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墨玄向师门长辈和同门道别,云若溪柔声叮嘱道:“元天,此行你万万小心,一切以乌垒百姓安危为主。”
墨玄道:“弟子谨遵师姑法旨。”
云若溪又道:“我们会在城外伺机而作,若是情况危急,你也不必再等那什么约定时刻,直接以烟火通讯,我们便会立即赶过去支援。”
墨玄点头称是。
他施法腾云,飞离绿洲,离走前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碧、蓝两抹倩影正相依凝视着他,目光柔和,关切缠绵,叫他心头倏地一暖。
他御风腾云,神行千里,先是赶到山谷,欲寻吕布踪影,谁料现场一片狼藉,整座山谷已经被夷为平地,吕布及其麾下陷阵营兵将皆不在此处。
他暗叹道:“希望吕壮士吉人自有天相,能安然度过这无妄天灾吧。”
时间无多,他转头赶回,到了城外,便见是妖兵营地邪气蔓延,嚣狂之极。
墨玄拔下一个头发,念念有词,变作蚊虫,飞入敌营之内。
蚊虫代替其耳目,飞入帐内,只见妖兵齐整如一,军容雄壮,俨然随时可攻城拔寨,荡平乌垒。
墨玄驱使化体进入中军帅帐,只见五大妖王周身风尘仆仆,十目的额头还有一道血痕,显然是激战方归。
黑风熊一脚踹翻桌子,怒道:“他姥姥的,那狗屁荒毒和东鬼真他妈嚣张,总有一天老子一定将他们骨头给拆下来!”
阴阳邪胎道:“老熊,咱们都已经回来了,就别再发牢骚了!”
黑风熊骂道:“他姥姥的,明明咱们拿到了青龙币,这帮狗货却是趾高气扬,说什么青龙币本是他们之物,还要咱们交还!”
黄沙怪道:“天湮魔阙着实霸道蛮横,但咱们也不是软柿子,狮老大不是已经抢得最大利益了吗?起码咱们也算争取了一定的利益,他们已经答应让咱们一同入墓。所以老熊,你不必太过激动。”
黄沙怪冷笑道:“咱们握着一枚开墓古币,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墨玄暗忖道:“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跟天湮魔阙起了冲突,贾先生的离间计果然奏效了。”
帐内又闻狮怪说道:“咱们手握一枚青龙币,但天湮魔阙仍把持这白虎、玄武两枚古币,剩下一枚朱雀币则在太平道手中,而且太平道有意讨好天湮魔阙,算起来咱们还是处于下风。”
十目道:“阴阳邪胎道:“狮老大,对于明日入墓取宝,咱们该如何部署?”
就在狮怪沉吟思索之时,一道邪光飞入帐内,化作一团光晕,嗡嗡作响。
狮怪蹙了蹙眉,伸指朝着光晕点去,光晕中立即浮现甫犴翼的面容。
光晕成型,正是一门高深法术,眩光镜,此法可让两个人千里通讯传音。
甫见旧识,狮怪愣了愣,颇感意外,其余四妖满脸愤恨和不屑,毕竟他们刚与天湮魔阙起了冲突。
狮怪道:“犴翼老兄,深夜间亦眩光镜同小弟交谈,究竟有何要事?”
犴翼面色略显苍白,道:“狮王,昆仑修者已经脱困而出,相信不日便会赶来乌垒,犴翼想请狮王按照盟约,率军狙击!”
十目嘿嘿冷笑,插话道:“率军阻击?然后让你们入班超墓独吞秘宝吗?”
犴翼讶道:“十目老兄何出此言?依照咱们双方之前的约定,贵方屯兵城外,牵制来源的仙家门派,而我方则负责城内事宜,事成之后,大伙一同参悟太古神通。”
阴阳邪胎冷笑道:“之前你们手握开墓古币,自然可全权把持,如今咱们也得了一枚青龙币,怎会傻乎乎地替你们打闲工!”
闻得此言,犴翼煞白的面容顿时涌起一抹酡红,随即由红转紫,呼吸急促。
狮怪淡淡地道:“犴翼尊使面色不佳,是否身体抱恙!”
犴翼叹道:“狮王,实不相瞒,在下是被一强人打伤,此人勇猛无匹,鬼神莫敌,此刻已经往乌垒赶来,再加上昆仑派的众人,实力不容小觊。”
狮王沉默不语。
犴翼又说道:“若被突入城内,这太古秘宝之归属更见难以预料,所以还请狮王顾全大局,继续率军镇守外围,阻断敌方强援!”
狮怪眯着眼睛道:“哦,此事当真?”
犴翼道:“在下已经伤成这般模样了,难不成还有假?”
狮怪道:“犴翼尊使稍安勿躁,本王自会确保外围安全。”
犴翼见对方言语推搡,左右闪烁,已然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趣,淡淡地说道:“既然大王已有定计,那吾便不再絮语,但还请大王谨记咱们之盟约!”
言罢,散去眩光镜,影像消失无形。
墨玄已经知道对方大致意图,未免行踪暴露,便悄悄收回化体,回转乌垒。
入了太尉府,他径直走往内堂,站在一间门窗贴满符咒的屋子前,此屋的符咒便是他离去前布置的,乃雷云符,一旦有妖邪靠近,便会遭受雷罡攻击,即可防范敌人偷袭,又能防止细作偷听。
他走了过去,默念咒术,将符咒的雷罡拨开了个口子,便欲敲门,却闻屋内传来张辽的声音:“贾先生,妖兵目前还未有任何动作。”
贾诩道:“若贾某没有估算错,那些妖兵之目的其实是围而不打,截断乌垒的外援。”
张辽道:“先生料事如神,文远叹服。”
贾诩笑道:“小兄弟过奖了。贾某不过是从城外妖兵的排兵布阵以及妖王的种种反应推断出来的。”
张辽道:“排兵布阵倒也好说,但先生又是如何从妖王身上看出端倪?”
贾诩道:“理由有二,其一,他们肯休战而不攻城,便从一个侧面反应了他们对于入城并非十分热衷;其二,以及那个东鬼也爽快答应你提出的条件,亦可推断出咱们的条件根本就是在他们原本计划之内,据此观之,天湮魔阙原先的计划并不打算让妖兵入城。”
张辽恍然道:“先生慧眼,窥小见大!”
墨玄推门而入,赞道:“先生之推断与在下从妖营探知的消息一模一样,真是料事如神也。”
贾诩和张辽起身相迎,说道:“公子回来了,不知此行可顺利?”
墨玄道:“总算救出师门”贾诩问道:“那么贵派的仙人可在外围伺机而动,未曾现身?”
墨玄道:“然也,在下已经跟师长同门约定好了,烟火为讯,里应外合,共破妖兵。”
贾诩笑道:“妙哉妙哉,如此一来,此局已完成了八成,只待时机来临了!”
张辽又问道:“贾先生,文远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妖邪会选择明夜入城取宝呢?”
贾诩道:“外有大军压境,内有下毒施瘟,如此内外胁迫之法,可见他们对此宝物志在必得,更是迫不及待!再加上墓中宝物是如此惊天动地,想必上界仙神也不会坐视不管,这伙邪人自然会抢在仙神下凡之前将宝贝夺走,所以贾某敢肯定,一旦有机会他们便会立即动手,绝不会拖延,明夜便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墨玄点头道:“确实如此,四大古币聚集,他们定会迅速抢下那太荒古篆,否则天庭降下天兵神将,他们的算盘便付之东流!”
贾诩笑道:“他们越是着急,就越容易被贾某算计!”
当初贾诩定计便是先让两方盟约出现裂痕,互不信任。
当不信任开始萌生之后,妖王必定会要求一同入墓取宝,而贾诩将青龙币放出便是给五大妖王有了入墓资格;这秘宝非同小可,再加上乌垒军已经失去战斗力,妖王便少了一个顾忌,从而调动最强战力入城。
到了这一步,便可起到一石三鸟的作用,其一,两派邪物皆心怀贪念,皆想独吞宝物,而妖王入城的实力得以提升,也就可跟魔阙抗衡,激战起来便是两败俱伤之局;其二,妖王率精锐入城,届时营地空虚,乌垒守军解除瘟疫后便趁机劫营,并同昆仑众仙一并击溃妖兵。
其三,妖兵溃散,入墓的群邪定当心绪大乱,而人间仙界联军也可带大胜余威而围剿墓内的一群伤兵残将——这便是贾诩布下的乱武杀局之真貌,入局者皆得厮杀,其局势乱中有序,更是包含二桃三士、合纵连横等高明手法。
墨玄又道:“在下也取回来解毒治病之良方,马上便能解去百姓之苦。”
张辽甚是好奇,便询问解毒之法,墨玄则将净秽根的用法告之,惊得这少年连连称奇,两人又是一阵欢喜。
贾诩微微沉吟,却道:“墨公子,解毒不急一时,贾某想将解毒时间拖延至明夜子时过后!”
墨玄愣了愣道:“贾先生,这毒积留在体内越久,危害也就越大,若真拖到明夜子时,恐怕城内百姓伤亡过半。”
贾诩道:“公子可还记得此局布成之条件?”
墨玄道:“自然是记得,其一,便是吾教同门可及时助战;其二,则是城内有兵可用;其三便是调虎离山!这三点贾先生已经跟元天解释过了。如今第一第二点都已经达成,第三点也已经开始部署,相信明日那些妖王便会入城夺宝。”
贾诩道:“第三点确实是在部署之中,但公子使出贵派宗主的治病法宝医好了这瘟疫,岂不是等同于告诉对方昆仑山的仙人已经脱险,正在周围伺机而动!”
墨玄为之语塞,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贾诩道:“众仙人一旦出现,那他们便会放下内斗,一致对外,届时五大妖王坐镇中营,阻截乌垒外援,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墨玄道:“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拖到子时之后。”
贾诩道:“如公子所言,子夜乃妖邪最强时刻,他们为保万无一失,定会选择此时入墓,所以解毒的时辰要在他们入墓后,这才能真正的调虎离山。”
墨玄沉下脸道:“若拖到子夜,军民病死过半,元气大伤,就算解毒也不复往日之勇,如何攻打敌营!”
贾诩道:“正因为兄弟姐妹,妻儿父母皆死于邪魔之瘟疫,幸存者定然十分悲愤,人人欲报仇雪恨,作战之时皆不畏生死,正是衰兵必胜!”
墨玄听得一阵心寒,倒抽一口冷气道:“你……你竟然要牺牲这么多百姓,这心肠也太过歹毒了!”
贾诩挤出一丝冷笑,道:“两军对垒,欲取胜战,慈心不可留,需对敌狠待己毒!”
墨玄看着贾诩,只觉得这个文弱书生竟令得自己有股莫名寒意,好似被毒蛇盯着一般。
墨玄心头恼火道:“死的人又不是你亲人,你自然说得轻巧!”
说着便要拂袖而走,将净秽根养出,解毒治病。
贾诩大叫一声且慢,一把拦住屋门。
墨玄心烦地道:“贾先生,请让道!”
贾诩摇头不语,缓缓从袖里取出一口匕首,双手捧起,举高过眉,恭敬地奉送到墨玄跟前。
墨玄奇道:“贾先生,你这是何意?”
贾诩道:“若公子执意要此时解毒,那便请将此刃插入贾某心口!”
墨玄一愣,转而怒道:“你这是要以死相逼?”
贾诩道:“正是。若公子执意现在解毒,那便是破局。秘宝落入邪魔之手,神州化炼狱,贾某一介文弱,命不久矣,此时死和来日亡又有何区别,倒不如让公子赐吾一个痛快!”
墨玄脸颊憋红,气血倒冲,猛地接过匕首,便要刺下,但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握刃之手微微颤抖。
贾诩叹道:“公子若认为贾某乃一介狠毒小人,便一刀下来,杀了我正好可救这满城百姓,恰是除一人而救万人,实乃大大之功德也!”
墨玄浑身发抖,刀刃又推前了几分,但依旧无法狠心,毕竟眼前是活生生的人,非魔物妖邪。
两人僵持了半响,墨玄长叹了一口气,咬得牙根咯咯作响,五指一搓,匕首顿成铁粉。
他瞪了贾诩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冲出太尉府。
走在街道上,入眼尽是患病灾民,入耳皆是痛楚呻吟,叫他好几次想种下神树,治病救人,但一回想起贾诩所说,又将手缩了回去。
墨玄片刻都不敢久留,大步流星地赶回幻云道观。
云鹤道人知墨玄回来后,立即出来迎接,又命道童准备清茶斋菜伺候。
墨玄心意烦乱,没有胃口,草草敷衍了几句便离开屋子。
他到后院瞎逛,却看见一间屋子有烛火晃动,正是紫冰幽的客房,墨玄此刻心情甚是憋闷苦恼,只想寻个说话的人,于是便也顾不上男女之嫌,走上前去轻轻拍门。
过了片刻,缓缓打开了一道门缝,露出紫冰幽半张俏丽的面容,一双妩媚星眸灵毓秀雅,正怯生生地望着屋外,见来人是墨玄,她展颜轻笑道:“墨公子,你回来了?”
墨玄仔细一看,见她小脸白得几乎透明,不似往日那般莹润,这才想起她也是中了瘟疫病气,自己这般深夜打扰她实在唐突无礼。
“啊,紫姑娘,是在下失礼,你且好好休息!”
墨玄拱手赔礼道。
紫冰幽笑道:“墨公子,妾身已经睡了一整天,反倒是夜间辗转难眠,你不必道歉。”
墨玄沉寂了片刻,不知从何开口。
紫冰幽嫣然一笑,敞开房门,将他迎进屋内:“公子,夜深风大,莫在外边站着,且进来饮杯茶。”
进屋后,借着微弱的烛光墨玄才瞧清她此刻秀发微凌,紫华外裳颇为松垮,显然是草草穿戴起来的,可从胸口衣襟处见到一小片月白色的里衣。
紫冰幽倒了杯茶:“墨公子,请用茶。”
墨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紫冰幽蹙眉道:“公子有烦心事?”
墨玄微微一愣,奇道:“姑娘何出此言?”
紫冰幽道:“饮茶得细品,公子这般牛饮要么就是口渴难忍,要么便是心浮气躁。”
墨玄苦笑道:“想不到小小一杯茶竟能瞧出这么多人情世故。”
紫冰幽嫣然淡笑,雪腻娇靥映照在烛火之中,莹白欲透,着实美得惊心动魄。
墨玄看得一阵呆滞,惊艳无比。
被他瞧得紫冰幽雪腮微晕,轻咳一声道:“妾身斗胆,敢问公子为何事烦恼?”
墨玄迎上她盈盈俏眸,心湖一阵翻滚,一腔苦水着实难忍,恨不得找个宣泄口:“我在想为求胜利,是否该牺牲这城内大半百姓?”
紫冰幽微微一怔,奇道:“古往今来,一战功成万古枯,欲胜强敌,牺牲岂可避免?只是妾身不解,为何会用半个城池的百姓为代价呢?”
墨玄苦笑片刻,倒茶饮茶,连番数次,他才长叹一口气,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包括这乱武杀局的部属经过。
紫冰幽听后,樱口半张,星眸圆瞪,喃喃低声轻唤,显然也是受到不小的惊讶。
墨玄问道:“紫姑娘,你如何看待此事?”
紫冰幽微吐了口香甜的兰息,道:“妙计,妙局!”
墨玄不觉一愣,眉头紧蹙道:“姑娘何处此言?”
他本想询问紫冰幽对于救不救人的看法,孰料她竟赞起这乱武杀局。
紫冰幽以为他在问自己赞赏的理由,不禁柳眉轻扬,颇为欣悦,说道:“布局之人能舍弃那枚重要的青龙币,可见此人胸襟广阔,算计深远;其次以青龙币引发两派同盟之决裂;再次,他将乌垒军民、各路豪杰以及昆仑仙人联成一线,此为联弱抗强,实乃合纵之法;再者他又亲入敌营,献出青龙币,等于是无形中拉拢了五大妖王,此举可算是连横妙笔。最后,他又以拖延解毒时辰而令妖王安心入城,以一记调虎离山落子收官!此局由浅入深,循循引诱,更是将古往今来的诸多谋略运用至极致,堪称妙计妙局!”
墨玄浑身发抖,道:“紫姑娘,我不是想请你评价这局势精妙,我只是想问,当真要牺牲那些无辜百姓?”
紫冰幽微微一愣,道:“墨公子,连我这么一个妇道人家也能看得出来,乌垒势如危卵,稍有不慎便会顷刻覆灭,届时满城尽被屠戮殆尽,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起码取胜后,还能保住这另外一半人,不是吗?”
墨玄呼吸急促,双目圆瞪,很想怒声训斥她一身“死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说的轻巧”但触及她那柔媚的娇靥,却是不忍心,满腔狠话无从吐出,气怒之下一把捏碎了茶杯。
紫冰幽柔柔轻叹一声,伸手按在墨玄握拳的手背上,一股温滑柔腻的感觉从手背传入,再顺着手臂而上,慢慢汇入心头,墨玄只感到心中焦躁悲怒消散了大半,连日来的奔波厮杀化作阵阵倦意涌上心头,眼皮也越来越重,渐渐睡了过去。
随着瘟疫在城内蔓延,病气越发浓重,昨日百姓还有力气哭天喊地,今日却是病入膏肓,连声音也发布出来,使得整座城池安静了不少,陷入一片死寂。
云鹤道人亲自出观,领着弟子画符祛秽,治病救人,但无奈灾民实在太多,他道法微薄,始终是杯水车薪。
到了中午,已经有不少百姓身子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即便紧闭门窗也难以隔绝这股气味,整个城池就如一潭粪池。
一觉醒来,墨玄发觉自己正趴在桌子,身上还披了张毯子,似乎还带着淡淡幽香,如兰似麋。
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在紫冰幽的客房内,床榻上少了一张毯子,不禁暗忖道:“我昨夜竟然在紫姑娘房里睡着了,这张毯子是她给我盖上的?”
这毯子曾盖在玉人身上,难怪会带香藏馥。
他看了看屋子,未见佳人芳踪,不免奇怪。
“墨公子,你醒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道月光照射进来,映着一抹淡紫倩影,娉娉婷婷,宛若谪仙。
紫冰幽微笑道:“昨夜公子睡得可好?”
墨玄脸微红,不好意思地道:“昨夜……我,我……”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谓是惊世骇俗,墨玄也不知如何解说。
紫冰幽莞尔笑道:“昨夜妾身毫无倦意,便在后院欣赏夜色,一夜未归,直到现在才回来。”
简单一句话便将尴尬给揭了过去。
墨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冰幽道:“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什么,我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墨玄大叫不妙,急忙赶了出去。
城外,五大妖王登云眺望,将城内情形是看在眼里,十目蜈蚣精道:“他姥姥的,这荒毒的瘟疫还真是厉害,比起老子的毒功还要骇人!”
黄沙怪道:“老蜈蚣,你的毒只消沾上半点就会骨消肉溶,荒毒那崽子弄了将近两天才开始死人,你居然还赞赏他,这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十目翻了翻脸上的几对眼睛,道:“你懂个屁,用毒杀人简单之极,但要令人由浅到深,逐步地受尽折磨却是难得,那荒毒能让这满城人同时中毒而不立即毙命,一步步地受尽摧残,确实是使毒之强敌!”
阴阳邪胎道:“既然这毒如此厉害,为何昆仑派的人还不见动静?”
十目摇头道:“这我倒是说不准,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黑风熊道:“是不是那般牛鼻子没有本事解毒啊?”
十目摇头道:“应该不是,昆仑慈航法脉育有净秽仙根,只需埋入土壤浇上水便可长成大树,取其枝叶服下便可解毒祛病!”
黑风熊惊诧道:“他奶奶的,人家说下毒容易解毒难,怎么这慈航宗解毒比吃饭还简单!”
十目道:“慈航真人乃阐教十二金仙之一,最擅长治病救人,后拜入佛教修成菩萨金身,其身负佛道所长,其传承深不可测!”
阴阳邪胎说道:“既然解毒只在随手之间,为何城内瘟疫还会越来越严重?”
狮怪忽然冷声道:“或许还有一个解释——昆仑派根本没来!”
其余四妖脸色一变,黑风熊大骂道:“妈了个巴子,敢情犴翼那狗货在诓咱们!”
黄沙怪道:“老大,咱们这就率兵打进去,直接将其余三枚古币抢来,夺了那上古秘宝!”
这话引起黑风熊、十目蜈蚣精的响应,纷纷磨拳檫脚,霍霍欲试。
阴阳邪胎冷冷地打断其余三妖:“咱们要是这样做,荒毒、东鬼定会同咱们死磕到底,届时后患无穷!”
黑风熊骂骂咧咧地道:“他姥姥的,怕个蛋,老子直接带兵把那几个混崽子一并剁了,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阴阳邪胎冷笑道:“哟,熊老哥真是熊胆包天,明目张胆地将魔阙尊使剁了,您是否要跟天湮魔阙开战?”
黑风熊道:“待会入墓夺宝,免不了也要跟他们生死相斗,同样有所死伤。”
阴阳邪胎道:“入墓之后,便与外界隔绝,墓内所发生之事并不为外人道也,咱们就算在里边杀了那两个狗屁尊使,大可编个理由,说什么墓穴内有犀利阵法和机关,两位尊使不幸罹难。”
黑风熊哼道:“真是啰嗦!”
狮怪淡淡地道:“阴阳说得没错,老熊,咱们即便对魔阙有诸多不满,但魔帝仍是天地间妖魔邪怪之首,一呼百应,有许多事咱们不能明目张胆去做!”
黑风熊道:“那这五万精兵就让他们屯在这儿?这也太浪费了吧!”
狮怪道:“不浪费,他们在城外也可接应咱们,并且也能防止仙家教派插手!”
阴阳邪胎道:“狮老大,那咱们何时入墓呢?”
狮怪道:“便按昨日的约定,子夜入墓,天亮之前无论能否夺宝都得出来。”
其余三妖听后不禁一阵纳闷,十目嘟囔道:“老大,短短几个时辰会不会短了点?”
狮怪道:“不短了,你要是想全盘皆输的话,尽管呆久一些。”
黑风熊也是苦闷,道:“就算待久一些也不至于全盘皆输吧,咱们可是还有五万大军坐镇呢!”
狮怪瞪了他一眼,哼道:“子夜到黎明乃阴气最盛之时,咱们麾下小妖力量大盛,即便遇上袭击也能应付,若等到天亮,阳气转盛,小妖们力量便会相应减弱,而此时也正是那些仙家正教最精神的时刻,彼消彼长,群妖危矣!所以无论能不能夺宝,咱们都必须在天亮前回到军营坐镇,确保咱们的基业万无一失!”
四妖听后皆点头称是,赞狮怪小心谨慎。
狮怪顿了顿,有交代道:“阴阳,你颇为冷静,今夜便劳你留下坐镇军中。”
阴阳邪胎点头道:“老大尽管放心,一切就交给咱们兄妹俩!”
时辰推移,天色由明转暗,城内腐臭之气更加明显,城中居民已经病死过半,尸体的表情揪心,他们两颗眼珠瞪得浑圆,几乎都快跳了出来,嘴唇破裂,牙根犹挂血迹,肌肤皮肉破溃多处,有的甚至深可见骨,显然是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夜入子时,天昏地暗,阴盛阳衰,妖兵营地内邪气大作,妖氛摄人。
狮怪命人连探了数次,确定乌垒城内瘟疫仍未解除,想道:“病死了这么多人,昆仑派的人还未有所动静,想必他们仍未赶来!就算他们现在赶来,现在这城内也无可战之兵,单靠几个道士道姑焉能动我大军分毫!”
他心中大定,便命黑风熊、黄沙怪、十目三大妖王随行,又点起身边的亲卫队,驾起一朵乌云飘入城内。
乌云到衣冠冢,见四周已经有数十条身影在那等候,正是荒毒、东鬼、以及七阴将,此外还有波才、张曼成一众太平道弟子。
四大妖王现出真身,降在地上,东鬼冷视他们一眼,说道:“东西带来了吗?”
狮怪拿出青龙币晃了一下,道:“在此!”
东鬼道:“甚好,这便入墓吧!”
说着命麾下阴将施法,放出一道绛黑色的亮光,啪的一下便将墓门劈碎。
波才颔首笑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冥火弹威力十足,想必就算是上界仙神也难抵挡!”
四大妖王对他这番马匹皆嗤之以鼻。
狮怪对身后众妖招呼道:“咱们进去!”
东鬼瞥了他们一眼,道:“墓中机关重重,奇阵无数,本座警告尔等,别起什么歹念!”
狮怪哼哼冷笑,不予言语。
待群邪相继入墓之后飘过城头,墨玄缓缓解除隐身咒,从墙角走了出来,双目赤红地望着那朵乌云,面无表情。
确定乌云已经飘向班超衣冠冢后,他手捏法诀,调动九转金丹元气,纳天地灵力,连结数道符咒,雷咒、火咒、冰咒、风咒四大咒法结成阵局,牢牢围在衣冠冢外围,此阵威力并不足以伤到群邪,所起作用不过是拖延和围困。
布下阵法后,他快步赶回太尉府,对贾诩说道:“他们已经进去了!”
贾诩笑道:“有劳公子了,现在请施法救人吧!”
墨玄长出了一口气,颤抖地取出净秽根,埋入土中,再亲手浇水,竟过了数息,便见一支绿芽破土而起,迎风便生,很快便长成一株参天大树,翠绿的枝叶散发着沁心润脾的香味,叫人精神一振。
贾诩低声对墨玄道:“墨公子,还请再施法将文远小兄弟变成太尉模样!”
墨玄法指一点,华光环绕,张辽再度化成太尉容貌。
张辽变相之后,立即以太尉身份召来仆人和家将,收集城内锅炉,并烧火煮水,再取枝叶置入。
随着水温蒸腾,锅内水色逐渐染碧,翠绿如玉,看得心旷神怡。
张辽下令道:“速速将此水分派下去,给众将士和百姓解毒!”
瘟疫爆发后,仆人和家将少之极少,动作难免迟缓。
墨玄见状便取来一筐黄豆,施咒做法,抓起一把豆子,大喝一声变!豆子落地,啪的一声就变出人形,正是仙家术法——撒豆成兵。
这法术看起容易,使起来却不简单,因为变出来的兵将究竟有何实力都与施法者道行相关,若是大罗太乙之流施展,这化出的兵将堪比勇战雄兵,但以墨玄这修为这些兵将也只能做一些普通事情,比如这端水送药之事。
撒豆成兵之后,布药的速度明显加快,城内幸存的百姓都得以服药,可快便祛除病气,压住瘟毒,溃烂的皮肤开始恢复,胸腹的痛楚消散无形。
除去那些抗不到此时的人外,军中将士也尽数复原,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张辽立即召集众将士,并派人请来马腾、韩遂、颜良、文丑、孙坚等一干豪杰,可战之将共有一千五百人。
众人陈列在校场之上,四周点燃火把,将校场照得犹如白昼,张辽身着夜明甲,威风凛凛,立于点将台上,朗声说道:“诸位将士,那帮妖孽歹毒无比,散布瘟疫毒害咱们,幸得昆仑仙人墨玄公子的相助,才得以解去疫祸,但我们全场上下已经有半数人丧命,其中不乏你们的父母妻儿,同袍战友,你们说这仇该怎么办!”
经历了一场人祸瘟疫,幸存下来的士兵早已坦然,也看轻了自身生死,但心头却燃着一股怒火恨意,或因亲友惨死,或因饱受煎熬,种种诸般情绪夹杂在心,越积越多,眼睛已经开始绽放出入野兽般的凶狠。
张辽忽然振臂一呼:“我们要报仇!”
众人同时叫道:“报仇!”
张辽又叫道:“杀!”
众军立即呼应:“杀!”
张辽道:“诸君,拿起兵刃!”
一千五百战士众志成城,列兵结阵,持刃挥戈,蓄势待发。
张辽命人打开一道城门,提枪上马,叫道:“随吾出城——杀!”
他身先士卒,一骑当先,雷奔而冲,身后兵将热血沸腾,奋不顾死,随着主将冲了出去,直取妖兵营地。
众豪杰也随军助战,孙坚抡起古锭刀,策马紧随,望着那奔在最前的背影,心中生出感慨:“此人善于把握士兵心态,将士兵哀伤之意化作怒火,行事风行雷厉,果断干脆,堪称将才也!但这乌垒太尉素来胆小怕事,但这几日他却是有勇有谋,当真奇怪……”
张辽率哀军趁夜偷袭,墨玄却仍在城内蹉跎,贾诩站在他身边说道:“墨公子,你还是在怨恨贾某吗?”
墨玄赌气道:“不敢,先生借势而为,就连士兵的哀伤也算计在内,并将其化作不畏死的复仇战意,如此手段在下怎敢怨恨!”
贾诩叹道:“公子莫说气话,你若是心里不好受,此刻便将贾某脑袋割去。”
墨玄道:“我师姑命我救人为先,我却听信你的话,耽误了时辰,导致百姓遇害,你叫我如何向师门交代!”
贾诩道:“此事不难,到时便请公子带贾某去见昆仑仙人,由吾亲自先他们解释,此番罪过由吾一肩担下!”
墨玄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贾诩道:“或者公子可到战场上宣泄一番,莫忘了那些妖怪才是这次惨剧的作俑者!”
墨玄咬牙握拳,长啸一声,御风而起,朝着城外飞去。
亥子交替之时,乌垒上空飘来一朵云彩,婀娜倩影踏云而立,衣裙飘摆,风姿若仙,一张素银面具笼在脸上,正是那名神秘女子。
就在此时又飘来一团浓云,云雾散开便见到一名驼背老妪前来拜见道:“主人,不知急召老身前来有何要事交代!”
银面女子淡淡地道:“虺姥,魔阙尊使和五大妖王已经开始入墓夺宝了。”
虺姥用沙哑的声音道:“嘿嘿,老身明白了,这便给他们来个黄雀在后!”
银面女子道:“不急,此事颇有蹊跷,我在这儿盯了大半个时辰,依旧没有看见昆仑的人。”
虺姥道:“老身愚钝,还请主人指教。”
银面女子道:“我深知我那云师妹的性子,她是慈悲心肠,断不会坐视瘟疫涂毒,夺去半城人的性命。”
虺姥道:“他们险些被主人的九阳天火烧成灰烬,元气大伤,料想也没本事干预此事了!”
银面女子道:“这倒是十分有可能!”
就在此时,银面女子嗯了一声,颇为惊愕地道:“这是净秽根的灵气,难不成我那云师妹来了?”
虺姥道:“主人莫急,待老身用千里眼一观究竟!”
那布满皱纹的眼皮缓缓睁开,精光顿显,一眼千里,将城内情形一览无遗。
过了片刻,虺姥回禀道:“主人,是一个黑衣小子将净秽根种出来的!”
银面女子笑道:“原来是他呀,这小辈受过孙猴子指点,倒也是个人才!”
虺姥道:“主人可是要招揽这小子?”
银面女子道:“这小娃娃资质并非出众,不过仗着孙猴子给他的九转金丹罢了,吾麾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甫一说完此话,银面女子似乎察觉了什么,脑海里念头急转:“这小子既然有九转金丹护体,伤势可迅速恢复,理应早早赶回来,种树祛毒,怎会拖到现在才出手救人?”
忽然闻及阵阵悲怒的喊杀声,银面女子和虺姥目光立即集中到城下,只见一支精兵夺门而出,朝着妖兵营地杀去。
银面女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好一招忍辱负重,调虎离山。”
虺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望着她。
女子哼道:“其实那小子早就已经回来了,但他却将解毒时辰延后,为的便是制造昆仑派无法到场的假象,以及用这满城瘟疫来麻痹五只妖精,赚他们入城,然后再解毒,趁着妖王不在营中而趁虚偷袭!”
虺姥大惊道:“拖延解毒时辰,那岂不是城里的人岂不是死得七七八八了?剩下这些残兵又有何能力跟妖兵对抗?”
银面女子指着下方战场道:“虺姥,你且看,这些残兵气势如何?”
虺姥扫了一眼,回答道:“气势如虹,视死如归!”
银面女子道:“然也,正所谓哀兵必胜,他们目睹了亲友丧命,对这群妖兵早已恨之入骨,自会赌命一战,以报血仇!”
虺姥叹道:“用一座城的生死来换取胜利,此法当真疯狂!”
银面女子笑道:“舍半数人命以麻痹强敌,调虎离山,若过人胆魄和智谋,怎敢用此毒计!”
虺姥跟随她多年,自知其心意,拱手道:“主子可是看上了那布计之人?”
银面女子点头道:“虺姥果然深知吾心。”
她指了指下方道:“那个领军的太尉是黑衣小子用术法伪装的,真的那人应该还在城里,你且潜入城内,从那狗官口中逼出真相!找到那个人之后,立即将他带去西凉!”
虺姥微微一愣,道:“主人要将此人交给董胖子?”
银面女子道:“然也,你速去速回,务必将人带回。至于那什么太古秘宝,能夺便夺,不能夺也不必勉强,这等重宝虽然厉害,但也是一个探手山芋,拿在手里只会引来天庭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