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十五一付欲言又止、犹虑难决的样子,迟疑了一会,在看到楚行云眼中射出不耐的神色时,终于小心道:“在下遭逢意外灾厄,看来暂时是无法行动的了,有一事想要拜托楚公子,不知楚公子能否帮这个忙?只是此事关系着无数生灵,甚至可能影响到天下气数、江山社稷,实在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泄露风声,而且须得尽快办妥!楚公子……”
楚行云听他罗里罗嗦地说了一大段,还没有说到正题,忍不住打断他道:“以我楚某在武林中的名声,虽说不上一言九鼎,却也是千金一诺,封大哥若是信不过小弟,还是莫要再说好啦!”
封十五闻言尴尬地道:“不,不,不是在下对楚公子有怀疑,只是此事实在关系重大,我是不得不谨慎从事,请楚公子多多谅解!”说着便要强行起身作礼。
楚行云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歉然的道:“是小弟耐性欠佳,该道歉的是楚某才是!封大哥伤重之身,不宜劳动,快快躺好!”
在小心的躺下后,封十五只赶浑身是散了架一般,知道自己受伤实在非常严重,看来自己是无法行动的了,那事必须要请眼前这年轻一辈中声名最显赫的杰出高手代为处理了。不再犹豫,闭了闭眼,整理一下思绪,忽然开口问道:“楚公子已经知道在下因年少无知曾在武林帮会混过一段时日,但楚公子可知在下自叛出铁鹰黑龙堂之后,以那不入流的三脚猫把势,却又凭什么能躲过赵文华的无情追杀的?”
楚行云微微一笑,道:“听那赵武居所言,这段日子里封兄一直托庇于戚继光将军麾下!以倭人闻风丧胆的百战劲旅戚家军的威势,区区严嵩走狗自然奈何不了封兄的了!”
戚继光一代抗倭名将,出生将门,自小立志疆场,保国卫民,曾挥笔写下“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名句。17岁袭父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 。25岁被提升为署都指挥佥事,负责山东全省沿海防御倭寇,嘉靖三十八年,戚继光从浙江义乌群山之中招募勇敢的农民和膘悍的矿夫共三千余人,采用营、官、哨、队四级编制方法编成新型军队。队是基本战斗单位,队员按年龄、体格分别配备不同的兵器,作战时,全队队员各用其所长,配合作战,攻守兼备,进退灵活。这种战斗队形能分能合,人称“鸳鸯阵”。经过戚继光的严格训练,这支新军队伍很快成为军事劲旅,人称“戚家军”。
嘉靖四十年,倭寇大举侵犯台州,戚继光率领所部九战九皆,取得举世闻名的台州大捷。倭寇们心惊胆战,给戚继光取了个名字叫“戚老虎”。
次年夏,率戚家军南下福建,荡平倭寇在横屿、牛田、林墩的三大巢穴。嘉靖四十二年,与福建总兵俞大猷、广东总兵刘显等人取得平海卫大捷。次年,升总兵官,镇守福建全省及浙江金华、温州两府。
是年十一月,倭寇二万人围攻仙游,戚继光“用寡击众,一呼而辄解重围;以正为奇,三战而收全捷。”从此,戚家军威振中国海疆,倭寇望风而逃,危害已久的倭患逐渐荡平。
封十五与有荣焉的自豪大笑,蓦然狂放的道:“严贼父子跳梁小丑,岂是戚大帅可比?我自投身大帅麾下,方才觉悟到作非今是,男子汉大丈夫,既然生于天地之间,自当有番作为,放不负在世上走一遭!纵不能为民请命,却也能做到为家国奉献满腔热血!”
楚行云见他突然间大有狂态,不禁暗赞戚继光一代名帅果然不同凡响,封十五这往日的江湖粗鲁汉子在他的影响下竟能转变成这般热血壮士,不禁赞道:“封兄好豪气!”
封十五闻言赧然道:“我算什么呀?我们戚大帅那才叫大英雄大豪杰呢!我在军营之中仗着会一点昔日搏命江湖时的把势,几次出生入死,倒也立下了一点军功,慢慢伸到了副将的位置。后来在一个偶然机会中得到了大帅的赏识,他见我曾在武林中混过,便委派我成为他近身护卫队的一员。后来又提拔我成为队长,每次冲锋陷阵都紧随大帅身后冲杀在前。”
楚行云笑道:“那也是靠封大哥的真本事啊,否则,戚将军焉能看得上你!”
封十五一阵呵呵大笑,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讷讷不言。
等笑够之后,封十五忽然一拍脑袋,自嘲道:“瞧我这人,尽顾罗嗦着不相干之事,倒把正事忘了。”没见到楚行云似笑非笑的面容,声音转低道:“不瞒公子,在下此次实是奉了大帅密令,赶赴金陵帧王府秘密会晤王爷的,想不到却碰到了当年的情敌赵武居,险些误了大事。”
楚行云见他终于说到了正事,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莫非封大哥就是要小弟代为赴往王府一行吗?”
“正是!”封十五肯定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其实这是关于武林人物的事情,不过这其中却是牵涉到刚刚平复下来的沿海抗倭的大好形势。”
楚行云讶然道:“究竟何事,封大哥忽要再卖关子啦!”
“倭寇不甘正面被我大明军队击溃,头魁之一的山下绝灭暗中从东瀛本土派遣了许多武士道的高手潜入内地,意图在我大明腹地兴风作浪,以使沿海阵地东山再起。武士道向来以暗杀刺杀为长,大军对此无法可想,所以大帅想请帧王出面,邀约中原各派高手,将这帮刺客一举击溃,灭了倭寇对我大明领土的最后一丝幻想!”
楚行云面色沉重,点点头道:“抗击倭寇保家卫国乃我武林义士份所当为,只要一声号令,中原武林当是应者云集,在所不辞!那看来帧王最近为女儿轰轰烈烈地举办生日之宴,背后的含义即是为此了!”
封十五平了平略微有些急促的气息,接下去道:“据我戚家军在倭寇中的眼线最新回报,这帮高手的领头之人居然是我中原武林昔年的厉害人物,若是无所防备,各派高手可能吃亏甚大,我即是为此事而特赴金陵知会帧王的。”
“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竟能使一代国家干城的戚大帅如此的重视呢?”楚行云不禁大为惊讶,心里暗思几十年来的武林厉害高手。
“‘夺魄魔君’楚公子听说过吗?东瀛刺客即是由此人所率,气势汹汹的奔赴中原而来。”
楚行云喃喃地疑惑道:“夺魄魔君?”脑海中一片空白,以师傅的广博见闻似乎也是不知此人,不然在他对自己讲过的江湖逸闻逸事里怎会没有这么一个“夺魄魔君”呢!
封十五细心地解释道:“戚大帅曾问遍沿海各家各派的长老前辈,只有铁拳门的孟掌门似是听该派上代掌门说过,这夺魄魔君似乎是百年前称霸天下的第一邪教媚情教中的人物,只是他也语焉不详,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只是既然是百年前的高手,不管他原来修为怎样,光是凭修炼的年数也足以吓死人了,怕当今天下各大高手恐都非其敌,所以大帅命我前来通知帧王预先拟订对策。”
楚行云想不到当今之世竟然还可能存在着比“天下四尊”还要高明的人物,且还是整个中原武林的饿大敌,吃惊之下口中哦哦连声,心下沉吟。默然不言。
抬眼见到封十五期待的眼神,不由肯定的一点头,沉声道:“封大哥放心,小弟必定及时把此消息带到帧王府!眼下天色即亮,帧王府将举行午宴招待各路英雄豪杰,小弟到时会马上赶去那镜水山庄的。”
封十五心下大石终于放下,他受伤本重,前一刻还强提着精神述说,此时放松下来之后,顿感困顿不已,疲极思睡,不瞬间已然呼呼大睡。楚行云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椅中,不觉时光之逝。
天色已亮,无边暗色褪去,山区现出一片与晚夜里完全迥异的景色。
封十五毕竟心中还是放不下心,睡不了两个时辰久早早醒来,察看自己的内外创伤,经这片刻功夫竟似大有好转,虽然还是行动不便,但比之昨日的惨重凄惨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不禁暗叹那返魂丹果是灵效若神,不禁对楚行云更是感激在心。
此际,他在屋中未见那俊俏已极的年轻人,暗思他大概已经下山赶往帧王府了。
这处屋舍处于一座高山环绕中,这山高高插入天际雄峻险极,半腰处十二道匹练似的飞瀑挂落,山腰之上云雾迷漫;而在若隐若现的半山中有一块突出的山崖,满挂绿翠之色,刚在飞瀑上面。
一片缤纷灿烂的野菊在秋风里展着笑靥,风姿嫣然,宛然丽质天生;在这片成簇的野菊这边,一潭小石池宛似明镜,全是白石为底,白石为缘,而靠着的山壁间清泉长流,水珠溅玉。
石池之旁巨大的似若墙壁的一块山石横起,这座以天然松木筑成的小巧的小屋便依在石壁之侧,屋外围以雅致的朱红色栏杆。
越过石壁是一片翠绿色的凌空山崖,从封十五坐着的位置之处看去,正好可见那山崖边缘生长着一株枫叶,满天枫叶红得似火,周围远近层叠的奇峰秀峦,云雾飘浮,气韵若仙。
屋前是一个小小山洼里,里面一条像是人工所筑而实是天然生成的白石小道,奇妙的蜿蜒而至,似一条盘绕着这处山屋的困倦蟒蛇。
他昨晚来此之时已然昏昏迷迷,不知外间一切事物,此刻咋然见到这清晨中的山居奇景,不禁暗叹楚行云不愧是当世三大公子之一,文雅情趣,与自己这般粗鲁武人大不相同,竟可选得此绝佳之居,每日里在这满怀清新的山崖之上,朝迎旭日东升,暮赏玉蟾含颦,濯心抒意于冷泉云絮,傲啸在群山拥抱之中。
他正自在叹赏之际,忽见那山洼中的白石道上缓缓地行来两条人影。他不由警觉起来,眺目远视。前面是一个看去十分憔悴的老人,面色蜡黄,斑白乱发衬着满脸皱纹,一身灰布衣裤已经千创百绽,他好像有病在身,一路行来气喘吁吁地,两条浓黑的倒搭眉毛在不停的抖索。
封十五待他们行至身前不远处,霍然起身,喝道:“两位何人,竟会来到此偏僻之处?”
老人用那双黯淡失神的眸子瞅着封十五半晌,语音暗哑道:“老夫周三竹,为远避仇家一路翻山涉水,来至此处身心俱疲,忽见这里有一房舍,想至此暂作休憩,冒失之处,尚请阁下恕过!”
封十五听对方语气谦恭有礼,想及自己遭际,感同身受下戒心大放,见老人说话间唇角抽搐着,关心道:“老人家可是有病在身?”
老人周三竹神色黯然,低沉道:“以前曾为仇家所伤,再加上这几日惊惶劳顿,又咯了几口血,是以目前虚弱之极,只盼阁下大发善心,容老夫祖孙女暂借尊宅一憩。”
封十五之前见他身后还有一人,只是紧贴着老人,一时未能看清颜面如何,闻老人之言才知却是一位女子,且是其孙女。他转首打量那女子,他的背后忽然又闪出来一条窈窕的身影。
只见她身材高挑,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配着一张蜜汁般的小樱桃嘴,身着素雅一件本是素雅而今却显得有些儿脏腻的水湖色长裙,看样子不过二十岁还不到。她俏生生地立在老人身后,脸上满是惶恐的表情,见到封十五灼灼的目光,面颊飞起两朵红云,怯怯地垂下头,两只柔嫩小手管自揉个不停,一副可怜兮兮的惹人样儿。
封十五收回目光,略一沉吟道:“那老人家还是江湖中人了?”周三竹稍做犹豫,坦然道:“老夫本乃豫中振威镖局的的镖师,因年老衰,日前为总镖头‘日月仙人掌’卢仲明所辞退,无奈下只得携随老夫长大的孙女儿返回祖居,不想途中偶染风寒,却又遇上以前护镖时结怨的仇家,被其所伤,一路奔逃此。”
封十五义行于色道:“老人家仇家是谁,竟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还有那卢仲明也真不够义气,江湖中竟有如此之人!”
周三竹面有难色,嘴皮动了动却未曾出言,封十五笑了笑,他虽久不在江湖行走,但仍记得江湖中人各有隐私,一般不愿透露外人的情况,当下也不再问。
周三竹歉然道:“不是老夫信不过阁下故意隐瞒不说,实在那仇家本身武功高强而,且身后靠山来历太大,所以……”
封十五此刻哪有心情管他人闲事,只是一时顺口问问而已,闻言打断道:“在下封十五,甚为同情老人家遭遇,只是在下亦是在此借居之人,此屋另有主人!”
周三竹满脸企求之色,抱拳道:“那尚请阁下代为向屋主恳请几句,老夫心中铭感,只待这身病痛稍有起色便立即上路,绝不拖连各位!”
封十五闻言一楞,放想起楚行云此刻已下山代他办事,正待开口说明,却见楚行云已然飘然走了出来,颔首笑道:“封大哥无须犹豫,我等行侠之辈对落难之人自当施以援手!”
转首向周三竹祖孙道:“老人家毋庸客气,里屋请,右厢房便留待老人家与这位姑娘居住,两位有何需要,请随时招呼在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谁都有个三灾两难,也应当彼此照顾。”周三竹一连作了两个揖,连声道谢,在那女子扶持下进入屋中。
楚行云对着封十五笑笑,道:“封大哥,你行动不便,我适才为你准备早午餐去了,这重伤之身可马虎不得。待会儿我就下山去啦。恩,看你气色红润,一大清早就跑到屋外闲坐,敢莫是伤势已然大好了?”
封十五闻言感激不已,汗颜道:“我可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楚行云呵呵笑道:“封大哥为保家国不知出生入死,小弟略略尽些心意何足道哉?”两人说话间已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