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开始凉了,前两天我领着马文、马力,在院里垒了两个灶台桌,也就是有些东北菜饭店里有的,中间带一口大锅的那种桌子。
这种东北风情十足的灶台桌,按标准是六边形的,现在有这种灶台桌的东北菜馆,大多是垒成了四方形的,属于是没文化的表现,当年只有山上的胡子,才会把灶台桌累成四方形的。四和六以前在东北,是必须要严格分清的,因为土匪才讲究什么都带四,所以不是土匪的良家百姓,便以六表示区分。胡子出身的张作霖大帅,给作为长子的张少帅,取的小名却是叫小六子,用意就是从我儿子这辈不当胡子了,可惜张少帅把老爹的脸丢得还不如胡子。
来祝贺开业大吉的下岗老工人,差不多正好坐满两张灶台桌,我招呼着十多位下岗老工人,坐到了垒在院里的两张灶台桌。随即又来了几个来表示道贺的,也都是当年机械厂的工人,多加了几张凳子,挤了挤两张灶台桌便够坐了。
「师傅,老主任,在座的各位叔叔、大大。今个您们是来着了,店里炖两大锅的『樊哙狗肉』,可惜王八没买着,等于是拿王八汤炖狗肉,不过老汤炖狗肉,味儿还是挺地道的。咱可先说好了啊,我这小饭馆儿开张,没顾得上通知大伙,这就很不懂礼数了,今个您们都是来道贺的,这顿谁都不能提给钱啊,要不可是太打我的脸了。哦,对了,您哪位是忌口的,别客气说一声儿,可以单独加张桌儿,咱这菜有的是。」
「哈哈哈,小赵同志,既然你这么说了,哪今天的这一顿,我们就白吃白喝啦,不过等下一次,可就不许这样啦!」老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顺手塞给了我两包「软中华」,对两张桌的下岗老工人们大声问道:「有谁不吃狗肉,提前说一声儿……」
「得得得,你别在那装大相儿了,赶紧坐回来等开席吧!」老副的话还没说完,钱大拿冲他嚷嚷了起来。「除了你说道儿多,俺们这都穷力巴苦出身,有肉就吃是酒就喝,谁有那么多破说道儿?」
「对对对,挨饿的年头儿,耗子肉都吃过,没哪么多讲究……」
「是是是,狗肉吃过,王八炖狗肉,咱还是头回吃,谁还有哪么多说道儿……」
马文、马力各端出了一大盆炖狗肉,分别倒到了两张灶台桌中间的大锅里,随后马力拎出两个大号的炭火桶,在两口大锅下各填了一灶坑的无烟碳,我和马文拿出了吃碟、蒜酱,又让马力搬来了两箱子啤酒。
钱大拿和老副见面就斗嘴,同时又是几十年交情的老哥们,当然是要坐在一张桌子上。老副正在给在座的人分烟,见有筷子伸向了锅里去夹狗肉,连忙伸手挡回去了筷子。「老徐,你着啥急啊?虽说是已经炖熟了的,但要等再烧开了,滚个三开才能下筷子,哎,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是吧……」
「吃个狗肉你装啥相儿?你也开过饭馆儿啊?」钱大拿马上呛了老副一句,看我拎到桌子上的是啤酒,又以教训的口气对我说:「你整啤的干啥?我刚才不是……你这不是有,那啥,人参泡酒嘛,赶紧得,多整几壶上来!」
老副马上反呛起了钱大拿,「王八炖狗肉,只能喝啤酒,啊,这是上讲儿的。王八、狗肉都是大补的,再喝白酒容易上火,你还要喝人参药酒,不想要老命啦?」
「钱师傅,付主任,你俩别嚷嚷了!一晃都下岗十多年了,咱这帮老工友,难得这多人,聚一块吃顿饭,你俩就别像以前似的啦。」
「是是是……吃饭就吃饭,扯啥闲蛋啊?老钱,老副,你俩再嚷嚷,肉没你俩的了啊!」
「哎,小赵师傅,来吃饭的人啦,咱都熟人儿别客气,你先招呼着别人吧!」
一个多小时之后,二十来位下岗老工人,在钱大拿和老副的继续斗嘴中,把满满两大锅的狗肉,吃得只剩下了两锅底的汤。
钱大拿打着饱嗝站起来喊道:「哎,小赵子,没啦!嗯,真别说,你整的这玩意儿,味儿还真地道,赶紧的,再整两锅上来。」
我跑过来哈着腰说:「师傅,王八炖狗肉,火大不能吃太多,您们也吃了不少了,今儿就先别吃这个了,我给您们整点儿下酒菜儿,您们老工友们慢慢喝着唠着。」
钱大拿往四下看了看,店里、院里的桌子全坐满了,院外还站了十多个等座的人,想了想对两桌子的老工人高声说:「那啥,要不咱整点儿酒跟菜,上我开的那个炉匠铺,多找几幅麻将牌,打着小麻将儿喝去?那啥,一晃这么些年了,难得凑齐了这么多人,打着小麻将儿喝着唠着,哪多自在啊,是吧?」
老副四平八稳地坐着大声说:「上你哪干啥去,破破烂烂油脂麻花的,一块上我家吧!哎,大房子、大空调,好几张自动麻将桌,外加好烟、好茶。今儿这个老力巴,总算说对了一句话,一晃十多年了,咱这帮老工友,难得凑齐了这么多人,打着小麻将儿,喝着茶水儿唠着磕儿,谁有困难就跟大伙说说,以后咱好互相帮衬着点儿!」
钱大拿这次没呛老副,拍了拍肚子对我说:「那啥,小赵子,下酒的小菜儿,多整点儿打包带上,酒就不用拿了,这老家伙家里头,有的是好烟、好酒,到他家敞开喝就行了。」
老副站起身冲我摆了摆手说:「小赵同志,别听他的,啥也不用拿了。一帮子半大老头儿,晚上的吃了这么多狗肉,酒也都喝了不少了,再吃再喝就伤身体啦,打着麻将喝着茶水儿,正好消化消化食儿。哦,小赵同志啊,今天的这一顿,是这个老力巴张罗的,明天我肯定也得张罗一顿。劳动人民工人阶级,在吃方面讲究的是味美解馋,所以明天小赵同志你费点心,整点儿那个既好吃又有特色的。」
我连忙点头回应道:「行行行,老主任,明个我炖两大锅『鲜鱼炖鸡』。您明个尽量多张罗点儿人过来,但咱今儿要提前说好了了,明个您也不能提给钱,您和我师傅,是帮着我攒人气儿呢,我整天二模一糊的,可这点儿道理还是明白的。」
等一大帮的下岗老工人,一块去了老副家打麻将,我和马文、马文抽了一会空闲,整理了一下收到的红包。红包里的钱不多也不少,是份心意图个吉利,我把收到的红包全拆开了,与马文、马力当场把红包里的钱分了。老副额外给了我两条「软中华」,马文精细节俭孝顺父母,我把两条「软中华」给了他,让他过年的时候带给老爹带回去。吃饭前老副还又给了我两包「软中华」,知道整条的好烟马文肯定舍不得拆,我掏出两包「软中华」给了他和马力各一包。
分完了收到里的红包、礼物,马力留在后厨看锅、烧火,我和马文又回了前面招呼着。一眨眼忙活了两个多小时,过了晚上10半点了,马文朝店内、院里看了看,这时还有五、六桌吃饭喝酒的,掏出「软中华」给我点上了一根,「哥,你明天一大早,还得上早市买鱼,你先回去睡觉吧,我和马力再看会儿。」
我差不多每晚都比马文、马力走得早,可清晨去早市买鱼的活只能由我来干,我早些回家睡觉自是不算偷懒耍滑,跟马文交代了两句,我抽着烟步行回了家。
在小饭馆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头上、脸上全都是油腻,我到了家脱光了衣服,直接进了卫生间洗澡。
先用冷水洗完了头,我忽然心里一咯噔:「呀,坏了,老副的家,也是在『佳园新村』。今天师傅张罗了一帮老工人,来给我这个徒弟祝贺开业大吉,要来之前我提前梦到了。已经是第三次做能预见未来的梦了,虽然每次做怪梦的地点不一样,但十有八九是跟『佳园新村』有关。师傅真是拿我当了儿子,老副、郭老乐这帮老工人都是好人,不能坑了这帮下岗老工人啊。行啦,看来这场诡异风波远还没完,我还是赶紧去趟『佳园新村』吧。」
快速洗了一个澡,我穿好了那套「夜行衣」,带好了四支「钢笔袖箭」,轻轻打开门悄悄下了楼,绕过了还在营业的「清河鱼馆」,躲在黑影里快步走到了「佳园新村」,依然是从栅栏墙跳进了小区。躲着监控摄像头往小区里面走了一段,看到前面有一张休闲长椅,望了望静悄悄地四下无人,我在心里面一琢磨:「行啦,我还是先坐这眯一觉,看看能不能再做一个,预见未来的怪梦吧!」
主观上想睡觉做梦,反而是很难睡得着。我闭着眼睛坐在了长椅上,好一会也没睡着,索性枕着胳膊躺在了长椅上,9月初东北地区半夜里已比较冷了,一阵冷风灌进了脖子里,反而是更睡不着了。正在这个时候,传过来了高跟鞋踩地的声响,我连忙坐起身顺声音望了过去,见是朴三娜拎着一个很大的服装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