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空谷孤雪

  听墨玄讲述这一切后,柳彤眉色微变,说道:「这似乎是怨灵执念,影响活人意识。」

  雨琴道:「怨灵执念还能影响咱们仙家之人?」

  柳彤道:「元天方才正是虚弱之时,恰好被这股怨念影响了心神,看见了昔日惨状。也幸亏元天修有仙法护体,若是换了普通人恐怕已经癫狂发疯了。」

  墨玄蹙眉道:「人死灯灭,这股怨气却凝而不散,实在极不寻常!」

  雨琴道:「既然如此,便找个鬼差问一问吧。」

  墨玄道:「正有此意。」

  于是念动唤阴咒,以灵力沟通地府,召来一名鬼差,那鬼差不过是地府较低的级别,见了昆仑弟子自然得恭恭敬敬。

  墨玄使了个礼,问道:「请问鬼差大哥,为何此地怨气凝而不散?」

  鬼差道:「不瞒上仙,此地当初被屠杀后,还遭人下了拘魂咒,将死者鬼魂全部扣在此地,即便吾等也无法将它们带入地府,鬼魂不得安宁自然怨气冲天。」墨玄道:「鬼差大哥,你可知这拘魂咒在何处?」

  鬼差道:「咒法便是下在村子至阳地脉处。」

  雨琴道:「你既然知道,何不解咒,平白让这些魂魄遭受如此折磨!」

  鬼差苦着脸道:「仙子,小人法力低微,根本就解不了啊,再说地府规定小人就只负责引魂勾魂,其余事情并非咱们能管啊!」

  柳彤道:「琴儿,你就别难为鬼差了,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所有鬼差到阳间只能引渡亡魂,其余事情一律不可干涉。」

  墨玄问完话后,朝鬼差道谢拜别:「还得多谢鬼差大哥指点。」

  柳彤结合昔日所习的玄学道理,说道:「魂属阴,借阳脉施咒,自然有以阳克阴之效,而且这咒法借着正阳地脉施展,不但拘锁鬼魂,还让鬼魂受尽阳火焚烧的折磨,苦不堪言,难怪怨气这般大。」

  雨琴咬牙切齿道:「这帮狗贼,杀人性命还要折磨死者魂魄,真当天诛地灭!」

  墨玄道:「还是先破去拘魂咒,让亡者安息吧。」

  柳彤掐指一算,说道:「按照风水聚气来断定,这村落的阳位便在这个私塾,拘魂咒应该就在附近了。」

  墨玄道:「既然如此,也省了咱们一番功夫。」

  柳彤观天象辨别地气,窥出阳脉方位所在,指着一处说道:「就在那里了!」说罢便要施法破去,雨琴制止道:「彤彤余毒未清,还是让黑炭头去做吧!」墨玄道:「乐意效劳!」

  只见他脚踏步罡,单手朝天,掐出一个引雷决,轰隆一声,一道闪电直落而下,直透地脉,先毁风水格局,再破咒煞。

  阳脉被雷电劈断后,阳火也被泻出,咒煞很快就消失。

  没有了拘魂咒的束缚,赵村冤魂得以自由,但却仍在四周飘荡,流离失所。

  柳彤道:「他们因为徘徊人世太久,魂气流失了不少,难以进入阴间。」

  墨玄道:「无妨,我这便施法送他们入地府!」

  说着引动九转灵力,施展开辟法决,打开阴阳通道,只见通道前站着两个鬼差,其中一个口中说道:「阴人归路,阳人回避!」

  另一个则是方才墨玄召出来的鬼差,他手里拿着一个铃铛,一停一顿地晃动,鬼魂们便随着铃声节奏进入阴门。

  然而剩下的最后两个鬼魂则是停在了阴门之前。

  墨玄定睛一看竟是赵夫子和赵夫人,赵夫子回过头来望着墨玄,眼中流露着感激。

  鬼差催促道:「你这鬼,还不快进来,还想留在阳间当孤魂野鬼吗?」

  赵夫子忽然伸出手,朝东北方向指去,然后便拉着赵夫人的魂魄一同进入阴门,脱离苦海。

  墨玄回想起赵夫子最后那个动作,似乎意味深长,寻思道:「莫非是在指引我们找寻墨家后人的意思?」

  柳彤道:「与其猜测,不如亲身一观。」

  顺着东北方而去,人烟越发罕至,入目所见都是深山老林,三人一边腾云驾雾,一边注意着地上状况,以观气秘术寻找活人踪影,但除了鸟兽蛇虫外,并未感觉到任何活人。

  雨琴嘟嘴道:「那鬼魂指路究竟对不对啊,我们搜遍了方圆百里居然没见一个活人。」

  柳彤道:「琴儿,墨家之人精于阵法机关,他们若是有心避世,自然会隐匿行踪,咱们就算搜寻不到也过早否定。」

  忽然,墨玄停了下来,站在云端望着下方,似乎若有所思。

  雨琴见他不动,暗忖道:「这黑炭头又发什么呆。」

  正要去催他,却被柳彤拉住:「琴儿,别打扰元天,说不定他已经感应到了一些什么。」

  墨玄呆呆地望了片刻,蹙眉道:「两位姐姐,我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又讲不清楚。」

  雨琴嗔道:「说了等于没说。」

  墨玄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下边有股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得要入林一探了。」

  柳彤道:「这也不失一个方法。」

  月上子夜,银华倾斜,将山林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三人走在林间小道,各自凝神,将灵识散开,搜寻墨门线索,但效果并不明显。

  忽然看见一头野狼正扬天望月,张口喘气,颇具节奏。

  柳彤恍然道:「原来如此,现下正是月华当空,山精野怪们都出来吸取太阴精华,在其吐纳间便会有灵气散开,干扰咱们的灵识。」

  这时那头野狼已经察觉了有人在附近,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带着凶狠警告的意思。

  白忙活了大半夜,雨琴正是烦躁,见这野狼对自己瞪眼裂牙,不禁大怒,哼道:「臭狗,凶什么凶,信不信姑娘扒了你的皮!」

  嗔怒间隐有一股仙家气派涌出,那头野狼得道不久,那禁得住这般威势,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柳彤按住师妹的肩膀道:「琴儿,它修炼不久,野性未消,而且是我们闯入它的领地在先,还是不要吓唬它了。」

  雨琴散去仙灵威势,野狼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柳彤轻踏莲步,走到野狼跟前,柔声道:「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要伤害你,这次到林子来只是为了找人。」

  野狼这才放下心来,呜呜地点头。

  柳彤以灵念沟通野狼问道:「林子里边有没有人住?」

  因为这头野狼灵智初开,所以她没有直接问墨门所在。

  野狼眼神中露出思索的神情,盯着柳彤看了片刻。

  由于是灵识交流,没有声音,墨玄和雨琴也不知她跟狼说什么,过了片刻便闻柳彤朝野狼道谢。

  墨玄迎上来,询问柳彤道:「师姐,可是寻到线索了?」

  柳彤道:「那狼精说林子里住着人,却不知住哪里,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会出现在林子中,但没多久又消失了。」

  墨玄道:「既然有人,那便可以继续找寻下去。」

  心中已经激起一阵寻亲的狂热。

  雨琴道:「虽说有线索,但林子足有上百里大小,又该怎么入手呢?」

  墨玄道:「方才见那头狼出来吞吐月华,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雨琴嗔道:「有想法就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墨玄和柳彤都知道她的急性子,皆是莞尔一笑。

  「山精野怪有趋灵之习性,哪里有灵气就往哪去,那些灵气稀少的地方它们便会离开。」

  墨玄说道:「世间一切阵法之根基就在于有足够的灵力维持,所以阵法中必定设有聚灵秘术,假设墨家为了避世而设置阵法掩盖行踪,那么阵法所在便会有灵力改变。」

  柳彤道:「话虽如此,但是高明的阵法却能有办法自给自足,从外界所摄取的灵力并不多。」

  墨玄道:「再怎么高明的阵法在成型之前都必须从外界摄取灵力,所以我们只需找这里的老人家问上一问,有没有过鸟兽遁走躲避的事情即可。」

  双姝拍手叫好。

  三人立即施展法术,念动咒语,将灵识从三个方向发散开来,发觉林子里有一只五百岁的老山龟。

  寻着老龟气息找到一尊庞然巨石,众人一看顿时呆住了,明明是只山龟为什么只找到一块石头?墨玄细看了看,发觉石头内似有微弱的呼吸,心想道:「龟之所以长寿,便是其呼吸绵长细致,石内有股绵长呼吸,想必这尊巨石定是那只山龟修炼之处。」

  对于这五百多岁的老山龟,墨玄不敢怠慢朝着巨石行礼道:「昆仑山玉虚宫九代弟子墨玄向前辈问好了!」

  山石微微一颤,现出道道裂痕,紧接着轰隆一声,石头崩碎,露出奔来面目,正是一头大若小丘陵的山龟。

  山龟抬了抬眼皮,口吐人言,显然是修为有成的精怪:「昆仑弟子,寻老夫何事?」

  墨玄恭敬作揖:「晚辈师姐弟三人初到贵宝地,正想请问前辈一事。」

  山龟道:「老夫告诉你,有何好处?」

  这些精怪常年修炼却难觅得道法门,如今见了玄门正宗弟子,自然要借机找个突破的契机,但这龟精久居山林不晓人情世故,说话也比较直白。

  墨玄愣了愣,问道:「不知前辈要何交换条件?」

  山龟道:「久闻昆仑派有一门丹鼎吐纳诀,你们便将这套法决传给老夫,老夫便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雨琴暗骂道:「死乌龟,竟敢趁机要挟!」

  她恨得牙痒痒,幸亏被柳彤按住,才免去一场干戈。

  墨玄跟贾诩这一类人打过交道,早已留了几分心眼,说道:「此法决也并非什么秘术,告诉前辈也无妨,但前辈不知能不能答上晚辈的问题?」

  山龟道:「老夫在这里也有五百多年,林子里的事情有什么能瞒过吾眼!」

  墨玄摇头道:「晚辈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担心若是前辈得了法决而随意编个假话来诓我,那我就吃大亏了!」

  山龟动怒道:「老夫用的了诓你这几个小娃娃吗!」

  墨玄道:「口说无凭,你得先立个誓,若不能解答我心中疑惑,又或者用假话骗我,便不许要丹鼎吐纳诀。」

  山龟道:「好,老夫便对天立誓,若不能回答你的疑问,或者说假话,便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修道者的誓言比不得凡人,因为他们在修行过程中会沟通天地,其誓言也上传天听,若是违背,咒誓必定应验。

  山龟道:「折下你可满意了!」

  墨玄开门见山道:「前辈久居此林,可曾见过墨门后人?」

  山龟如实回答道:「老夫不知道什么墨门,只知道七年前林子里来了两个人。」

  墨玄道:「那他们住在哪里?」

  山龟道:「不知道,他们行踪十分隐秘,很少露面。」

  墨玄道:「那么这七年来,山林中可有出现灵气缺损的现象?」

  山龟道:「有,就在他们进林子没多久!当时很多鸟兽都往其他地方迁走。」墨玄心头一阵狂喜,问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山龟道:「由此地往北十五里的山谷。」

  对方立下咒誓,墨玄也不怕它说谎,知道答案后便将口诀传授。

  往北十五里果然有一山谷,谷口狭小,山势颇峻。

  三人试着往谷内走去,谷中颇为广阔,他们分开行事,搜遍整个山谷依旧是毫无发现。

  回合后,三人面色失望,雨琴沮丧地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道:「又是白费力气,那老乌龟是不是骗咱们!」

  墨玄道:「它断不会以数百年修为来诓骗我们,我想其中可能有一些东西咱们没有想通!」

  这时,柳彤抿唇蹙眉,似做沉思,模样极是美丽,看得墨玄心头一颤。

  雨琴见他又变作呆子状,醋劲大发,一脚飞来,踹在他腿肚子上,嗔道:「发什么呆,还快去想办法找人!」

  墨玄摸了摸痛脚,喃喃道:「现在大伙都没法子,你踢我也没用。」

  雨琴黛眉一挑,银牙紧咬:「不踢你踢谁,谁让你魂不守色!」

  「你们俩别拌嘴了。」

  柳彤开口道:「我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那对小冤家忙竖起耳朵听讲。

  柳彤指着谷口旁的野花道:「那些花儿颇为奇怪。」

  雨琴低头摘下那株野花,放在鼻端闻了闻,则是花香扑鼻,说道:「花很好,没什么问题,不像幻术。」

  柳彤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只是觉得这谷内外花草似乎被分走了部分元灵。」

  墨玄奇道:「这是何解?」

  柳彤道:「不只是花草,似乎山谷四周的石木河流都被分走了灵气。」

  墨玄试着感应了一下,但也未觉得有何异样,并无柳彤所说那般:「师姐,这四周灵气很是充沛,并无被夺走的异样。」

  柳彤道:「并不是表明的灵气,而是最本源的隐灵元气。」

  「隐灵?」

  墨玄和雨琴皆是一惊,隐灵元气乃万物蕴灵生气之根本,亦称灵根,莫说常人,就连修为有成的仙家也未必能察觉。

  察觉师弟师妹的讶异目光,柳彤粉面微微一红,说道:「也不知为何,自从得了元天的九转丹气后,我就似乎能感觉到这本源灵蕴。」

  墨玄道:「那为何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雨琴道:「彤彤,你当时得了丹气后,背后就出现一朵奇花纹身,会不会跟这有关?」

  柳彤道:「可能吧,我现在也搞不清楚。」

  墨玄道:「老山龟说过,五年前这里曾经出现过灵气衰弱,那应该便是这隐灵流失。」

  雨琴道:「那他们要这隐灵做什么?」

  柳彤道:「听师尊说过,若能掌握世间灵根,便可再造天地。」

  墨玄和雨琴也曾雷霄讲过这事,相处天地开辟后,灵根蕴化,从而生万物。

  柳彤道:「咱们不妨大胆假设,墨门后人在五年前到了此地,结起阵法,隐匿避世,既然是避世,那便尽量不与外人接触,所以设阵抽取山谷四周的灵根,藉此蕴生阵中世界,自给自足。」

  墨玄道:「师姐,你是说这山谷里边也有一个如同昆仑瑶池的结界?」

  柳彤点点头道:「我猜正是如此。」

  当日下山之时,他们师姐弟三人便曾误入瑶池仙境,对此是印象深刻。

  雨琴道:「瑶池仙境乃王母娘娘法力所化,世间凡人也有此能耐?」

  柳彤道:「你可还记得班超衣冠冢的阵法。」

  提及班超墓的墨门遗阵,雨琴此刻仍是有一阵后怕。

  柳彤说道:「墨门绝阵,神魔皆惧,能够化出阵中界也并非不可能。」

  墨玄道:「这般猜测也并非不无道理,咱们便联手一试,看能不能破开阵法困锁。」

  柳彤道:「确实可以一试,咱们携手运法,以开辟神通试上一试!」

  玉鼎法脉三名高足同时默诵咒语,三股仙气凝聚指尖,大喝一声:「开!」

  法力冲击山谷,四周空间如同水面般泛起波纹,露出一个缺口,但缺口又再度恢复,三人趁着这个空隙化光钻入。

  缺口之后便是一片混沌鸿蒙,无天无地,三光尽掩,墨玄姐弟三人身法突然受限,行动阻滞。

  双姝试着以御风法决移动,谁知刚一运起法力,便见混沌之中闪现无数雷电霹雳,势若猛虎,腾如矫龙,三人大惊,连施术法抵御,以七十二变中的「搬运」

  决抵抗,此决可搬挪千钧之力,可卸万倾山势,乃御劲神通,对于强势攻击最为合适。

  然而他们刚一运起法力,却是引发阵中雷霆急走,每一道都锐不可当,仅仅接了三道雷电,搬运神通便已经到了承受极限,三人只觉得气血翻滚难受。

  墨玄心想既然卸不走,那边硬闯,使出大力神通,提起拳头便打了过去,硬撼八方怒雷。

  九转金丹到危险的刺激,自行催生灵气护主,墨玄是越战越勇,竟将三步之内的雷电打散。

  柳彤也在后赞招,将「担山」神通使出,一股浑厚罡气环绕在墨玄四周,替他加强防御;雨琴则巧运分身术,变出三十多个分身守住各个死角。

  姐弟三人自幼一并修行,心意相通,默契早成,如今携手并肩,勇闯雷电绝阵,墨玄边抵御雷霆,边大声喊话:「吾等乃昆仑弟子,有急事求见此地主人,此次入阵绝非有意冒犯,还请主人不吝赐见。」

  无人回应,只有更加猛烈的雷罡电煞。

  墨玄连续变化数种神通,又挡十余道雷电,双手开始发麻,支拙逐现。

  他们的顽抗激起阵法更大威力,轰雷不断凝集,宛若雨点般打来,墨玄不忍佳人受罪,挺身而出,力阻漫天怒雷。

  雷罡奔腾不息,力道雄厚无匹,墨玄喉咙一甜,鲜血夺口而出。

  「元天!」

  「黑炭头!」

  身后响起两声焦急的惊呼,墨玄咽下鲜血,意念传音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柳彤凝聚仙气,转变神通,只看她玉手朝半空抹去,化出一股金石罡气,将三人护住,隔绝了雷煞。

  墨玄这才算松了口气,但损力过甚,脸色颇差。

  柳彤伸手搀住他的右手,雨琴见他嘴角挂血,亦是担忧,情不自禁扶住他左臂。

  这样一来,相距不过咫尺,墨玄几乎等同左拥右抱,两股少女清香钻入鼻端,叫他心神轻荡。

  柳彤问道:「元天,你没事吧!」

  墨玄道:「这股阵法实在厉害,若非师姐你的法术,恐怕我伤势更重。」

  雨琴也颇为好奇问道:「彤彤,你这法术是什么,我怎么没见你施展过。」

  柳彤道:「是灵境师叔的金铁石山。」

  两人一愣,奇道:「你怎么会这法术?」

  柳彤道:「我也不清楚,刚才见元天遇险,脑海里情不自禁泛起师叔当日施展的法术,随手就使了出来。」

  三人躲在金铁石山内,暂时隔绝了危险,但山壁上依旧传来隆隆雷声。

  柳彤道:「我只是模仿师叔的法术,恐怕撑不了多久。」

  墨玄道:「等我缓过气来,便再去闯阵!」

  雨琴跺脚道:「你疯了,这阵法合咱们三人之力也是寸步难行,你一个人出去送死吗!」

  墨玄道:「我有九转金丹护体,不会轻易丧命!」

  柳彤道:「你分了一半的丹气给我,还是让我陪你一块去吧!」

  墨玄道:「彤姐姐,你初得金丹元气,尚不足熟悉操控,反而会束手束脚!事不宜迟,师尊他们危在旦夕,便让我冒险一搏吧!」

  柳彤想了想,道:「待我先算一卦再去也不迟。」

  雨琴虽对他呼来喝去,但一颗心早已缠在他身上,也怕他遇险,连连赞同道:「行啊,彤彤你且算上一算,若是凶卦,黑炭头你就不许离开这里,宁可咱们同死,也不要各葬一方!」

  最后半句让墨玄心头莫名一暖,鼻子一算,眼前那抹淡蓝倩影逐渐迷蒙,但却深深刻入了心坎。

  柳彤闭目凝神,默念心法,施展六合天算术,卜卦算天机需做到灵台清明,而且还要有浑厚的元神,越是精准的结果,所耗费的心神气力也是越大。

  柳彤为了确保墨玄此行吉凶,可谓是豁出力气,只见她雪白的额头渗出豆大热汗,脸颊酡红,卦尚未出,已是娇喘吁吁。

  玉手一翻,铜钱洒落,却是见铜钱半悬而起,卦不成卦,柳彤秀眉紧蹙叹道:「这儿混沌不清,就如同天地未开的鸿蒙时代,根本没有什么天机可算!」

  墨玄道:「好姐姐,既然算不到那便不勉强,正所谓命由天定,若我当真有劫,便是躲到那天涯海角也是徒劳。」

  说着便要往石山外走,雨琴急得拉住他,眼圈泛红,欲言又止。

  墨玄柔声道:「琴儿,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雨琴脸颊一红,羞怯松手。

  出了金铁石山,墨玄再度落尽无尽混沌,身形难以自控,却不见方才的雷电。

  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于是提起法力试着挪动身形,就在这一瞬间,便闻雷声滚滚,风声呼啸。

  墨玄忙收起法力,风雷之声也随之消失。「原来是咱们的法力激发此阵。」

  墨玄恍然大悟,心想只要不施法运功那就不会有危险,可是不施法又如何前进?他衡量再三,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先施法飞行一段距离,当遇上攻击后便一边抵挡一边收敛法力。

  他这方法果然有效,在试了几次后,便摸索到了诀窍,将法力压制到一定程度,只需能保证前进,而对于袭来的攻击便置之不理,凭着九转金丹护体硬抗伤害。

  他就这样在混沌走前进,大概行了三五里,忽然刮来一股狂风,吹得他不断后退,墨玄又加了一把劲,逆风而上,风势顿时加剧,漫天气浪犹如尖锐刀锋般扫在墨玄身上,吹得肌肤生痛。

  这个情况,就算他收拢法力,也会被风势吹飞,墨玄把心一横:「墨家先贤何其高明,怎会让外人能取巧过关,罢了罢了,便用真本事一搏吧!」

  于是凝聚法力,手掐法指,使出御风神通,朝着迎面而来的狂风一点,将起吹来的风力倒转而回,以风制风,瓦解了眼前危机。

  风势甫散,绝阵又变,这回则是风雷相济,狂风如刃,怒雷奔腾,墨玄深陷危机,先遭风刃划得遍体鳞伤,再受怒雷震伤脏腑,可谓内外受创。

  他强压伤患施出隐身咒,希望能藉此避开攻击,无奈这狂风怒雷是无差别地扫荡,墨玄只是隐去身形气息,但本人实际上还是存在,根本无法躲避。

  「阵法根本毫无死角,躲避不开,难不成我真要死在这里?」

  墨玄勉力抵御风雷死劫,若非体内有枚九转金丹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元气,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虽说元气充足,但肉身伤害却是不断加剧,钻心痛楚正不断蚕食墨玄心神和意志,令得他有种想直接昏过去的冲动,但他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若是昏过去那便等同万劫不复,不说自己没命,两名师姐也要陪葬,而远在涿郡的师门长辈亦难逃凶兆。

  墨玄咬牙强撑剧痛,奋力保证意识清醒,心中呢喃道:「若这真是墨家阵法,那我就这样死了岂不冤枉……若真是墨门阵法,我又该如何破解?当初班超墓的时候曾有灵光一现,今日还有没有那等运气……」

  肉身痛得近乎麻木,墨玄仅靠一口九转丹气苦苦支撑,鲜血和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也正因为这痛苦至极限的折磨,令得墨玄再度记起失落已久的往事。

  「天绝无极,阵含万象,三光为蕴,日月星移,日行子午,月全太阴,星走寰宇,七星居北,南极六印,沧溟八行,素色九云……」

  冥冥之中,墨玄记起了久远前的口诀,按之而行,走南踏北,行东移西,竟从风雷死劫之中窜出一条生路。

  墨玄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凭着一股意志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走着走着,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迷糊间闻到阵阵泥土气息,墨玄挣扎了一下,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趴在山谷入口。

  有九转金丹护体,墨玄伤势也好得快,丹气流转一周天,伤口愈合,血流已止。

  墨玄吐纳了一番,恢复了几分力气,起身朝谷内走去。

  谷口地势与外头那个无疑,唯独入谷处立着一块石碑,写着云烟谷三字,墨玄暗想道:「云烟、云烟……世间功名皆是过眼云烟,此谷就算不是我墨门住所,也定然住着大隐之士。」

  他继续朝内走去,却见谷内一片天地,树密花繁,流水鱼游,鸟语蝉鸣,好一番怡情之景。

  除了景色美丽外,居然还有丰肥水田,茂盛果林,墨玄还见到田中有牛耕泥,水车引泉;林中有人摘果,与外界的兵荒马乱相比可谓是人间天堂。

  墨玄仔细一看,却见田中耕牛竟非真牛,而是一头木牛。

  墨玄吃了一惊,又朝林子望去,只见那摘果之人也非真人,而是一尊铜铁人俑。

  墨玄心中一阵窃喜,当日班超墓中也曾见过相似的人俑,料想这云烟谷正是墨家隐世之地。

  亲人便在这里,墨玄按捺不住胸腔狂喜,快步沿着道路奔走。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冲出十个铜铁人俑,它们手持环首斩刀,杀气腾腾地朝墨玄斩来。

  墨玄运起法术且躲且挡,大声喝道:「晚辈昆仑弟子墨玄奉师命前来拜会,还请谷中主人不吝赐见!」

  声音浑厚悠长,在山谷间回荡开来。

  话音甫出,铜人便停止攻杀,墨玄得以通过,见前方树丛中有一身影闪过,他立即追过去,那人似乎不肯相见,在林中左窜右避,墨玄跟着跟着竟发觉自己迷了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林子。

  墨玄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踏入对方迷阵,立即施展破解万阵的神通——开辟法决,谁料密林迷阵却是缠绕绵绵,开辟法决扫开一片密阵,又来一片,更有浓浓雾气涌动。

  雾气不住翻腾,变幻出龙虎狮豹豺狼熊等相,墨玄不敢轻视,忙运法抵御,左用开辟决,右施御风法,两大神通结合将雾气扫开,阵法此刻也不再进攻,而是化作困锁之势,限制墨玄行动。

  「在下并无恶意,主人万勿动手!」

  墨玄见自己无法脱困,便继续表明来意:「敢问此地可是墨家贤者所居,在下昆仑弟子,奉命前来拜访墨家高人。」

  「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林中响起一个轻柔娇脆的声音,及为动听,宛若出谷黄莺,犹如雪落冰霜。

  墨玄如实相告:「在下姓墨名玄,字元天,敢问姑娘是那位高人?」

  对面沉默了片刻,声音略带颤抖地道:「你,你当真是叫做墨玄?」

  墨玄应是。

  女子又道:「你父母是何人?」

  墨玄道:「在下数年前因遭遇大劫,脑受疾患导致记忆丧失,对自己身世不能确定。」

  女子又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听到对方急切的询问,墨玄心头一阵抽搐,隐隐猜到对方十有八九便是自己的亲人,否则绝不会如此激动。

  墨玄道:「这一切都从师尊口中得知,十年前恩师曾于南阳山脚救我性命。」对于自己父亲是墨门巨子的事情,墨玄不敢轻言,毕竟此事太过敏感。

  女子又问道:「你究竟因何命陷危机?」

  墨玄道:「据恩师所言,因七罪邪君迫害,我才落得家破人亡!」

  那边的呼吸已经略显凌乱,喘气声隐约可闻。

  「你的生辰八字是何?」

  那女子似乎还不放心,继续追问确认。

  墨玄道:「吾记忆尽失,不知八字。」

  浓雾间丢来一块玉佩,墨玄不解。

  女子说道:「口说无凭,你将且取一滴血抹在玉佩上,若玉色变作赤红我便信你!」

  遇上这等怪事,墨玄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女子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有个兄长名唤墨玄,当年也是因为七罪邪君迫害而分离。」

  墨玄嗓子一涩,泪水在眼眶打转。

  女子说道:「这块玉佩名为母子血玉,在炼制之前先滴入一人之血,当玉成型后,再取亲人血滴抹便可令玉色变赤,你若当真是我兄长,定能让玉色改变。」墨玄咬破指尖,将血涂在玉佩,说的也奇怪,玉佩果然开始绽放出绛红赤霞,极为绚丽。

  密林后陷入静肃,急促的喘息声再度响起,雾气开始散开,墨玄终于双眼得以清楚视物,立即看见一名白衣少女俏立在前,肤如冰雪,肌若凝脂,眉似远山,眸蕴秋水,端的是清秀雅丽,绝色天香。

  少女眼中泛动着晶莹泪花,哇的娇呼一声,如同乳燕投林般扑倒墨玄怀里,哭道:「哥哥……你,你真的还在世上!」

  墨玄有些发愣,呆呆地望着怀中少女,问道:「姑娘,你是何人?」

  少女抬起泪水婆娑的眼眸望着他,颤声道:「我,我是馨雪、是雪儿啊,哥哥,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望着馨雪那娇怯秀丽的小脸,墨玄一阵迷茫,无奈地摇了摇头。

  馨雪咬了咬唇,稍稍挪开身子,将把垂肩秀发挽出两条羊角辫,说道:「哥哥,我这个样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雪儿就是梳着这样的辫子,哥哥你经常拉着人家到山里摘果子!」

  她说话时满脸殷切焦虑,秀眸噙泪,甚是担忧,生怕墨玄又说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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