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潮

  久违的寝室,我居然在地板上度过了一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隔日,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阿辉还打着呼趴在地上。我头痛欲裂,不擅长饮酒的我大半年来第一次喝这么多,隔夜醉的酒劲依然没有过去,肚子胀气,胃里还是翻江倒海。地板上肮脏一片,我身上也是一片狼藉。我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晕乎乎的看着阿辉头上摆放的电脑。这分明是秦峰的电脑,怎么还在寝室?我已不太记得昨晚阿辉和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吐过后,阿辉说那是他的琳琳。

  我步履蹒跚的移动到电脑旁,摇了摇滑鼠,萤幕过几秒就亮了。那画面,满屏的资料夹,还有几张没有关的图片。我将滑鼠移动到工作列,点出一张图片,一双粉嫩的美腿闪现在我的眼前,白皙无暇,直勾勾的诱惑人。阿辉这小子就在寝室干这事?我望着一桌子的纸团。

  不对,这些资料夹的名字被图示掩盖住了,我晃了晃脑袋,点击图示选项,选择详细资讯。刷得一下,资料夹排成了一列,起头都是日期。我没有仔细看,随意点开一个三月份的资料夹——「摸起来感觉超劲」——里面是图片,都是生活照,不像那种炮图。向上,我扫了一眼,都是什么聚会,游戏,出游,演出之类的名字,又随意选择了一个——「ktv里也终于摸到了」——是琳儿!随意点开一张图片,男人的手正插在琳儿的牛仔裤拉炼处,交叉的双腿似乎有些不适应,股间满满当当的。向上,慌乱的我有点进去一个——「别的女孩我可以坚持二十分钟,但是对她我坚持不了五分钟」——我没有看到图片,却有一个疑似视频的档;向上,右击属性,总共有三十几个资料夹,最后一个是今年三月二十几号。这是秦峰的电脑,确定无疑,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秦峰故意给阿辉留下的?我又看了一眼大小,有两个多G。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作祟的酒精又开始发作,但我亟不可待,试着去点击最后一个资料夹——今晚又是狂欢夜,上次要感谢小媛。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指,费力的点击滑块,可惜胃痉挛太厉害,我还是没有坚持住,哇的一口又吐了出来。

  「额,李严……李严,你怎么还在吐……李严!你在干什么?!」阿辉尖叫着从地上弹了起来,我以为他要来扶我,却不想他一把推开我,啪的一声便把插座电源直接关了。

  「那是秦峰的电脑。」我黑脸道。

  「我说了,是我的电脑。」阿辉回答道。

  「那里面的图片是谁?是不是琳儿?」我问道。

  「没有图片,没有琳琳,什么都没有。」阿辉拉长了脸,看着我,我一时搞不清我们的关系了。

  「你放开,我要知道秦峰搞的什么鬼!」我站起来把阿辉摔倒在一边,伸手去开插座电源。

  「李严。」阿辉上来阻止我。

  「放开。」我红了眼,一把推开他。

  「李严,你要是打开电脑,我就是这一酒瓶过去。就……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有的。」阿辉不知从哪里抄了一瓶啤酒,握在手里。

  「是不是秦峰故意留给你的,你傻啊?那些东西是秦峰故意编成故事的,你也信啊?阿辉,你不能再这样了。」我忽然感觉秦峰的可怕,这算是彻底让阿辉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李严,我不准你碰我的琳琳。至于你的女友还是秦峰的女友,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我只能有这点东西了……李严,无论你要走要留,这些东西,我死都不会给你看的。」阿辉笑了,笑得那么绝望,可是又似乎有一点希望。

  「阿辉……」我无力的退后。

  「李严,我们算是好哥们吗?」阿辉问我。

  「当然。」我点头。

  「那好哥们的我想要你留下,好好待琳琳,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做不到了,但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做到……当然,即使做不到我也不怪你,至少我们曾经都爱过,这就足够了。」一个黝黑的汉子,昨晚和我席地而坐,相拥而泣,不曾想居然如此动情。

  我只是点头,不停地点头,阿辉真是自私,就这么把包袱丢给了我。

  岁月长,衣裳薄,我轻轻走出寝室,身后传来一阵阵敲打声,一点都不刺耳。也许是年龄正值感情爆发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一年多的哥们一下子亲近了,就好像他要远行了,顿时就觉得不舍。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炼狱般的生活里度过了半年,今时今日总算是解脱了。

  琳儿,你等着,我就去找你。学校里死寂一般,午后有阵雨要来,黑压压的一片。我脱了脏兮兮的上衣,在空旷的校园里小跑,肚子早就吐空了,现在要去外面吃点东西才行。盛夏的阳光充满了欺骗性,风不知何时卷起了小旋风,豆大的雨滴先是零零碎碎打在身上,转瞬间就化作倾盆大雨。我的双腿怎么和老天比快慢,只得跑到校门口旁边的一栋教学楼躲雨。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发现学校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的。

  「渣男,你还敢回来!」我刚刚躲进屋檐里,一个声音和冷冰冰的手就出现在我的背后。我回头,一张写满敌意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是小轩,阿辉口中的婊子。

  「正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我淡然道。

  「找我?你凭什么找我!」小轩一脸不屑。

  「听阿辉说,你是个婊子,我就是专打婊子的。」我的手有些不受控制了。

  「原来是阿辉,你们都一个德行,除了打人还能干什么,难怪最后都要戴顶绿帽子,就这点出息。」小轩一副贱人得志的样子。

  「你说什么,要不是你个婊子,会是这样吗?」我一心认为阿辉的话是对的,小轩是诱人偷吃禁果的毒蛇。

  「你少左一句婊子,右一句婊子,我告诉你,李严,你身上有几根毛我又不是没见过,不要以为我好欺负!」小轩口舌毒辣。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们就都设计好了,对不对,你和你妹妹,就是秦峰的走狗,我终于知道了。」我忽而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陷入了圈套。

  「走狗?李严,你不但是个懦夫,而且是个十足的无赖,渣男!」小轩摇着头看着我。

  「懦夫?渣男?还轮不到你这个帮人挖墙脚的垃圾来评论。」我转头不想和她说话,周边几对小情侣都看着我们笑。

  「哦,开始还以为你是渣,现在看来是蠢才对。」小轩似笑非笑,样子很令人生气。

  「你不是意味我能把你的好女友卖了吧?」小轩的短发已经开始披肩,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带着发梢的凉意,刺激着我的触觉。

  「难道不是吗?」我不想看她。

  「话可要说清楚,是谁一声不吭,屁都没放一个就不见了?我们都还以为他单身一人,没想到还在那里傻乎乎的玩地下恋,如果我要是你处的物件,早就把你甩了。李严,你知道当时的情况吗?你知道苏琳有多大的压力吗?那样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你不但没有陪在身边,反而捕风捉影,最后却像个懦夫一样走了。这算不算始乱终弃,算不算渣男?」小轩的声音很小,却不停击打着我的软肋。

  「那你也……」我话说到一半即被打断。

  「收声吧。你懂苏琳吗?你懂女人吗?真胆小先生!」小轩不容我争辩。

  「呵呵,你就懂女人?你可要知道,你身上有几根毛,我也清清楚楚。」我不能被别人那样侮辱。

  「是吗?那你可知道,其实我们不是女同?」小轩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回头呆呆的看着她。

  「本来我并不想和你讲那么多,李严,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讲那么多。你成天就呆在那个小圈子里跑过来跑过去,你不觉得自己的世界太小了吗?除了阿辉,你觉得你整个大学还能找到第二个朋友吗?」小轩的语气突然缓了下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根本不能有和你们那样的生活,也不需要有……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要这样隐瞒我和琳儿的恋人关系。」我有些无奈。

  「琳儿?你是回来找她的吗?你终于愿意回来找她了?」小轩似乎有些许兴奋。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感觉有戏。

  「她不是和秦峰去找你了吗?」小轩摇了摇头。

  「呵呵,秦峰……」我收声。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你回来了,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小轩站在了我身边,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人群也并不再注意我们了。

  「怎么说?」我望着开始发亮的天际,看来阵雨就快要过去了。

  「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小轩问我。

  我点点头。

  「阿辉应该都告诉你了吧。说实话,我和小媛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到那样的境地。不过,如果你没有走,我们永远都会不知道藏在苏琳心中一辈子忘不了的真爱会是你。唉,有些人总是喜欢说造化弄人,我总算明白了。」小轩感叹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琳儿是我的秘密女友,为什么还要帮秦峰呢?」我有些不解。

  「帮秦峰?我凭什么帮他?」小轩一副日常不屑的样子。

  「阿辉说,有一天,你处处阻挠他……」我说道。

  「阿辉?他什么都不知道,从你走后,我就几乎没有再见过他。他根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小轩埋下头。

  「当时的情况?」我觉得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有一个你应该知道的小秘密。」小轩轻轻说道。

  「你的秘密?」我诧异了,因为我什么都不了解她。

  「对啊,你知道吗?小媛,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女人。而我,永远都无法真正的满足她。」小轩顿了顿,似乎要说出这个事实很吃亏。

  「我知道妹妹真正需要什么,但我又害怕她会迷恋上那个那人,所以,我每次都会给妹妹介绍毕业班的男生,然后偷偷跟在背后。慢慢的,我发现小媛和男人上床时的模样那么迷人,那是我一直都看不到的,我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上个学期后,妹妹顺利和那个大四的分手,我在学校外一家台球室听说了秦峰的事情,就决定试一试……唉,这些都是废话了。你走的时候,那场比赛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经纪和娱乐公司来请人、来捧人,几乎隔三差五就有行程安排,而苏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和我聊过几次,我知道她很着急,但我不知道这个中间还有你的原因,我以为只是她能力所限了。没过几天,苏琳就和我挑明了,要我背着小媛和她去开房。当时我都惊呆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人,从来不知道你们居然常常来往开房。而且苏琳的身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根本不是小媛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发的。后来一个很有名的经纪看上了苏琳,说她身材好,气息足,应该有热舞这方面的技能,结果我完全崩溃了。」小轩无奈的笑了笑。

  「上次在酒店,你也是在偷看,对不对?还有半岛那次?」我浑身颤抖,不敢看小轩。

  「是啊,都被你发现了,我有什么办法呢?当时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你看上去又那么聪明。我不撒谎骗你,难道承认自己是个绑住妹妹的混蛋吗?」小轩叹了一口气。

  「最开始,在海岛上,你就开始试探我了,对不对?」得知真相的我说话开始结巴。

  「是啊,那天我们三个把你们灌醉后我就用秦峰的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为的就是防你,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小轩说道。

  「海岛的视频是你们录的?」我彻底惊呆了。

  「是啊,苏琳和我们说,第一次和男生在外面过夜,还是做靠谱点比较安全。其实当时我就应该猜到她的心思,可是我完全没有往那个方面想。」小轩说道。

  「秦峰和琳儿的视频也是你们录的?那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反问她。

  「嗯,我们录了你和小媛,秦峰和苏琳,我和阿辉,不想后来你们居然都信以为真,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小轩的话让我恍然大悟。

  「那,那你上次给我看视频的时候,也是骗我的啊!为的,为的就是保住你自己的秘密?!」我自言自语。

  「很傻,对不对?」小轩有些歉意。

  「真的很傻,我居然这么蠢,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我差点声泪俱下。

  「不单单是你,连秦峰都一直以为那个视频是真的。」小轩说道。

  「原来……哈哈哈哈,我们都是一群傻帽……可是,为什么你今天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不怕我报复吗?」我恶狠狠的看着小轩,她当初的一个谎言害得我毅然离去,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只是,我有理由去狠小媛吗?没有,这一切只能怪自己,怪从一开始就埋下的秘密恋情。

  「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告诉自己,如果有朝一日,你为了苏琳而回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因为苏琳和我们相处两年,就如同自己的姐妹一样,我不想她留下遗憾。」小轩舒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我不解。

  「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学期开学后,苏琳的状态持续下滑,她本以为你会回来的。她告诉我,每天晚上都休息不好,想你、焦躁、失眠,第二天又要拖着疲惫练舞蹈,体力每况愈下。我告诉她,我无能为力了,毕竟我不是李严。我知道喜欢苏琳的还有阿辉,但我也知道,任何人都可以,就是阿辉不行。当时,我就动了秦峰的念头。我真的不是要害她,我看到过小媛过去的种种,我以为我能够理解苏琳,以为她的内心和小媛的内心是一样的,我是真心想帮她。」小轩吸了一口气。

  「我想到了cosplay社团,本打算去和苏琳说,没想到她主动找我说,她一定要实现音乐的梦想,因为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梦想,而是你和她两个人共同的梦想。她不想让你的梦想在她人生中消失,不想有一天遇见你,会失去共同的交集点。我就和她说,利用cosplay社团的活动,尽量想办法。你应该很了解苏琳,她绝对是聚会时最为光彩夺目的女生。我有些害怕,就好像担心小媛一样,于是,我自作主张就去找了秦峰,告诉他,苏琳最近很需要……」小轩的声音越说越小。

  「好了,我知道了。」我示意不需要继续了。

  「你知道?或许这对你很不公平,不过,我坚持一定要说完。你今天能在这里碰到我,是天意。明天或许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到时候还有谁会让你知道苏琳是多么爱你的女生,她一直在对你默默付出!」小轩站在了我面前,身后的乌云已经散去了大半。

  「李严,你好好听听苏琳为你付出了什么!前两次聚会,苏琳比谁都着急,特意穿的很性感,对待另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吗?她始终抗拒着秦峰的任何接触。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小媛,让她暗地里告诉秦峰,要秦峰扮作是你,打扮的阳光帅气一点,还要不被秦峰发现一点痕迹。秦峰这样的人,一找到办法就想方设法,不达目的不甘休。我把情况告诉了苏琳,尽管苏琳内心还是很抗拒,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一遍一遍说服自己。她和我说了很多你们过去的事情,我知道她用心良苦,又去给秦峰支招,秦峰似乎也很了解苏琳,两人的关系看上去越来越近,可是我知道,苏琳的眼里虽然是秦峰,但她心里一直是你……我以为事情单纯只是这样,不过,有一天,苏琳悄悄和我说,她的第一次预演临近了。那天是社团的狂欢夜,她,一个人去了音乐学院的钢琴室,而在聚会地点阿辉却出现了,我只好做了一次坏人,人生中第一次做坏人,最坏最坏的人……从此后,我再也不敢去见秦峰和阿辉了……可是阿辉还是发现了,我怕他坏事,就把你是苏琳真正男友的事情和他说了,才阻住他……」小轩看到我面色蜡白,赶紧收声。

  「你说错了,是琳儿被蒙着眼睛,嘴里还喊着李严。阿辉无法接受,反而去找琳儿理论。」我用极为尖利的声音拖出了这几个字。

  「或许,或许我记错了,因为当时太混乱了。」小轩饱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谢谢你为我着想,虽然你做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我想我这辈子也是不会原谅你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的朋友不止阿辉一个,还有你。」我说道。

  「我不需要你原谅,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体谅她。你知道吗?小媛从来没有抱着别人喊过我的名字,我想,苏琳的内心并不是我能理解的,你懂吗?」小轩似乎说完了最后一句。

  「嗯。」我再也不想看到小轩的样子,尽管我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李严,无论你再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你一定要记住,她是爱你的。无论结局如何,你一定不能辜负她。」小轩在我身后喊道。

  阵雨过后的阳光顺着我的肩膀斜射到地面,发出金色的光芒,将我的前方照亮。我似乎明白了我要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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