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兰等人听到甲板处传来的动静时,皆是神色一变,在这个时候登船,而且还是以这样不客气的方式,不必想,必然是奔着这一船的权贵子弟来的……朝廷方面有所反应,他们并没有感到意外,但没有想到的是,朝廷的反应竟然这么快,这才过去多久,便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朝廷的人既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们,那便不会有什么疏漏,你们会狗急跳墙,早已经在朝廷的算计之中了。」
江鸣趁机讥讽道:「若是现在就放了我们,正逢着西北打了胜仗,陛下心情好,说不定会对你们从宽……」
话还没说完,肚子便吃了邪道修士的一记重拳。「老实点!」
杨狄缓缓抚过手中短刀,轻声道:「来人只有一个,应该是来为天策府那些人争取时间的。有胆子单枪匹马就找上门来,本事应该不小。」
杨兰兰说道:「你与我出去看看,这些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便交给他们了。」
做好安排之后,她还饶有兴致的拍了拍江鸣的脸颊,对方怒瞪了她一眼,她调笑道:「还有你哦,江小公子……要乖一些,姐姐晚点儿再陪你玩。」
江鸣呸了一声,道:「不要回来是最好了。」
「呵,真是无情呢。」杨兰兰摇头一笑,便与那位被称作蛊真人的妙音魔教高手杨狄一同出了船舱。
不多久后,甲板上传来了破空之声,想必是交上了手,江鸣情不自禁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凭着传入耳朵里的动静不断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不由自主的,他也生出了一些紧张与担忧。
尽管方才他说得胸有成竹,但也只是为了扰乱杨兰兰等人的心神而已,来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也是没有把握的,毕竟劫船的人里可是有两位通玄境高手,而且其中一位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蛊真人杨狄。若只是等闲的通玄境高手,怕是要吃不消……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看似不起眼但却锐利无比的剑光,已然夹杂在纷乱的声音中,骤然降临。
剑光落下,两个守在人质附近的邪道修士应声倒下。
忽然传出的异响惊动了船舱内的其他邪道修士,他们不可置信的望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怎么可能……船舱内怎么还有其他人……」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把剑是……天离剑!他是陈卓,天玄书院的客座院长陈卓!」
「先拖住他,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在认出陈卓的一瞬间,看守权贵子弟的一干修士便已在心中有了算计,第一时间就朝着陈卓那里冲了过去。不过,饶是他们反应不慢,但还是被陈卓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照面的功夫,便又被陈卓放倒了三个看守人质的修士。短时间内,人质的安全便无需担心,被缚住手脚的权贵子弟看到这一幕,皆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最是扎手的杨兰兰与杨狄二人,此时都在外面,拥有天离剑的陈卓对付船舱内的这些喽啰,还不是手到擒来?
江鸣露出欣喜的神色,喊道:「先生,这里!」
卢北陵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则是不合时宜的皱了皱眉头,倒是无关往昔的恩怨,只是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不论是被称作蛊真人的杨狄也好,还是神秘叵测的杨兰兰,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怎么可能会如此放心的将人质留在这里,就这么出去了?
陈卓一剑挑开了江鸣的束缚,嘴唇微动,正准备说些什么,神色却忽然一变。
江鸣也变了脸色,惊呼道:「小心!」
便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一处角落,忽然亮起一点刺目的光芒。
那是一柄短剑。
所有的气机与杀意,尽数凝聚在了剑尖上的一点,直指陈卓的后颈,雷霆而至。
「通玄境的刺客!」哪怕还隔着几丈远,陈卓依然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道的致命杀机,他禁不住流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方才在出手之前,他便已经再三确认过敌情——在场有多少人,哪些人容易得手,若是出手,应该先杀哪些人才能保证人质的安全……待到将这一切都了然于胸后,他才终于出手,只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藏了一人……
陈卓微微眯眼,骤然转身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看起来像是下意识的慌乱举动,实则不然。
这一步乃是无妄剑诀的第一式剑招的起手。
起苍黄。
随着一道清亮的剑鸣声响起,他在瞬间出剑,迎向那道阴冷到令人感到窒息的光芒。
两剑相交的瞬间,溅出一道火花。
透过交错的剑气,陈卓看到了一张苍白而阴沉的面庞。
对方正眯着一双眼睛,阴鸷的望着自己。
如果凌楚妃在这里的话,便一定能够认出来,此人便是在断风山上与她交过手的妙音魔教修士阴九箴。
通玄境的高手。
……
船舱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交击声。
紧接着又传来了更多的喧嚣,是两剑快若闪电般的接触之声,是厮杀的声音,是局势失控后爆发出来的混乱。
杨兰兰神色微微一变,听着这动静她便知道又有人来了。原以为有阴九箴这么一位精于藏匿与刺杀的高手坐镇,人质那边不可能会出问题,却是没有想到,阴九箴那边也碰上了棘手的对手……
她一咬牙,骤然朝陆金风那里飞掠而去,对蛊真人杨狄道:「我来拦住她,你回船舱里。」
杨狄知道仅凭他们二人,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陆金风,听到杨兰兰的话后,没有犹豫,当即准备往人质那里去。
啪嗒。蛇杖撞击在了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杨兰兰扑了个空,方才还在船头的陆金风,此时陡然出现在了船舱的入口处,挡在了杨狄的面前。
陆金风微弓着身子,拄着蛇杖,看着两位实力高强的通玄境修士,说道:「一个人就想拦住我,你们太小看我了。」
她这句话说得很平淡,淡的就像是水一样。
但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却有一道强大的气息,自她那具看似佝偻的身子中散发出来。
……
船舱内一片混乱。
自从陈卓与潜伏在暗处的阴九箴交上手后,没了束缚的江鸣眼见陈卓还撑得住,马上便展开了行动,为其他权贵子弟解开缚在身上的绳索。
卢北陵真元一动,将身上的绳索挣开。
他一面活动了下双手,一面神色复杂的看着陈卓那边越加激烈的争斗。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与陈卓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大。阴九箴身法诡异,心机深沉,而且招式阴毒,若是由他来和阴九箴过招,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命丧其手,可陈卓却能够与阴九箴斗得难分上下……
卢北陵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混乱场面,随着越来越多的权贵子弟恢复了行动,开始与其他邪道修士斗了起来。只不过,他知道若是朝廷的救援不能及时赶到,依旧凶多吉少。
眼里光芒一闪,他不顾这里的骚乱,直接冲出了窗户,跳入水中。
在这个时候,还是自保最重要。
另外一边,阴九箴与陈卓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仅有凝元境上品修为的陈卓,已经在阴九箴的手底下撑了近百招,尽管稍显狼狈,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这个结果却是出乎阴九箴的预料,在他看来,便是陈卓有天离剑相助,也不可能在他的手底下坚持这么久。毕竟外物终究只是外物,就算陈卓能够依赖天离剑挡住自己的一招一式,那也不是毫无代价,动用天离剑所需要消耗的真元,比起寻常剑器都要惊人,而陈卓到底只是一个还未踏入通玄境的修士。
「不愧是前天玄宫的少主,尚未通玄便有这般浑厚的真元,说不定天玄宫的三十二部典籍中最为神秘的《启天诀》就在他的身上……」
阴九箴看着陈卓,面色阴晴不定。杨兰兰还有杨狄此时还没有回来,看来是遇上了什么厉害人物,被牵制住了行动。他这里若是不尽快解决陈卓,局面将会变得越发难以收拾……
不能再拖下去了……
阴九箴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一双阴毒的眸子此时也呈现出几分空洞。
紧握着短剑的手,忽然垂落了下来,五指也跟着微微松开,只是若即若离的牵引着的剑柄。
他就这样安静的站在纷乱之中。
他人看似还在那里,气机却已经不在了。
陈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心底生出。
他握紧了天离剑,另一只手则悄然握住了腰间的一物。
刹那。
一点寒芒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陈卓的眼前,直指他的眉间。
在寒芒出现的同时,凄厉的破空声也随之而到。
阴九箴手中的短剑,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微微牵起嘴角,正想要露出残忍的笑容,却忽然僵住了。
「不可能……」他骤缩起瞳孔,视线的尽头,忽然生出了一道惊世的剑意。
那剑意很正,就像是一道崔巍的山门。
那剑意无比炽烈,就像是展翅的金乌,将要燃烧一切。
天倾地覆般,一道猛烈的剑气从玉秀舫的三层透射而出,带出漫天的木屑。
……
黄昏红艳如血,洒在淮河之上。
周珣突然有了一点心悸之感,却不知从何生起。
李诗雨看了眼周珣微微渗出薄汗的额头,在心中已有了一些计较,关切的问道:「公子可是觉得闷热?」
周珣抹了一把额头,自从方才,他便觉得空气里多了几分燥热,直闷得他口干舌燥,喝了两杯茶水也无济于事。
他摇头感慨道:「明明立夏未至,却已经热得这般厉害……当真是兵戈之象……」
李诗雨不置可否,只是柔声道:「我为公子去取条湿毛巾来吧。」
周珣点了点头。
李诗雨推门出去的时候,便敛起了嘴角的笑意。
夕阳照在身上,是暖的,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在极速冷却着。
艄公着一身蓑衣,坐在船尾,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见到是李诗雨,对她笑了笑后,又沿着水流的方向望去,欣赏着天边的风景。
李诗雨默然半晌后,朝着艄公走去。
一步步逼近。
脚步很轻,在四面八方的水声下,被掩得几近于无。
出刀很重,艄公蓦然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殷红的鲜血自脖子处喷溅而出,然后天地闭合。
船舱内,听到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异响,周珣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想起了邪道准备刺杀他爹的事情,尽管他不认为这个时候会有邪道修士到了他的画舫上,但还是生出了几分警惕的心思。
他站起身,准备靠近门边,透过窗户纸看看外面的情况,便在他刚起身走出一步,下意识要提起真元的时候,面色忽然一变。
一种难以言容的不妙感毫无征兆的就涌了上来。
越是想要运转真元,这样的感觉便愈是强烈——在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便已经感到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栽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开始惶恐了起来,同时还为转瞬之间闪过心头的一个猜测而感到出离愤怒和难以置信。
舱门便在这个时候开了,同时传来一道令周珣感到熟悉又陌生无比的声音。
「血毒淫蛊,这是你现在中的蛊毒的名字,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身体燥热不已,而且一旦尝试运转体内的真元便会感到乏力,无法提起真元,那就没有错了。」
周珣望向走进来的那道倩影,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你……你为什么……」
李诗雨正握着一柄匕首,其上正流淌着鲜血,她一步步走进船舱内。
她神色冷然的回望周珣,端详着他的那副狼狈模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李诗雨将这一切的情绪都尽数藏了起来,只是平静说道:「不要急,相比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觉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了解一下这血毒淫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蛊毒。」
周珣瘫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李诗雨轻声道:「血毒淫蛊发作之后,将会血气上涌,令人感到浴火焚身,同时还会令你的真元凝滞,难以运转。你之所以感到燥热,并非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而是因为你体内的毒蛊开始作用了。」
「怪不得从方才起,我总觉得自己的小腹里就像是藏了一团火……」
周珣先是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紧紧盯住她,问道:「你在茶水里动手脚了?」
李诗雨没有回答他,继续道:「蛊毒在发作之后,会继续融入你浑身的血液,流经四肢百骸。那个时候,欲火将会烧遍你的全身,并且愈烧愈旺,只消半个时辰的功夫,你体内的阳火便会内焚,毒发身亡。」
周珣的面色霎时一白,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旋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朝李诗雨扑了过去,紧紧抓住她的纤腕,「这淫毒,必然留有一线生机的,对不对……诗、诗雨……我平日里从未亏待过你,有什么好处也都是念着你的……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般无情……」
「是啊……我不能这般无情……」
李诗雨忽然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道:「你爹当年清算我李家的时候,但凡留点情面,我家都不至于被满门抄斩……」
周珣怔然,问道:「满门抄斩……你、你在说什么……」
李诗雨一边笑着,眼泪也一边流了下来,「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我爹便是前朝的中书大夫李传勋……」
「中书大夫……原来是你……」
「府内的一个小丫鬟给我当了替死鬼……我这条命是欠她的……那天之后,我苟且偷生,挣扎着活下去,便是想要报仇,取了你爹的项上人头,祭奠在那一天死去的所有人……几经辗转,我到了如意楼,为了当那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我拼了命的恨着,没日没夜的练着,直到长开了身条,因为样貌美丽,而且学艺精湛,才被好吃好喝地养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更加止不住的淌下来,笑得也更加凄然,「现在回想起来,我二十年的身子便是为你周珣守的……处子之身呵,我除了脸蛋以外,最值钱的便是我这处子之身了。说到底,我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你爹是位极人臣的周相,我凭什么杀他?我也不知道啊。小时候只是这么想着,想着杀人多简单,不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长大后懂得多了,才知道,要杀你爹到底有多难……不过我没有知难而退,毕竟我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活着的,我只是告诉自己——得养好我的这张脸,守好我的身子,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呢……」
「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吧,让我遇见了作为周彦独子的你。我成功接近了你,引起了你的注意,然后进了周府,进而又得到了你的信任。此后,我与邪道勾结在了一起,然后又将周府内的消息泄露给邪道。这一次为了杀你爹,便是在玉秀舫内设下了天罗地网,可结果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呵,你应该恨你爹,他若是死在了玉秀舫上,你也就不必死了,更不必以这样可笑的方式死去。」
周珣呆呆的看着她,本以为这一次只是有惊无险,却没有想到,他爹逃了过去但他自己却搭了进去。不知道是出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体内的欲火烧得更加盛烈,他颤抖着身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用非得这样的……诗、诗雨,你听我说……你无非是担心邪道事败之后,会追查到你身上么……我周珣在这里给你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当年的事情,我爹那里也是有很多苦衷的,你家被满门抄斩后的几天,我爹他也一直食不能安,夜不能寐……是,我们周家对不住你,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给我个机会好好补偿你好吗……」
「补偿?李家上下百条人命,你周珣怎么补偿?况且……就算你能放过我,你爹能放过我么,朝廷能放过我吗?我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爹,他会的……我去求他,帮你说话……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你告诉我解毒之法,一切都好谈……」
「一切都好谈……呵,你不必再假惺惺的了,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吧。」
李诗雨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近一年时间的男人,冷笑说道:「此毒确实有解,无非是男女交合而已,但你随便寻一个女子与你交合却是无用的,而是要找到另外一个也中了血毒淫蛊的女子,彼此交媾,用她体内的阴火与你体内的阳火阴阳相济,如此就能够化解蛊毒。只不过……」
看着周珣眼睛里逐渐亮起来的光芒,她露出了几分嘲弄的神色,「蛊毒我已经用完了,而混了蛊毒的茶水,也被你喝干净了,艄公已经被我杀了,眼下你又在淮河上,哪也去不了。换句话说——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什、什么……」周珣如遭雷殛,僵硬在原地。
这一刻,他觉得好生燥热,又觉得好生冰冷。
李诗雨疯癫似的笑了起来,但这一次却只笑了几声,便戛然而止。
「你……」
周珣只觉得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是湿润又是粘稠的。
他抬手摸了摸,分不清冷暖。
……
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之后,玉秀舫的船体由中间断裂开来,河水疯狂的涌入舱底。
看似坚不可摧的巨大楼船,在转眼间,便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溃。
甲板上的三人也鏖战到了白热化,船舱里发生的巨大变故,令三人皆是感到猝不及防。唯有陆金凤隐隐有些头绪,忍不住升起几分担忧,她想要脱身去找陈卓,但这里还有杨兰兰与杨狄二人,却又不好轻举妄动。
双方大抵都抱着同样的心思,彼此之间都已萌生退意,却又相互牵制着。
便在甲板上的战斗即将陷入僵局的时候,蛊真人杨狄似是远远瞥见了什么,神色一变,骤然出手,无尽毒雾从他袖口内席卷而出,如遮天蔽地一般,朝陆金风笼罩而下。
隐约之间,只见一道青虹自上游踏河而来。
青虹所过之处,劈波斩浪,河水倒卷。
杨兰兰倒抽一口气。
此人不是旁人,便是天策府统领,李玉棠。
……
玉秀舫不断下沉。
眼前这个样子,乃是阴九箴的杀手锏与陈卓的底牌——剑令相互作用后产生的效果。
舱内几乎面目全非,楼层之间用以间隔的木板被剑气击穿,进而形成大面积的坍塌,顶上的房梁也受到波及,断了好几根,木屑残渣簌簌落下,眼见之处一片狼藉。而玉秀舫已经摇摇欲坠,船舱内的众人,无论邪道也好,权贵子弟也罢,此时都人人自危,除了那些杀红了眼的,还有杨兰兰手底下的那批被江鸣认为是「死士」的人之外,都只是在各谋生路。到了这个时候,最是无助与无辜的,便是那些被无端牵连进这次事件的普通人,尤其是在邪道劫船后,便被赶到了角落里的柔弱姑娘们。
闲来无事的时候,权贵子弟们与她们花前月下,向她们炫耀自己的权势与背景,可到了眼下这等危难关头,谁还顾得上她们的死活?
船体开始崩溃之后,受伤颇重的阴九箴便借着混乱逃走了,江鸣等身份尊贵的权贵子弟,则是互相扶持着跳进了河里。
于一片乱象之中,只见身着一袭淡红色长裙的苏秀在不断奔走着。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她却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是尽己所能的救助不幸落难的姐妹,有人被坠下的粱木压中了身子,她便想方设法让对方脱身。她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此时沾满了灰尘。又帮助了一位花满楼的姐妹脱困后,她小口喘息着,抬手轻拭细额,望向四周,似是在寻找着哪里还有需要帮助的人。
此时的她,精心画好的妆容早已花了,鬓边的发丝也乱了,可在陈卓的眼中,却散发着一种令他忍不住动容的魅力。
陈卓见此正准备上前助她一臂之力,却忽然神色一变,「不好!」
嗤啦!
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断裂之声,早已濒临崩溃的船体终于支撑不住,骤然崩裂开来,苏秀所在的地方与陈卓所在的地方彻底分离,船舱整个断裂成数截,骤然往下沉坠。
仿佛整个天地都倾倒了一般,猝不及防之下,苏秀发出一声惊呼,便重重摔倒在地,紧接着又随着下沉的船体滑落而下,坠入河水之中。
冰冷昏暗的河水瞬间将苏秀吞没,只余从水面照射进来的微弱光芒,她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浮上去,却祸不单行,又是一块沉木落下,正好砸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剧烈的疼痛使她下意识张开了口,一阵气泡咕噜噜地蹿出,却是又被河水给呛了进去。
苏秀只觉得身子变得越来越沉,她伸直了手,眼睁睁的看着那泛着微光的水面逐渐变得渺远,而她自己,则是慢慢的沉往更深的水中。
恍惚之间,时间仿佛与周围的河水一同流动了起来,让她又回到了十年之前。
那个时候,天玄宫覆灭,一班旧臣跟着倒台,她那官居礼部尚书的父亲获罪入狱,而作为天玄宫弟子的娘亲也在那以后下落不明。
没有人在乎她此后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更也没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因为她是罪人之后。
那时候的日子,一如眼前,昏暗又冰冷,可她依然挣扎着活了下来。
但这一次,却不行了……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那只伸向水面的纤手也在一点点垂落。
她以为自己就要就此长眠河底。
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了,有力、温暖,让她感到踏实。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
就在将要阖眼的刹那,她于微光中看到了一张俊逸的面庞,让她感到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好像是天玄……书院的那位年轻的院长。
……
哗啦的一声。
陈卓横抱着苏秀冲出了水面,苏秀攀着他的脖颈,两眼微闭,不住的呛出水来。许是河水太冷,抑或是将陈卓当成了溺水时的浮木,苏秀紧抓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与他正面相贴,每次呛咳,胸前那两团既绵软又有弹性的挺拔之物便往他身上压去,饶是情势危机,却依旧将陈卓撩拨得一阵心猿意马,加上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已经被河水浸透,相互之间紧紧贴着,几近于无,其中滋味更是难以言容。
陈卓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湿透的衣裳紧贴着曼妙的胴体,柔媚的曲线尽显无疑,修长的美腿在裳下若隐若现,紧紧并在一起。结成绺的鬓发凌乱的贴着脸颊,发白的嘴唇半张着,有种说不出的凄美之感,让他忍不住生出一阵怜惜。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不知何时,陆金风已经出现在眼前,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陆金风说道:「落水的人我都尽量救了上来,至于有没有遗漏的,现在也难以确定……天策府的人已经到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他们去操心了。」
陈卓点了点头,又问道:「邪道呢?」
陆金风摇了摇头,道:「我对付的那两人都逃了,天策府统领李玉棠正在追击,却是不知情况如何了,你这里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这里也遇到了一个通玄境的高手,迫不得已下,我动用了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