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圣后走到榻边,见天亮像具死尸一样躺在榻上,眼圈发黑,面皮泛清,犹如一个痨病鬼一般,得意地道:「啧啧啧啧!不愧是天远峰的儿子!跟那老匹夫一样贪恋美色,连命都不要了……」
天亮听到幻月圣后叫出家父名讳,心里一惊,眼睛却怎麽也睁不开来。
「圣后肯定……他就是天都天远峰之子?」冰月在边上惊讶地问。
「哼!不瞒你说……」幻月圣后冷哼一声,「遥想当年,本座正值豆蔻之年,端的也是花容月貌,和天远峰那狗贼可是双宿双栖的人间仙侣,这个年轻人和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本座就肯定他就是天都的少主!」
原来幻月圣后竟然是父亲当年的老情人,自己却阴错阳差和父亲的老情人干了一场啊!天亮不由得暗暗吃惊,羞愧的念头如一只爪子紧紧地撮住了他的心脏。
「可是圣后……竟和老情人的儿子……?」冰月说出了天亮心中的话,似乎又担心出言不逊冒犯了圣后,只说了一半话便打住了话头。
「要怪也只能怪天远峰那老匹夫!」幻月圣后恨声说,牙齿咬得格格地响,「男人都喜新厌旧!本座为他生下了两男一女,他却将本座赶出天都……」
冰月两眼瞪德如铜铃一般大,小心地问道:「属下心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罢!」幻月圣后无所谓地摆摆手。
「难道天亮……是你亲生的孩子吗?」冰月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哈哈哈……」幻月圣后笑过之后,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二十多年了!本座还是告诉你吧,你就是本座与天远峰生下的孽种!」
「啊!」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了冰月,脑袋里「嗡嗡」地响个不停,「天啊!我……我竟然和弟弟做下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趔趔趄趄地往后退去,一跤跌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了。
天亮听在耳里,心脏剧烈地抽动着,身体却分毫动弹不得,他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是有多大的仇恨?怎麽可以和老情人的儿子发生这种事情?又怎麽能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加入这场闹剧?这已经远远地超出他的常识范围,不过这些都是幻月圣后有意安排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啊!雪花沸沸扬扬地下着,北风呼呼地吹刮着,我带着你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天都……」幻月圣后的声音颤颤的,听起来悲伤得不能自已。
那年冬至,天远峰刚刚登上了天都的掌教宝座。幻月圣后为他生下了的女儿才七岁天,天远峰便从江南带来了一个绝色女子和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小男孩,从此再也不看她一眼。孩子还在襁褓中呱呱地哭泣,她哭过,闹过,甚至于以死相逼,都无法让天远峰回心转意。幻月圣日日以泪洗面,伤心绝望了一个多月之后,只得带着七岁大的长女天岚凄凄惶惶地离开了天都,并留下了一纸不吉利的预言:「皇天可鉴,吾今立誓,凡天远峰所出之子,必乱其姐妹!」
「从那以后,本座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幻月圣后告诉瘫坐在地的冰月。
离开天都之后,幻月圣后没脸回娘家月神谷,而是带着女儿来到长安城沿街乞讨,好不容易挨过了严冬,终于在长安城外的一片废墟中安定下来。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大秦帝国的阿房宫,只知道这是个白天狐兔在断壁杂草间追逐嬉戏晚上鬼哭狼嚎的被人遗忘的角落。
有了栖身之所,她开始将长安街上乞讨卖身的女孩召集在一起成立了幻月宫,身强力壮而长相丑陋的女孩便在废墟之上修缮住所,长相美艳而口齿伶俐的女孩便到长安城里勾引富家公子骗取钱财,如有不从便取其性命毁尸灭迹。
幻月宫的财富不断积累,队伍不断壮大,而此时天都亦在天远峰的领导下迅速发展,如日中天。为了能与天都势力抗衡,她开始从这些女孩中挑拣天资聪颖的传以武功在中原各地建立分舵,自己也开始修炼邪功「素女冰心诀」,幻月宫的势力也渐渐强大,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蒙古的铁骑踏碎了中原大地,元朝为了安抚中原各大门派,承认「玄门正宗」全真教为国教,一统武林各大名门正派。幻月宫本来与重阳宫相距不远,但是两派多年一来井水不犯河水,直到诚明真人执掌全真教,他为了讨好朝廷便将剑锋指向了幻月宫,紧密锣鼓地召集各大门派对幻月宫进行大清剿,妄图一举铲除幻月宫。
这是幻月宫自建立以来经历的第一场浩劫,天远峰带领天都的人也赶来了,但却按兵不动,企图作壁上观以收渔翁之利。这一役,幻月宫因寡不敌众而险遭覆灭,但诚明真人却低估了幻月圣后的「素女冰心诀」,一番血战之后还是让幻月圣后逃脱了。
幻月圣后逃脱之后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过着昼伏夜行不见天日的生活,她暗中召集残兵败将试图东山再起。江湖上的人都以为她已经重伤不治身亡,差不多又过了十五年,诚明真人终于驾鹤西去……
天亮一直静静地听着,逐渐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冰月原来的名字就叫天岚,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至于他和哥哥还有天秀,才是父亲和那个江南女人生的孩子。
「怪不得他第一眼见到冰月的时候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切感呢!」他这样想着,心中的罪恶感又重新涌上了心头,如一块沉重的磐石死死地压在胸口上。
幻月圣后说罢这一段往事,喃喃自语着:「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啊!也该是预言成真血债血偿的时候了!」胸脯因为仇恨而剧烈地起伏不已。
「不!不!不!……」冰月双手抓扯着蓬乱的头发尖叫着,「这根本不是预言!这一切全都是你……这个老妖婆!一手策划的啊……」
「大胆!你……你竟然敢骂本座老妖婆?!」幻月圣后怒不可遏,甩手就给了冰月一记响亮的耳光,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子押下去,好好地关上十天,没我的命令不准释放!」
「老妖婆!」冰月狠狠地骂,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我不要你管,你是个可怕的怪物!」说罢捂着通红得脸颊「呜呜」地哭着跑出了房间。
「气死我了!」幻月坛主余怒未消,顿了一顿,气急败坏地嚷道:「雪月坛主听令!」
「属下在!」雪月恭恭敬敬地等候着命令。
「冰月坛主忤逆无礼!后山挖洞工人暂由你来监督,不得渎职!」幻月圣后吩咐完毕,又指着天亮恶狠狠地说:「速速将这个废物抬到后山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雪月麻利地转身出去了。
后山?!天亮心里一惊,莫不是幻月圣后屡次提及的挖洞之地?!从她提到后山的语气来看,后山必定是个与地狱相类似的去处。
天亮能理解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心中的仇恨,但他无法理解她为何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快——犯错的是父亲,他可是跟幻月圣后无冤无仇啊!
幻月圣后离开房间后,屋里一片静寂。
药力一过,天亮被欲火烧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浑身泛起无边无际的慵懒来,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恨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幻月圣后。
而现在,天亮唯一想做而且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好好地睡上一觉,就是在梦中死去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