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易大笑道:“大师兄,可以了吧?”迅速从怀中取出两颗归心丹,分别给两人服下,就回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我去把高升、孙发唤进来。”谷飞云随即双手连扬,解开两人被制住的穴道。
项中豪、项中英服下归心丹,似已忘掉刚才穴道被制之事,坐在圆上,神色显得十分恭敬。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丁易已经领着高升、孙发两人走入。高升、孙发一眼看到谷飞云,立即趋上几步,躬下身去,同声说道:“属下高升、孙发拜见总提调。”
谷飞云一摆手道:“二位免礼。”
丁易取出两颗归心丹,说道:“明天大会上,可能有人在四周布毒,你们两人负责指挥本教刀、剑武土,丝毫疏忽不得,这是两颗专解各种奇毒的药丸,服下一丸,三日之内,百毒不侵,你们拿去吞下了。”说完,把药丸分给了两人。
高升、孙发接过药丸,不敢不吞,但心中难免疑惧,互看一眼,就把药丸压在舌下,并未吞服。丁易看在眼里,沉哼一声道:“高升、孙发,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座已经告诉你们,这是解毒经丸,你们居然不信任本教,把药丸含在口中,难道怀疑本座给你们的是毒药不成,本教真要杀你们,也易如反掌,何用给你们毒药?”
高升、孙发听得心头一震,急忙把药丸咽了下去,连连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早已吞下去了。”
谷飞云颔首道:“你们两人,乃是本教心腹,岂会对你们下毒?”二人唯唯应“是”。
谷飞云朝项中豪、项中英二人说道:“项兄、九师弟,时间不早,你们回去休息吧。”项中豪、项中英答应一声,站起身,率同高升、孙发,退了出去。
丁易笑道:“大功告成。”
谷飞云道:“高升、孙发二人,武功虽然平平,但他们在江湖上混久了,懂得也不少,方才他们把药丸含在口中,可见已经起了戒心。”
丁易笑道:“大师兄放一百二十个心,方才他们已经吞服下去,就算心有疑惧,现在也不会有了,不然,还能叫归心丹吗?”接着朝里首呶呶嘴,压低声音说道:“现在该去解开他穴道了,不过大师兄最好先给他取个名字,就留在身边,当你传令好了。”
谷飞云点点头,两人一同走入里首一间,谷飞云先从他身上取出一柄铁骨摺扇,再搜他怀中,并无他物,就随手替他解开穴道。”束无忌服下的是迷失散,神智被药物迷失,眨着眼睛,似有茫然之色。谷飞云心中暗暗叹息,迷失散果然厉害。
丁易已经在旁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见了总提调,还不行礼?”
束无忌茫然道:“我叫什么名字?”
丁易回头朝谷飞云笑了笑,才道:“你叫束传令,是总提调的传令。”
束无忌又道:“我是束传令,是总提调的传令。”
丁易一指谷飞云道:“他就是总提调,你只听他一人的命令。”
丁易朝谷飞云道:“好了,兄弟该走了,咱们明天再见,那时兄弟就是陈康和了。”说完,往外就走。
四月初一,晴,今天是标准的清和天气,不冷也不热。今天是“天下武林联谊大会”的首日,大会预定为五天,从四月初一到初五日止。既是“天下武林联谊大会”,天下的武林中人自然会闻风赶来。通天教把天下武林分为东西南北四路,一路也就是一个区域,每个区域,包括了少则几个,多则十数至几十个门派,可说天下英雄尽入我教中。
闻风赶来的武林中人,只是些不成气候的人物而已;但不成气候的人物毕竟比成名人物要多得多,这时候还只是清晨的辰初,晨曦刚刚露脸,淮渎庙前一片广场的四周以及较远的山坡但他们只限于四周而已,因为广场四周,包括淮渎庙正门这一圈,都用木椿和红色麻绳圈了起来,不是四路总令和通天教的人,谁都不准擅入。
武林中人有一个好处,大家都很守法,虽然在这个木椿里面,隔上一二十步,只有一个青衣劲装汉子站在那里,但没有一个敢擅入一步的。武林中人都这样守法吗?那是因为主办这场“天下武林联谊大会”的是通天教。他说不准外人擅入一步,你敢擅入一步吗?天底下好奇瞧热闹的人多得是,但会丢性命的事儿,可没人敢试。
广场上,搭盖了一座两丈多高,广大宽敞的庐棚,足可容得下一两千个坐位。正面高悬一方横幅红布,缀着:“天下武林联谊大会”几个擘窠大的金字。上首放一张横案,案后左右两边,各放了两张锦披椅子。横案前面,左右两边也各有两排椅子,分为紫红、大红、黄布三种席位,每排前面,只放一把太师椅是总令主的坐位,后面是紫红席,有一二十把椅子,是这一路的各派掌门人的坐位。
大红席有三四十把椅子,是随同各派掌门而来的长老名宿的坐位。再后是黄布席,每排都有一百来把椅子,则是各门各派门人弟子的坐位。在这两排椅子的下首,各有一排大红席,每排放着五把椅子,往后共为十排,一边有五十席,左右共有一百席,是给四路总令以外的来宾坐的。
现在已是辰牌时光,最先进场的副总提调张少轩、秦剑秋,和总接待祝纤纤,另外则是三十名身穿青色长衫,胸别书有“迎宾”二字红绸条的青年汉子,和三十名身穿青色衣裙,胸别“接待”二字红绸条的少女。
三十名青衣汉子由秦剑秋指挥,他们职司是给来宾领路的,因此分别站到了会场四周,其实也隐含监视每个来宾动静之意。三十名青衣少女则站到了几排椅子的后面,她们是专司来宾茶水的。这些人进场之后,就各自散开,自然是早经排练过的,丝毫不见忙乱。
接着就看到有两名职司“迎宾”的青衣汉子领着一群人进入会场。这一群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个,有道有俗,有男有女,有老的,也有年轻的,经迎宾把他们分别领到左右两边的大红席落坐。
江湖上人能够在今天的“天下武林联谊大会”上,有资格坐到“来宾席”的,自然都是大有来历的人,其中像天机子、羊角道人和毒手郎中秦大山等人,都坐在前面一排的椅子上,可见这些来宾的身份和他们都差不多的了。
总接待祝纤纤今天依然穿着一身男装,天青长衫,薄底粉靴,手中执一柄朱漆洒金扇骨的摺扇,当真玉面朱唇,风度翩翩。她走向大红席上,跟天机子、羊角道人等人打了个招呼。接着四路总令的人马,也相继入场了。
走在首先的一路,是东路总令主东海龙王敖九洲,苍髯红脸,身躯伟峰,手持一支漆成古铜色的龙头杖,虎步龙行,顾盼之间,果然有一股慑人的威仪。陪同东路总令紧随东海龙王身边的,则是通天教主座下六弟子白素素,她也是东海龙王的干女儿。
稍后是一个中年道人,面貌白皙,黑须飘胸,肩负长剑,手持玉拂,飘然有出尘之概,他是东海落花岛主祁中奇。然后是泰山派掌门人石大山,五十出头的老者。最后则是东海龙王二十六名随从,一色青布劲装的健儿,和泰山派八名弟子。他们的位子是在左上首。祝纤纤慌忙迎了上去,把他们接到左上首。
东海龙王目光四顾,一手捋着苍须,洪笑一声道:“今日这场盛会令师一定也会来的了?”
祝纤纤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谦恭的笑了笑道:“总令主是四路总令的龙头,家师自然要来奉陪的了。”
这时南路总令的人马也相继进场了,祝纤纤躬躬身道:“敖老请坐,晚辈暂时要失陪了。”
东海龙王大马金刀的太师椅上落坐,一面颔首道:“姑娘只管请便。”
南路总令主是衡山派掌门人南云子,年约七旬,花白头发绾着道髻,手持一柄马尾拂,看去颇有道气。陪同南路总令来的是通天教主门下十弟子姬红棉,也是一身男装。接着是身穿火红道袍的离火门掌门人罗尚祖,和身穿蓝布大褂的排教教主冉勿赞,年约六十出头,看去像个土老儿。最后是南云子两个师弟景云、浮云道人和十六名弟子。排教八名弟子。他们的坐位是在左首,东路总令主的下首。
祝纤纤早已迎着,把一行人让到座位上落坐。接着进场的是北路总令的人马。因为东、南、北三路总令都住在桐柏宫,一起来的,所以紧随东、南两路总令之后,就是北路总令了。北路总令主是长白派掌门人傅一飞,是个五十出头的矮胖老人,秃顶红脸,看去极为随和。陪同进来的是通天教主门下的六弟子白素素,她当然也穿了一身男装。
稍后是山西快刀门主古福星、析城山主神拳裴通。后面是长白派八名弟子、快刀门二十四名弟子和神拳裴通的两个门人。祝纤纤把他们迎到右首下首的座位落坐。西路总令就住在淮渎庙,所以让路程较远的东、南、北三路先入场,现在西路总令的人马也进场。
西路总令主的气势果然与众不同,走在最前面的是由四名青衣小丫环前导,然后是总令主金母,由辛七姑陪同,稍后则是她门下四大弟子陆碧梧(席素仪)、席素仪(陆碧梧,已被金母点闭“脑户穴”)、丁令仪、闻玉音。
然后是终南派掌门人平半山、华山派掌门人元真子、紫柏宫齐漱云、岐山姬存仁、白石山刘寄禅、鹿长庚、蓝公忌、守山四老虬髯客尉迟律、竹杖翁竺天佑、霸剑祁浩、开山刀陆南屏、许铁棠、季子良、冯熙、清真子、长真子、荆溪生、姬存义。
最后由嬷嬷率领青雯、青霜、青风、青雨和扮成金母侍女的荆月姑、冯小珍、全依云、沈嫣红、祝中坚、祝秀珊和各派门人弟子七十二人。总管陈康和(丁易)、副总管徐永锡(谷清辉)、管事曹复初。一行人鱼贯入场,阵容极为壮盛。
总接待祝纤纤早就迎了上去,把金母等人领到右首上首的席位落坐。她从早晨到现在,心里一直惦着一个人,这时更是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朝西路总令这支人马的每一个人仔细打量着,但她很是失望,这些人中,竟然没找到她要找的人,心中不禁更加焦灼起来,他绝不会不来的,那么他到那里去了呢?今天这个大会,非同小可,自己和他见了面,才能暗中告诉他,这真是急死人。
大家刚坐定下来,就有青衣少女纷纷端上茶水。这时也响起了一阵悠扬细乐,乐声中,通天教门下男弟子小孟尝张少轩、秦剑秋,女弟子祝纤纤、白素素、辛七姑、云芸娘、姬红棉等人立即一起迎了上去。西路总令总管陈康和(丁易)和副总管徐永锡(谷清辉)站在后排,谷清辉低声道:“好像通天教主到了。”
丁易悄声道:“老伯知不知道通天教主究竟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谷清辉道:“武林中只怕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唉,他把天下武林各大门派驱之若羊,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即此一点,就可看出他的厉害的了。”
两人说话之际,只见从南首出现了一簇人,缓步进入会场。最前面的是大会总提调小诸葛束无忌,他玉面朱唇,蓝衫银剑,看去当真潇洒已极。丁易口中轻咦一声,悄声道:“他不是束无忌。”
谷清辉道:“他也不是小儿。”
“当然不是谷兄,谷兄统率了他们一批杀手,还没出场呢。”丁易压低声音,续道:“这人可能就是通天教主扮的了。”
小诸葛束无忌虽然走在最前面,但他神色恭敬,行走之际,还半侧着身子而行,显然是陪同极有声望的大会“贵宾”来的了。在他身后,缓步走来的是一个白发披肩,白髯垂胸的老者。
这人身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黄衫,赤足麻鞋,生得脸长如驴,白眉下垂,面色红润,双目开阖之间金光熠熠。最令人瞩目的是他右手拄一支如意头的羊脂白玉杖,杖长六尺,粗如儿臂,通体晶莹,隐泛宝光!此老不用说是大会总护法玉杖彭祖恽南天了。
稍后,则是四名手捧金剑的黄衣小丫环前导,然后是身穿黄色锦绣道袍,手持白玉拂尘的西崆峒金鸾圣母,大会的副总护法。她身后以乘凤为首的十名女弟子,包括宇文兰、许兰芬在内,一律身穿胸绣金鸾的黄色衣裙,腰佩长剑,显得十分刚健婀娜。这一行人,总护法玉杖彭祖恽只有一个人,副总护法金鸾圣母却摆足了派头,也显示了她的实力。
一簇人堪堪进场,张少轩、秦剑秋等人早已恭立一旁,一齐躬下身去,由张少轩恭声道:“通天教门下弟子张少轩等恭迓总护法、副总护法莅临大会。”
玉杖彭祖微笑颔首,束无忌已领着玉杖彭祖、金鸾圣母走上长案,请二人在左首两张锦披椅上落坐。金鸾圣母四名侍女则站到她椅子后面,乘凤等十名弟子则一字排开,站到上首左侧。束无忌居然也在四把锦披椅子的右首一把坐了下来。张少轩、秦剑秋、祝纤纤等人也在上首右侧一字排开,站停下来。
谷清辉悄声道:“看这情形,通天教主自己不准备在大会出面了。”
丁易道:“他扮成了束无忌,自然不会在大会露面了。”
谷清辉道:“这可能又是什么阴谋也说不定。”
丁易道:“他自己扮作束无忌,那么束无忌也不会在大会出现了。”
谷清辉颔首道:“束无忌率领的是他最精锐的杀手,不到某一时间,大概不会出场的了。”
大会司仪就在此时大声说道:“天下武林同道联谊大会,大会开始,鸣炮、奏乐。”喊声堪堪出口,南首入口处已经燃起一串炮仗,响起一阵劈劈拍拍的鞭炮声音,同时也奏起了弦管悠扬的乐声,大会就在炮声和乐声中揭开序幕。
等乐声停止,司仪又高声说道:“请总提调报告大会筹备经过。”
束无忌站起身,朝四周抱拳作揖,朗声道:“诸位莅会贵宾、武林道长,在下在向大家报告筹备经过之前,先给大家引见……”接着左手一抬,说道:“第—位是大会总护法,昔年人称玉杖彭祖的恽仙翁。”玉杖彭祖依言起立,大家立即报以热烈掌声。玉杖彭祖朝大家含笑点头致意,然后坐下。
束无忌又道:“第二位是大会副总护法,西崆峒金鸾圣母……”金鸾圣母也在大家的掌声中起立,颔首致意。接着束无忌又依次引见了东路总令主东海龙王敖九洲、南路总令主衡山派掌门人南云子、西路总令主崆峒金母、北路总令主长白派掌门人傅一飞。四位总令主也一一站起,四周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
束无忌等掌声一停,才轻咳一声,提高声音说道:“各位道长,天下武林联谊大会,有这许多武林门派,这许多道长前来参加,这是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盛会,武林大会要加上联谊这两个宇,就是旨在使天下武林各门各派藉这一机会联络友谊,本来东西南北各处一方的人,能够共聚一堂,握手言欢……”他说到这里,口气微顿,大家都纷纷鼓起掌来。
束无忌续道:“本来,这只是一个理想,家师古通玄,昔年手创通天教,至今已有四十年之久,早已勘破名利,不问尘事,惟因天下武林,有如江海波涛,此没彼兴,争端迭起,血腥仇杀,无日无之,觑其原因,出在各门各派,各存门户之见,只知一派的荣辱,罔顾公理,这也是平日没有门派与门派之间的联系和友谊所致……”大家又为他鼓掌起来。
束无忌连连点头,朝四周鼓舞的人致谢,然后续道:“家师有鉴于此,才发起这次的天下武林联谊大会,承蒙四方同道,各大门派一致认可,不远千里,莅临参加,才能使得今天这一大会,成为天下武林的大团结,实在非常难能可贵……”大家又为他鼓起掌来。
束无忌微微一笑,又道:“本来这次大会是由家师所发起,家师理应出席才是,但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久已不问世事,如果出席大会,也许有人会怀疑家师别有企图,才命在下代表他老人家向与会的各位道长谨致谨忱,并祝大会成功……”大家没等他说完,又响起一片掌声。
“谢谢,谢谢。”束无忌拱着手连声道谢。接着又提高声音说道:“今天这一大会,也是各门各派的联谊大会,而且莅临大会的各派掌门人不下数十位之多,应该共同推举一位道长来担任主持大会,以利大会进行,现在就请各门各派的道长推举一位主持大会的人,请到上面来主持大会。”
丁易悄声道:“他明明就是通天教主,却故意隐身幕后,说他师父没有来呢。”
谷清辉道:“这就是阴谋了,此人这一手使得十分高明,大概会场上除了咱们,谁都不知道哩。”
丁易道:“他连大会主持人都要大家推举,到底葫芦里买什么药呢?”
谷清辉微笑道:“这是欲擒故纵,虽然目前还不知他的用意何在,但也快揭晓了。”
正说之间,有人高声叫道:“咱们推举东海龙王敖九洲敖大侠。”立即有人附和着道:“好,就是敖大侠。”
束无忌站在上首,听到有人推举东海龙王敖九洲,没有推举第二个人,这就朗声道:“刚才有人推举敖九洲敖道长为大会主持人,不知大家意见如何?”场中立即有人鼓起掌来。
谷清辉悄声道:“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了。”
束无忌脸含微笑,朝东海龙王拱拱手道:“敖道长,这是大家的意思,道长请上来吧。”他左首本来就空着一张椅子,大家一直在猜测着,中间右首这把椅子究竟是什么人的?如今已经得到答案了。
东海龙王敖九洲站起身来,呵呵一笑道:“既是大家这般抬举,兄弟也不好推辞了。”
手拄龙头杖,虎步龙行走上横案,朝玉杖彭祖、金鸾圣母二人拱拱手道:“总护法、副总护法请了。”玉杖彭祖、金鸾圣母二人也还了一礼。
东海龙王朝束无忌拱手道:“总提调要老夫如何做法?”
束无忌看他举止好像并未被迷失散迷失神志,听到他这句话,才稍稍放心。敖九洲数十年来,自大惯了,但他心志毕竟还是被迷失了、不然就不会问出这句话来了。一面连忙抱了抱拳道:“道长主持大会,就是会场上大家有什么意见,由道长征询多数人的意见,然后加以裁决,在下就在道长身边,自会随时协助道长的。”说完就回身坐了下来。
他对东海龙王自然很放心,服过迷失散的人,没有独门解药,是无法解去的。迷失心志的人,失去独力思考能力,无法决定任何事情,需有人在旁指点,所以束无忌要坐在右侧,随时协助了。东海龙王洪笑一声,点着头连说了,两个“好”字,然后抬目四顾,问道:“诸位道兄可有什么高见吗?”
只见左首大红席上站起一个人来,大声道:“方才总提调说得很对,今天这一大会,是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大集合,来自东西南北各处一方的人,共聚一堂,这是十分难得的一件事。但如果大会结束,曲终人散,又各自东西南北,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岂不可惜?因此在下不揣愚鲁,有一个建议……”
这发言的人身材矮胖,声音尖细,正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只听东海龙王洪声道:“这位道兄且慢。”他虽是随口说来,但声音凝而不散,铿锵震耳,一下就把对方的话声盖了下去。
那人不觉一怔,望着东海龙王,面有不豫之色,冷然道:“敖大侠……”
东海龙王含笑道:“这位道兄对大会提出建议,自表欢迎,但道兄最好在提出建议之前,先向大家报一次尊姓大名,好让大家对道兄先有个认识。”
那人依然冷冷的道:“在下吕长素,忝掌大洪山。”说起吕长素,原是昔年大洪山九头狮子闻太师闻天寿手下一名管事,大家戏称他长输将。二十年前,闻太师过世之后,他勾搭了闻太师一名侍妾刘玉娇,乘机夺权,当上大洪山总管,不久又自任副当家,十年前又坐上了山主的宝座。
大洪山本是一处反清复明的秘密基地,但因老成凋谢,人事日非,到了吕长素手中,早已完全变质,成为一个江湖帮派而已。长输将吕长素虽然身为大洪山山主,白道中人一向不齿其人,很少和他交往,他虽和黑道有勾结,但表面上还是以白道自居,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东海龙王轻啊一声道:“原来是吕山主,老夫失敬了。”
吕长素尖笑道:“不敢,在下的建议是天下武林共聚一堂,这样的盛会难得,武林中已有二十多年没有选过盟主,江湖各门各派没有人领导,有如一盘散沙,何不趁这次大会,推举一位声望足以冠冕群伦的道长来担任盟主一职,俾使江湖武林,更可以团结合作,统一号令,岂不胜过光是武林同道的联谊,更有意义得多吗?”
他话声甫落,右首大红席上紧接着又站起一个人来,大声说道:“吕山主这一提议,用意甚善,江湖武林已有二十多年没有选盟主了,江湖上纠纷迭起,没有地方可以申诉是非由直,今天参与这一大会的,有东南西北各个门派,也代表了全天下的武林同道,比之三十年前选举武林盟主,只有九大门派关起门选的,更具代表性,所以兄弟举双手赞成吕山主的建议。”此人乃是有江北大侠之称的沈昌年,脸色阴沉灰白,说来不徐不疾,中气极足,随着话声,高举双手,在空中飞舞,大家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谷清辉低声说道:“这两人是通天教收卖的爪牙。”
丁易耸耸肩,低笑道:“岂只这两个人,左右两边大红席上,只怕都是和通天教沆瀣一气的人哩。”鼓掌的果然全是左右两边大红席上的人,还有就是通天教的门人了。
东海龙王目光回顾,洪声说道:“二位道兄说的不错,今日之会,确实到了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人,足可代表整个武林,江湖上已有三十年没有推举武林盟主了,推举武林盟主,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自然要整个武林中人的同意才行,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
他话声甫落,坐在左首大红席上的天机子站了起来,稽首道:“贫道方外之人,本来不想多说,但贫道也忝属武林中人,就要表示贫道的一己之见,江湖上已有三十年没有选武林盟主,纠纷迭起,无人仲裁,也是事实,因此贫道觉出吕山主说的极是,武林中门派之多,门人弟子良莠不齐,往往一件极小的事,会引起轩然大波,亟需有人主持公道,这就是武林中需要有一位盟主总理其事。
今天这一大会,集合了东西南北武林同道,是数十年来未有的盛会,一旦大会散会,又各自东西南北,集合一次既然不易,盛会不再,也正是推举盟主最好的机会,贫道不但个人完全赞成,他呼吁参加大会的所有道长,上体天心,推举一位公正无私,完全为武林谋求和平,融和各派的盟主出来,实是天下武林之幸。”他在江湖上声誉极隆,因此话声甫落,坐在左右两边大红席上的人立即纷纷鼓起掌来。
毒手郎中秦大山站起身大声道:“大家都在鼓掌,那就表示大家都赞成了,现在就请讨论如何推举盟主好了。”
丁易轻声道:“看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把通天教主捧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这次大会劳师动众,原来真正的目的在此。”
谷清辉微微摇头道:“这不过是他的目的之一,只怕还另有阴谋呢?”
丁易一怔道:“还另有阴谋,那是什么呢?”
谷清辉笑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吕长素站起身来道:“在下认为推举盟主人选,必须是德隆望重的有道之士,庶孚众望,经提名后,再由大家一致通过,才能正式当选。”
羊角道人跟着站起,高声道:“古教主创教四十年,宣化道义,武林同道莫不钦敬,贫道郑重推举古教主为盟主,应该是大家心目中最适当的人选了。”这回他的话还没说完,立时响起了如雷掌声。
这掌声起自左右两边的大红席,和上首通天教的门人,以及站立四周的数十名迎宾人员。东西南北四路总令中,也疏疏落落的有人鼓着,很明显,东、南、西三路并没有人鼓掌,鼓掌的是北路总令长白派和析城山主裴通和他几个门人。
束无忌坐在上首,一双炯炯目光就一直在注意着四路总令的人,在他想来,四路总令的人都是他囊中之物,如今居然只有廖廖几人鼓掌,其余的人都木然而坐,毫无举动,心头自是极怒,但继而一想,这些人都被迷失了神志,大概事前没有人和他们说明之故。
江北大侠沈昌年没待掌声平静下来,就站起身,高声说道:“好了,好了,大家既然一致赞成,获得通过,古教主当选武林盟主,就请总提调去恭请新任盟主莅临大会。”
束无忌正待站起,东海龙王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笑,笑声铿锵悠长,有如龙吟,他还没开口说话,突听耳边响起一缕细如蚊子的声响说道:“敖兄再忍耐一回,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此刻还不到时候,道兄务必敷衍一阵再说。”束无忌看东海龙王笑声有异,方自一愕,急忙回头看去。
东海龙王笑声一歇,朝大家拱拱手,洪声道:“大会已经选出盟主来了,兄弟这主持人任务已完成了,功成身退,应该鞠躬下台了。”说完、又连连朝四周拱手。
他果然不愧为东海龙王,江湖老手,应变极快,本来这声长笑之后,应该有一番义正词严之话了,但转瞬之间,口气完全变了,成为阿谀盟主,而且也不失他的身份。束无忌当然听得出来,他这声长笑,似是含有反对之意,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一块大石也总算放下来了,一面连忙站起身,摇着手道:“敖大侠且慢。”
接着又朝四周抱抱拳道:“家师一向不重名礼久已不问尘事,所以连今天这样的盛会,也没有前来参加,只命在下等几个师兄弟来替大会服务,如今蒙大会一致决议,推举家师出任艰钜,这是天下武林大家的意思,家师就是不愿过问尘事,也只有勉为其难的了。只是家师隐居通天崖,离这里少说也有一天路程,在下赶去敦请,也要明天才能赶到,在家师未到之前,大会进行,仍请由敖大侠主持。”大家又纷纷鼓掌。
东海龙王问道:“还有事吗?”
束无忌心中暗道:“自己还以为他持有反对意见,听他这句话显然心神还是被迷失了。”一面含笑道:“大会还在进行之中,大家也自然随时都会发言的了。”
东海龙王颔着首,目光一扫全场,问道:“各位道兄,还有什么宝贵的意见么?”
“有。”站起来的是北路总令主长白派掌门人傅一飞,他身材矮胖,秃顶红脸,但声音极为洪亮,只见他满脸笑容,朝四周抱拳打拱,然后说道:“此次大会,乃是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联谊大会,天下武林同道,自应一体参加,天下武林只有门派之别,没有大小之分,更没有什么门派是名门正派,什么门派不是名门正派……”话才说到这里,大家已纷纷鼓起掌来。
丁易轻声道:“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谷清辉道:“目前还不知道,但以方才鼓掌的情形看,长白派可能已和通天教沆瀣一气了。”
只听得傅一飞续道:“但有些门派,一向自认为是名门正派的大门派,除了他们,旁的门派,不是小门派,就是旁门左派,数百年来,积非成是,别人也就把他们看作名门正派,大门派,把自己看作了小门派,旁门左派,难道天下武林,就只有他们廖廖几个才是大门派、名门正派吗?我们从今天起,要把这个错误的观念改过来,大家都是名门正派,这四个字不是他们专有的……”他这番话,自然是有感而发,也极具煽动性,大家又爆起了如雷的掌声。
傅一飞顿一顿,又道:“就因为这些门派自高自大,瞧不起小门派,所以今天这一大会,不屑一顾,不来参加.也就是瞧不起天下武林同道,瞧不起天下武林大会,请问这些门派,大会要不要加以惩处?”别看他一脸笑容,极为随和,一点也没有激动的神情;但句句逼紧,使人不期而然会引起共鸣之感。
果然,他话声方落,就有人大声道:“瞧不起大会,自然要加以惩处。”
另一个人接口道:“不管他门派有多大,非制裁他们不可。”
又一个人高叫道:“名门正派又怎么样,不来参加的一定要罚。”大家七嘴八舌,高声叫喊,一时之间,群情激愤,情绪十分激动。
谷清辉低声道:“他们虽没说出那一个门派来,但显然要对付的是少林和武当了。”
丁易道:“傅一飞果然是他们一党,今天这一大会,是他们早就布置好了的。”
谷清辉微笑道:“一点不错。”
“大家请静一静。”站起来的是析城山主神拳裴通,他大喝一声之后,又高声说道:“今天与会的门派,地不分南北,路不分远近,差不多都到齐了,没有来参加的,旁的不去说它,和大会距离最近的,就有两个门派,那就是少林寺和武当山,因为这两个门派,一向被武林同道视为泰山北斗,大会如要议处,就该从这两个门派开始,才能使天下武林心服口服。”此言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谷清辉朝丁易相视一笑,看他们闹了半天,这句话才是真正的主题,目的就是要借大会之名惩处少林、武当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