依样葫芦,并不知道自己两人使出来的剑法、身法,正是对方的克星。这一点,束传令刚才和两位姑娘交手之际,就已经发现了,现在对方至清、至中、鹿翻天、蓝煞君,又加上东海龙王,落花岛主,无一不是武林中的特级高手,本来凭自己的身法,剑法也足可应付,但加入这两个小丫头,事情就有了麻烦。

  因为她们使的剑法、身法,正是自己剑法的克制,也就是露出空门和破绽之处,自己剑法、身法,岂能让他们克制。束传令一念及此,凶心突发,口里发出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翻,一记“翻天印”,朝两位姑娘急印过去。

  要知荆月姑、冯小珍进入战圈之际,早已展开“紫府迷踪”身法,而束传令精擅的“灵飞身法”,纵然快速,又如何能和“紫府迷踪”相比?左手“翻天印”堪堪遁出,眼前人影已杳,两位姑娘早已闪了出去。不,人影是有一条,那却是鹿长庚的人影,他骤见束传令向两位小姑娘使出“翻天印”,心头一急,立即抢了上来,右掌一招,“翻天掌”迎着“翻天印”直击过来。

  这一下两人出手,都快得何殊电闪,但听蓬然一声大震,两人各自被震得脚下浮动,一下后退两步。就在此时,束传令陡听身后有人发出“咭”的一声轻笑,两朵剑云同时朝身后袭来,心头不禁一惊,急忙侧身闪出,但已经迟了,骤觉右腰一阵刺痛,不知被那一个丫头剑尖剌中,心头方自一凛,左肩又被玉清大师一记“无疑指”击中,同时蓝公忌一记“蓝煞掌”又迎面拍来,刀光剑影也夹离攻到。

  束传令无暇多想,右手连挥,长剑护身,急速两个飞旋,脱身而出,还来不及点足纵起,迎面站着两人一下拦住了去路。这两人正是守山四老中的霸剑祁浩和开天刀陆南屏,霸剑祁浩大笑道:“哈哈,你想走吗?”

  开天刀陆南屏接口道:“此路不通。”两人同时出手,阔剑如练,笔直刺出,刀光如涌,拦腰横劈。这两人剑称霸剑,刀号开天,自然有他们的特长,这一联手,果然气势磅礴,不可轻撄其锋。

  束传令若在平时,也未必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但此刻时间宝贵,稍一停滞,后面八人会相继而来,他无暇恋战,身形一闪,堪堪向左闪出,迎面又有两个人拦住了去路。这两人束传令也认识,那是守山四老中的另外两个,虬髯客尉迟律,和竹杖翁竺天佑。

  原来守山四老是和蓝煞君、鹿长庚同时奉金母之命,赶来支援东海龙王,只是蓝煞君、鹿翻天下场,守山四老就没有下场,他们负责拦截束传令,不让他乘机走脱。只听竺天佑道:“快截住他。”

  尉迟律洪声道:“他走不了的。”话声入耳,虬髯客十三节长鞭,和竹杖翁一支青竹杖,同时涌起,如推波逐澜般涌来。

  束传令怒极,口中大喝一声:“凭你们四个,还拦不住束某。”这话,当然可以由他说的,但守山四老,又岂是如此好对付的?要知守山四老,原是金母化了不少时间和心力,才敦聘来的,有四老替她守山,放眼武林,可以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闯得上崆峒天池的了。

  束传令喝声方出,守山四老已经合围,把他困在中间。不,这虽是一瞬之间的事,但鹿长庚、蓝公忌、至清、至中二位大师、东海龙王、落花岛主和荆月姑、冯小珍八人早已相继围了上去。

  离战圈不远,南首是少林寺律院手持禅杖,腰佩戒刀的十六名弟子,也奉有主持大师之命,束传令如果脱出战圈,务必把他截住,因此这十六名弟子,早就布成阵势,一直是严密戒备之中。另外,则是战圈的西首,还有几位姑娘家,那是宇文兰、许兰芬、全依云、沈嫣红、祝纤纤和辛七姑。祝纤纤和辛七姑因束传令是师传通天教主所乔装,自然不好出手。其余几位姑娘则因谷伯父再三叮嘱,不可妄动,也就不敢出手了。

  祝纤纤先前看到束传令把至清、至中二位大师圈入剑光之中,已经暗暗感到奇怪,这时眼看束传令剑光圈动,又把六大高手圈入在重重剑光之中,不禁轻咦一声,悄声道:“七妹,束传令的剑法,好像不纯是通天剑法?”

  辛七姑也悄声说道:“小妹早想说了,他在通天剑法中,好像羼入许多奇怪招式。”

  祝纤纤声音压得更低,附着辛七姑耳朵说道:“我怀疑他……会不会是师父?”

  辛七姑睁大双目道:“那会是什么人呢?”

  “我也说不上来。”祝纤纤道:“总之,我感觉上他不大像……尤其他使出来的翻天印,比起师父来,在功力上就差了许多……”

  全依云也在此时悄悄的附着沉嫣红耳朵说道:“束传令好像想逃走了呢。”

  沈嫣红道:“有这许多人围着他,他能逃得走吗?”

  全依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咯。”

  沈嫣红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全依云道:“谷伯父不让我们出手,是怕我们出去,不但吃了大亏,还妨疑到别人手脚……”

  沈嫣红点着头道:“是啊。”

  全依云续道:“但现在束传令想要逃走,我们就可以出手了。”

  沈嫣红道:“但谷伯伯……”

  全依云嫣然一笑道:“他想逃走,自会有人拦截,我说的出手,就是等他冲出战圈,或是凌空飞起的时候,我们就给他几针,不就可以把他制住了吧?”

  沈嫣红听得喜道:“姐姐说得对,我们赏他几针,就可以早些把他拿下了。”

  束传令如果不是通天教主,这话谁也不会相信,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不,他的高明的乃是剑法,这一瞬工夫,剑光大开大阖,连圈带围,又把守山四老圈入在一片网罟般重重包围的剑光之中。只听开天刀陆南屏大笑道:“哈哈,原来你果然是魔崽子。”

  束传令喝道:“你说什么?”

  陆南屏道:“难道你使的不是“天罗剑法”?”这话听得鹿长庚、东海龙王、至清大师等莫不矍然动容,不是开天刀陆南屏说明,自己等人也早就该想到了,只有魔教“天罗剑法”,剑势扩展,似幕似帐,似网似罟,不论敌人多少,都可以把你圈入在剑光之中。这么看来,通天教果然和昔年的魔教有关了。

  丁易忽然以“传音入密”对谷清辉道:“谷伯父,小侄去会束传令。”

  谷清辉听得一怔,心想:眼前有这许多武林中久负盛名的特级高手,围着束传令,何用你去?但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来,只是迟疑的道:“你……”

  丁易耸耸肩,笑道:“没关系,他是否魔教中人,小侄去试试就知道了。”随着话声,身形一矮就从战圈疾趋而入。

  谷清辉阻拦不及,只得由他,寻思丁易出身奇胲门,也许真能克制“天罗剑法”,亦未可知。这时战圈中守山四老鞭影杖风,剑光刀芒,如云起霞蔚,形成一座小山,束传令一圈又一圈的剑光,虽把四人圈住,却也奈何不得他们,心头又急又怒,口中暴喝一声,左手使出“翻天印”,猛向霸剑祁浩拍去。

  就在掌势出手之际。瞥见右首似有人影纵地上钻出,急忙回目看去,人影又一闪而没,几疑眼花;但以自己的功力,又岂会眼花。他的右手大开大阖,正在运剑如飞之际,忽听右大袖之中“嗤”的一声轻响,登时冒出一串火花。

  这下真教束传令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功运左袖,猛朝右手衣袖指去。以他的修为,这一拂真气陡发,果然一下就把右袖火苗扑灭,那知右袖火势才熄,左袖却又烘的一声,燃烧起来。这时丁易早已悄悄回到谷清辉身边。

  谷清辉含笑道:“丁老弟,这是你的杰作了。”

  丁易耸耸肩低笑道:“这是开天刀提醒了小侄,魔教中人时常玩弄一些魔火幻术,欺骗愚妇,小侄才想到身边有师父给我的“芥子火种”,如果弹入他的衣袖之中,他就使展不开剑法了。”

  谷清辉道:“你也太冒险了。”

  丁易道:“还好,他身法没小侄的快。”

  守山四老骤观束传令双袖无端起火,虬髯客尉迟律洪笑道:“火烤魔崽子,这倒不错。”软鞭骤然一紧,左右环飞,急攻过去。竹杖翁、霸剑、开天刀也跟着发动,三件兵刃,发挥威力,同时左右前后夹击而至。

  束传令双袖着火,扑之不灭,陡然发出一声龙吟般大笑,紧接又是一声裂帛大响,一件长袍,经他内力一震,化作无数碎片,朝四外迸裂,尤其他着火的双袖这一迸裂,就有许多碎片带着火苗往四周飞射,束传令一道人影,却在衣衫迸裂之际,快得如同闪电一般,朝上冲起。

  这真电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他冲天飞起的同时,另有两道人影和他先后冲霄直上,那是翻天掌鹿长庚、蓝煞君蓝公忌。大家本来没看清这两人谁,一是半空中响起蓝煞君的喝声:“小子,下去。”同时也响起鹿翻天的声音:“你逃不走的。”当然,两人也同时使出了“蓝煞掌”和“翻天掌”。

  束传令听到两人声音,自然也想到自己若是硬接两人掌,未必能胜,口中一声断喝,半空中陡然爆发出一道像陀螺般飞旋的剑光,但听锵锵两声金铁狂鸣,剑光倏然隐去,三道人影成品字形从二丈高处往下直落。

  “妹子,快。”全依云低声叫道,她手已经准备了好久的三支“度厄金针”随着许声,飞射出去。沈嫣红斜抱铁琵琶,也蓄势已久,此时玉指发动,铮铮有声,一蓬飞针朝束传令激射过去。

  束传令一身修为,何等精湛,泻落之际耳中听到铮铮弦鸣,陡见一蓬飞针朝自己射来,口中冷嘿一声,左手朝左拂出,就在他左手拂出之际,陡觉右膝盖被针剌了一下,那是全依云打出的三支“度厄金钟”有一支没入他的膝盖。

  沈嫣红纵铁琵琶中激射出去的一蓬飞针经束传令左手一拂,悉数被他的内力兜起,原璧奉还,朝着姑娘立身之处激射过来。来势之速,宛如电闪风飘,比射出去的几乎还快一倍有余。谷清辉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喝道:“沈姑娘你们小心。”

  其实束传令身在空中,左手拂出,祝纤纤、辛七娘、宇文兰三位姑娘全看到了,见全依云、沈嫣红有难,三支长剑几乎同时出鞘,在几人身前划起一片剑光。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一蓬飞针被反震回来,给剑光挡住,登时响起一细碎的叮叮之声,宛如急雨飘洒,但劲力之强,直震三位姑娘玉腕发麻,三个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宇文兰轻吁了声道:“好强的力道。”

  祝纤纤、辛七姑只是互看了一眼,没有作声。这一眼,两人心中已经有数,这个扮作束传令的人,绝不是师傅,她们记得有一次师傅要几个师姐妹舞动剑法,他只随手摘了一把草划,朝大家撒来,就把几个师姐妹都震得翻跌出去。

  这一记飞针反震回来的力道,只不过上次三分之一,自然不会是师傅了;但武林大会前夕,师傅就亲自赶来,还邀集同门师兄弟,指示机宜,难道也不是师傅?这人究竟会是谁呢?他胆敢假冒师傅,还是师傅授意的呢?

  束传令脚尖还没着地,长剑已经横扫出去,强烈剑光把鹿翻天、蓝煞君两人逼退了一步,正待察看中针右膝,只听开天刀陆南屏大笑道:“小子,你还是放下剑来,束手就缚的好。”

  守山四老四件兵刃已从四面攻到,鞭啸、杖嘶、刀光、剑影,一下朝中间合围,这一声真有天崩地裂之势。束传令落地上,才发现右膝剧痛,连站立都用不上力,得左足独立,挥剑迎战。这一来,身法就无法施展,比方才使展剑法之际,连带展开身法,人影飘忽若隐若现,无形之中就减弱了几分。

  鹿长庚沈笑道:“蓝老哥,咱们闲着没事儿,不如给他几掌玩玩。”抬手一掌朝束传令拍去。他使出来的当然是“翻天掌”了。蓝公忌口中“唔”了一声,身形一弓,一双色如绽青的手掌对准束传令后心印去。

  落花岛主也长笑一声道:“不错,大家这样围着,徒耗时间,不如一齐出手,把他除去算了。”口中说着,振腕骈指,凌空点去。他精擅“落星指”,乃是异派功夫,意思是说一指出手,可以把天上星星都击落下来,可以想见它威力之强了。

  东海龙王也紧接着洪喝一声:“姓束的,你也接老夫一掌。”一记“怒龙探爪”五指勾屈,掌根吐力,朝前击去。

  束传令如果右膝不伤,根本不在乎守山四老联手合击,也不在乎你鹿翻天、蓝煞君、落花岛主和东海龙王四人的掌指袭击,因为他施展的“灵飞身法”在任何兵刃指掌交击之下?可以从容进退,无人伤得了他。但这回他右膝中了“度厄金针”,无法站立,只仗左足支持,身法自然无法像方才那样灵活,一柄长剑开阖飞舞,也仅能和守山四老四件兵刃打成平手。

  但鹿长庚的“翻天掌”,蓝公忌的“蓝煞掌”,落花岛主的“落星指”和东海龙王的“怒龙掌”,都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神功,平常只要遇上其中之一,已是惊世骇俗,无人能与抗衡,如今却是四种奇功,几乎同时出手,攻向同一目标。

  束传令既然是无法施展身法,就不能不全力以赴,硬接每人一招。他右手长剑要和守山四件兵刃硬拚硬接,左手还要和四人劈击过来的指掌硬接,他就是有兼人功力,也承受不了,何况他只有左足站立,右是一点也用不上力气。这一阵锵锵剑鸣,和砰砰掌声中,他被震得接连后退,几乎站立不住,栽倒下去。

  至清大师和至中大师正好站在他右侧,至清大师身为少林戒律院主持,不好偷袭,至中大师眼看机不可失,左手捏诀,一记“牟尼印”朝他的后心击去。东海龙王看得大喜,洪喝一声:“姓束的,你还能接得下几招?”

  他高大身躯,腰背微弓,须发战张,双手指勾屈作势,有如龙爪,随着喝声右手疾快推出,左掌紧跟着推出,左掌甫出,右掌又相继推出,连续击出三掌。这是东海龙王平生绝技“龙门三击”,一记比一记强猛,掌力浪如涛,重叠击出。

  束传令单足尚未立稳,陡觉身后有一股强大力道涌来,急忙侧身,右足强忍疼痛,要待向右闪出,但右膝盖已被“度厄金针”穿透,用不上丝毫力气,右是一厥,突然向右倾跌下去,这时东海龙王的“龙门三击”,正好掌力如涛,涌到身前。

  束传令怒吼一声,右手“翻天印”全力击出,一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砰然一声,斜跌下去。这一跌,恰好就被他避开了鹿长庚第二记的“翻天掌”,但守山四老的四件兵刃,已雷电交击,迅疾落下。

  束传令也够迅疾,身形一缩,居然从鞭、杖、刀、剑的空隙中滚了出去,长剑点地。再次一跃而起。全依云方才三支“度厄金针”出手之后,手中又取了三支,早就等待着时机,此时一言不发,抬手朝他脚弯打去。

  束传令堪堪跃起,以剑点地,左弯又是一阵剌痛,几乎屈膝跪下,心头怒极,猛吸一口气,全身藉着剑尖拄地,倏地一个轻旋,转过身来,睁目朝全依云喝道:“度厄金针是你……”底下“打出来的”四个字还没出口,身形陡地弹起,长剑如虹,已朝全依云当头劈落。

  这一剑是他怒极而发,立誓要把全依云劈成两半,剑势之盛,真如黄河天来,不可抗拒的。全依云无法可躲闪,只好横剑朝上架去。沈嫣红看出情形不好,也急忙把铁琵琶朝上迎去。这一瞬间,宇文兰、许兰芬、荆月姑、冯小珍同时发剑上迎。

  祝纤纤、辛七姑已经发现此人不是师傅,减少了心头顾忌,眼看束传令这一剑非同小可,提担心大家对挡不住,两人不约而同迅即拔剑,迎了上去。谷清辉、丁易就站在她们随近,此时拔剑已经来不及了,谷清辉大喝一声,右手抬处,一记“大般若掌”凌空朝束传令飞扑过来的人影击去,丁易也扬起了手,打出一颗流星弹,直奔对方胸口。

  八位姑娘发剑纵有先后,也不过一线之分,但听震天般一声锵然大响,紧接着响起八位姑娘惊莺燕语般惊“啊”,纷纷后退,七柄长剑,有三柄被震断,四柄被震飞,铁琵琶当然也震飞了。凌空扑来的束传令也被谷清辉这记“大般若掌”震得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斗。

  但丁易打出的一颗流星弹,出手较迟,故而在束传令被震出去,它也跟着射去,束传令,第一个跟斗之际,流星弹才“啪”的一声打中他背脊,不料这流星弹竟十分松脆,打中背脊就一下碎裂,里面爆出一蓬银丝,一闪而没,悉数钻入束传令衣衫之中。

  丁易拍手笑道:“好了,好了。”就在他笑声中束传令已经一个栽葱,砰然跌坠地上。原来他这颗流星弹中,装了二十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涂有麻药,可使人昏迷过去。

  谷清辉闪身过去,八位姑娘都已站定下来,这就急急问道:“你们没事吧?”

  全依云丢去手中断剑,举手掠掠发丝,说道:“谷伯伯,谢谢你,还好,没有什么?”束传令已被制住,动手的人也全已停下手来。丁易一跃而出,手起指落,一连点了他五处大穴。

  至清大师变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束传令已被制伏,诸位老檀樾功莫大焉。”

  鹿长庚嘿然道:“这小子劳动了这许多人,才被制住,也够面上贴金了。”

  谷清辉突然心中一动,忙道:“丁老弟你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丁易笑道:“小侄在察看他是易了容?还是戴了面具?”说话声中,已伸出手去,在束传令耳后轻轻一按一搓,就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一面说道:“这人年纪还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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