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松走进厢房时,李萍正往提篮里拾鸡蛋。“这前儿还能搁两天。”她说这话的意思指的是鸡蛋,又说幸好没进伏,不然,上午买的下午就得臭。“你看够不够?”
提篮已装得满满腾腾,杨廷松又看了看床铺上摆着的东西——大名府的小磨香油。“别的呢,不拿点吗?”茶叶就甭说了,堆在一处得有个一米见方,码高楼似的,剩下的就都是些滋补品,麦乳精呀,高乐高啊。
李萍点点头:“提溜两瓶香油吧。”说着,走出套间去找网兜。俩狗子在地上转悠来转悠去,肚子吃得溜肥,都快走不动了。“去去去,吃饱了蹲膘。”要不是孙子张罗,她才懒得养呢,“拌脚丫子玩。”
拾掇起东西,李萍说早去早回,不误看天气预报。“门口等她们娘俩吧。”跟杨廷松一前一后走出来,像是想起老伴儿之前问的,临锁门时嘀咕了一句:“也没听说。”
“那,那你说,”杨廷松欲言又止,“我这当公公的也没法张嘴去问啊。”
“哎呀,你也是,操不够的心。”李萍拱了拱他,“当老大他们还三岁孩子?”
“还说我呢,你就少操心了?”杨廷松呵呵直笑,“还不是一样。”刚把提篮立在门墙上,灵秀骑着车子就进了胡同。
“回来的正好,也甭锁门了。”冲老伴儿一笑,李萍迎着二儿媳妇就走了过去,“香儿这脚丫子没事吧!”看到小妹脸蛋没再绷着,老两口也跟着松了口气,李萍又说:“赶紧吃饭吧,面条都糟了。”上前去抢自行车,又唠叨孙子,“咋能瞒着你妈呢,啊,不知道她着急吗?”
“气都气饱了。”
“哎呀,香儿不也跟你说好话了吗,行啦,赶紧进屋吃饭去吧。”冲公婆摇了摇头,灵秀道:“回来前儿吃了个桃。”回身冲儿子又唬起脸来,“再四处瞎跑我给你腿打折了!”仍旧没鼻子没脸,说完,径自进了自己院子。
“你妈又干啥去了?”看着二儿媳妇背影,李萍回身问杨书香。
“可能是给我拿书包去了。”书香单脚支着地,想了下,问道:“这事儿是您说的还是我爷说的?”
“甭管谁说的,能不告诉她吗?”儿大不由爷,老两口直说直叹气,“你也真是,没瞧就没瞧,干嘛说瞎话呢,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知道会褶子,我又不是成心的。”看到后院门边上摆着的提篮子,书香把话一转:“干啥介这是?”
“不上你琴娘家吗。”
“去啥去,我赵大死不了。”
“哎,你这话跟谁学的?怎越来越不像话了?!”
“事实就是!”书香转悠起屁股把自行车调了个头。“谁没事撞鬼玩?我怎赶不上呢?”
“呸呸呸,净胡说。”李萍打了孙子一巴掌,看他在那晃来晃去,赶忙扶了过去,“都这样儿了还鼓秋,就别鼓秋了。”
“又不是两条腿都不能动,”越说越烦,书香把脖子一颈,干脆哼唧起来:“行啦,您跟我爷赶紧去吧。”
“那上学怎么办?”二老面面相觑,“还有法蹬车吗?”
遽然间,书香就喊了起来:“我没瘸?!”声音回荡,估摸胡同外面都听见这震天吼了。
“跟谁说话呢你?!”灵秀背着吉他,几步就打院里走了出来,她眼珠立起来,指着儿子的鼻子:“耍混蛋是吗?!”
书香脑袋一耷拉:“没耍。”和之前那一吼比起来,棉了很多。
“行啦行啦,他不伤着脚了。”李萍和杨廷松赶忙横了过去,挡在灵秀身前,连哄带劝,“娘俩怎都说急就急呢,行啦小妹。”
杨廷松岔开话题,忙道:“这些日子晌午就甭回家吃了,晚上也别跑饬了,实在不行就歇几天,脚可别落下毛病。”
李萍也说:“到时给李学强念叨一声。”
“知道了。”吉他仍在肩上背着,灵秀只把书包塞给儿子,锁好门,跟公婆念叨一声:“我去东院了。”撂下话,人往车上一跨,自行车缓缓挪动起来,“都欠你的?!”
老两口赶忙扬起手来“别说他了。”
灵秀哼了一声:“知道啦。”
“记得给香儿熬点骨头汤喝,”李萍招手喊的时候,灵秀已经骑到胡同口了,李萍又转向杨廷松,“明儿个几了?”
“十四,正好是集,”拾起提篮子和网兜,杨廷松拍了拍老伴儿的胳膊,“心里都想着呢。”
“看看有没有乌鸡猪蹄子什么的,捡鲜灵的多买点。”说完,李萍又叹了口气,“香儿是大了。”
杨廷松笑道:“再大不也是咱孙子吗。”
李萍也笑了起来:“咱两口子就是贱骨肉。”
“不是贱骨肉是什么?”杨廷松轻笑起来,“这还爱的没法呢。”
打炊烟歇了之后,街里仍旧还处于安静之中,偶有两个溜达出来的,要么是去厂子打夜班,要么就是去打麻将,至于说骑自行车的,后车座上装了个气轱辘,不用说,多半是去河边下网,准备捞点鱼吃。低空下倒是有不少蜻蜓围绕着树木,房前房后飞来飞去,炫舞起它们绿色的头,薄如蝉翼的翅。更高处还可见到一些黑不溜秋的元貔虎(蝙蝠)和麻雀,漫无目的,活跃在一片金黄色的青天之下,共同编织着属于沟头堡的乡间向晚图,宁静,恬淡,却又生动多姿,在驳杂中透出一股股热情。
“吉他给我背吧。”灵秀没理会身后的声音,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她叹了口气,“教给你的都忘了?”
书香咧咧嘴,挺不是滋味:“没忘。”
“没忘还这样儿跟你爷你奶说话?”妈这边刚说完,书香又听到了陈秀娟的声音,继而人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娘俩这是干啥介?”
灵秀没停车,只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斜插花往东一拐,朝胡同里扎了下去。“以后少给我瞎跑饬。”她声音仍旧不大,或许是第一次在家门外头数落儿子,也可能是天生怕热的缘故,脸蛋红嗖嗖的,“听见了吗?”
“知道啦。”见母亲说话有所缓和,书香把吉他往边上一巴拉,脑袋就靠了过去,“这些天你都干啥……”不等话落下,灵秀就打断了他,“挺大人老腻乎我干啥?热不热?!再不老实我可揍你!”
毕竟好几天没见着妈了,书香就扬起眉毛:“妈你怎了,我招你惹你了?”尽管之前被怼得不善,也不知道母亲因何气不顺,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也不是成心的嘛,以后我老老实实的不就得了。”
到家之后,云丽这心一直在悬着,听见动静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地就跑了出去。“没事吗,没事吗?”看到灵秀母子后她连声询问,除了紧张,脸上还露出一片忧虑之色。
“没事儿。”情理中,娘俩不约而同说到了一起,这时候书香一片腿,人就从后座上下来了,“滚筋了。”说得很淡,表现得也很淡,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无所谓且不当回事的状态。
这会儿,云丽已经架起书香胳膊:“滚筋了?”急切间,又转向灵秀,“骨头没伤着?”
“没。”灵秀吐了口长气,随之瞪了儿子一眼,“就不可人疼。”
不知这娘俩唱的是哪出戏,但云丽心里这块石头算是落地了。“幸亏是没事,可不许再瞒着了。”她叮嘱着书香,见他呲牙一笑,她长出大气的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你妈都急坏了,这要是……”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忙又招呼起灵秀,“你哥去了省里,小伟不也没在家吗,今儿就别走了。”扶着书香走进堂屋。
灵秀正有此意,就把车子推进了院里。“正没地方去呢。”回身把大门插上,跟在后面进了屋,“我哥去几天了?”
“今儿刚去的。”把书香扶到里屋,云丽又把小八仙桌搬到了炕上。“以前只是围绕商企转悠,现在,大事小事全得操持,还得开会,学习精神,两头跑。”返身走向堂屋,把冰箱打开,“热的呼啦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你肯定也没吃呢,正好陪你再喝口。”
“说了半天,还得说姐心疼我。”说话间,灵秀走进了里屋,此刻书香正倚在炕头听说话呢,这时,他把目光瞥了过去,秀琴只扫了一眼就径自来到了柜子前,把吉放到了上面,“咋还把桌搬屋里来了?”
“炕上喝多自在,完事一歪歪,直接睡觉。”
“这是准备着往后半夜招呼了,到时边喝边看世界杯。”灵秀打着趣,跟在云丽身后来到堂屋,见她还在往外拿东西,就笑着拦阻起来,“够了够了,吃不了。”
“吃不了再搁回去,不能不够啊。”云丽把能拿的都往外拿,塞到灵秀手里,自己也抱了一堆,又就着世界杯的话题说了起来。
“咱们这要是能举办一次世界杯该多好啊,到时,啊,在家门口一买票,直接现场去看了呗。”
“老美也够搞笑的,真要引领全球。”
“对了对了,得把电视打开,看看回放解说。”连带着啤酒,八仙桌都快堆满了。“三儿也跟着来点凉的吧。”
“还撺掇他,抽烟喝酒玩……都快被他占齐了。”灵秀说的很快,动作也利索,下一秒就把啤酒起开了,还点了根烟,“你说自由民主都哪来的?凡事不都得有个尝试吗。”
“脱鞋上炕。”云丽边说边推起灵秀的身子,身子一转,把电视打开了,落地扇也给打开了,而后她把高跟鞋一脱,人就跪着爬到了炕里,还招呼起书香,“别干坐着,过来陪陪来。”
“也不能喝酒,又瘸了,别找不痛快了。”说话时,书香挪着屁股凑到了桌子前,还不时拿眼扫向灵秀,“还不如看球呢。”
“阴阳怪气,酒少喝了?烟少抽了?”灵秀啐了儿子一口,“臭不要脸!”
云丽抬手照着书香后脑勺划拉过去:“你妈说谁呢,啊?”
“剃光了你再摸我脑袋。”
“咋了?偏就这前儿摸,还必须当着你妈的面摸呢。”说笑的同时,云丽抄起了桌上的啤酒瓶子,目光也一直都停在书香脸上,“说梦话前儿都叫着妈,也怪了你说。”
“就你话多。”灵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书香两眼一亮,眼神扫向灵秀时,她却又绷起脸来,“甭看我,再疼,自己一边忍着介。”
“舍得吗?这心还不得疼死呀。”看向灵秀,云丽举着酒瓶磕了过去,“眼圈怎都黑了,没睡好觉?”
五频道正播着新闻联播,自然而然,邢志斌和罗京这两个家喻户晓的播音员便跳了出来。“大力贯彻执行改革机制。”做着相关报道——关于建立市场经济体质若干问题的决定,由此画面一转,厂办企业也出现在画面里。“转换经营机制,加快财税改革,初步确立新型宏观调控体系的基本框架。”
“改革春风,宏观调控是计划经济迈向市场经济的重要手段。”
老两口到屋时,秀琴正跪在炕上给伯起擦身子。“我道是谁,大爷大娘来了,”见他二人还提溜着东西,放下手巾忙道:“过来就过来,咋还提溜东西。”
“也没拿什么东西,就过来看看伯起怎么样了。”杨廷松把提篮和香油放到柜子上,和李萍站在炕前一起看向赵伯起。“伯起,伯起?”
秀琴搂着赵伯起的脖子。“看谁来了?”她一边跟自己男人说,一边指着杨廷松夫妇,赵伯起形如枯槁两眼无神,不过嘴倒是动了动,她就朝老两口笑了起来,“知道是大爷和大娘过来了。”放倒男人,给他身上盖了个被单,从炕上爬下来。“我给你们倒杯水去。”
“哎呀,就别折腾了。”二老不约而同道,碰撞的眼神里也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短短几天没见,伯起消瘦成这样儿,不活遭罪吗。”话憋在心里,也不忍再看,又连连摇起头来,“看这桌子上摆得不是汤药,没去开几服中药试试?”
“仙姑给拿的茶叶,喝两天倒是见缓。”待秀琴把水端到二人面前时,老两口环顾着屋子里已看了会儿。“又高又大,够气派。”
“最先归置的就是这东屋,玻璃按上之后炕也烧出来了,伯起就嚷嚷着要回来。”秀琴搓着两只手,“都弄利索心就踏实了。”
“也是,你说说,下面三个兄弟都给打理完了,自己这房却最后一个盖。”杨廷松把水放到桌上,用指头轻轻蹭了蹭墙壁,还有些软,而脚底下镶嵌的三十公分见方的地砖明显也有些返潮,“多通通风,秋后也就彻底干爽了。”
“窗户白天都敞开。”秀琴点头称是。“傍晚才关的。”吃完饭就开始忙,她身上穿的背心都湿了,贴在肉上,本身奶子就大,两个肉球随着走动在胸口颠来晃去的,不过老两口面前她倒也没怎么在意,“这一身汗,一天得洗八个澡。”
“得折腾你一阵子,”李萍也把水杯放到了柜子上,又笑着对秀琴说:“就不搅合你了,赶紧给勃起擦吧,你这也得洗澡。”
“跟我大再多坐会儿,我这也没事。”秀琴从炕头把当初伯起抽的烟拿了出来,给李萍塞一支,又给杨廷松递了一支,“伯起有事之后,木匠师傅就一天一跑了,西屋那边的门已经安上了,还差两头的窗户,也快。”说着话,她也抽出一支烟来。
“有什么困难就言声。”杨廷松先给自己和老伴儿的烟点着了,见秀琴翻腾炕褥子,忙把火递给了她,“都不是外人。”
“坐呀大,别站着。”秀琴颤起奶子从杨廷松手里接过打火机,“买檩条买毛石,大哥大嫂子就没少帮衬了,杨老师跟秀儿这边也没少照顾。”点燃之后,把火又交到杨廷松的手里。
“才几天没见啊,”杨廷松打量着秀琴,又征求似的看向老伴儿,“是不是,都瘦一圈了。”
李萍点头时,秀琴笑道:“也就你跟我大娘说我瘦,”她掐起自己的腰,“还瘦,这喝凉水都长肉。”这么一晃,胸口的奶子扑棱棱地又抖了起来,颤颤巍巍,就跟挂着俩皮球似的。
一口烟下去,杨廷松眼里正看到秀琴胸前晃耸的奶子,他心里一颤,被吸引着自然也就看到了她背心上凸起的奶头。换做平时,谁也不能这么看,毕竟是长辈,又是男人,然而这时他竟打心里生出一股欲念,想撩开秀琴背心吃上两口,尝尝奶子到底什么味儿,就为这个他都觉得有些荒唐了。“盖房子本身就操神费力,伯起又摊上这么个事儿,让你提溜着心,”轻叹着,他走到桌前拾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嗓子眼倒是不干了,心却砰砰乱跳起来,于是,自觉不自觉间,眼神就朝着秀琴胸口多瞟上两瞟,越看越馋,越馋就越想看,到最后,小腹热烘烘的,连接起胯根都蠢蠢欲动起来。
说好七点半之前回来,结果可好,七点半都过了。“瞅瞅,还说要看天气预报呢,”李萍笑着一拍巴掌,示意老伴儿把篮子里的鸡蛋捻搂出来,“回头你自己再归置吧,我们也该走了。”
“来就得了,还拿什么东西。”秀琴上前抓住杨廷松的手,“别倒腾了,拿回家吧。”
“秀琴你咋回事,快别跟大争。”杨廷松把手挣脱出来,侧对着秀琴又推拒起她身子,相互争执中,这手不可避免就在奶子上蹭了几下,“怎还打架呀,下回,下回过来指定不拿东西。”一阵心旌摇曳,体内的邪火又窜了出来,“快别闹了。”
李萍也劝,把秀琴推到了一旁。承着情,秀琴搓起手来:“那我去给你们摘点瓜吃。”
“你就别动了,”李萍把网兜里的香油拿出来,塞到秀琴手里,“看你,还拿我跟你大爷当外人了。”
“等伯起好了,我们两口子再看你们去。”莫说是两家几代交好,就这半年相处也是没少得人家照顾。“对了,我大娘生日几号来着?”只知道阴历六月十四,阳历的话,还得倒挂历。
李萍把话一转,笑道:“啥生日不生日,上次伯起给送来的椅子还没谢你呢。”
“谢啥,我大爷过生日也没给拿什么。”
“回头你再收拾吧。”杨廷松把提篮子往咯吱窝里一夹,从兜门里把烟掏了出来,“也不早了,再洗洗涮涮的,就不搅和你了。”直接把烟递到了秀琴面前。
秀琴没好意思接,转身正要去炕沿儿上取,就被杨廷松拉住了胳膊,就这样,指头就又碰了一下她胸口鼓囊囊的奶子。
看着老爷子一脸和煦,秀琴也笑了:“不说招待,来我们家还蹭你烟抽。”
“大爷给你你就抽。”杨廷松示意着,把烟举了过去,“你爸时不常串门来,有啥事告诉他也行,大知道你贤惠,也能干,但别调不开,也别心里窝着。”就这么盯着秀琴,且正大光明地盯着,相应地,火也在说话时递了过去。“都会好起来的,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最后的这番话和秀琴心里产生了共鸣,因为书香也曾说过,她嘬了口烟,心存感激地把火还给了这个德高望重且又极为尊敬的人。“大说的我都想哭了。”她心里憋着口气,也确实想大哭一场,“唉,也不知怎地,这么倒霉。”
“你性子稳,也能忍,换成别人,伯起早遭罪了。”杨廷松拉住她手,又边拍边安慰:“大跟你大娘从来也没拿你当外人看过,难受了就把你大娘喊过来,喊我也行,唠唠心里就舒坦了,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老伴儿这番话也正是李萍想说的,也就跟在一旁一起安慰起来。
“嗯。”在秀琴频频点头之下,别说是奶子大小和奶头的形状,这回就连乳晕都给杨廷松看了个真切。“行啦,跟着把门插上吧,也不早了,大跟你大娘就回去了。”
前后快待一个小时了,天也擦黑了,出了秀琴家,老两口一拐弯就看到下老槐树下的热闹。昏黄的灯挂在树梢上,一大群人则围坐在树底下,叽叽喳喳的,四周还点了好几堆蒲棒子,熏着蚊虫。看到老两口打西边过来,顿时打起了招呼。“哎呀,快过来待会儿来。”有一就有二,都把目光看了过去,“来来来,快给腾座。”一时间老的少的,下棋的也不下了,打扑克牌的也都把牌端在了手里。
“大爷大娘这准是去秀琴家了,伯起好点没?”有人起了头,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赵伯起家,登时炸开了锅。
“伯起命不好。”
“啥不好,伯起多能干的一个人,要说不行也是秀琴扯的后腿,给妨的。”
“不说上梁时伯起摔一跟头吗?”
“瞎说啥,伯起当时是鞋掉了。”
“瞎说?让狐仙迷着也瞎说?”
“争个啥,说来说去不都秀琴妨的吗,先妨婆婆,现在又妨伯起。”
“反正人家现在有钱了,没看金链子和耳环都戴上了吗,小高跟一穿,要多港有多港,比城里人还城里人呢。”
“怪不得总往娘家跑呢,换我我也显摆去。”
“就你?快拉倒吧!人家秀琴胖归胖,起码脸蛋俏生,身子也没走形。”
“我怎了,我怎就不行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起码人秀琴有脸蛋有奶子有屁股,你有啥,哈哈哈哈。”
“你个贼肏的,老娘一屁股坐死你!”
才这会儿工夫,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于伯起现状来看,同情和怜悯的有之,挖苦嘲讽亦有之,场面比赶集时还热闹。
“您二老再给评评。”问话之人把烟纸都给递上来了,不等杨廷松夫妇坐下来,第二个人也把烟让了过来。“抽我的抽我的。”这人边说边卜楞前一个人,“你那旱烟也拿得出手?”
杨廷松笑着接过卷烟纸,李萍摆了摆手,坐下之后,杨廷松看着那人把烟丝倒进自己手里的烟纸上。“还是家收的吧。”烟丝撒匀之后他两手一搓,把烟丝包了起来,左手又捏着须子,右手食指和拇指来回搓了几下,放到嘴上沾了点口水,旱烟就卷好了。“这烟比烟卷有劲。”把烟叼在嘴里,借着点着的火一嘬,在内人的目光中,他连声点头:“不错不错,还是内个味儿。”别看杨廷松在城里教了一辈子书,实际在入乡随俗这一点上,完全秉承了父亲在世时的观念和做法——从没端过架子不说,又会为人,加之两个儿子都有出息,闲聊时,沟头堡人自然都乐得跟他说话,也愿意让他来点评点评,这不,烟刚抽到嘴,话题也摆在了他的眼前。“您就说伯起这事儿邪不邪吧?”
杨廷松笑着道;“邪肯定是邪,不邪伯起能这样儿吗?”说的时候,环视着众人,把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看了一遍。
“都听见没,大叔可都这么说了,”往人群里一站,这人脸上颇为得意,随后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电视剧聊斋上演的不就是狐仙和女鬼吗,专门吸男人的阳气,怂都给吸走了,还活得长吗?”
“我看是给秀琴吸的,她婆婆当年就给别人当过夜壶,要不,这脸蛋为啥怎总红扑扑的?”
“这还用说,瞅那奶子瞅那屁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内岁数不说见天跟老爷们要也差不多,伯起身上的油要不被吸走才怪呢。”
杨廷松只是笑,也不插嘴,等他们把话说完,这才咳嗽了一声,笑着又道:“起五更睡半夜,还不得休息,换成铁打的也盯不住啊,你们说对不对?”不等大伙儿插言,他又咳嗽一声,“盖房是小事吗你们说?比娶媳妇儿聘姑娘还累心,而且一操持就是半年,这么追着屁股后头跑,气血不亏吗?我看伯起就是气血两亏造成的。”
“还是杨大哥说到点上了,就你们这嘴,净瞎鸡巴胡扯。”
“不说头两天把蒲台的仙姑给请来了吗,人家说的和伯起的遭遇也都吻合,那你说这又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要有杨大哥的本事我还在这待着?”
“听我说,都别打岔,人家仙姑当着秀琴的面能明说吗,可不就说撞邪了,难不成还直接点明了?!”
不管对与错,也不管是不是胡搅蛮缠,拌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门学问了,同时也是一门语言艺术,而且还能让彼此双方甚至是参与者在辩论中得到启发。看着他们眼冒精光在那你来我往唾沫横飞,杨廷松把手里的烟掐了,身子往后一靠,眼里也闪过一道精光。
“点明不点明谁知道,咱又没看见。”
“那你不会看看介,嘿嘿嘿。”
“你个大色屄,你怎不看介呢?”
“这都什么天了,反正我怕热。”
“就你怕热,我不怕热?”
蒲棒子的尖上忽闪着亮光,突突地,在昏黄的灯光下随着唱叫声扬起了一缕缕青烟,蚊虫蚂蚁最怕烟熏,给这么几股烟前后夹击,倒也没敢过来骚扰众人的雅兴。过了九点,妇女堆里就有打哈欠的,随之哈欠声一片,便借着月色先撤了,而后没多会儿老爷们也都站起身子,只要孩子们还在那恋恋不舍地剜着,不过远处的叫骂声一响——“你妈屄的,再不回来,就跟你爷睡了”,这群孩子就鸟兽一般,都颠颠地跑回家里。
杨廷松和李萍差不多是第一批走的,回到家,把大盆端到了屋里,预备好手巾和胰子,又给盆子里续上凉热水,就和李萍前后脚把衣服扒了下来。
李萍坐在小马扎上,把脊背给了杨廷松:“还几天进伏?”
“我算算啊,”杨廷松给手巾过着水,心里合计,打上胰子之后,道:“还有个二十一二天吧,离你生日还有整一个大月。”
身子上黏糊糊的,李萍搓起大腿,渍地嘬了下牙花子:“你说说,啊,还没进伏就这么热。”
杨廷松把手巾搭在老伴儿脊背上,边抹边说:“再热啊咱就三角坑里泡着介。”
“想是想,也惦着,可年轻内会儿腿都跑伤了,你忘了上回泡完我缓了半个多月才缓过来。”
“哪能忘啊,到时我先给你擦,完事我再去泡不就得了。”从脖子上起,顺着老伴儿的脊背往下擦,擦到尾巴骨又翻上来撩起她胳膊,给腋下擦了过去,“到时我给你踅摸点薄荷叶,抹身上,也不比泡澡差。”
“前面就我来吧。”杨廷松过水投手巾时,李萍伸手去要,他笑着支开了她,“别沾手了,到时洗屁股你再自己来。”把手巾拧个半干,重新打上肥皂后,蹲在老伴儿面前顺着锁骨又抹了起来。
看着老头子弯下脊背,李萍把腰往上拔了拔:“还真够邪门的你说。”
杨廷松仰起脸来,问道:“什么邪门?”
李萍道:“就他们说的,秀琴给请仙姑这事。”
杨廷松摇了摇头:“宁可信伯起是被秀琴吸的,我也不信那玩意。”说话间,又从李萍的小肚子往上擦,还撩起她的奶子,给下面也打了一层泡泡。“不是吹,我都能给人相面当大仙了。”
李萍一脸好奇,笑道:“那你给说说。”
杨廷松呵呵一笑,捋着李萍的两条腿又擦了起来:“忘了秀琴跟老安子内事了?”
李萍皱起眉头,道:“跟这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擦完腿,杨廷松拉起老伴儿身子,用手巾在她屁股上又抹了两把,“老安子固然是个混蛋,难道秀琴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这话怎讲?”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秀琴这岁数在那摆着呢。”
“秀琴人那么老实,不可能越轨!”
“越轨可跟老实不老实没关系,空虚寂寞面前谁也没办法,当初我退休时不也大病一场吗。”杨廷松把手巾过了遍水,拧干之后,站在李萍身后边清理二遍,边说:“伯起落成这样儿,这么说吧,有一半责任都在秀琴身上。”
“他们两口子多可怜,难道就没有别的化解法?”
“有,肯定有。”
“啥法子?”杨廷松转到李萍身前,笑着摇了摇头,“看到秀琴内俩奶子没?胀成啥了都,奶头子都翘起来了。”
李萍一愣,继而拱着老伴儿的身子也笑了起来:“那可就难办了。”
“这话肯定不能问,也没法说,更不能说。”把手巾递给李萍,杨廷松点了根烟,随后坐在了马扎上,“反正吧,就算将来伯起恢复过来,这事儿也不好面对。”说到这里,他两腿一岔,往前探着身子把胳膊肘撑在了大腿上,“当初老大不就喝了好几年汤药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唉。”
回思着往事,李萍吧唧道:“那你说当年咱两口子怎没这情况呢?”
“当时啥样现在啥样?”杨廷松摇了摇头,很快又耷拉下脑袋,“身体是革命本钱,要没底子,可能我也跟现在的伯起差不多吧。”灯影下,他卡巴裆里的鸡巴蠢蠢欲动,正来回摇晃,“话又说回来了,冬天还稍微好一些,穿得严实,就这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秀琴挺着俩大咂儿在跟前晃悠,别说老安子馋,换谁谁也受不了这刺激啊。”在青烟中,他眼前便浮现出秀琴挺耸起胸脯的样子,咽了口唾液后,眼前又浮现出云丽脚踩高跟身穿健美袜的画面,打了个激灵,心便扑腾腾地跳了起来,越跳越快,鸡巴便在这个过程中硬了起来,这身体简直太好了。
云丽打了个喷嚏,她就把手放在鼻子上揉了揉,又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谁念叨我呢你说?”从炕上爬起来,下炕穿上高跟鞋就往外走。“不行了不行了。”
“你这都去几趟了?”灵秀抿嘴轻笑,“出了那么多汗,你披件褂子。”
“这我还热的没法呢。”云丽甩了一句就跑起来了。这时,屋里便只剩下灵秀和书香这对母子了。“回来拿瓶白的?”灵秀朝窗外喊了一嗓子,回身看向五频道时,她捡起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片晌过后,问了一句:“火劲儿过介了吧。”
不提还好,灵秀这一说,书香的注意力顿时又给脚上的疼痛吸引过去:“比之前还疼。”他转过头,看着母亲的侧脸搓起了自己的脑瓜皮,“从梦庄回来就贴膏药了,本以为没大事,妈你递我根烟抽,馋了。”话声刚落,灵秀手里的烟就掉在桌子上,她左手支在太阳穴上,把烟拾起来掐灭,右手捏起烟盒就撇了过去。
书香拾起烟放到桌子上。他不知妈在想什么,也不知妈为啥撅人,越咂摸越不是味儿,挪两下屁股凑到近前,就把手搭在灵秀的胳膊上,“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瞒你了。”
“你少碰我。”灵秀晃悠着身子执拗起来,一甩胳膊,把身子又背转过去。“活该活该。”她两肩微颤,像是在哭。想都没想,书香就扑了上去:“妈你怎了?你告诉我!”手够到灵秀肩膀上时,他身子也歪了下去。“到底怎了?”八仙桌猛地晃悠起来,他的拳头也在这个时候紧紧攥了起来。“妈,妈。”
那声音触击着灵秀,她瞪起泪眼,抢白道:“要你管要你管?”转身去打,儿子正紧咬着牙关在那抽搐,她这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声音也变得一片嗫嚅,“上辈子欠你的,欠你的是吗?!”手就掐在了儿子的胳膊上。
瞬息间,书香脚脖子上的疼就被分解了一般。“妈,你别哭,我对不起你。”他强笑着咧了下嘴,灵秀的手也就松开了,下一秒脚下又传来一阵阵钻心疼,他就又攥紧了拳头:“妈你再掐儿子两把吧。”
“当初你怎答应我的?怎答应我的?!”灵秀几乎在吼,然而不等继续,院东方向就传来了云丽的声音。“两瓶够不够?”打厕所出来她就听到上房传来的动静,不知内娘俩干什么呢,所以就喊了一声,踩着高跟鞋打东手厢房里端出两瓶茅台,紧跑慢跑赶了回来,见二人脸色确实不对,忙调和氛围道:“喝酒喝酒,不够我再拿去。”喘息着把茅台放到八仙桌上,正要脱鞋上炕从中再圆圈一二,哪料胃口竟在这个时候翻腾起来。
看到云丽西子捧心在那蹙起眉头,灵秀自责着抹了两下眼角,直起身子忙问:“是难受吗?”
云丽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只觉得嗓子眼发痒,来不及解释就跑了出去。
见状,灵秀赶忙起身下炕,鞋都没顾得提就追了过去:“本身就空心肚子,这又是冰棍又是凉啤酒,”听到呕吐声,她也奔到了云丽近前,“不喝了,不喝了。”把手搭在云丽背上,反复摩挲,替她顺气。
红的白的吐了好几口,云丽抹着眼眶,道:“今儿我还就不信这邪了。”没等直起身子,嘴一张,又连续吐了两口。
灵秀左手搀扶着云丽的胳膊,右手在她背上连连拍打。“我看啊你得来碗热汤面吃。”给云丽胡撸这几把,她手心上都是汗,“光着就跑出来了,再受风。”又缓了会儿,见云丽已无大碍,跑去给她倒了杯水。
漱过嘴,云丽喘着大气,道:“哎呀,这回好受多了。”
看着云丽脸上显出的慵懒之态,灵秀下意识把手探到她肚子上。“看你这样子,”压着嗓子,她小声问道:“不会是有了吧?”这边解开裙扣,左手往里探着,转着圈摸了几个来回倒是没感觉出什么胎动,又问:“这个月来了没?”
云丽咬着嘴唇,随即皱起眉头。“往常都是在月初来,那几天挺忙的,日子就往后错了几天,不过上礼拜一倒是来了。”脸上火烧火燎,胳膊肘一拱灵秀,人已经笑了起来,“姐都多大岁数了,眼瞅着往五十里数了,上哪有介。”
“打他爷生日前你状态就不太好,这都多长时间了?”琢磨着不对,心里也不踏实,灵秀就又把手探了过去,“除了呕吐,闹口啊瞌睡啊浑身酸懒啊,都有没有?”习惯性使然,灵秀抬头看了一眼云丽便又打她肚脐眼一直探到阴部,围绕着略微有些隆起的小腹抚摸起来。
“倒也没感觉有什么别的不适。”云丽有些心虚,好在说话时都是低着头说的,避开了目光的直接接触,但她知道,没穿内裤的秘密肯定被灵秀发现了。
“姐你还真别不当回事。”来自亲人的暖心令云丽羞愧至极,“姐知道,姐到时去查。”除了有种窃偷时被窥穿心思的感觉,此外,她还有种愧疚心里,对不起小妹。
“不乐意去镇上咱就回城里查,心里不更踏实吗。”灵秀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姐你说对不对。”这事儿正要掀篇过去,正房门口探出的身子便问了一句,“妈,我娘娘咋了?”
嫂子的裙子还没提上呢,灵秀眼疾手快,把身子一横,当即掐断了书香的视线。“去去去,你个老爷们咋啥都问呢?”她瞪着儿子,见他非但不走,眼神还有些施施溜溜,她越瞧越恼,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是该你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