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声音软媚入骨,像鸿毛般轻轻扫过心头,听得人骨肉一酥。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想看看这位祸国殃民的绝代妖姬到底长什麽样子,只见车帘微微一动,一双绣着朵朵白梅的青丝缎纹绣鞋率先探出来,如小荷新露尖角,纤秀的身影裹在宽大的素色缁衣中,别有一番风流婉约,并非倾国倾城的容色,只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清澈剔透,如天上的星辰般璀璨夺目。
在场的御林军都久闻兰陵郡主的艳名,却大多未见过她的真容,此番见了却颇感意外,因为她跟想象中的绝代妖姬模样相去甚远,既不是倾国倾城貌,又不是妖娆惑主色,反似楚楚可怜的纤弱女子。众人还在怔忡之中,元劭却焦急的道:“毓儿,你怎麽出来了?快回车里去,此地危险!”
毓灵凄然一笑,轻声道:“陛下,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毓灵转过身,望着杀气腾腾的陈易风道:“陈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听方才将军的意思,莫非宇文……燕军此次入侵竟是为了我麽?”
陈易风一怔,看毓灵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他并非鲁钝之人,立刻猜到元劭肯定没有将燕国遣使递书的事情告诉她,当下便简略的三言两语,将魏国如今面临的困境和宇文清岚提出的交换条件讲给她听。
毓灵听完,小脸如纸般苍白,娇躯微晃,摇摇欲坠,喃喃道:“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毓灵忧伤绝望的神色让陈易风都觉得有几分不忍,其实他何尝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只是个无辜的替罪羔羊,可为了天下更多百姓的幸福,也不得不牺牲她了。
陈易风硬起心肠,道:“郡主,因为你一个人的去留,而导致陛下母子无法团圆,百姓生灵涂炭,这个罪名你可承受的起?”
元劭连忙截断陈易风的话,道:“毓儿,你莫要听他乱说,宇文清岚这狗贼,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如今正值青黄不接的春季,他率兵南下已有数月,随军粮草已快消耗殆尽。燕军虽然占了江北,但长江天堑岂是说过就能过的?何况燕军都是骑兵为主,不擅水战,真要打起来,他根本没有胜算。他只是虚张声势,用一些看似优渥的条件,逼我们就范罢了!”
“陛下所言极是,我们万不可受奸人挑唆,自乱阵脚!”殷洛秋也附和道。他与元劭之前已经讨论过,一致得出的结论是宇文清岚只是在借机威逼而已。
毓灵却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可是,如果陛下不送我去北燕,淑妃娘娘就不能回朝,甚至可能会被杀了祭旗。陛下,我……多少了解宇文清岚的脾气,他做事心狠手辣,这等事他未必做不出来!陈将军说得对,百事孝为先,不孝则失德,无德何以服天下,又如何向臣民交代呢?”再说,以此刻的架势,陈易风分明是受了朝中重臣的委托,强行兵谏,若是元劭不允,只怕他们也会强行扣留自己的,甚至还可能伤到元劭。
毓灵静静凝视着元劭,眸中深情涌动,似是有千言万语,柔情百种,却终究只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造化弄人,纵是有情相爱,终是无缘相守,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她缓缓行至元劭的御撵前,盈盈下拜,含泪唤道:“三哥……”
元劭浑身一颤,当日在洛阳皇宫她拜托石隽逸带自己逃离之时,脸上亦是这般决绝之色,只是此刻更多了一份刻骨的哀婉绝望,一时间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那种明明想守护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令他几乎疯狂。
“毓儿,不要……”元劭祈求的抓住她的手。
毓灵狠狠心,挣脱他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泣声道:“求陛下……送我去燕国吧!”
陈易风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心中悲喜交加,也顺势跪倒,道:“陛下圣明,请同意郡主娘娘的请求吧!”身后的御林军也纷纷跪倒,口呼万岁不止。
元劭不自觉的已是泪流满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颓然跌坐在龙椅上,竟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突然,他仰头大笑起来,只是那嘶哑的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百倍,闻着莫不心酸。
曾经的他,以为坐上皇位,就可以娶她为妻,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可是如今看来,纵是手握江山权倾天下又如何,竟然护不住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反而让她一个柔弱女子一而再的牺牲自己,为了救自己,为了报国家,他真是无能,枉为大丈夫!
元劭狂笑不止,形同疯狂,毓灵花容失色,劝阻不住,魏国的将士们又忌惮他皇帝的身份而不敢靠近,殷洛秋赶忙上前制住了元劭的昏睡穴,才让他安静下来。
“多谢太师援手!”毓灵对殷洛秋露出感激之色,复又转身对陈易风道,“此时天色已晚,陛下身子不适,请将军整点军容,赶紧护送陛下回宫吧。”
见陈易风还有几分踟蹰,毓灵又劝道:“将军莫担心,今日之事已是定局,我定会说服陛下接受和议的。”
望着她那双噙着泪花却分外动人的眼睛,陈易风心中百般滋味交集,夹杂着愧疚、感动、也有隐隐的自责,没想到传言中的祸国殃民的郡主竟是这麽一位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实在让他汗颜。他没有多言,只是沈重的点了点头,点齐人马整肃军容,重新上路朝皇宫行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毓灵心力交瘁,疲累不堪,自行回到马车上休憩,殷洛秋望着她的背影,乌黑的眸子深沈如海,好像看不到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