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客栈后进楼下,右首一排一间厢房,住的是一位公子爷和两位跟班。这位公子爷正是如今被称为九公子的项中英。此刻他房中还有灯火,那就是他尚未入睡,忽然,房门上响起剥啄之声,项中英抬目道:“进来。”
原来房门只是虚掩着,经人轻轻推开,探进一个头来,接着闪进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连连陪笑道:“公子还没睡?”他是地鼠孙发。
项中英受了四师兄一肚子的窝囊气,正没好气,闻言冷声道:“你来作甚?”
孙发凑上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属下是给公子报讯来的。”
项中英问道:“什么事?”
孙发道:“刚才酒楼上那个丫头片子,敢情不敢再在这里落脚,如今落脚在城外七里外的一座三官堂里……”
项中英没待他说完,虎的站起身子,说道:“你如何知道的?”
孙发耸耸肩,诌笑道:“属下听公子口气,好像和那丫头片子有着过节,试想她傍晚时光还上酒楼来,自然打算在城里过夜,属下略谙追踪之术,稍为留意,竟然发现她出城而去,那只有一个理由,不敢再在城中落脚了,属下一直寻到七里外的三官堂,就没有她再出来的足迹,可以断定她在那里落脚了。”
“你做得好。”项中英接着道:“不过此事不能让四师兄知道。”
孙发道:“公子放心,属下二人是奉命跟公子的,怎么会说出去呢?”
项中英摸摸身边长剑,心想:今晚说什么也要把那丫头片子毁了,方雪胸头之恨,试想当日要不是遇上师傅,自己早已变成独眼龙了,这一针之仇,自然非报不可。一念即此,立即说道:“咱们走,哦,高升呢?”
孙发道:“属下回来之后,已经要他赶去暗中监视。”“好”项中英一手熄去灯火,举步走出,来至后院,越墙而出,一路疾行,越过城垣,才展开轻功。六七里路,不过盏茶光景,就已赶到。
三官堂离大路极近,只有一间庙宇,但庙前却有两棵高大的榕树,树下各有一方横石,专供路人休息之用,这样一间小庙,自然没有庙祝,此时当然也不会有灯火。孙发口中发出咕咕两声夜鸟的啼声,啼声方落,一道人影已从左首大树间疾然飘落,那是高升,他朝项中英抱抱拳道:“公子来了。”
项中英问道:“这庙中还有什么人吗?”高升道:“没有。”
项中英又道:“那丫头呢?”高升道:“就在里面。”
项中英道:“好,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别让她跑了。”
孙发道:“公子放心,她跑不了的。”
项中英一手提着长剑,走近庙门,他不理会庙门是闩的还是虚掩的,飞起一脚,就把两扇庙门踢得砰然分开,举步走入。三官堂只有一进殿宇,本来坐在檐前石阶上的青衫少年给这声砰然大响,惊得迅速站了起来,一手横抱铁琵琶,秀眉挑动,冷然道:“原来是你。”
“不错,正是本公子。”项中英目射厉色,沉笑道:“小丫头,你没想到本公子会找到这里来吧?”
青衫少年冷声道:“你找来又待怎样?”
项中英道:“你仗着瞎眼老贼尼一手飞针,打伤本公子眼睛,今晚本公子就是找你算帐来的,本公子也不为已甚,只要你自毁一只右眼,就可饶你不死。”
青衫少年目中微露诧异之色,说道:“我用飞针打伤你眼睛,你没认错人?”
项中英怒笑道:“难道你不是瞎眼老贼尼门下?”
“当然不是。”青衫少年微哂道:“但以你这副德性,被人射瞎眼睛也是应该的了,要我自毁右眼,凭你配吗?”
项中英大笑道:“本公子说出来的话,从无更改,配不配你马上可以知道。”
青衫少年手中铁琵琶一摆,说道:“你给我听着,用飞针打伤你眼睛的并不是我,你一再寻衅,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本姑娘正该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声甫落,突听黑暗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且慢。”
项中英目光一注,沉喝道:“什么人?”只见从大神龛后面款步走出一个苗条黑影,这人一身黑衣,连脸上也蒙着一层黑纱,虽然看不清她面貌,但从她声音和身材上,已可看出她是个女子,而且年龄也不会太大。
青衫少年望着她还没开口,黑衣女子已经先开口了:“他要找的是我,自然该由我来教训他了。”说到这里,口气突然转寒,叱道:“项中英,你真该死。”
项中英一向自视甚高,青衫少年说要教训他,黑衣女子也说要教训他,教他如何还能忍受得住,一时目射厉芒,一逼视着黑衣女子,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冷声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今晚我不会再让你留着双眼走出三官堂大门去的。”
项中英铁青着脸,哼道:“好个贱婢,原来你是瞎眼老贼尼的门下……”
黑衣女子叱道:“项中英,本来我只要取你一对贼眼,不想妄开杀戒,你却一再出言无状,辱及师尊,那就莫怪我剑下留不得你了。”喝声出口,呛的一声从她手中飞出一道银练,剑尖一指,寒声道:“你亮出剑来,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项中英大笑一声,缓缓掣出长剑,说道:“很好,本公子要找的人,今晚总算找到了,不过在动手之前,本公子要问你一句话,我和你素不相识,自无怨隙可言,你却用度厄金针伤我右目,出手如此歹毒,总有原因吧?”
黑衣女子冷冷的道:“对你这种江湖败类,只取一只右眼,已经便宜你了,不要什么原因,本姑娘话已说完,要出手了。”
“哈哈。”项中英又是一声大笑道:“姑娘只管发剑,我倒要看看盲师太门下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手中细长软剑倏地一抖,登时幻起七八缕精练,快若掣电,激射过去,只此一剑,便可看出她剑法精奇,使人不可捉摸。
项中英不由一怔,要知他出身西峰山庄,本是武林世家,又拜在羊角道人门下,对剑术一道,原本已有相当造诣,和乃兄中豪,合称西峰双英。后来因右眼中了度厄金针,痛得发足狂奔,巧遇通天教主,反而因祸得福,拜在通天教主门下,剑术武功,再得通天教主真传,自非昔比。
但乍见黑衣女子这一剑上竟有七八缕剑光,如冷电并发,根本无从封架,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急切之间,身形一侧,举足斜跨半步,避开对方剑光指袭,右手抬处,剑如匹练,朝前猛劈出去。
他身为通天教门下九弟子,避招进招,正是最拿手的杰作,因为在避招之间进招,可乘敌不备,也是扭转攻守之机的最好机会。尤其这一剑大开大阉,势劲力足,剑风豁然,好像把他身前空气都劈了开来,光听声音,就十分凌厉。
黑衣女子骤不及防,立被逼退了一大步,项中英是何许人,一剑出手,既把对方逼退了一大步,立即乘势追击,长剑延环,匹练横空,一连三剑.均似长江大河,虎虎生风,使得全以劈击为主。
剑法本以轻灵为主,黑衣女子手中是一柄细长软剑,使出来的剑法,轻巧有余,但遇上项中英全力劈击,若要和他硬打硬砸,女孩子家内力较弱,自然不敢用剑封格,这一来只有连连后退的份了。青衫少年眼看黑衣女子和项中英交手不过三四招,就被逼得无力还手,口中冷喝一声:“姓项的休得卖狂。”
身形飘动,一下直欺上去,手中铁琵琶随势横扫过去。她这铁琵琶可是沉重的外门兵器,但听当当两声金铁大响,把项中英剑势一举震荡开去。黑衣女子被逼得连连后退,心头自是十分怒恼,这回但觉压力大减,精神陡振,一声娇叱,细长软剑立还颜色,挥动之间,七八缕精练像火树银花般飞洒而出。
青衫少年更不待慢,铁琵琶纵送横截,连续挥出。刹那之间,剑光如银蛇乱闪,琶影挟呼啸横飞,项中英立时由优势被逼落下风,几乎有措手不及之感,但他只被逼退了两步之后,已经活开步法,身如逆水游鱼,双肩忽左忽右,转侧摆动,一个人从两件兵刃之间,进退闪避,乘隙游走。
银练般利剑锋芒和交叉劈过的铁琵琶,只是从他肩头胸口划过,不过毫厘之差,就可使他洞胸碎骨,伏尸当场,当真生死一发,惊险万状;但兀是连他衣角也没扫上一点。
项中英自然知道只要展开“通天身法”,纵使最强的敌人,也奈何自己不得,但身历斯境,眼看身前身后,寒芒流动,琶影交织,也不禁感到触目惊心,心想:“这两个丫头片子竟然会有如此凌厉的招式。”
他怎知一个是盲师太的门下,盲师太以一手“准提剑法”,令黑道群邪闻名丧胆。“准提剑法”练到精纯,可以在一招之中,发出一十八剑之多,每支剑影,都是实实在在的利剑,你如果把它看作幻影虚招,那就得赔上你的老命。
黑衣女子虽已尽得盲师太薪传,但究是功力尚浅,一招之中不过发出七八支剑光,但也令人难以化解。青衫少年则是乐师司徒旷的女弟子,司徒旷名列武林六艺,武功别走蹊径,青衫少年是他唯一徒弟,从小以铁琵琶作兵器,别看她一经动上手,就纯走刚猛一路,实则乐师替徒儿设计的这套武功,可说撷各家之长,刚中有柔,也有它小巧精致的一面,你如果和她记记硬拼,那就注定非上当不可。
这一阵工夫,黑衣女子一柄细长软剑永远是一发就有七八道银练,愈出愈奇.奇正相连,使到急处,前面的七八支剑影还未消失,后面的七八支剑影已相继而来,银练交织,宛如撒下了一面银色的天罗。
青衫少年一张铁琵琶也从纵送横击,大开大阖之际,响起铮然清鸣,她右手忽然从琵琶中抽出一支细长长剑,左手挥舞琵琶,右手长剑连挥,密集刺出。这一来,她以琵琶专门封格敌人兵刃,却以长剑攻敌不备,使的剑法全以点刺为主,宛如无数利锥,参差刺出。
项中英在两人三件兵刃的交相抢攻之下,纵然身法奇奥,但手中一支长剑也仅堪和对方二人打成平手,休想占得半点上风。这真把平日不可一世的项中英激得愤怒无比,一张清瘦的脸上已经胀得通红,连双目之中已包满红丝,快要喷出火来。
奉命守在山门外的流星高升和地鼠孙发,没有项中英的呼唤,自然不敢擅入,但双方叱喝和兵刃交击,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好像除了在酒楼上遇见过的丫头片子还多出一个丫头来了。这三人交上手之后,公子一直没有占得优势,还落了下风。
高升悄悄拉了一下孙发的衣角,说道:“这两个丫头片子看来很扎手,咱们公子要把她们拿下,只怕不容易呢。”
孙发低声音道:“你没听说有一个还是盲师太的门下,这老尼姑四十年前已经是没人惹得起,她调教出来的人,自然错不到那里去。”
高升道:“还有那个使铁琵琶的丫头,方才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你当她是谁的门下?”孙发问道:“谁的门下?”
高升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天底下有谁把乐器当兵刃使用的?”孙发瞿然道:“乐师门下?”
“没错。”高升道:“所以这两个片子都是大有来历的人,咱们公子自然讨不了好了,如果让他们再打下去,只怕非落败示可,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他沉吟着没有再说下去。
孙发问道:“只有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呢?”
高升又笑了笑道:“只有你才有办法。”
“我?”孙发听得一楞,接着恍然道:“你要我……”
“别无选择。”高升道:“难道你看着公子伤在两个丫头片子手下?再说你只是帮公子把两人拿下而已,又不是要她们性命。”
孙发搔搔头皮,沉吟道:“拿下她们自非难事,只是公子没有吩咐……”
高升道:“公子怎好叫你出手,这是咱们替公子效劳之事,还不快去?”
孙发应了声“好”,身形突然一矮,快得当真像一头地鼠,贴地低掠,朝动手的三人中间欺去,人还未到,双手扬处,飞出两蓬淡淡轻烟,分向黑衣女子和青衫少年迎面撒去。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女子和青衫少年陡然闻到一股异香,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但觉一阵天昏地暗,三件兵器同时坠地,人也跟着砰砰两声,一齐摔倒下去。
项中英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孙发已经站了起来,垂手叫了声:“公子。”
项中英目光一注,问道:“是你把她们放倒的?”
孙发嗫嗫的道:“是……是……”
“哈哈。”项中英敞笑一声,拍拍孙发肩膀,说道:“你做得好。”目光一转,又道:“你们快去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我倒要瞧瞧这两个丫头片子是什么人?”孙发答应一声,迅快退出。
项中英返剑入鞘,一手一个提着两人走上大殿,从身边取出火摺子,随手晃着,在香案上找到半支蜡烛点着了,然后走近两人身边,一手撕下黑衣女子蒙面黑纱,目光落在她脸上,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清丽如玉的娇靥,此刻被孙发用迷香迷翻,双目微阖,更如海棠春睡,好不娇艳动人,我见犹怜。
这张粉脸项中英记忆犹新,脸上登时浮起一丝得意的狞笑,说道:“原来是你。”这位姑娘正是全依云。他口中嘿然道:“好个贱婢,你用度厄金针打伤本公子眼睛,没想到还会落到本公子手里吧?”说着就欲去点她的穴道。
“嘶”,一声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从天井飞入,项中英色迷心窍,还未警觉,一个人已被砰的一声,震飞出去一丈多远,背脊撞上墙壁,口中发出一声惊啊,定睛看去,不知何时殿上已经多了一个蓝衫青年。这人项中英最熟悉没有了,他正是自己最切齿痛恨的谷飞云。
他“啊”声堪堪出口,谷飞云早已满脸怒容,双目寒光暴射,沉喝道:“项中英,你这败类,今晚当真留你不得。”
这两句话的时间,项中英业已定过神来,立即掣出长剑朝谷飞云一指,切齿厉笑道:“姓谷的小子,该死的是你,本公子正要找你,你倒自己送上来了。”他投到通天教主门下,今非昔比,只当方才骤不及防才会被谷飞云一掌震飞出来,这回长剑出鞘,早已起了杀机。喝声出口,人已腾跃而起,抖手一剑,朝谷飞云当头直劈而来。
这一剑他蓄势已久,仇人相见,本来份外眼红。何况来得又不是时候,破坏了他一箭双雕的好事,自然更仇上加恨,出手更要全力以赴,但听剑风豁然,匹练激射,端的凌厉无匹。谷飞云只是空着双手,没有兵刃,但他那会把项中英放在眼里,直等剑光离头顶三尺光景,才右腕抬处,屈指凌空弹出。
他使的是孤峰上人的“弹剑神功”,从前须得弹到剑身,才能把敌人长剑弹断,如今他练成“紫气神功”,相距还有三尺,三缕指风已击上剑身,但听铮的一声,激射而来的一道匹练突然齐中折断。
项中英还以为自己另投名师,练成“通天剑法”,这一剑纵然不能把对方立劈剑下,也足可把谷飞云逼退数步,决不敢硬接,何况谷飞云手中又没有兵刃;但他连作梦也没想到谷飞云一身功力会有如此深厚,只是屈指轻弹,就把自己长剑齐中弹断。
这一下当真使他大出意外,也大吃一惊,仓猝之间,总算他应变不慢,凌空扑来的人,赶紧猛吸一口真气,在空中翻了一个斤斗,硬把身子往后翻出去。等他落到地上,谷飞云只往前跨上一步,就已到了项中英面前,寒声道:“你淫恶滔天,谷某说不得要为世除害……”右手振腕一指,正待朝他眉心点去。
项中英也横上了心,一声不发,举起手中半截断剑猛向谷飞云胸口扎来。他这一记形同拼命,几乎用上了十成力道,一下就刺到了谷飞云胸口,谷飞云好像毫无防备,但项中英已感到刺去的断剑好似被一层无形气幕挡住,再也刺不进去。
这时谷飞云点出的一指,也快要击中对方眉心,突然间心中暗道:“此人已投到通天教主门下,自己若是杀了他,必然会要孟时贤查报,这一来,岂非给自己增添了许多麻烦,不如让他多活上几天,等到了桐柏山再收拾他,就不用顾忌这些了。”
一念及此,点出的手指疾然下落,一下点在他肩头上,沉喝道:“今晚权且饶你一命,废你一条右臂,只是给你一个薄惩而已,你走吧。”
项中英断剑刺上他衣衫,就刺不进去,心知要糟,突觉右肩一麻,整条手臂再也提不起来,听谷飞云口气,已经废了自己右臂,心头又惊又怒,厉声道:“好,姓谷的,你给我记着。老子有仇必报,咱们走着瞧。”双脚一顿,纵身往庙外掠去,再也顾不得庙门口被制住穴道的两人了。
谷飞云跟着出去,双手左右一挥,解开高升、孙发二人穴道,他不知道是孙发施放的迷魂粉末,不然就不会放过他们了,喝道:“项中英淫恶之徒,我已废去他一臂,你们两个还不快滚?”两人不敢违拗,然后急步奔去。
谷飞云回入大殿,然后右手轻拂,替两人解开穴道,只见两位姑娘依然双目紧闭,昏睡未醒,心中暗道:“看来她们是着了项中英的道,这淫贼我非杀了他不可。”
他不知道项中英使的是什么迷药?这里又找不到冷水,心想:自己身边的骊龙珠,可解百毒,大概也可以解迷药了。当下就从身边取出骊龙珠丝囊,俯下身子,把丝囊从黑衣女子鼻孔凑近过去,目光这一注,发现这黑衣女子竟然十分面善,只是记不起在那儿见过?一时只是怔怔的望着她,心里正在思索着这位姑娘会是谁?
骊龙珠专解天下奇毒,区区迷魂药粉自然一闻即消,全依云双目乍睁,只见一个面貌熟悉的男人蹲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仰卧在地。一时又羞又怒又急,纤掌挥处,“啪”的一声掴在谷飞云的脸颊上,切齿道:“恶贼,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谷飞云平白无辜的挨了一个耳光,心知姑娘家误会了,急忙移开一步,口中叫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是谷飞云,那姓项的淫贼已被在下废去一臂逃走了,在下解开二位姑娘穴道,还没清醒,推想二位可能是中了贼人迷魂香一类迷药,才用骊龙珠凑近姑娘鼻孔,俾可解毒。”
全依云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红晕双颊,站起身来,一双盈盈秋水望着谷飞云,裣任道:“谷少侠仗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错怪少侠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小女子要走了。”她俯身拾起长剑,又在一堆撕破的衣衫中取出一个革囊正待离去。
谷飞云忙道:“在下想起来了,你是全依云全姑娘。”
全依云只得点了下头,不禁目含泪水,垂首道:“小女子贱名,少侠忘了也罢。”
谷飞云道:“姑娘能否再稍待片刻?”
全依云道:“谷少侠还有什么见教吗?”
谷飞云道:“这位姑娘中迷未醒,在下把她救醒之后,只怕又会引起误会,有姑娘在,就可以替在下解说。”
全依云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像断线珍珠般从粉颊上直滚而下,幽幽的道:“今晚要不是少侠相救,贱妾真是无颜见人……”她和谷飞云站得极近,说到这里,娇躯一阵颤动,摇摇欲倒,顺势一下扑到他怀里,呜咽不已。
谷飞云一手拿着骊龙珠丝囊,一手赶忙把她搂住,柔声道:“姑娘不可伤心,姑娘遭此劫难,全由谷某而起,谷某真是愧对姑娘,在下之意,姑娘如不嫌弃,在下颇想和姑娘结为兄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全依云听得芳心可可,自从她见过谷飞云之后,心中一直萦绕着他的影子。今晚无巧不巧又是他救了自己,一时忍不住便说出心里的话来。此刻听他说出愿意和自己结为兄妹,姑娘家深爱着这个人,自然愿意和他多接近了。她拭着眼泪,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盯着他,说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谷飞云看她宛如梨花带雨,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心头又怜又爱,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四目相注。两片炽势的嘴唇,落在她瓠犀微露,兰息轻喘的樱唇之上。全依云吃了一惊,口中唔了一声;但立时被他嘴唇封住,这一刹那,她身上好像通过一道电流,起了一阵又惊又喜的颤抖。
全依云感到他双手搂得越来越紧,使她快要窒息,也把她带进了奇妙美好的幻想,她一双玉臂也很自然的环抱住他。过了很长一会工夫,谷飞云才松开了双臂,全依云胀红了脸,一颗头躲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起来。两身相贴,谷飞云很清楚的可以感受到她紧贴着自己的娇躯,丰盈而苗条,凹凸玲珑,温香玉软,心头又是一阵荡漾,急忙笑道:“愚兄也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娇美如花的妹子,好了,你快站好了,愚兄还要替这位姑娘解迷呢。”
全依云只得放手,站直身子,脸上依然红红的,但有了笑容,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呢?”
谷飞云把手中丝囊递了过去,说道:“这是骊龙珠,专解天下奇毒,妹子,就麻烦你把这个丝囊,放近这位姑娘鼻孔,给她闻上一闻,就可醒过来了。”
全依云接过丝囊,走近青衫少年身边,把丝囊凑近她鼻孔,她立即倏地睁开眼来,一眼看到全依云,就道:“是姐姐救了我吗?”一下翻身坐起,青衫少年想起方才和项中英动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一念及此,不觉大吃一惊,失色道:“莫非是那恶贼……我……我……”
全依云柔声道:“姑娘不用在怕,姓项的淫贼没有得逞,就被我大哥赶来,废了一条右臂,已经逃走啦,现在没事了。”
青衫少年站起身来,看到谷飞云站在神龛前面,不禁双颊发赧,羞涩不安。全依云道:“他就是我大哥谷飞云咯,哦,我叫全依云,妹子你呢?叫什么名字?”
青衫少年羞涩的道:“我叫沈嫣红。”
全依云道:“我的大哥,你也叫大哥好了。”
沈嫣红胀红了脸,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谷飞云含笑道:“沈姑娘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们曾见过三次面,两次是姑娘和令师在一起,搏杀郑州虎段天发,昨晚在酒楼上,还是在下叫姑娘走的。”
沈嫣红睁着一双凤眼,打量着谷飞云,才道:“经谷大哥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在郑州确曾见过,但昨晚酒楼上好像……好像……”
谷飞云突然想起昨晚在酒楼上自己扮的是陇山庄主,这就笑道:“姑娘说的没错,昨晚在下易了容,所以姑娘认不得了。”
全依云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沈嫣红给她说得脸上更红,忙道:“我们只是见过三次,都是偶然遇上而已,妹子连谷大哥是谁都不知道。”
全依云神秘一笑,轻声道:“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接着哦了一声,朝谷飞云问道:“大哥昨晚易了容,那是为什么呢?”
谷飞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不如过一天再和你慢慢的说吧。”
全依云自从认了谷飞云做大哥,连自己也不知道本来郁郁不开的心境,忽然间竟然开朗活泼起来,偏着头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肯和我说呢?”
谷飞云笑道:“妹子说对了,愚兄易容而来,确实有一件十分重大之事,但却并不是不肯和你说,实是因为说来话太长了,不是一时说得清楚的。”
全依云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道:“大哥既有十分重大之事,用得着小妹效劳之处吗?”
谷飞云含笑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愚兄改扮了另一个人,暂时还不便和你们见面倒是真的。”
全依云听说暂时不便和自己见面,心里一急,不依道:“那么大哥今晚一定要说清楚了才行。”
谷飞云对这位刚认的妹子,心里有着一份极深的怜惜,不忍拂逆,抬眼望望天色,不过三更才过,这就含笑道:“好、好,我说,我说,你们两个都坐下来。”说完,走到石阶上坐下。全依云、沈嫣红跟着坐下。
谷飞云就从自己救出父母说起,在老爷岭母亲忽然失踪,如何找上陇山庄,一直说到今晚自己赶去华山派,回途经过这里,发现高升、孙发两人鬼鬼崇崇的站在庙门前,心中生疑,才进来瞧瞧。这段经过,他尽量说得简略,也足足化了顿饭工夫,才算说完。
全依云道:“大哥这么说,你假扮陇山庄主,是要到桐柏山去了,武林大会一共有四个总令主,他们实力雄厚,你这样不是太危险了?”接着回头道:“沈姐姐,你有没有事呢,我们一起跟大哥去好不?”
沈嫣红道:“小妹原是找家师来的,一路都没找到他老人家,和姐姐作伴,自然好了。”
全依云喜孜孜的道:“那就这么办,我们和大哥只作不识,暗中跟着大哥,大哥有什么事,只要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就可以办了。”
沈嫣红咭的笑道:“这办法很好。”
谷飞云攒攒眉道:“这样你们也会很危险,万一给人识破了怎么办?”
“不会的。”全依云道:“有我和沈姐姐在一起,还怕什么人来?”
谷飞云心知自己如果不答应,她们也会偷偷的跟去,倒不如答应她们跟去,这样自己还可以暗中照顾他们,这就颔首道:“妹子,你们要跟去可以,但一定要听话才行,不可惹事。”
全依云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说道:“你是我大哥,我是小妹,路上一切自然都听大哥的了。”
“好了。”谷飞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去,你们……”
全依云道:“我就在附近的农家借宿,沈姐姐和我一起去好了。”
“这样也好,明天愚兄还不会离开华阴县。”谷飞云沉吟了下,又道:“明晚初更,我在这里等你们。”
全依云点着螓首,说道:“小妹记下了,沈姐姐,我们走吧。”
谷飞云和她们一起走出三官庙,回头道:“妹子,愚兄要先走了。”话声甫出,人已化作一道长虹,凌空飞起,瞬息不见。
全依云看得一呆,大哥一身轻功,几乎到了飞行绝迹的境界,心中自是替他高兴。沈嫣红看她怔怔的凝视着天空出神,低声叫道:“全姐姐,他真的是你大哥吗?”
全依云粉脸蓦地一热,说道:“他是我干哥哥,难道还是假的?”
沈嫣红嗤的笑道:“我又不是木头人,难道还会看不出来,你们的感情,决不止是干兄妹呢。”
全依云听得心里甜甜的,但一张粉脸却蓦地红了起来,娇声道:“你不是也叫他大哥吗,你们早就心有灵犀,不然,见过一二次面,两个人都会念念不忘?”
沈嫣红羞急的道:“全姐姐和他才是天生一对,怎么说到小妹头上来了。”
两人咭咭格格的娇笑谈笑着一路行去。全依云一心怀着喜悦,只要说到他,就好像特别兴奋,整整一年了,她终于又从郁郁寡欢的失落中,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