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十分主观的。
很多时候,一些人耿耿于怀的经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根本微不足道。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的性质有所变化,因为“事件”本身是客观的、不变的,改变的或者说不同的只是它对于不同的个体的意义。
而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的一个极小的体现。
同样的一个夜晚,对于一群人来说是美梦的开始,对于另一群人来说却是噩梦的结束。
同样的一个早晨,对于一群人来说是放纵的结束,对于另一群人来说却是解脱的开始。
当黑夜过去、白昼来临,一群人会理所当然地恢复阳光下的光鲜靓丽,继续自己“堂堂正正”的生活。而另一群人也会默默无言地重归阴影下的平平淡淡,继续自己“不可见人”的生活。
生而不等的人与人面前,只有时间是一视同仁的。太阳每天都会照常落下,就像白天的光鲜终究会在阴影降临之时褪去虚伪的外壳;黑夜也会每天如约而至如期而别,就像灯红酒绿的喧嚣与繁华总会因为人的离去而结束。
时间的流逝一刻不停,脚步从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停留。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太阳终究会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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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一如既往的正午。
某座普普通通的小区内,从一大早就迎来了一群忙碌的身影。小区内的某栋单元楼在今天迎来了新的一家住户,而这些忙碌的身影也以忙于搬家的工人居多。这是小区内十分司空见惯的场景,硬要说有什么称得上特别的地方……恐怕就是户据说是新婚夫妇的人家的女主人始终没有显出身影,反倒是男主人的身形一直进进出出,显得无比忙碌。
“慢点儿,慢点儿!竖起来,一点点儿过来……对,就这样,稳住,稳住。”明亮一新但却因为缺少家具而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内,顾大鹏和张晓天两个人都挽着袖子,一并小心翼翼地拖着已经整个竖起来、但依然有一半卡在门外的双人床垫。
“不行,还是过不来……要不再换个方向,咱们试试斜着能不能……”
“啊?还换?我可撑不住了啊!”比起托着一头的顾大鹏的游刃有余,托着另一头的张晓天就要显得不堪多了。两人之间的体力差距实在是太明显,顾大鹏连大气都没喘一口,张晓天却已是憋得满脸通红,两条胳膊都在打晃,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但身在房间内、视线根本看不到张晓天的状况的顾大鹏却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还在嘀咕着:“嗯……我总觉得还是哪里卡主了,这床垫也没那么宽啊,为什么就塞不进来呢?”
“喂!顾大鹏,你赶紧的,我都说了我要撑不住了!”
“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好。”
“不行,我撒手了!”
“卧槽,你说撒就撒啊?”
又折腾了足足十分钟,两个人才把床垫从门口生拉硬拽进来,扑在卧室里先前布置好的床板上。
“好了,完事……”顾大鹏的话音刚落,张晓天就噗通一声扑倒在床垫上。
“你不嫌脏啊,这床垫我可还没擦呢。”
“管……它,脏……还是不脏……老子,累死了……”顾大鹏看着趴在床垫上嘴巴张得如同一只出水的鱼的张晓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啊,太缺乏锻炼了,这才出了多点儿力气,至于这样吗?”
“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生一胳膊肌肉啊?”
“我这也是平时锻炼保持的好不好?”
“你是你,我是我……锻炼那种出一身臭汗还不讨好的事情我为啥要干?真要锻炼,老子宁愿在床上炼。”
顾大鹏的脸皮抽了抽,他可是知道眼前的张晓天说的“床上”就真的是那个床上,对于重新恢复碧池渊会所少当家身份的张晓天来说,在床上锻炼可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
“不过啊,你也真是让我服了。”喘匀了气,张晓天又把矛头指向了顾大鹏。
“我怎么了?”顾大鹏一脸茫然。
“呵,你还有脸说啊。你家伙,我是说了为了谢你帮我的忙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可你丫的……你还真好意思说出来让我帮你搬家这种话啊!而且还真的是‘搬’家,你门口的那些工人呢?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啊。”
张晓天的声音里满是怨气,而顾大鹏也自认理亏,只得陪着笑脸道:“我不是看就剩这么一张床垫了吗?而且咱俩一直都闲着,反正都是闲着,不如干点活儿活动活动筋骨。”
张晓天几乎要被顾大鹏给气乐了,他翻了个身,让自己远离了顾大鹏那种讨厌的笑脸。
又过了好一会儿,张晓天再次开口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离没有了刚才的埋怨,却是多了一份让顾大鹏也收起了笑容的郑重。
“我说,大鹏,你真的想好了啊?”
顾大鹏看着做起身体,郑重地看着他的张晓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嗯,想好了。”
“你还真打算在那么个小破公司待一辈子啊?”
“喂!那公司好歹也算是有我的一份儿在里面,就不能积点儿嘴德啊?”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自己说,跟着我干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还担心我会亏待了你啊?”
顾大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看着张晓天,用同样郑重的语气回道:“我知道你是对我好,而且……前一阵子的事情,我也已经被你帮了够多的了,这些我都记着呢,不会忘的。”
张晓天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唉……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啊。”张晓天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之前在碧池渊发生的那些事是他在帮顾大鹏,恰恰相反,张晓天心里一直觉得是顾大鹏帮了他很多。那件事情之后,碧池渊会所的权利纷争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如同空降一般突然出现的“新老板”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而最终的受益者反倒是一开始被老家伙们推出来顶缸的张晓天。
如今,张晓天在碧池渊内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了。但让他有些失落的是,顾大鹏却从那天晚上之后再也没踏进碧池渊会所一步,二人即便要见面,顾大鹏也都特意选在了会所之外的地方。
张晓天心里明白,顾大鹏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喜欢那种地方的性格,他也同样清楚顾大鹏并不是在疏远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变化,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感伤。
“行吧,只要你觉得好就好。”张晓天把手放在了顾大鹏的肩膀上,有些怅然地道。
顾大鹏看着眼前的张晓天,他最好的兄弟,心中也不禁有些伤感。
“我说,你也别把我说得太惨了啊。我这小日子虽然比不上你这大老板,但也算是有滋有味的啊。”
“是啊,你都愿意离开你原本的狗窝了。”
“喂!你这是在骂我啊?”
“我有说错吗?你自己说说,你原本住的那地方跟狗窝有什么区别?”
“那也是我的窝,不是狗窝!”
“噗……得得,我不跟你争。”
两个人的话题转移到了房子上,也顺理成章地提起了另一个不在的人。
“你搬家,是为了她吧?”
“嗯,原本那地方两个人住也太小了,就托了朋友帮我找了这个地方。”
“你其实不用搬家的,就在我那儿住着也没啥的,大不了到时候我找人过去一趟把我的东西清出来。”
“不用,那毕竟是你家……”
“怎么,还真嫌弃我啊?觉得我打搅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两人又互相打趣了一阵,当然,主要都是张晓天在进攻,顾大鹏一直都是被动防守的一方。但看着顾大鹏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脸上还一直笑盈盈的样子,张晓天就觉得心中莫名的……有些羡慕。
就在这时,顾大鹏的手机突然想起来来电铃声。
掏出手机的顾大鹏看了一眼,也没有避开张晓天的意思,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让张晓天忍不住也竖起了耳朵。
但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多久,顾大鹏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听,用得最用的都是“嗯”“我知道了”之类的话语。
“好,那就这样,我挂了。”顾大鹏挂断了电话,一回头却被满脸怪异的张晓天吓了一条。
“我说……你为啥要这样看着我?”张晓天没有马上回话,只是继续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顾大鹏。
顾大鹏被张晓天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又开口道:“到底怎么了?”
“没啥,没啥……”
“你有啥想说的就直说好不好,这样搞得我心里怪怪的。”
张晓天闻言,又打量了一下顾大鹏一眼,然后道:“这是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到底怎么了。”
顾大鹏的心里越来越毛了,眼前的张晓天如此作态,反而让他真的不安起来。
“那我就直说了。我本来以为,你跟你那位都到了这种阶段了,肯定会整天腻在一起,但刚才听你打电话,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出来那种秀恩爱的意思呢?”
“秀恩爱?我为啥要特意去做那种事情?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跟她打电话。”
“呵,除了你那位,还会有第二个女人给你打电话吗?哦,你妈不算。”
顾大鹏心中暗想:昨天貌似丁倩打来了一个电话,而且中途孙鸯也加进来说了两句。
但面对着一板一眼的张晓天,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你啊,跟那位打电话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一点儿都不像是情侣的样子。”张晓天的这句话看似不经意,却悄然撬动了顾大鹏的心。
“是……吗?”张晓天也愣了一下,他看着逐渐沉默下来的顾大鹏,小心翼翼地道:“我……没说错话吧?”
“嗯?没啊,你说的不错。”
“额……大鹏,你也实话实说吧,你跟你那位,难道……”
顾大鹏终于明白了张晓天在暗示什么,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你都在想什么呢,我们好好的,我昨天才去看过她,从她住院以后我天天都去的。”
“那你每天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
“额……”顾大鹏语塞了。
面对着张晓天逼问的眼神,他还是开了口:“一次,也就半个小时吧,医生说她的身体比较虚弱,所以每次探视的时间不宜过长……”
“医生那么说你还真的信啊?哦,不是,我不是说医生说的不对,但你们俩真的……每天就见半个小时?”
“嗯。”
“那电话呢?”
“额,一般不打,我基本上不会主动打过去,怕影响她休息,她倒是会偶尔给我打过来……”
张晓天不禁用手捂住了脸。他实在是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顾大鹏的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自从在碧池渊顶楼的事情结束,到今天……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
那天晚上,苏梦梦刚被他带离会所大楼,就晕倒在了他的怀里。顾大鹏几乎是一路狂奔把苏梦梦送进了医院,甚至直接闯进了急救室。经过检查,苏梦梦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这让顾大鹏松了一口气,但在检查的时候苏梦梦身上显露出来的那些鞭痕,和负责传话的医生那多少有些异样的眼神,还是让他的心口有些揪紧。
然后,苏梦梦就开始了住院修养。
那之后,顾大鹏每天都回去探望苏梦梦,但就如他跟张晓天说的一般,为了不打搅苏梦梦休息,两人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超过半个小时。
顾大鹏不是不想跟苏梦梦更长时间的共处,只是现在的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梦梦,以及面对两人之间的距离。
短短数天内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在两人原本亲密无间的心之间砌起了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