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拱手一拜:「多年不见,白兄,嫂子,一切可安好?」
白父笑呵呵道:「还好还好,粗茶淡饭,男耕女织,与世无争。」
白母冷哼一声:「可被你找上门来,我们还有什么可安好。」
萧寒苦笑:「嫂子的脾气还是没变啊。」
白父一挥手:「过门即是客,既然远道而来,不妨过来小酌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萧寒坐下,拿起酒杯,「我先干为尽」。一杯饮罢,三人均沉默片刻,良久,萧寒一声叹气:「回想上次一起喝酒,还是二十年前,那时我们还在」归义军「中,怎知白驹过隙,你我都已不再年少。」
他神情凄凉,似乎陷入回忆中。
白父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的饮酒。
「想那年,大家同仇敌忾,推翻旧朝统治,你我出生入死,把酒言欢,好不快活。只可惜,起义成功后,自己人又闹了起来。人生失一知己,萧寒多年来以此为憾。」
白父看着酒杯,缓缓道:「那些事早与我无关。旧事何须再提。」
「白兄,难道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
「怎么,过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风「把当年的」潇湘客「萧寒给吹过来,就为了对付个穷酸书生?」
萧寒叹道:「白兄误会了,小弟绝无此意。白兄又何必过谦。那五年的」正义之战「,你横空出世,过往成谜。一人一马,便智擒旧朝第一猛将。而后又巧施」离间计「坏其内政,不费一兵一卒,毙其军师。而后统领义军,运筹帷幄,以小胜大,以区区十万兵马大败敌方百万大军。人称」天下第一谋士「智将白郎。此等经历,天下间谁敢做第二人。只可惜,大战结束,你便消失无踪。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白朗笑道:「原来萧兄千辛万苦到来只是为了吹股马屁风。」
萧寒也笑:「面对白兄,小弟永远都只有心悦诚服的份,绝无敷衍恭维。」
说罢一顿,「只是,小弟希望白兄明白,白兄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若没被人找到,便意味着不存在,对不对?」
萧寒面露难色:「有人却不这么想。当年,归义内乱,反贼……」
白父笑着敲敲桌子,「诶诶,什么反贼,都是一起混过的兄弟们,我这儿与世隔绝,不兴文字狱。」
萧寒也笑:「小弟失言了。那时对面的那群兄弟内战失败,被圣上赶尽杀绝,最后一批骨干已被包围」盛枭峰上「,只差一声令下,便可全部剿灭。结果,圣上收到封信,看完后脸色大变,撤军而去。白兄,可知那信为谁人所写,所写又为何物?」
白父思索片刻,「在下不知。」
萧寒目视白父,缓缓道:「有人冒你名义,写了封信给圣上。至今除了圣上谁也不知道信中所写何物。从那以后圣上也绝口不提此事。」
「哦?有此事?」
「确有此事。朝中众人推测因为圣上忌讳你的存在和立场,迟迟不敢痛下杀手。最终导致对手保留一丝生机,逃往」幽冥之地「,不知所踪。近几年,世间出了许多奇事异象,朝中有人散布谣言,说已有敌对势力从幽冥之地潜出意图造反,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人向圣上进言,说背后指使之人为白兄。小弟虽然不信,但是朝中那批庸人可不这么认为。」
白朗沉默片刻,说道:「所以你来是那人的意思?」
萧寒道:「是,也不是。这些年来,圣上励精图治,百姓安家乐业,形势一片大好。那天陛下听到你的名字后沉默了很久,不发一言便早早退朝。那几个奸人佞臣妄便自做主,说是要」为陛下排忧解难「,发动悬赏密令组织特种搜查队,文武百官不敢阻拦。陛下得知后只是不语。所以我才说,是,也不是。」
「啪」的一声,白母桌子一拍,怒道:「说了那么多废话,敢情你是来找麻烦喽?那就划下道道来,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感怀身世!」
萧寒苦笑:「嫂子息怒,当年落难之时若不是得嫂子」外科圣手「相救,小弟哪能今天坐在这里跟各位喝酒。其实小弟并未被提名加入特种搜查队。是圣上密旨,令我监管搜查队,如果有幸能见到白兄,圣上让我带一句话。」
白母没好气的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白父微笑道:「什么话。」
萧寒道:「他说,“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白父低头沉思片刻,抚手笑道:「好,好,哈哈哈,有意思。」
白母和萧寒一脸白痴的望着白父,萧寒赶紧拱手道:「在下一直视两位如同义兄义嫂,绝无任何加害之意。此次我便是在得到搜查队信息后第一时间入山连夜搜寻,就是想抢先一步,助你们逃过此劫。」
白郎依然傻呵呵的笑着,白母继续没好气:「你有什么高见?」
萧寒道:「当然是走的越远越好。」
「村内其他人呢?」
「轻则严刑拷打,重则死无全尸。」
白母肃然道:「那我们不走。」
萧寒皱眉沉吟道:「嫂子,你这又是何苦,难道你忍心看着小白也遭此劫么。」
白母一怔,悲伤道:「我们不要紧,我说什么也要保住小白。」
萧寒叹了一口气:「令公子小白就是侥幸逃了出去,只怕此生都要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中度过,惶惶不可终日。」
白母眼睛立马湿润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我可怜的小白……」
萧寒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给小白提供绝对的庇护,只要小白留在那人身边,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伤他分毫。」
白母一脸不悦:「你说的是那个臭老头?」
「没错,正是水镜先生。如果小白能成为水镜先生的关门弟子,我相信这一切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白母面露犹豫。白父突然开口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萧寒道:「搜查队中有人接到情报,在极南之地有个避世村庄,与世隔绝不问世事。队中有能人异士,不知如何推测出白兄避险在此,如今纠集了一干强人,在山下附近小镇歇息,策划突袭。」
太古幻森「太难进入,若没有深厚的修为,进入后也难生存。我趁夜里偷跑出来提前勘察,想进来碰碰运气。谁料竟碰到令公子,实在是巧合。」
白父眯着眼睛微笑着望了望萧寒,道:「此次先锋队谁是领队?」
萧寒苦笑道:「便是当年被你生擒的前朝猛将,后来归顺我朝,被封为领侍卫内大臣的」鬣犬将军「李骑了。此次行动,他是主动请缨。想必是对当年被你生擒一事耿耿于怀,此次前来,他必将公报私仇,还望白兄小心。好在还有几日时间让白兄准备,短期内他是无法找到这里的。」
「那你便错了。」
白朗眉头紧皱,「他不会不留意到你的,最多一天,他便会来。」
突然白朗抬起头来:「不对,他是鬣犬,他怕是已经来了。」
白母猛的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便往外跑:「小白!」
黑暗森林里,一个黑衣人快速的在林间穿梭。他停了下来,用力嗅了嗅。
「味道越来越强烈了,应该不远了。萧寒啊萧寒,你的小聪明对我可不管用。我的鼻子是不会忘掉你身上那令人作恶的味道的。」
黑影立马行动起来,往前飞奔。
「这位大叔,你赶着投胎啊跑那么快,大半夜的不怕仆街?」
一阵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衣人身影一停,侧头一看,清淡的月光下,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一只巨大的黑影瑟瑟发着抖,似乎在哽咽,在黑影的肩膀上侧躺着一个慵懒的少年,手里拿着香蕉皮,嘴里满满的咀嚼着。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
黑衣人愣了片刻,他的绰号「鬣犬」不是白来的。强大的嗅觉能力,警惕的作风,加上快如鬣犬的移动速度,强大的厮杀战斗力,被他盯上的猎物只有慢慢被撕咬致死的下场。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竟然有人能如此自然的隐匿于附近,而未让自己发觉,仿佛他才是被盯上的猎物。这少年什么来头?
黑衣人默默的站立着。少年见他没答话,以为他没听见,又加大了音量,一字一顿喊道:「我说,这位大叔,你赶着投胎啊跑那么快,大半夜……」
「我听见了!」
黑衣人不耐烦的吼道,「小鬼,你住哪儿,大半夜的在这里想干什么。」
少年挠挠脑袋:「今天怎么遇到谁都问我住哪儿?查户口的吗?我才不告诉你咧,今天老遇到怪人,我可不是谁都往家领的不良少年,再见。」
少年拍拍屁股跳下黑影的肩膀。
「等下,这个味道是?」
黑衣人嗅了嗅,他隐约嗅到少年的身上有着他要追踪的味道,立马一喝:「小鬼站住!」
「干毛?」小白不屑。
「哼哼。」
黑衣人一边「咔嚓」的掰着手指的骨头,一边朝着少年坐的地方走近。
「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
少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黑衣人,半响道:「才不要。」说完做了个鬼脸。
黑衣人冷笑一声,「无知的臭小鬼,还不知自己碰到的是什么人!」说完身影一动,如鬼魅般掠向少年。
少年也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站在前面。黑衣人脚尖着地,离少年只有一尺之距,他猛的伸出手来,想速战速决。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黑衣人惊讶的回望,地上一个踩烂的香蕉皮。
好幸运的杂碎!少年冷哼着,「我不疼,你疼不。」
黑衣人毫不停息,用力往前一扑,使出他的成名绝技「九幽冥爪」。他本想轻易的活捉少年再慢慢拷问,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决定先把少年打残再慢慢拷问。黑暗之中,黑衣人的爪子刹那间如同幻影一般扑朔迷离,空气中尽是嗖嗖的颤音,将少年包围在内。可奇怪的是每一记利爪快撕到少年时,少年总能以极微小的身体移动躲过攻击。挥了几爪后少年突然往后一个跟头,跳入丛林中,他奇怪的看着黑衣人说道:「你乱挥爪子干嘛。」
黑衣人怒从心起,发疯似的加快身法冲向少年,少年眼前一花,只见利爪从各种不同的刁钻角度攻了过来,霎那间周围空气仿佛被爪子锋利的切割开来,发出「霍霍」的刺耳声音。旁边的树干被从各个角度切断,可少年依然游刃有余的在林间躲避。黑衣人连攻了上百招后正心烦意乱,忽然感到指尖一阵湿腻,中了!
黑衣人攻击一顿,大喜道:「小鬼,滋味如何啊。」
少年此时面色苍白,正扶在一棵树边冷静的看着他,他的右手臂被划出一列深深的伤口,鲜血如泉涌下。
黑衣人笑道:「我这」九幽冥爪「是门毒功,练功时每根指甲每日都必须浸泡在特制的毒液中一个时辰。任何人只要被我的指甲哪怕划破一点皮肤,毒素便会进入血液,中招后一个吐息间便会觉得身体麻痹,四肢无力,一刻钟后身体便会完全丧失行动力。妙的是,全身的痛觉神经却不会因此切断,也就是说,我可以慢慢的折磨你,欣赏你那死去活来的表情。你说这妙是不妙?」
少年没有回答,可是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黑衣人缓缓的走近:「是不是开始感觉到四肢无力了?呵呵,别急,好戏还在后头,你可别那么快倒下了。」
少年卖力的回头开始跑,身形开始乱了章法左摇右摆。黑衣人哈哈大笑,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仿佛是在玩弄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终于少年开始支撑不住了,身子猛的往前一倒。黑衣人迅速接近,手爪一伸,想要捉住少年后脖。谁料少年一个迅猛的转身,一根削尖的木棍直直的捅进黑衣人的腹部,接着一脚踹出,整个人借力往后一跃,跳出三丈开外。然后一脸笑咪咪的欣赏着黑衣人错愕的表情。
黑衣人完全懵掉了。他的毒爪这么多年不知道折磨死了多少人,无论是实力强大过自己或是弱于自己的,他都能确保没人能逃过这天下至极的毒素。他曾数次靠此战胜了数倍强于自己的敌人,他曾把意志坚如磐石的强者折磨的祈求赐死。
可今天遇到的少年,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少年笑咪咪的说:「有哪个傻逼会在战斗中把自己的杀手锏详细的解释给敌人听啊。我刚才打了个哈欠不小心被你的狗爪碰到下,本来没什么破事。可是听到你的解释后,我实在忍不住很配合的扮演一下受害者,怎么样?演技如何?」
黑衣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愤怒的似乎没有知觉了。他默默的拔出插在腹部的木棍,看了一眼,发现是刚才在林间被自己的利爪无意中削断的枝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少年藏在袖间。望着缓缓往外流血的腹部,黑衣人全身真气一凝,腹部的肌肉猛的锁紧,木棍造成的伤口竟然缩到止血。他缓缓的抬起头,木然的看着少年,淡淡的说:「这辈子,你是第二个我如此想要碎尸万段的人。你可千万别这么快倒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